我写的诗?
余焕章一阵发懵,但看安厌的笑脸很快便清醒过来,安厌这是在帮他!
厌弟……
他心里感动不已。
而同样,在场众人亦是有些惊疑。
余焕章的诗?
且不说刚才众人都没见他作诗的模样,他余焕章何时能写诗了?
有人心里狐疑,也有人看明白了什么,将目光转向余焕章身侧的安厌,
但不论如何,还是要看诗如何,只要不是太烂,他们都会捧场的。
安厌将纸卷交于余焕章手上,将舞台留给他,转身回了自己座位。
申屠隽石身旁那人阴阳怪气道:“想不到余公子还有隔空赋诗的本事,既如此,还不快快念来。”
明眼人都清楚,刚才余焕章在此间来回穿行,哪有坐下写诗的间隙,桌案上的白纸不还摆在那儿。
但此刻除了申屠隽石那边,也没人戳穿,纷纷静等着余焕章开口。
余焕章整理好心绪,深吸口气看向手中纸卷,嘴里跟着上面的文字高声吟道:
“一片两片三四片,五片六片七八片。”
这话刚出他口便戛然而止,他一脸愕然地看着纸上文字。
闻人锦屏:“……”
众人:“……”
申屠隽石那边更是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在场之人纷纷呢面露古怪之色,即便他们再想捧场,这样的诗文他们也捧不了场啊。
明纱相隔的女宾那边也响起阵阵低笑,以及窸窣般地讲话声。
停顿下来的余焕章将目光看向了座位上的安厌,而安厌脸上仍带着笑意,并示意他往下去读。
余焕章一阵头皮发麻,重新着眼于手中纸卷。
“九片十片无数片……”
“飞入草丛都不见!”
众人静了下去,那笑声也隐去,一个个眼里透着若有所思。
直到那屏风后编钟一响,才惊得无数人回神。
“妙!”
“妙诗!”
“妙极!”
房间内瞬间活跃了起来,众人纷纷出言相赞,诗文初闻并无亮眼之处,甚至可以说是简陋至极,但后藏玄机令众人眼前一亮。
质量如何且待评说,眼下要为余公子贺!
余焕章看着手中纸卷出神,他不会写诗,但品鉴能力还是有的,诗会中那些所谓的“佳篇”和真正的好诗比起来不过是中庸之作,而这一篇诗,可以说是暗藏玄机、也可以说取巧小道。
但这样浅显易懂、又能让人眼前一亮的诗,反倒更容易流传!
申屠隽石听着众人的喝彩皱眉不语,他身旁那人嘴里还在停念道:“确实妙啊!”
他瞥去一眼,那人顿时打了个冷颤。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暗藏着悠扬的琴律,帘后的闻人锦屏这时出言道:“余公子这首堪称绝妙,可有诗名?”
余焕章闻言看向安厌,这动作自然被闻人锦屏看在眼里,同样也向安厌看去,见对方此刻正慢悠悠地低头品茶。
余焕章才道:“时兴之作、并无细琢,题西园之名即可。”
帘后之人发出一声轻笑:“那我西园新添一妙篇。”
余焕章此刻只觉身心舒畅,他也懒得去理会坐在那儿臭着脸的申屠隽石了,朝着帘后之人一拱手,也回了自己位置。
坐下后,对身侧安厌道:“厌弟,谢了。”
安厌应道:“客气。”
余焕章咧嘴轻笑,也喝了口茶。
抄诗这种事,安厌起初并不愿意,且不说抄出来的应不应景,他现在在余惊棠那里的人设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顽劣子弟。
但余焕章待他不薄,而且这首粗浅直白的诗也容易解释,说是偶然之作但也圆得过去。
阁楼上气氛活跃,一改此前的压抑。
闻人锦屏:“今日幸得诸公佳作,等改日印录成册,再送至诸位府上。”
“锦屏先行告退,诸公请自便。”
帘后之人起身向着众人盈盈一礼,转身进了屏风后面。
对侧的女宾也离去不少,但也有留下来的同一些男子在一起畅谈。
余焕章和安厌这边被不少人围上,先是恭喜余焕章写出佳作,后又与安厌客套攀谈起来。
大家都注意到了这位跟在余焕章身后的人。
诗会结束之后,不少人都没急着离去,似乎是一个约定俗成的环节。
安厌瞧见周围人中有女子正两眼扑闪地看着自己,当即捂着肚子对余焕章道:“焕章兄,适才茶喝多了,腹痛不已……”
余焕章哈哈大笑:“走走走,为兄带你去茅房。”
他笑声爽朗,引得周围众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申屠隽石刚才已经离开了,余焕章带着安厌走出西园时,见到申屠隽石刚上马车。
余焕章对着自家马夫道:“快回家!走大路!省得被那狗日的拦路埋伏!”
