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沙弥见和尚安安静静地低垂着头,苦痛之色一脸,一丝笑意凝固其中,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心中极为诧异。将弯曲的食指放到和尚的鼻孔前,久久未感觉到有气呼出,心中大骇,柔弱的小眼泪随之夺眶而出,一把拜倒,痛声而哭:“寻苦大师,圆满诸德,寂灭诸恶,圆寂了。”
几个响头磕过,起身冲出禅房,大呼三声:“寻苦大师圆寂了!”
声音绵长,传遍寺院四周,万千生灵同喜同悲。
独孤右听到小和尚的呼喊声,一脸表情极为不雅,对着左图鸣吼道:“和尚真的死了?”
左图鸣不以为然地答道:“怎么可能?我只用了三成内力不到。”
独孤右厉声说道:“柳展雄在你我兄弟面前,从未说过半句假话,你难道怀疑他是在装死!”
左图鸣眼含泪水,硬咽道:“我没这么说。”
独孤右怒喝道:“他明明死于你的寒冰掌下,你为何说只用了三成内力不到?”
左图鸣也很纳闷,怒答道:“我怎么知道。我就是只用了三成内力不到。”
独孤右见询问无果,懒得纠缠,走出房门,应着小沙弥的悲戚之声一路找去,进得禅房。见到和尚横卧榻上,寂静无边,生气全无,瞬时眼泪滴落,走了过去,问道:“和尚,你真的舍弃凡尘而去了吗?”
小沙弥悲戚道:“寻苦大师圆寂了。”
独孤右对着和尚的遗体怒吼道:“你怎么这么弱了,你那身惊世骇俗的本事到那里去了,竟然连老二三成功力都抵挡不了。难道佛门清净,只可养心,不可养身吗?”
小沙弥说道:“几个月前,有几个人从秦州来,,路过此地,正好赶上下大雨,来寺院避雨。我师父好像跟其中一个叫什么‘天水一秀’的人相熟,便请他师兄弟俩在禅房喝了一杯茶。可不料数日之后,师父发现他的体力日渐不支,一月差过一月,不知其故。到得昨日,连走路都有些吃力了,那里还有什么惊世骇俗的本事一说。”
左图鸣、石清华早已出现在了门口,闻声走了进来,望着和尚的遗体,无不悲戚交加。
石清华道:“难道大师是中了化功散之毒不成?”
左图鸣问道:“什么化功散之毒?”
石清华答道:“化功散,化人内力,无声无息,无药可解。不管此人内力多高深,一旦服下了那毒药,丹田好如开了一个缺口,直到真气泄尽为止。”
左图鸣虽不知道世间真有这种毒药,但自己打和尚那一掌,明明只用了三成不到的内力,按照和尚当年的武功修为,那一掌就算用上自己的全部修为,也不可能将他伤及致死,不免对石清华的话相信了来,问道:“是和尚请程万鹏师兄弟喝的茶,程万鹏到那里下毒去?”
石清华答道:“化功散之毒是好几种毒药的浓缩,微微一点就可让人化去一身修为,下毒之人要是临时生出歹意,一般会将药粉藏于指夹之间,寻机抖落进受害之人的茶水或酒水里。寻苦大师不知道世间有此毒药,又跟程万鹏相熟,况且是在自己的寺庙里请人喝茶,自不会有什么防备,稍不留神便可让歹人有机可乘。”
独孤右听到石清华说的条条是道,心中恶意顿生,问道:“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石清华也感受到了独孤右的杀意,但他从董晓婉的嘴里得知师父冯万里已被赵明秀等人加害,自问自己已不再是赵明秀的徒孙,没什么好怕的。坦然答道:“化功散之毒,是碧落湖赵明秀那个老贼从西域买来的药方,亲自炼制的毒药,只为用来毒害那些他没有十足把握凭借武功消灭的对手。我跟随我师父冯万里大侠在碧落湖长大,知道这些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独孤右见石清华言语坦诚,称呼赵明秀为老贼,也听说了冯万里因背叛了师门死于非命,便将心中的杀意消除了去,说道:“程万鹏死了,除了赵明秀,还有谁曾用过此毒害人?”
石清华道:“按我师父的说法,有机会用此毒去害人的,除了程万鹏,就是柳中天。只因此二人跟赵明秀一样,为达目的可不择手段,从不过问善恶好坏,唯赵明秀之命是从。不过前些日子见到了屠龙会的屠龙赵滁炅,五山道人说赵滁炅是屠龙会的第二代屠龙,且是赵明秀的私生子,想必此人也有机会用化功散之毒去害人。”
左图鸣道:“你走吧,我不想在寻苦和尚的面前见到碧落湖的门人。”
石清华不管再认不认碧落湖为其师门,可毕竟出自碧落湖,心中装满歉意,朝和尚寻苦大师柳展雄的遗体深深一个鞠躬过后,出得禅房,找寻董晓婉、崔莺莺等人而去。
董晓婉、崔莺莺等身为女人,若不是白莲教信奉的“莲宗”隶属于佛教的一个分支,是不该住进寺庙借宿的,又岂敢走进寻苦大师的禅房去观看他的遗体而自失身份。
八人等在院子里,见石清华走了回来,崔莺莺上前问道:“事情怎么样?”
