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荒月如归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第三十六章 波谲云诡阳阙宫(上)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鄢城的繁华,是南北两陆任何一座城池都无法比拟的。

    大昊定都于鄢已过五百余年,五百多年间,除了铁勒荣列在此建立过短暂的大沅政权,鄢城一直是大昊王朝的政治文化中心。

    就算是景帝继位后大昊爆发七王之乱,南陆大半疆土皆陷于战火,鄢都却始终安然无恙,夜夜笙歌。

    一来是因龙喉关固守天险,反王叛军难犯,二来是因当朝出了一位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将倾者。

    此人便是吕定国。

    南陆叛乱初起,便有燎原之势,那时朝堂之上人人自危,都觉得此朝将歇。

    垂帘听政的吕后却在此时重用其弟,当时还是龙喉关一名名不见经传的千夫长的吕定国。

    吕定国受封先勇大将军,掌卫严、平野三十万大军,挥师北伐,一路势如破竹,连破反王联军,七年时间平定叛乱,战功盖世。

    而其在朝堂中的地位也是扶摇直上,官至大司马、上柱国,受封先勇侯龙武威大将军,天下兵权更是集于他一人之身。

    直到三年多前,突然有数百大小官员奏疏,皆言吕定国居功自持,或有不臣之心。

    吕后本已压下奏表,谁知更激起群臣激愤,一夜之间竟有七名御史死谏。

    这场朝中群臣进谏看似针对的是锋芒逼人的吕定国,实则更是对吕后专政赤裸裸的威胁。

    而在其中幕后的操纵者,也随之隐隐浮出水面。

    大太监宁禄,先帝在位时已是阳阙宫秉笔太监,景帝武文惠更是他从小服侍长大。

    就连吕后都没想到,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阉臣,竟在暗地里培植势力多年,如今党羽更是遍布大昊朝堂。

    景帝非吕后亲生,对这从小跟在左右的大太监宁禄极为信任,也听信了他“早日亲政,清除吕氏根基,拱卫武氏江山。”的所谓“谏言”。

    在内忧外患的巨大压力下,吕后只好将吕定国封至下唐郡,以此缓和朝堂内剑拔弩张的局势。

    自此,宁禄在鄢都更是呼风唤雨,更散出风声,景帝要提前两年亲政。

    景帝或许能算作一个有志向有抱负的皇帝,但至少现在还不是一个能堪当举国重任的皇帝。

    早年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吕定国就听当时还是皇后的吕昭说过:

    “太子心比天高,然才疏志大。”

    可偏偏这样的皇帝,遇到了一个极富野心且巧舌如簧的大太监宁禄。

    二人在吕后总揽朝政的威仪之下,可谓是推心置腹,无话不谈。

    景帝会被这阉臣蛊惑,吕后本早该察觉,然而宁禄城府极深,平日里更是一副老迈浑噩扮相,这才让吕后疏于防范,等到有所迹象表露,宁禄的势力已然是遍布朝堂。

    好在几位极具声望的托孤老臣还站在吕后一方,加之吕定国在平定七王之乱中厥功至伟,军中威望极高,这才让宁禄还有所收敛。

    今日,阳阙宫养年殿内,吕定国和太后吕昭同坐于罗汉坐榻之上。

    二人面前铜炉中的红萝炭不温不火地燃着,吕后那张仍如年轻女子般风韵万千的脸在炭火前忽明忽暗。

    两人之间炕几上的琉璃盏中盛着十几颗红亮的冬枣,吕后拾起一颗放进嘴中,朱唇微启,皓齿轻阖。

    “啪”的一声脆响,让陷入沉思的吕定国陡然惊醒。

    “厌火节过了这么多天,耽搁在路上贡品还在不停往宫里送,这扶施郡送来的冬枣还算脆甜,定国,你且尝尝吧。”

    吕后说完,又挑出一颗递给吕定国。

    吕定国怔怔接下,囫囵塞进嘴,嚼了两口,的确脆嫩,但却尝不出甜味,不是因冬枣不甜,而是因口中苦涩,一如他此时心境。

    吕定国沉着嗓子拜道:

    “谢太后。”

    吕后秀眉微蹙:

    “这里没有旁人,叫二姐。”

    吕定国心头一暖,看向吕后,问道:

    “二姐……这一年,你可好?”

    吕后笑了笑,眼角浮现出几丝细纹,岁月终究在她脸上留下了痕迹,再玄妙的驻颜之术也没办法抹去年华的印痕。

    “去年来你也这么问,我能有什么不好呢?只是……”

    她看了看炉中的炭火,微微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今年的冬天,好像要更冷一些。”

    吕定国眉头皱得更紧,愤愤说道:

    “我来之前去过炭司,今年炭荒,给二姐的炭贡少了五成,可送往未央殿的炭却分毫未减!”

    吕后摆摆手,笑道:

    “难为你还记挂着这些小事,可天子毕竟是天子,哪怕柳越的矿山一两炭也挖不出,就算是烧炭也不会短亏了天子啊。”

    吕定国冷哼一声:

    “哼,不会短亏天子,我看是不会短亏了那个阉虫!”

    “定国!”

    吕后朝吕定国使了个眼色,吕定国望向洞开的养年殿大门,明白了吕后用意,却故意抬高嗓门喊道:

    “尽管去告诉那阉虫!我吕定国还会怕了这鸟厮?!”

    吕后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说道:

    “定国,你这次拥下唐、北梁、扶施三郡兵权,与北梁王武游照交往甚密,那田宝儿又在你下唐莫名暴毙,你现在可是那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啊。”

    吕定国眼中喷出怒火,努力克制着不在吕后面前失态,咬牙说道:

    “笑话!我不这么做,难道任由那阉虫骑在脖子上拉屎!哼,他忌惮我和武游照交往。我和武游照在柳越舍生忘死清剿叛军的时候,他在何处?!莫说是一个田宝儿,就是他那几百个龟孙义子都站在我面前,看我不一个个敲碎他们脑袋!!”

    待他这一通发泄完了,吕后又捡出一枚冬枣,放入吕定国手心,默默将他那布满的胼胝和伤疤的手掌握紧,过了好一会儿,才又说道:

    “定国,我知你所图之事,只是时机未到,你还需再忍一忍。”

    吕定国那张刚毅如铁的脸上瞬时现出从未有过的悲伤,几乎哽咽般说道:

    “二姐我能忍,可是二姐你……我现在离鄢都千里之遥,若真要……我怎么护你周全啊!”

    吕后闻言轻轻拍了拍吕定国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道:

    “你也太小瞧二姐了,莫说是在鄢都,就是放眼天下,能有何人敢动我分毫?若不是受先帝所托,要辅佐文惠坐稳大昊皇位,我又何须忌惮,再有十个宁禄,百个宁禄,杀了便是。”

    说完,吕后起身款步走向门外,吕定国也跟在身后,二人的目光越过重重宫墙,望向远方高耸的启辰山。

    只听太后吕昭幽幽叹道:

    “定国,启辰山下本是我吕氏族地,我时常想,若不是先帝围狩时在那儿与我相见,我们吕氏一族应该还在那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天下,与你我何干……”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