安厌也才记得申屠隽石此前的威胁。
路车穿行在雒阳主街上,市面繁华,余焕章心情愉悦,对安厌道:“厌弟,多谢你今日替我解围。”
安厌笑道:“一家人何必说这些,再说了,那本就是焕章兄之作。”
余焕章一怔,看着安厌问道:“厌弟,你真要将那首诗冠我之名?”
安厌道:“我说了,那本就是焕章兄所作。”
余焕章沉默了下去,用力拍了拍安厌的肩膀,畅快大笑起来:“是了,一家人何必矫情!回家!”
穿过雒阳主街,临近相府时便安全了,安厌被放在了相府侧门,余焕章下车与之说道。
“厌弟,今日不便,等改日再带你去紫坊玩乐。”
“紫坊是什么地方?”
“自然是好地方,厌弟去了便知晓了。”
安厌不由暗道可惜,和余焕章道别。
见马车离去,他也正冠走入相府,刚迈过门槛,便瞧见一抹倩影在眼前。
余念也是刚回家,听到马车声响才在门口看了看。
“余小姐。”
“嗯。”
安厌见到余念,又不免将她和今日所见的闻人锦屏相比较,眼前的余念每一次见都能让他感到惊艳。
“余小姐要出门?”他问道。
“刚回来。”余念冷淡地回应。
说着,她语气一顿,目光瞥向安厌:“刚从紫坊回来。”
安厌一怔,随后明白她估计是在门后听到自己和余焕章的谈话了。
“紫坊是什么地方,余小姐去那儿做什么?”安厌尴尬道。
余焕章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也大致猜到了。
“去杀人。”余念冷然一句,迈步离开。
安厌心里咯噔一下,后又想到对方的身份是玄甲卫,猜测着应该是去执行公务了。
“余小姐公务繁忙。”
他跟上去说道,又落后余念半个身位。
“见到她了?”余念忽问道。
她说话总是这般简短,安厌一番思索才明白她的意思。
“嗯,在诗会上见了。”
“如何?”
安厌沉吟道:“如传闻那般,雒阳第一才女倒不是虚传。”
余念却冷言道:“这名号原本不是说她。”
安厌不由一怔,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他不由问道:“那这名号原本是谁的?”
余念没回答,只是往前走。
难不成……又是那个余晚?
安厌心里暗忖,这女人说话怎么总是云山雾罩的。
等穿过亭廊两人便要分别了,余念去内宅,安厌则会回自己住处,然就在亭廊转角之处,一道匆忙的人影却险些和安厌撞个满怀,那人影为躲避安厌,脚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是一个婢女,安厌并不认识。
她倒是认识安厌,连忙跪在地上神色惊慌地道歉:“婢子该死,冲撞了大小姐和安少爷。”
安厌并不觉有什么,但余念在此,他没急着开口。
余念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这么急干什么?”
婢女低着头说道:“婢子奉夫人之名,出府买些东西。”
余念却忽地俯身下去,安厌还以为她要掌掴这个婢女,却不想她的手却伸向了婢女的胸前交领处,那里有一封露出一小截的信封,安厌倒是没注意到,在余念面前他不太敢往别的女孩胸口看。
将信封拿出,跪在那儿的婢女却更加慌了:“大小姐!”
信封上也没署名,有火漆封口。
“这是什么?”
