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场之上,有输有赢,今日落败,明日再来。程万鹏跟白玉天对赌,赌的是‘留下’二字。谁赢,谁留在江湖上混。
程万鹏输了,不仅让一颗明日之星闪耀登场,给碧落湖武圣人天下第一的名头罩上了一层阴影,还得依照承诺什么事不做滚回西北去,有生之年不踏入江南半步。
是可忍孰不可忍!
程万鹏哪能甘心,喝下韩四通敬来的一杯酒,朝白玉天的背影看了一眼,道:“韩寨主,江澄清眼界何等之高,怎么可能收了贾不为的后人做徒弟,纯阳门的武功,那可是一脉单传。”
韩四通不是傻子,有了程万鹏善意的提醒,恍然大悟:“程大侠,依你的意思,那少侠是假冒的,不是贾不为的后人。”
坐在旁边一桌的汤显圣听过言语,赶忙转过身来,朝韩四通说道:“老大,不可妄自猜测,当信以为真。江大侠一生行事,从来论事不论人,磊磊落落,如日月皎然。贾不为的后人也是人,只要品行端正,侠骨未损,不是不可能成为江澄清徒弟的。”
韩四通反应过来,连忙将酒杯敬向程万鹏,赔笑道:“程大侠,我家老三说的不无道理,什么事都往好的方面看,才不庸人自扰。”
程万鹏没想到汤显圣翻脸比翻书还快,好不容易有个由头向白玉天发难,却被他三言两语给撇了开去,怒气填胸,但又不好发作。怒视汤显圣一眼后,强打微笑地喝下杯中酒。
汤显圣见程万鹏一行人的眼神里装满了对自己的敌意,哪还敢让他们在黑虎寨过夜,端起酒杯起得身来,走了过去,很是友好地敬了他们一杯,大声说道:“程大侠,冯大侠,你们好生喝着,我这就给你们准备房间去。”
白玉天听过,起得身来,大声说道:“三当家,你这是作甚!程万鹏他们可是来自武林圣地碧落湖,定会言而有信,喝完这杯酒就走人,那会在黑虎寨过夜。”言语落,见程万鹏等人阴气一脸,很是高兴,急忙朝大堂一声大喊:“在座的各位好汉,你们说是不是?”
段文通既选择白玉天做朋友,自是要响应一番,大声回道:“贾少侠,这你放心好了,若是连碧落湖的人都说话不作数,践踏信义,那些向碧落湖看齐的武林正道人士岂不都成了信义的骗子。”
秦好问见段文通言语肆无忌惮,连忙想着往后的出路,见白玉天神采奕奕、光芒万丈,又是江澄清的徒弟,定是后生可畏。不自觉起得身来,大声喊道:“你们净会胡说八道,碧落湖什么地方,程大侠、冯大侠什么人物品格,刚才打赌可是发过了誓言的,岂会输了不认。你们也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墙倒众人推。大堂之内,无一人想着程万鹏一行人该留下来住上一晚再走,不是在言语上捧杀一番,就是奉上轻言笑语一段,让程万鹏等人无地自容。
汤显圣是个狠绝的角色,见无一人想挽留程万鹏等人,程万鹏等人又赖着不肯走,于是朝韩四通说道:“老大,夜色已深,山道难行。程大侠、冯大侠好不容易来一趟,岂能不住上一晚就走的,我还是准备房间去吧。”
韩四通身为主人,那有不挽留客人之理,轻声回道:“去吧!”
程万鹏听到一阵“嘘!嘘!”声,再也受不了,带着冯万里等人起得身来,朝韩四通话别道:“韩寨主,多谢盛情,告辞!”
“程大侠,冯大侠,这怎么能行呢!”韩四通连忙起身相送在后。
程万鹏、冯万里衣袖一拂,扬长而去。大堂哄笑有声,欢送在后。
真是奇耻大辱!几十年高高在上的碧落湖横行西北,名动中原,哪会想过有朝一日会在江南的一个阴沟里翻船,颜面荡然无存。
难道江湖真的变天了?
不是江湖变天了,是他武圣人及其门人几十年来,除了炫耀自己的武功,追求自家的声望,从未正眼瞧过江南武林人士,更别说带来过一丁点实质性的好处了。除了鄙视,就是挖苦,有时还存在个打压。
江澄清于南方武林而言,就是个泰山北斗级别的存在,在他们碧落湖的眼中,却只是个二流货色,何况其他人呢!
