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几日,顾流觞也想了很多,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就算师尊真的不要这个孩子,他也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
师尊现在不想要,也未必说明以后她不想。
只要有一点点机会,他也不能放弃希望。
顾流觞低声道:“如果师尊真的想好了,我会尊重师尊的决定。”
沐依裳自然明白他说这话的意思,不由得也垂下了眸子。
难得他竟然做了这样的打算,真是又叫人欣慰,又叫人心疼。
沐依裳拉起他的手,道:“我想好了。”
顾流觞眸子轻轻颤了颤,已经不做任何幻想了,他点一点头,道:“师尊做决定就好。”
沐依裳轻声道:“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会尽力照顾好你和孩子。”
少年一怔,惶惶然的抬起头来,傻愣愣的看向她。
沐依裳浅浅的笑了,“怎么?不是说尊重我的决定吗?你看上去……好像很意外,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她自是知道他想,甚至想疯了。
顾流觞沉默片刻,突然挺起腰杆,抱了上来。
他声音有些哽咽,“我想,师尊,我好想好想的,我以为……我还以为师尊不愿意生下这个孩子,我还以为师尊会……会打掉他。”
少年语气里带着一点点委屈和难过。
沐依裳轻轻的回抱住他,手掌抚着少年的后脊。
她道:“仔细想想,有一个和阿觞一样可爱的孩子,好像也还不错。”
顾流觞稍稍和她分开一点,一双微微泛红的桃花眼一眨不眨的看着沐依裳,“师尊真的这样想吗?”
这话让沐依裳忍不住笑了笑。
看样子,他自己对自己还是挺了解的,心里还算有自知之明。
沐依裳笑着点点头,道:“我只担心一点,若是日后这孩子的爹要跟孩子争风吃醋,该怎么是好?”
一听这话,顾流觞立刻撅了撅嘴巴,道:“师尊也未免太小看我了,就算我再怎么幼稚,也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这倒是难说,沐依裳只在心里暗暗这样想。
沐依裳拉着他的双手,问道:“所以阿觞,你做好……当父亲的准备了吗?”
顾流觞一怔,而后红着耳朵点了点头。
“做好准备了,可是……”他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沐依裳歪了歪脑袋,问他,“可是什么?”
少年咬了下嘴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师尊,打算什么时候给我一个名分?”
说罢,他又辩解道:“我可不是为了我自己,我是觉得……小孩子一出生不能……不能没有爹爹,还是要……要名正言顺的才好,师尊……师尊以为如何?”
沐依裳怎么会看不出他是什么心思?
此事她也考虑过了,一纸婚书,他想要,给他便是了。
沐依裳点点头,“这些事,我如今操心不得,你若是想办婚礼,便自己张罗。倒也不必如何铺张准备,一切从简便是,只拜高堂也无妨。”
顾流觞惊喜之余,也有些不满,“那怎么可以,这可是我们的婚礼,怎么可以草率?我一定要风风光光的和师尊成婚。师尊不可以敷衍我,要明媒正娶迎我进门才行。”
沐依裳掩唇无奈一笑,“迎你进门?你还真把自己当成大姑娘了?”