“是……是婢子顺道要寄给家里的书信。”婢女颤声应道。
一旁的安厌若有所思,他突然不太想继续待在这里了。
“为何署名都没有?”
“当时夫人传命……婢子匆忙之间来不及署名。”
余念直接撕开了封口,将里面的信件抽了出来,安厌注意到那婢女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情。
安厌并未去看信,而是站在一旁特意将目光望向一边,他不想掺和,思索着要不要开口告辞。
身旁的余念却忽地发出一声轻笑。
“安厌。”
安厌第一次听见她喊自己名字,不由扭过头去,发现余念的脸上竟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愈发让人心底发冷。
她将信递了过来:“你也看看。”
安厌想说自己看就不合适了吧,但那信递到他面前,余念冰寒的眼又让他不能拒绝。
他接过信,简单扫过一眼,上面的内容却让他心神一震。
这哪是什么家书,上面满是暧昧之语,且用辞大胆放浪,分明是与人私通的信!
这信是谁的?
安厌看向跪在那儿的婢女,心想最好是这个婢女的,这样自己看也就看了,不会牵扯到自己什么。
“跟我来。”余念冷声说道。
婢女不敢忤逆,但面如死灰,安厌尚站在原地,很快被余念一个眼神看来,也不得不跟了上去。
三人进了一间无人的库房,余念还选了个周围无人的间隙。
“谁的信?”余念直入主题,向跪在那儿的婢女问道。
“是……婢子的……”
“你何时叫芸娘了?”余念却冷笑道。
书信的昵称落款,便是“芸娘。”
“就是……婢子的……”婢女低垂着头,声音颤抖地回道。
余念眼里闪过一道冷光,她俯身低语道:“最后问你一遍,要是说实话,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你继续拿着信出府,该给谁给谁。”
“或者,你全家一起死!”
一旁的安厌心里一阵发寒,这女人太狠了,刚才谈及去紫坊杀人时都面不改色,到底是军旅中人。
婢女果然被吓住了,瞪大了双眼看着余念。
“大……大小姐……”
余念面无表情:“谁的信?”
“是……是……是……”婢女面无血色,嘴唇发抖,颤颤巍巍吐出了几个字眼。
“夫人的……”
安厌脑海里瞬间想到了那个美艳无比的妇人。
余惊棠的续弦正妻,江氏!
余念的脸很快恢复了平静,她直起身子,对婢女说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婢女神色恍惚地起身,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被放过了,按正常情况,她不该是被对方愤怒无比地拉到老爷面前,去指认夫人吗?
“你在等我反悔吗?”余念又说道。
婢女连忙收起那信,快步离开了库房。
库房里只剩了余念和安厌二人。
安厌无奈道:“余小姐为何要害我?”
原本此事与他无关,他不想掺和,他也不想知道。
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成了知情人,他不明白余念为何要这么做。
“我如何害你,不是自作孽吗?”余念却冷笑道。
安厌心下暗暗皱眉,说道:“这事本与我无关,是余小姐你非要拉我进来。”
然而余念却说出了让他脊背发凉的话:“和相府夫人私通的,不正是你吗?”
安厌神色一滞,猛然看向她的双眼:“你什么意思?!”
余念冰冷的眼盯着安厌:“我现在去找余惊棠告发此事,再让那个婢子指认你,你觉得你有概率活下去吗?”
“……”
在瞬间的后怕过后,安厌又很快冷静下来,他神色也变得不悲不喜。
“余小姐是想让我做些什么对吗?”
余念扯起嘴角,两手环抱于胸前,她一如既往地美丽,但这份美丽似乎都是假象,拨开这美丽面纱,是一柄淌着剧毒的杀人刀!这是个极为狠毒的女人。
寻常的女子怎么可能会在玄甲卫,她那柄黑剑不知沾染过多少鲜血了,人命在她眼里估计一文不值,这其中就包括他的。
余念冰冷的声音在安厌耳边响起:“你现在也知道了,那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我要你去找她,把书信的事告诉她、威胁她,无论你想对她做什么,总之你要给我毁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