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城崇北坊,某处隐秘的宅院中,一个遮盖面容的人悄然摸入宅院,在一处屋子里,找到了秦家兄弟的尸首。这人仔细查看了秦家兄弟已经开始发臭的尸体,很快便离开了院子。
但是这个人不知道,他前脚离开院子,后脚就有两个同样蒙面的人来到院子里,分出一人跟着前者离开,另外一人进入了秦家兄弟死亡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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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南坊顺天赌坊内,柳新等到傍晚,桂婉秋依旧没有回来。
他已经从赌坊人的口中了解到,今日救下的那位夫人就是顺天赌坊的掌柜,桂婉秋。而那个死去的马夫则是桂婉秋的贴身护卫,名叫鬼刀四,赌坊人都叫他四哥。
因为迟迟等不到桂婉秋回来,柳新便告辞了,同时他给了赌坊人一个地址,让他们告诉那位夫人,他有意投奔,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去那个地址找他。
柳新离开顺天赌坊后,在两个街区外与程师兄碰头,柳新和程师兄相互交换了所得。程师兄一路跟着桂婉秋去了那蓝衣会会长的庄园,之后桂婉秋便一直都没有离开,傍晚时分离开后,径直去了内城,这个时候隐秘调查组的人也赶到了,程师兄便让其他人继续跟着桂婉秋。而他自己则回来等待柳新,因为他接到了隐秘调查组的消息。
“今日在外城崇北坊,隐秘调查组的人摸进了秦家兄弟的藏身之处,发现这兄弟二人早已经死了!”程师兄道。
“怎么死的?”柳新有些意外,当日那群刺杀妇孺的人最后大多都逃散了,隐匿到了帝都城内各处,其中最有可能的就是像崇南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没想到那对双生子躲到了崇北坊,那里靠近内城,其实算是外城比较高大上的地方,居住的也都是殷实家庭。
“死于重击,估计还是北蛮人布和。我们的人也是花费了一些功夫才找到他们的,他们躲在崇北坊,我们的人和官府的人都犯了进入了同样的思维误区。如果不是浪费的这点时间,可能还能活着找到他们,那样的话,说不准还能通过这群杀手找到幕后黑手。”程师兄沉凝道。
柳新想了想,理了理思绪后说道:“秦家兄弟死于布和之手,对他们来说,这种死法的规格有点太高了。这只可能说明秦家兄弟的确知道幕后黑手的身份,因此才会招来布和。不过现在我们还有一条线索,那就是桂婉秋。目前有一点可以肯定,布和出手要杀的,都是御马监案子的重要线索。我们现在除了盯紧桂婉秋外,还要查一查北蛮人的线索了,北蛮在帝都的人不会很多,应该不难差。不过鸿胪寺那里的北蛮使节团已经被看住了,我们的调查方向应该放在商队上。”
程师兄点点头:“那我派人查一查北蛮商队。”
柳新看了看发暗的天色,时辰不早了,估摸着已经申时末,他说道:“程师兄你先回百户所,看看郭总旗他们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再和李婶说一声,今夜我就不回府里了。我想今夜桂婉秋应该会来找我。”
程师兄颇为不解的看着柳新,但没有多问,他相信柳新的能力,这几日查案,虽然也多依靠隐秘调查组,但柳新自己也展现出了许多机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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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城,天音雅阁
帝都城内有十大酒楼,天音雅阁就是其中之一,能入天音雅阁吃饭的都是非富即贵,而且简单的小富小贵也是没有资格进入的。
三楼的包房里,邵士望站在包房的窗边,漫不经心的等待着。
此时天色渐渐暗下,帝都城内灯火燃起,由远及近灯火越加的稠密,街上灯火旺盛,人流如织。这个时辰,百姓都已经完成一天的忙碌,趁着距离宵禁还有些时辰,街上灯火通明,白日的燥热也随着太阳的落下渐渐散去,正是出来休闲散步的好时候。
等待了约莫一刻钟,包间的门被打开,一个身穿紫色烫金丝绸绸裙的聘婷女子盈盈而入,她面部用金丝面纱遮面,眉间有一点朱砂痣,发髻上插着精巧异常的金步摇。
邵士望循声看去,眼中顿时噙满笑意:“师妹,我们有些日子没聚了!”
那女子进了包间,便褪去脸上面纱,露出一张有着精致妆容的瓜子脸,一双美目颇为清冷,唇角若有若无地带着一丝笑意,语气清冷道:“师兄!我们有近三个月没见了,父亲前日还怪你好久没有上门看他了。”
邵士望笑了笑道:“师妹回去替我向师傅告罪,忙完这一阵,我就去拜见师傅,亲自向他赔罪!”
