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担注视着木棍铁片上的血迹,又看了看俯跪在地上,四肢着地不敢起身的杜富贵。
有的家伙就是这样,你好好跟他说人话,他便自觉自己占了理,反而敢不断狡辩。
对付这样的人,讲道理和摆事实是没有用的,木棍比任何话都要管用的多。
“算了吧,没必要脏了我的手。”顾担摇了摇头。
“顾大人果然是大人有大量!”
王牢头拱手,又道:“不过,老爹传给我的棍法可不能就这么废了。”
说着,他抬起手中木棍,猛然向着杜富贵的胳膊砸去!
“咔~”
一声脆响和惨嚎近乎同时响起。
杜富贵的脸色涨的如同猪肝,喉间蠕动,初时尚能发出不似人声的嚎叫,片刻后只能倒吸凉气,脖子上的青筋变得纤毫毕现。
随即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抽气时的血水和鼻涕好似随着冷风一同呛入心肺,难以自持的开始呕吐,难闻的气味在空中飘荡。
只是顷刻间,先前还能侃侃而谈为自己开脱的杜富贵已是丑态毕露。
顾担眉头微皱,略感不适。
正所谓君子远庖厨,见其生,不忍见其死。
连畜生都是如此,何况是人?哪怕只是披着人皮的黑心野兽。
人有同理之心,他心中知晓杜富贵的罪行即使是死都难以偿还,可当面亲眼见到人受到虐待和干脆利落的处死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刀下去人头落地,他只会拍手叫好。
可亲眼看着一个人遭受虐待,丑态毕露——而且那个人就在眼前,对自己的形、声、闻、味四感都是极大的考验。
不过他并没有说什么,心中略感不适,这说明他还是个正常人。
若能从中感受到欢愉或是兴奋,他恐怕就得考虑想办法参悟一下道经和佛典了。
王牢头看了顾担一眼,伸出一只手强行将杜富贵提了起来,“这第三棍嘛,我练的还不够熟。下次你感觉自己生病了,就来找我,我再帮你诊治一番,听到了吗?”
“听听到了,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杜富贵满是痛苦的脸上试图挤出一個笑容,奈何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表情变得无比狰狞,所谓的笑容更是难看至极。
顾担敢肯定,杜富贵感谢王牢头的时候,远比之前感谢自己要更加真挚的多。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恶人尚需恶人磨,老祖宗诚不欺我!
“那就滚吧!”
一脚将杜富贵踹出几个跟头,王牢头又问道:“顾大人,还有谁不开眼?咱也帮他治治病。”
犹豫了那么一瞬,顾担摇了摇头道:“没了。王牢头的棍法别开生面,让我大开眼界。正好我也有些祖传的珍惜药方,有空让王莽试试效果如何。”
王牢头的脸上顿时露出一丝笑意,连忙道:“那就劳烦您费心了!”
“怕是还给你添了麻烦。”顾担说道。
在牢中,王牢头可以说一不二,想打谁就打谁。
可现在这些都是出狱的犯人,对方下手又是真的狠,万一打出人命来,平白整出事端。
发泄出心中的一口恶气也就差不多了,虽然有些人活着都是一种灾殃,可大月又不是他说了算。
狗皇帝要大赦天下,他们也只能受着。
“顾顾大人。”
丁季捂着肋骨,强忍痛苦,龇牙咧嘴的唤道。
“嗯?”
王牢头眼中凶光一闪,竟还有不开眼的需要治治病?
“这个别打!”
眼看王牢头又举起了手中木棍,顾担连忙出声制止。
“顾大人,我在这里真的只是为了感谢您,我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丁季表情痛苦,更多的是委屈。
天可怜见,他先是被人污蔑,随即王牢头等人冲过来的时候,根本就没管那么多,可谓是见人就打。
因为他站的靠前,挨了一棍不说,还被狠踹了一脚,此时脸上都有些许划破的血痕。
“嗯”
注意到丁季的伤势,顾担一时间也有些无言。
先前唯有丁季为他说话,被众人倒打一耙不说,王牢头冲上来又是一棍,属实是老倒霉蛋了。
想了想,顾担问道:“回去后准备做什么?可有甚营生?”
“回去后还是种地,争取快点取个媳妇儿寡妇也行。”丁季迟疑着说道。
他尚且还很年轻,还不到二十岁就蹲了几年的牢。
穷苦人家十四五岁成婚的比比皆是,他这个年纪放在村落中还未成家的,那就能被称之为光棍汉了,想要再取个新媳妇很难。
“我与朋友合开了一家武馆,你可有兴趣当个雇工?平时看看大门,有人来了接待一下,平时打扫整理下院子就行。每个月给你开九百文钱。对了,管住不管吃。”顾担说道。
每个月九百文钱,相当于大半两银子。
这个价格不高也不低,短工们在农忙时节,拿出拼命的架势,每个月大概可以挣到一两银子。
而管吃管住的长工,一年可以挣到三、四两银子。
他不管吃,给的价再高些也是理所当然。
庖生是他请来的,可不是雇来的。
毕竟是御厨亲传,有着一把好手艺,哪家大酒楼不能去?
他能邀请过来,更多是合作的关系。
比如平日里除了为墨丘、顾担做饭之外,来武馆的学徒若是想吃点好的,只需要找庖丁商量,至于庖生要价几何,全凭自己做主,收入也无需和顾担分润,全凭本事挣钱。
正是因为这份宽松和自由,庖生才愿意跑到名不见经传的武馆先待着试试。
现在真正管武馆事情的只有墨丘一个人,也确实该招人打打下手,起码不能来个人就得让他们跑一趟吧?
丁季有感恩之心,虽不善什么言辞,可这样的人更加让顾担放心。
招谁不是招呢?找个自己施过恩惠的,总要好些。
“多谢大人!”
丁季脸上涌出喜色,感觉肋骨都没那么痛了。
相比于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的种地,做个月入九百文的雇工都显得格外高端与肥美,是不知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差事。
“顾大人当真大气,连我都心动了。”
王牢头伸手拍了拍丁季的肩膀,和颜悦色的说道:“弟兄们那一棍是误会,回头咱摆桌酒,好好喝上一顿。”
丁季受宠若惊,连忙道:“只是一场误会,没必要再劳烦您。”
“哪里的话?既然跟了顾大人,就好好干。我儿子还在顾大人手底下学习武艺呢,指不定还需要伱帮忙盯着点。”王牢头说道。
气氛一时间变得兄友弟恭起来,仿佛先前所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顾担提着药包,正准备回去,却见一人狂奔而来,鼻青脸肿的模样比之杜富贵似乎还要更加凄惨些。
来人见到顾担,眼前一亮,立刻喊道:“大人,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