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那一杆长枪去往何处。
他们只知道叶家很快就会遭遇一场暴风雨,而现在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十年前,叶家用无情狠辣保全了自己。
十年后,那个孩子回来了,叶家用着又一次的无情和狠辣将那个孩子逼到了叶家的对立面。
可十年前后,那个孩子不只是孤身一人。
这杆长枪便是最好的证明。
时间过的很快,五天之后,虞知和叶清欢依旧不见踪影,青谷中的传言更是众说纷纭。
有人说,那两个少年定是跟随神鸟青鸾,拜了仙人为师。
有人说,两个少年已经回到青谷,正等着杀上叶家。
也有人说,这两人躲着不敢出现,是怕了叶家。
这五天之间,不仅是叶家的人马在寻找来虞知和叶清欢,还有绍武侯府的人也在找两人。最近,叶家和绍武侯府的举动,再联系上叶天丰在叶秋容坟前的变脸,不少人心中已然猜测到了其中的一二。
叶青禾已经回到了叶府。回去之后,叶青禾只是与那位重出江湖的爷爷叶天丰谈了一盏茶的时间,没人知道两人说了什么。
梳妆台前,叶青禾没有梳妆打扮,只是静静地坐着,轻轻地揉着左肩。这是叶天丰打向他的那一掌,如今已经痊愈,没有伤痕,也没有痛感。
透过窗户,早晨的阳光落在了叶青禾的脸庞上。
那平静的脸庞下却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讥笑。叶天丰的话像是一根针扎在了叶青禾的心脏上,心脏的每一次跳动都会带来一阵刺痛。
为了叶家,什么都可以牺牲。
真是伟大啊!
秋容姑姑就是被这样牺牲掉的。
可我不是叶秋容,我不想为了这样的叶家牺牲,更不想死在自己人手里!
叶青禾穿戴好之后,走出了房间。春风拂面却不觉得寒冷,更冷的是叶家这个大院子。
这是五天以来,叶青禾只是开开窗,每天等着今年刚到的春风拂面。
今日,叶青禾第一次走出房间,因为她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情,做出了一些决定。
今日,她就要走出叶家,离开这里。
从后院到府门的路并不长,叶青禾走的很慢,偶尔还会驻足多看几眼。每一眼都是最后一眼。
在拐角处,一道身影挡住了叶青禾的去路,或者说,他一直都在等着叶青禾走出房间。
“青禾,你要离开吗?”叶重看着叶青禾,已经知道了自己女儿的想法。
在十年前,同样在这座府邸之中,有过相似的一幕。只不过当时的对象是他的妹妹,叶秋容。
叶青禾点点头,说道:“爹,我要离开了。”
叶重似乎早就知道了这个结果,他双眼中透露出一股复杂的情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在叶天丰的那一掌之后,自己的女儿叶青禾就再也回不来了。
“要走,便走吧。”叶重说道。
叶青禾沉默了一会儿,咬着嘴唇,问道:“爹,你跟我一起走吧。”
叶重断然拒绝道:“不。我死也要死在叶家。叶骁和那个虞知背后之人一定不会放过叶家,这个时候,我作为家主不能离开叶家!”
五天时间,叶家不仅没找到虞知和叶清欢的行踪,连那杆长枪的主人也没探查到身份。
越是查不到,越是证明了此人的可怕。
叶青禾继续问道:“爹,这样对待叶骁,你后悔吗?”
叶重背负双手,说道:“那杆长枪的主人还不一定是我们叶家的对手。至于后悔”
说到这里,叶重沉默了一下。
后悔吗?
这个问题,叶重自己也不知道。
叶重终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后悔。事情做了,就没有后悔的余地。我们要叶骁死,叶骁和他的朋友来报仇。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而且在叶家这样的家族,就要随时做出为家族牺牲的准备。若无牺牲,怎么会有今日叶家的荣光。”
闻言,叶青禾没有多余的情绪,她所有的情绪都消融在以往五日的春风里了。
“我不怕牺牲,但我只怕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叶重一怔,心中更是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青禾双膝跪地,重重給身前的叶重三拜。
“爹,女儿拜别。”
等叶重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叶青禾的身影。
呼!
