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圣阁,顾名思义,组成它的乃是因崇敬武圣而自发聚集在他麾下的一群修行者。
而另一重含义,则是以武为圣。
武圣阁内多有从凡人习武,最终以武入道之人,而牧肇本人,更是其中的代表者,也是他们的精神领袖。
武圣阁成员,对牧肇的崇拜是极端狂热,唯命是从的。
但因为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身份,武圣阁在修行者之中,也有着极大的影响力。
一旦被武圣阁悬赏,基本上便是和整个修行界为敌了。
武圣这是动了真怒。
不单是要他死,还要让他再无立锥之地啊!
武圣金口玉言,这“邪修”两个字一旦定性,那便注定是翻不了身了。
卫彦的眼皮跳了跳,心里已经给陈旷下了死刑。
此人胆大包天,敢自称佛子来骗人,果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杀谁不好,杀李红绫。
在场哪个不知道,以李红绫的性格,必定是她先得罪了对方,才招致杀身之祸。
逃亡路上都必须把人杀了,这是何等的决心,必定是得罪死了。
但牧肇不管。
他的道,就是“霸道”。
他要护着自己的徒弟,护住她死后的名声,那他就不管对错因果,直接把你打成“邪修”。
一个邪修,自然不管做什么说什么都是错的。
杀邪修,不需要理由。
卫彦目光一闪,拱手肃然道:
“此人先前应当是梁国阶下囚之一,在下即刻调查其身份,交予武圣阁诸位。”
牧肇瞥了他一眼,颔首道:
“狄武应当就在蓟邵郡风雨楼,你可交给他。”
卫彦连忙点了点头。
牧肇又一挥手,便有柔和霞光将那李红绫的尸体收殓,拼合成了生前完整的模样。
这一缕元神确实是极其薄弱,仅仅是这样的举动,便立刻变得透明了不少,马上就要溃散了一般。
武圣转身融入霞光之中,带着尸体消失了。
卫彦猛地松了口气,望着这一片晨光之中的狼藉景象,竟也有一丝萧索疲惫。
全死完了……
却把这么一个烂摊子,留给他一个人来收拾。
“卫长老。”
一道清冷女声忽然响起。
卫彦心里一突,回头看见是一夜不见的沈星烛。
他曾经觉得这玄神道门的道子无比碍事,此刻却竟然有一丝亲切……
“道子。”
卫彦可不敢像卫苏那样轻佻以“道友”相称,拱了拱手,苦笑道:“此间战事已了,可是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
沈星烛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我已通知门内长辈前来,接下来,梁国皇城,将暂时由我玄神道门接管,还请卫长老带领三劫宗余下众人先行离开。”
卫彦脸色顿时一变,紧盯着她:“道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们玄神道门可是宣称中立的,难不成现在仗打完了,你们反而要来插手,天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沈星烛摇摇头,淡淡道:
“卫长老误会了,我并没有插手周梁之事的意思。”
“我指的接管,不是指皇权归属,而是单纯指……这座皇宫。”
卫彦还是不懂,皱眉道:“这座皇宫……有什么好接管的?”
沈星烛忽然拔出了长剑。
卫彦瞳孔紧缩,还没来得及警觉,就见她一剑劈开了整个皇城废墟。
“轰隆……”
皇城彻底坍塌。
下方,一股极其邪异恐怖的气息蔓延开来。
卫彦定睛一看,看见就在他脚下的裂缝之中,在那皇城下面,有一尊庞大的,难以描述的扭曲异形妖物,在其中翻腾卷曲,一枚巨大瞳孔若隐若现……
卫彦背后全是冷汗,瞠目结舌,惊骇失声道:
“这……这是什么?!道子,你放出来了什么东西?!”
“卫长老不必惊惧。”
“此妖无心。”
沈星烛轻声道:“这是一尊上古大妖的……躯壳。”
卫彦一愣:“躯壳?”
沈星烛收剑,叹息道:“是啊,某人大概也没想到吧……”
“在这皇城之下,封印的不过是一具上古大妖的躯壳,空有气息与威势,实则根本没有神志。”
卫彦定了定神,恍惚道:“那,它的神志去哪里了?”
“大概……”
她顿了顿,望向远方的树林,幽幽道:“已经逃了吧。”
沈星烛眯起眼睛:“或许,这护国屏障,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防止外敌入侵,而是为了阻止谁,逃掉呢。”
卫彦没听懂,他只觉得头疼欲裂,连忙移开了注视那大妖躯壳的视线。
沈星烛又似喃喃道:“卫长老,你知道那梁国夫人是什么时候成为梁国夫人的么?她似乎并非勋贵之女,也并不得苏煜宠爱,却竟能稳坐这梁国夫人的位置。”
“什么?”
卫彦捂着脑袋,感觉自己头昏脑涨,一摸鼻子,竟已经七窍流血。
他心下一惊。
这大妖威势,竟恐怖如斯,仅仅一具空壳,都难以逼视。
这确实不是他们三劫宗能处理的情况了……
沈星烛摇摇头:
“不,没什么……”
“卫长老,你先前说,要调查那人身份,届时可否也给我一份?”
“道子也要接下悬赏?”
女子清冷的眉目似带笑意:“卫长老说笑了,我不杀无错之人。”
……
陈旷看着那蓑衣渔翁半晌,终于憋不住开口了。
“师兄为何觉得我会见过乐圣?”
蓑衣渔翁诧异道:“师弟何出此言?那老匹夫的琴不正在你身前么?”
陈旷无言地看了看龙龈,扶额道:
“所以,这琴,便是用师兄你的牙做的?”
蓑衣渔翁呵呵一笑,带着咕噜咕噜的气泡音:
“自然。”
但是这把琴,并非乐圣所赠,而是他自己“骗”到手的。
然而仔细一想,若非这琴从乐圣手上流出,辗转被苏煜收藏,也没有机会到陈旷手中。
陈旷试图理顺对方从见面以来的种种古怪逻辑。
“带着琴,也不代表就认识……”
“但师弟身上,有那老匹夫的琴意在啊。”
陈旷愣了愣。
琴意?
他顿生一种不祥的预感。
琴意,必是要传授了琴技,才会捎带着产生。
而,教过他琴技的只有两个人。
一是那无名乐师,二是当初太常寺教养所里的一个乐师。
后者已经死在那大殿上了……
那就,只剩下那个将他从父母手上买走的无名乐师了。
陈旷沉默了。
那无名乐师,就是乐圣奚梦泉?
他只觉得牙花子疼。
倘若真是这样,那么奚梦泉,从十年前,就已经料到了今日局面?
“师兄觉得我是师弟……是因为在你看来,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师父?”他问道。
蓑衣渔翁的眼神愈发古怪,看傻子的感觉越来越浓。
“自然如此,况且,你不也叫我师兄?”
不,我那是随便说说的……
陈旷不敢这么说。
他吸了口气:“师父,就是奚梦泉?”
蓑衣渔翁拍拍尾巴,已经懒得理这师弟的废话了:“那老匹夫让我在这河中等你,我便在这皇城边上划船了十年。”
“十年苦波。”
“他让我载你一程,从此可直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