顾流觞也跟着笑起来,小鸟依人似的往沐依裳肩头上一靠,道:“给师尊当小媳妇儿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沐依裳又无奈又好笑,抬手摸了摸那人的头发,道:“很乖。”
只要顺着他的意,他一直都是很乖的。
顾流觞端着食盒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脸上还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一点发烫。
自己终于能和师尊成婚了,他等这一日不知道等了多久,如今终于心愿得偿,他简直高兴得说不出话来。
加上之前在师尊梦里的那一次,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娶师尊了。
自己梦里成婚的那时候,还不是师尊本尊,他便不算在其中。
这一次是在现实中,反倒让顾流觞有种很不真切的感觉。
顾流觞先去了一趟霜华宫,将此事告知白青竹和张夫人,准备顺便从霜华宫借点人手来。
他径直往霜华宫正殿去,恰好遇上了同样前来的凌霜涎。
说起来,他们已经好久没见过了。从顾流觞对外宣布了自己是男儿身之后,凌霜涎更是把自己关在酩酊宫,整日喝得醉醺醺的,不见人影。
许久不见,顾流觞倒是十分礼貌的向他打招呼,“凌师叔安好。”
凌霜涎怔怔的看着他,眼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崩溃的边缘。
他盯了顾流觞许久,才强撑淡定的说了一句,“好久不见了,小阿觞。”
白青竹也觉得两人见面不免尴尬,于是想先把顾流觞打发回去。
他轻咳一声开口,“小流觞,你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且等我和你凌师叔商量完再同你说。”
顾流觞自然是着急的,他拱手道:“我有要紧事,必须马上说。”
白青竹揉了揉眉心,很是无奈,道:“那你长话短说。”
顾流觞倒是配合,很是简略,“我和师尊要成婚了,还望掌门师伯能派些人手给我,准备婚礼。”
这话一出,白青竹倒吸了一口凉气,下意识地看向凌霜涎。
果然,那人一副崩溃绝望的样子,眼看下一秒就要晕死过去似的。
白青竹赶紧摆手,道:“我现在没有人手给你,你且先回去,之后若是有了再说。”
他可不想当着凌霜涎的面得罪他。
要说这事儿,实在是顾流觞不地道。
人家凌霜涎对他好歹是一片痴心,就算他半点不给人机会,也不能在人的伤口上撒盐啊!
见白青竹不肯给人,顾流觞竟然坦然的转向凌霜涎,毫不避讳道:“凌师叔可有人手?”
白青竹整个人都石化了。
他不是没有人手借给他,只是眼下凌霜涎还在,等他走了再借不迟。
可他万万没想到,顾流觞这小子竟然如此之……不要脸,竟然问从前爱慕他的人借人成婚,实在是震碎了白青竹的三观。
凌霜涎怔了怔,表情越发哀伤,可碍于颜面,他又不能当场哭出来,只能死要面子道:“倒是……有些人手。”
顾流觞拱了拱手,“那就有劳凌师叔了,我师尊有了身孕,这事儿等不得,还请凌师叔相助。”
凌霜涎只觉得自己已经伤痕累累的心头又添了两把刀。
可顾流觞要娶的毕竟是沐依裳,凌霜涎又是自幼和她交好的,他也实在做不出棒打鸳鸯的事情来。
凌霜涎沉默良久,点了点头,道:“我这就去盘点人手。”
说罢,他垂头丧气的走了。
望着那人落寞的背影,白青竹重重的叹了口气,道:“真是有人欢喜有人忧啊!我可怜的凌师弟到底做错了什么,竟然要被你这样折磨!”
顾流觞一怔,指了指自己,“师伯说的是我?”
白青竹抬手敲了下他的脑门儿,“不是你还能是谁?臭小子,你看不出来他对你情根深种吗?还这样打击他,你多狠的心啊?”
顾流觞皱了皱眉,道:“我是个男人,掌门师伯该劝的人是他,不是我。再说了,他既然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难不成还要一错再错下去?”
白青竹摊摊手,道:“要不是被你师尊截胡了,他现在可是连你的身份都不介意了!”
这话让顾流觞瞪大了眸子,而后快速的皱起了眉,“让他想都别想,疯子!”
诚然,顾流觞这样说并不是因为他实在介意男子之间的情愫,重要的是那人不能喜欢自己。
哪怕对方是个女子,若是对他存了不该有的心思,他也是一样恨绝的。
师尊最是介意这个,他好不容易才把师尊追到手,万万不能因为旁人的过错牵连了自己。
顾流觞拧着眉道:“不说这个了,关于成婚的事情,我得请张夫人帮忙。”
方才还很是无奈的白青竹,这会儿也皱了皱眉,不满道:“我说你这臭小子得偿所愿了还不消停,总找我家夫人是怎么回事?”