石清华答道:“几个月前,大师伯跟我师父南下,大师伯将用来对付白玉天的化功散之毒用到了寻苦大师的身上。寻苦大师丹田真气化尽,受不住左图鸣的寒冰神掌,伤势难愈而逝。不过看那神色,苦痛中凝固着一丝笑容,好像离开俗世是一种解脱,去的极为心安平静。”
董晓婉道:“既如此,大家拿好行李,速速离开此地,北上回熟户。”
石清华问道:“师叔,要不要跟左图鸣他们兄弟说一声啊?”
董晓婉答道:“和尚都死了,他们若还有一丁点人情味,自不当再为赵明秀父子卖命。”
众弟子觉得董晓婉说的在理,快速回房拿过行李,跟在董晓婉的身后出得院子,朝寺门外走去。
正出得寺门,后边喊来一个声音:“你们这是要去那里啊?董晓婉。”来者正是左图鸣。
董晓婉回转身来,说道:“左图鸣,你不会要忘了兄弟之情,接着为赵明秀父子卖命吧?”
左图鸣纵跃过来,冷言说道:“柳展雄自出家为僧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我兄弟俩的大哥了,何来忘了兄弟之情一说。再者说了,我兄弟既奉屠龙为主公,自是为主公之命是从了,那有对他不忠之理。”
董晓婉说道:“看样子,今日非得在武功上见个高低不可了。”
左图鸣冷笑道:“董晓婉,你有多少能耐,我兄弟清楚,我兄弟有多少能耐,你怕是不知道。随意动手,吃亏的怕是你们,不信你就试试。不过说好了,和尚刚圆寂,今日不宜大动干戈,大开杀戒,三招为限,点到为止。”
董晓婉早就有意试探一下左图鸣、独孤右的本事,难得左图鸣认为今日是个特殊的日子而不宜大动干戈,免了自己的后顾之忧,欣然接受。将包袱递给崔莺莺,拔出宝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左图鸣刺去,不偏不倚,径指左图鸣的心窝。
左图鸣为了进退能有度,后退一步,双掌夹住董晓婉刺过来的宝剑,将寒冰真气瞬时倾泻而出,传到剑身之上,剑身立时有如霜打,白茫茫一片,很是让人寒心悦目。
董晓婉倍觉一股寒意从剑柄传入掌心,震惊之余,连忙输送内力抵抗,却好像无济于事,只见剑身上的冰层由薄变厚,好有化成冰条之势。急忙前刺,剑尖前的空气好如铜墙,急忙后抽,剑柄后的空气好如铁壁,剑身稳如山峰,纹丝未动。
左图鸣觉得董晓婉应该知晓了自己的厉害,于董晓婉弃剑之际,双掌松开宝剑。
董晓婉为了在弟子们面前保存颜面,将内力运入剑身,振落剑身上的冰层,收剑入鞘。
左图鸣说道:“董晓婉,回去吧。等安葬好了和尚,一同东去应天府,切莫生出二心。”
石清华自认男子汉大丈夫,自是能屈能伸的,一旁手一伸,接话道:“左大侠,请!”
左图鸣也不怕董晓婉等人再耍什么花样,转身迈开大步,朝寺院内走去。
崔莺莺见左图鸣的武功实在厉害,硬来绝非上策,便化身乖巧之人,挽着董晓婉的手臂走进寺院,入得西边小院,安安静静地等着左图鸣、独孤右兄弟处理起寻苦大师的后事来。
左图鸣、独孤右可算是寻苦大师前世的兄弟,贵客到来,一顿粗茶淡饭都招待不起,寺里的生计自是窘迫到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地步。左图鸣、独孤右、小沙弥三人处理起寻苦和尚的后事,自然也得一切从简为之。
小沙弥为寻苦和尚诵念完往生西方极乐的经文,左图鸣一把背起寻苦和尚的遗体走到后山上,找了块视野开阔的地儿挖了个坑,将寻苦和尚的遗体放入坑中,填上土,堆起一个大土堆,用木头做了墓碑。独孤右拔出宝剑,在墓碑上雕刻几个字,同着左图鸣朝墓碑鞠了几个躬了事。
死者为大,石清华、崔莺莺等后辈出于礼数,向墓碑鞠了个躬,跟在左图鸣、独孤右身后下得后山,入得寺内,拿好行李,离开寺庙,朝着东边的应天府进发,一切如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