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知的话让公堂内外的人都生出了怀疑。
这也是韩鞅早先的疑惑。
无巧不成书。可巧合多了,就是刻意、算计和谎言的堆积。
符泰宁目光躲闪,想起了练习了千百次的言语,说道:“你说了这么多巧合,无非是想证明是本官陷害你。可在本官看来,唯一的巧合是在大火发生之后,本官及时赶到了幽泉山庄。”
“这一点不难解释,诸位大人也都知道,本官奉命前往南州府协助剿匪。回京复命途中偶遇大火烧山,上去查看有何不妥?”
虞知笑道:“真是如此?”
“这就是事实。”符泰宁确信道。
虞知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好吧。我承认赵杰是我杀的。”
嗡!
话音刚落,一时激起千层浪!
整个公堂上人声鼎沸,无数的声音交织着,像是闹市那般嘈杂。所有的人都是一脸震惊,不解地看着堂上的少年。
这就认罪了吗?
这么爽快直接,早干嘛去了?
坐在角落的赵楷握紧了双拳,眼中怒火喷薄而出,真正得知这个真相的时候,赵楷依旧接受不了。他以为其中有阴谋,可阴谋又在哪里?虞知已然承认了他杀了赵杰。
赵楷浑身都颤抖着,在他身边的官员不知该如何劝慰,最好的劝慰是闭嘴。
“白痴!”项景昊心中冷笑。他本以为虞知还想要辩驳一些时间,这样承认无异于自寻死路。
世上无时无刻不在死人。只有被世人所知和掩埋在人心深处的区别。
在三司会审的公堂上承认罪名,简直愚蠢。
项景昊看向秋若若,目光挑衅,似乎在说,虞知必死无疑,下一个就轮到你了。
秋若若也注意到了项景昊的目光,同样望着项景昊,愤怒的目光仿佛要将项景昊杀死。
秋若若越是生气,项景昊越是得意。
可项景昊没有注意到的是,在秋若若目光的深处,藏着一抹不为人知的狡黠。
“黎姐姐,你们不必担心。这都是小鱼哥哥事先安排好的。我们只要等着,小鱼哥哥一定会没事。”秋若若握着黎晚桐的手,轻声说着。
黎晚桐点点头,视线从未离开过虞知。她相信虞知,也相信秋若若。
不过,余蓝也注意到项景昊,问道:“那人是不是和小鱼哥哥有仇?”
秋若若回复道:“有些过节。或许今日这事就是他设计的。”
余蓝“哦”了一声,随即极为平静地说道:“迟早下药毒死他!”
秋若若轻笑,余蓝的直率倒是让秋若若很喜欢。
在场之中,唯有韩鞅神情不变,如骷髅头的脸庞依旧冰冷,皮包骨的面容似乎很难做出其他表情。
韩鞅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但虞知敢在公堂上承认,这也出乎了他的预料。
江清不明白虞知到底在干嘛,但依着他对于虞知的了解,这家伙绝对不会将自己置之死地。
钱方原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赵楷,又看向虞知,心道:虞知认罪,只要我再添一把火,就能帮赵大人报仇,也能完成黎相爷的嘱托。一举两得,一举两得!
唉,只能怪这小子命不好,又愚蠢。得罪了两位大臣不说,还承认了自己的罪行。
这样的蠢蛋早些死了也好。
“虞知,既然你已经认罪,杀人偿命,你可认罪?”钱方原说道。
就在此时,赵楷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起身喊道:“给我杀了他,杀了他。我要给我儿报仇!”
眼看着赵楷冲向虞知,要取虞知的性命。
赵楷是刑部尚书,也是一位开碑七品的强者,虽是文臣,但战力不弱于一些武将。
虞知没有动,他是犯人,还没有定罪的犯人,就不能死在公堂上。
砰!
惊堂木落下。
“放肆!”
威严的震响与声音如雷声翻滚,让整个大理寺都开始地震。
一抹鲜红的血袍挡在了赵楷和虞知之间,如血海汪洋将赵楷拖进其中。
一时间,赵楷目光迷离,神情麻木,仿佛失去了神智一般站在原地。一层层汗水浸湿了赵楷的官袍。
大理寺,从未有人可以放肆。
没有人想到韩鞅仅凭一声轻喝,就镇压了刑部尚书赵楷。
有人知道赵楷的境界,但韩鞅向来独来独往,无比神秘,有人说他只是个心狠手辣的文人,现在看来却不尽然。
刚才的那一招恐怕就是整个京都也少有人能做到。
开碑九品?
众人皆是看向韩鞅,韩鞅所展现的实力远超众人想象。
尤其是这些官员,他们对于这座大理寺的恐惧又加深了许多。
“扰乱公堂,来人将赵楷给我带下去,杖,三十!”韩鞅带着些许怒气,那眸子比厉鬼还要森冷。
“韩大人,这”陪审的官员为难,想要替赵楷求情。
威严,大理寺的威严像是横压在每个人心头的利剑,随时都会落下。只要不去触犯,这把利剑就会悬在天边。
“你们是想教本官如何做事吗?”