顾流觞挑了挑眉,勾唇笑道:“我喜欢和张夫人商讨,掌门师兄是有意见吗?”
白青竹心里郁闷,也不知自家夫人到底是喜欢这小子什么,跟魔怔了似的。
明知道这个臭小子心眼子多的很,他家夫人还一个劲儿的帮着他出鬼主意。
可怜他单纯如白纸的师妹啊,越发要被这小子吃的死死的了。
如今连他这个正宫,在夫人面前都比不得顾流觞受宠。
这小子一句话,夫人便要生他许久的气,白青竹自是不敢得罪他了。
白青竹无奈的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想去找,便去找就是了,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小子不要乱说话。”
顾流觞笑道:“嗯,掌门师伯只要是站在我这一边的,我自然不会害师伯的。”
说罢,他便转身要走。
没走两步,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掌门师伯宫中没有人手这事儿,张夫人知道吗?”
白青竹神经一紧,讪笑道:“有有有,怎么会没有呢,你放心,只要你需要,你那些个师兄弟们都听你的差遣。”
顺遂了心意,顾流觞十分满意的笑了笑,道:“我好歹是个男子,可一切日常吃穿用度都是师尊的,如今好不容易能抱得美人归,自是不好意思让师尊来掏这笔钱。可我又着实身无分文,掌门师伯您看……”
他说着,满脸笑意的对白青竹眨眨眼睛。
到底是谁娶媳妇儿?
他成婚不跟自己的师尊要钱,反倒把主意打到他这个师伯身上来了,着实是有些说不过去。
可这小子是个不好惹的主儿,白青竹也不想得罪了他,不然自己在夫人那里怕是没有好果子吃。
无奈之下,白青竹只能讪讪地笑着说:“你放心,我全包了。”
顾流觞欢欢喜喜的走了,白青竹却气得跺脚。
如今他真真是后悔,这个臭小子,还不如萧跃笙呢!
顾流觞直奔张夫人的寝殿,这会儿张夫人正在修理房间的花花草草。
一见他来,张夫人很是欢喜的把他迎进屋里去。
她拉着顾流觞的手臂,道:“来来来,快坐快坐,你都好几日不来走动,也每个人陪我说话。快过来,跟我说说,这几日你和你师尊怎么样了?”
还没等顾流觞开口,张夫人又想起一事,“先前听你师伯说你病了,我本打算去看看你,可你师伯非说你是吃我给的药吃多了,不方便探望,我这才没去。你跟我说说,可是真的,他要是敢欺瞒我,我饶不了他。”
一提到这事儿,顾流觞难免有点尴尬,他颇难为情的红了红脸,道:“的确是那样,不过我早就好了,只是我生病的时候,师尊对我实在是太好了,我就……忍不住装病了几日,让师尊好好陪陪我。”
张夫人听了直给顾流觞竖大拇指,道:“还是你小子鬼主意多,这倒是个不错的法子。沐师妹没什么别的不好,就是这一点上让人头痛,太严肃了,每日都在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公务里徘徊,人都显得沧桑。”
顾流觞很是赞同的点点头,“师尊确实是正事太多,都不好好陪陪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张夫人忽的又想起一事,道:“我前两日听你师伯说,你师尊有了,这也是真的吗?”
顾流觞耳根子热了热,小脸儿红彤彤的点点头。
张夫人见他点头,便拍案叫好,大笑起来。
“我就说我的药绝对是最好的,怎么样,是不是立竿见影?”张夫人道。
少年点点头,道:“多亏了夫人的药,若非如此,我怕是到现在也没机会和师尊更进一步。”
听了这话,张夫人眼睛亮了亮,道:“怎么,你们更进一步了?”
顾流觞含羞带怯地点点头,道:“今日来见夫人,就是为了跟夫人说这件事,我和师尊……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