又是一阵春风拂过,叶重不禁拉了拉身上的衣袍,喃喃道:“今年的春风似比以往更冷一些。”
北凉城中,消失的虞知和叶清欢出现在了余竹月的小院子中。
这五日,虞知也并不平静。
在两人刚要踏入青谷的时候,王大福幸运地找到了两人。他将黎晚桐遇袭的事情告诉了虞知。
两人理所当然地赶回了天凉城,所谓报仇,十年不晚。
丫头死了。
在送往余竹月小院的路上,一口口鲜血止不住地从丫头口中喷出。最终,丫头没有坚持到余竹月的医治,死在了那一条铺满月光的泥泞巷子里。
黎晚桐三天三夜,却是滴水未进,只是如活死人一般坐在轮椅上,目光呆滞,偶尔流出一两滴泪水。
虞知第一次生出一种无力感,他救不了死人,他恨自己的准备还不够,若是等到李浩渺先来北凉城,丫头就不会死,黎晚桐也不会这般。
第五天,也就是昨天,当虞知进屋时,黎晚桐嘴角溢出黑血,眉心之中有一股黑气萦绕,久久不能散去。
中毒!
虞知将黎晚桐带到了余竹月这里,可直到今日黎晚桐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
“婆婆,晚桐她怎么还没醒?”虞知一天一夜都没有睡觉,一直守在床边,紧紧地握着黎晚桐的手。
余竹月脸上依旧长着胡子,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中毒已经好几日了。中毒太深,毒性已经进入她的脑海中,有可能醒过来,也有可能这辈子都醒不过来。”
虞知眼中闪过一丝狠辣的光芒,神情冷漠到了极致。
叶清欢从未在虞知脸上见到过这种神情。虞知从来都心宽,就算记恨,也是暗中记恨,不会将这股情绪暴露在脸上。
“一定是那些黑衣杀手。”虞知说道,“我一定会杀了他们,将这些人挫骨扬灰。”
余竹月继续说道:“看来你很喜欢这个丫头。”
闻言,虞知脸上狠辣的神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春风般的柔情。
“婆婆,你有爱过一个人吗?”
余竹月一怔,沧桑的眸子露出一些怀念,谁家少女不思忖,谁人不曾有年少?
不过,这一些怀念很快地被掩盖了下去,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冷漠。
余竹月没有回答,虞知却继续说道:“小时候,为了治病,姑姑带着我走遍了天下,也见过许多美景。北境以北的极寒之地,那里有美轮美奂的极光。南州府壮丽的千峰林,东海群岛中无数的壮阔波澜,还有西边荒漠之中的璀璨星空。”
“我见过,瞧过的这些,我也想带着她一起走一遍,见一遍。”
“或许我们走不了这许多地方,但即便是看看偶尔的落日和路边的野花,我也想与她一起。”
余竹月微微动容,曾经她也有过这样的悸动,可显然她的结局并不完美。
“小鱼儿,你活不过这一两年了。没有时间与她做这些事。”
虞知嘟囔道:“不需许久。即便是一天两天,只要是活着的这许多天,能与她一起,便是人间值得。”
余竹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前的小鱼儿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小鱼儿了。
她拄着拐杖,走出屋子。一缕春风拂面,吹去了她双眼的淡漠,似春水涟漪,些许波动。
昨天,虞知抱着这个女子,跪在院子中。这又是余竹月从未见过的虞知的一面。
余竹月看向躲在屋子外的余蓝,只是瞧黎晚桐一眼,她便知道了那毒的来历。
“你跟我来。”
两人走到小院的偏僻角落,余竹月又是看了余蓝一眼,余蓝便是心虚地低下了头。
“你为什么下毒?”
“因为”余蓝手指尖互相绕着,“因为,我想小鱼哥哥娶我。只要那个女人死了,小鱼哥哥就会回心转意的。”
余竹月无奈地叹了口气。之前,余竹月心中只有与她相伴十数年的余蓝,即便知道虞知不喜欢余蓝,也随了余蓝的意思,帮助余蓝完成嫁给虞知的心愿。
余竹月心中只觉得,婚姻大事,也不算大事。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也便习惯了。哪有什么爱情呢?
“蓝蓝,刚才小鱼儿的话,你听见了吗?这一生,他只会喜欢现在躺在床上的女子。”
“可那个黎晚桐会死。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死人。”余蓝激动地说道。
余竹月摇摇头,“不,蓝蓝你错了。人会死,但他永远会记得她。死亡会让小鱼儿更明白他对她的感情。”
“不会的。”余蓝声音有些固执,说道,“小鱼哥哥一定会回心转意!一定会!”
余竹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蓝蓝,你想不想听听婆婆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