都说相互尊重,彼此照应,情海深处才有波澜掀起。
都说有因就有果,你既从未将我放入眼中,我又何须将你捧在心里。
程万鹏一行人怀着怨恨,怀着不甘,出得聚义堂,走上通往山寨外边的山路,借着月色,快速行进。他们急需摆脱黑虎寨给他们带来的伤害,回归到他们那傲慢了半生的记忆中去,不想让今日的奇耻大辱伤害到肺腑。
黑虎寨的聚义堂没有了程万鹏一行人的存在,众好汉的内心自由了起来,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言语随心,酒水随意。
韩四通全场敬了一杯,大声喊话道:“各位兄弟,各位朋友,如若猜测的不错,明日龙威镖局的镖车就会经过这里。你们可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出来,一起斟酌。”
汤显圣起得身来,大声说道:“各位兄弟,今日这位贾少侠,就说了几句不关痛痒的话,程万鹏就要他对着西北的碧落湖磕头认错,你们可想过没有,到底是为什么?”
段文通站起身来,大声回话道:“有什么为什么,人家名声显赫,根本就没将我们放在眼里,打我们的脸不是。”
一个汉子站起身来,道:“脸是自己给的,要想别人给你颜面,首先自己得尊重自己,看得起自己不是。看看我们南方武林这几十年来都干了些什么,除了没事窝里斗,就是帮着外人陷害自家兄弟,别人若是瞧得起我们,那他们岂不瞎了眼。”
一汉子站起身来,道:“大明兄弟说的没错,颜面靠自己争取,要想不受他人的羞辱,首先得自爱自重。我们要团结,不能再窝里斗了,一根稻草一扯就断,若是拧成一股绳,没有个万斤之力,你别想将它拉断。”
秦好问起得身来,大声喊话道:“这二十多年来,数来数去,我们南方武林人士,就蒋道功一人,那里需要帮助,他就出现在了那里,从来是以德报怨,做到了南方武林一家亲。现在他被人暗害,我们不帮他找出凶手、报仇雪恨也就算了,如若还跟他儿子蒋龙威过不去,不仅有违江湖道义,只会让中原武林人士更加瞧不起我们。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别人,还是为了在江湖武林中收获颜面,我们往后可不能再做这种傻事了。”
韩四通道:“老秦,照你的意思,我黑虎寨要跟龙威镖局了断以前的恩恩怨怨,这事还做错了?”
秦好问笑答道:“韩寨主,给过去的恩恩怨怨来个了断,固然是没错的。不过,要是像今日程万鹏这般欺人太甚,那就大错特错。”
韩四通听之,朝全场偷偷扫视一眼,见好些人似有向秦好问看齐的意思,心中似有不喜,说道:“老秦,那依你看,我黑虎寨跟龙威镖局之间的恩怨,怎么做,才算恰到好处?”
秦好问笑答道:“韩寨主,黑虎寨与龙威镖局之间没有深仇大恨,只是昔日蒋道功误会了你而已。蒋道功已死,死者为大,让蒋龙威给你敬上一杯酒,问个好就可以了。”
堂内一片附和之声。
白玉天的双耳听着、听着,好像有些忙不过来,进山寨前,凝聚于胸的杀意渐渐淡化开来。心想,对待这些人,不能鲁莽行事,最少得有个先礼后兵才对。
韩四通见大部分好汉对秦好问的言辞附和有声,龙威镖局的事若再讨论下去,有些不识时务。起得身来,举起酒杯,说道:“各位,近日韩某身子有些不争气,恐怕难以跟各位喝个尽兴了,若有怠慢之处,还望多多海涵!”
丁开起得身来,端起酒杯,一口饮下,会话道:“韩寨主,你尽管先去休息,不用有所顾虑。应邀前来的都是多年的好朋友好兄弟,在这里喝酒,就像在家里喝酒一样,你就是不让我们喝,我们都会喝他个称心如意,喝他个烂醉如泥。大家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众好汉起得身来,一起举杯,一饮而尽,欢欢落座。
一汉子答话道:“那还用说。我樊某东南西北走了个遍,论起酒水来,还是这黑虎寨的好,越喝越有味。以后啊,没事就来喝喝,喝他个心满意足,喝他个一醉方休,喝他个昏天暗地。”
汤显圣大笑道:“樊镖头,那敢情好啊!今日喝他个心满意足,明日喝他个一醉方休,后日喝他个昏天暗地。此身只为酒水而生,此生只为酒水而活,无酒不欢。”
姓樊的汉子大笑道:“汤老三,就该这般。不在酒中生,可在酒中逝。”
大堂欢声四起,热闹非凡,人人斟满酒杯,一起敬向韩四通。
韩四通喝下杯中酒,一个拱手礼谢过,朝着堂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