有人敢在大理寺捣乱,这就是在挑衅韩鞅。
衙役早就听从了韩鞅的命令,将失了心智的赵楷拖出公堂,紧接着公堂外便传来了杖刑的声音。
韩鞅之怒让整个公堂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这连比他高一品级的刑部尚书都敢打,其他人还算个屁。
公堂之外的百姓对着虞知指指点点,那些一开始替虞知打抱不平的人已经哑口无言,甚至倒戈相向。立场的转变很容易,就像是将手掌反过来。
“问道之耻果然是问道之耻。什么少年英雄都是他伪装。”
“杀人犯,承认地这么大方。”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看来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结案了。”
世上看热闹的人是最轻松的,最没有心理压力的。他们可以随着事情的进展,用着最轻松的口气说出指责的言语。哪怕前后的言辞截然不同,充满矛盾。
因此,流言能杀人。
韩鞅握着惊堂木,看向虞知。“你为何要纵火,为何又要杀赵杰?还是说纵火是为了杀了赵杰?”
虞知轻飘飘地看了钱方原一眼,继而说道:“还是韩大人英明,一下就能抓住重点。不像刑部的这位大人着急给我定罪。”
钱方原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刚想落下惊堂木震慑虞知,只瞧着韩鞅一个眼神制止了钱方原的动作。
“韩大人,在大狱时,我就对你说过,赵杰是我杀的。这一点我不否认。但如我所言,这把火不是我放的,被大火烧死的人同样与我无关。”
韩鞅听着虞知的话,淡淡道:“继续说下去。”
虞知则是说道:“韩大人,可否暂缓杖刑,让赵楷也进来听听。”
韩鞅想了想,点点头,示意衙役将赵楷带回公堂中。
赵楷已经被杖打了十余次,开碑七品的身躯并没有什么疼痛,他的心中只有愤怒和屈辱。
虞知看了一眼赵楷,继续说道:“那一夜,大火连绵,杀手袭杀。有一杀手将我引到火海之中,借助火海遮掩身形与我搏杀。可赵杰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时间没有收住手,一剑将他给杀了。”
虞知讲得很简略,简略得难以让人相信。
“你的意思是这是意外?”江清适合地开口道。
钱方原也开口道:“仅凭你的说辞,就说这是意外,这难以服众。而且无论如何,你都是杀了人。”
钱方原的话合情合理,虞知毕竟是杀了人。
“这是意外。可就算赵杰不出现在我身边,我也早晚找机会杀了他。”虞知说道。
赵楷怒极,指着虞知。“我儿到底怎么得罪了你,竟然让你下了杀心。”
虞知笑道:“看来赵大人你并不了解你的儿子。赵杰的胆子比你想象的要大得多。”
韩鞅喝了一口茶,悠然道:“虞知,本官需要的是证据。”
“大人别急。大人要的证据应该很快就会有人送到公堂上。”虞知朝着大理寺外看了一眼,如今还是早晨,
“我杀了赵杰,用的是一剑唤风雪。剑招与尸体上的伤痕完全比对得上。这些我也同韩大人说过。”
韩鞅点点头,他已经验证过这一切。
赵杰身上的剑痕确实如虞知所说。
“但重要的是,赵杰的尸体被我扔在火海中,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马车里?另外,如果我如钱大人所言,将尸体藏在马车里,是我的算计,是我用作今日的辩驳。我为何不直接将尸体扔在火海里,毁尸灭迹,一了百了?”
“这场大火烧死了这么多人,再烧死一个赵杰也不奇怪。”
“我的意思是,我想要毁尸灭迹可以有千百种方法,而我却选择了马车藏尸这种最愚蠢的方法。”
虞知简洁地叙述着那一晚的一切,也是对于杀人指控的反驳。
“其中三个疑点。第一,符大人来得很巧合。”
符泰宁又是一哆嗦,怎么又扯到我头上了。
他急忙解释道:“我已经说过”
“好吧,我就当符大人说的是真的。”
“什么就当,这本来就是真的!”
虞知没再搭理符泰宁,说道:“第二,赵杰为何会出现在我的马车上。第三,那些杀手的尸体呢?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韩鞅仔细想了想,则是说道:“除了第一点是符泰宁验证。你所说的第二、第三点都是你自说自话。”
证据。
韩鞅已然相信了虞知的话,可若是没有证据,他说服不了京都的百姓。
虞知叹了一口气,说道:“或许此二点永远不会有人证实。但我只是等着证明赵杰之死是罪有应得,我杀赵杰是大义的证据。”
就在此时,公堂外一道声音传来。
“韩大人,民女有证据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