女子摆了摆手道:“这倒不用,父亲也知道你公务繁忙,不会真的怪罪。今日我约你来,是为了正事,否则我也不敢打扰你。”
邵士望饶有兴致地看着女子,后者是江阴公夏云鹤的长女,他年轻时参军,上官正是夏云鹤。因为邵士望的父亲和江阴公曾是旧识,邵士望便拜了江阴公为师傅。江阴公久经沙场,一身战力当属顶尖,曾经是吴国公朱广孝的左膀右臂,前几年跟随拓跋云汉又立下一些功劳,整个勋贵集团里,这位江阴公也是实权派。
而跟随江阴公几年的功夫,邵士望便捞到了锦衣卫这等重要的职务。要知道自从康阳帝开始,勋贵集团你要是没有真本事,想得个虚职都难。邵士望虽有爵位,但地位在整个勋贵集团其实是最低的,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邵士望很是感激江阴公。
这些年,勋贵集团渐渐分成两个派系,曾经的正阳帝国第一元帅吴国公朱广孝年纪也大了,隐隐有了致仕的念头。而他的接班人无疑便是拓跋云汉,而江阴公正是拓跋云汉的铁杆支持者。
虽然拓跋云汉是唯一能继承朱广孝的位置的,但天下兵马也不是一个人说的算,五军都督府可是有五位都督的。拓跋云汉固然地位牢不可破,但军方的权利他不可能一个人独吞,就像以前的局势一样,大头都是朱广孝的去了,小头归拓跋云汉,其余的残羹冷炙也依旧非常抢手。
而跟着拓跋云汉的这群勋贵,则是想着在权力交接的时候,尽可能地扩大自己手里的权利。这是政治场上的交锋,江阴公等一众勋贵大佬一直都在暗中使力。
根据邵士望所知的,以前朱广孝最巅峰的时期,五军都督府内有四位都督都是他的人。拓跋云汉是那第五位。
而如今朱广孝渐渐退下,跟随他的一批老将也都自觉地退位。而新一代的将领中,真正属于拓跋云汉的,只有两位都督。这个比例远比不上朱广孝,而要达到甚至超过朱广孝时期的影响力,江阴公为首的一批人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
夏菁华,江阴公的长女,便是在这种背景下,悍然出手,统一了一半的帝都黑道势力,建立了蓝衣会,成为了一代黑道会长。
黑道该说不说,赚钱的本事远超寻常的生意人。
邵士望看着眼前的华丽女子,虽然后者已经三十出头,但却依旧保养得宛如二八少女。这样一个美丽华贵的女人,在整个帝都贵妇圈也是顶尖的存在。但她却是一个黑道的大佬,这样的身份反差,一直都是令邵士望着迷的。
不过邵士望并不会真的对眼前这个女人动心思,因为后者的感情史太混乱了。
摒弃心中的杂念,邵士望看着蓝衣会会长夏菁华,笑着说道:“不知夏会长是要和我聊什么正事?”
夏菁华掩嘴一笑,似是听到了好笑的笑话,捂嘴笑了片刻,方才停下,说道:“你的那个外室,成了我商会的副会长了,我是来恭喜师兄的!”
邵士望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问道:“你说的是桂婉秋?”
夏菁华郑重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个女人可不简单,比起你正妻罗氏,可厉害太多了。因此我在生意上,对她颇有照拂,也算是我给师兄你的一份礼物吧。”
邵士望摇了摇头:“她虽然有本事,但没办法带来罗氏一族这样的助力,对我来说也就是不错罢了。不过你和她之间的生意,我倒是颇有兴趣,不妨仔细说说。”
夏菁华给自己倒上一杯酒,然后高高举起,笑意盈盈地道:“师兄,我们边喝边聊?”
邵士望拿起酒盏:“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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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正,崇北坊的某座小院,柳新独坐院落,自饮自酌,配上一轮满月,空气中带着丝丝凉意,好不快活。
他的桌上满是珍馐,烤鸡,烤鸭,烤猪蹄,还有几坛子好酒。
柳新的对面,是一个女人,刚刚到的女人。
桂婉秋从内城的顺天赌坊那里支取了一万两白银,汇兑成银票,回到崇南坊的赌坊时,发现时辰还早,柳新的留言,她思虑再三,便更换了装束,独自来到了这处院落。
柳新扯起一条鸡腿,便大口啃咬起来,吃相颇为豪迈。
“少侠,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桂婉秋问道。
“少侠当不上,我叫柳新。夫人今日能来我很高兴,我初来帝都不久,也希望找个差使,不然身上的盘缠可就不够了”柳新大口吃着肉,动作狂野,口中肉食还未下肚就已经鼓着腮帮子开始说话。
“柳新!好名字,你的盘缠怎么会不够呢?这一处宅院在外城可是价值不菲啊。”桂婉秋笑着问道,一边问一边给柳新倒酒。
“夫人见笑了,这都是师尊给我置办的。”柳新接过酒,大喝一口,将嘴里的食物顺了下去。今日一天他确实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肚里空空,顺便表演一个江湖上大大咧咧的毛头小子。
见这个柳新提及他的师尊。桂婉秋不露声色地问道:“今日听你说起你的师尊是什么门派的来着?”
“御马宗没听说过吗?”柳新含糊不清的说道。
桂婉秋捂嘴轻笑道:“这个我倒的确是没有听说过。”
“没听说过也正常,御马宗十几年前就已经解散了,我也是几年前才被师傅收为弟子的。”柳新吃完一个鸡腿,又从烤鸭身上撕下一大块肉食放入嘴里,咬肌奋力咀嚼,噎着了就喝口酒顺一顺。
“哦,你的师傅叫什么来着?”桂婉秋看似随意地问道。
“桂钦臣!”柳新的精力似乎全放在吃的上,简单回道。
“既然御马宗已经解散多年,那你的这位师傅又是怎么收你为徒的呢?”
“这个说来话长。”
“那你就给我仔细说说呗。”
柳新便开始将他从一个孤儿被桂钦臣救下,然后教导他武艺开始说起,一直说了足有两刻钟。
不知不觉间桂婉秋给他倒了许多次的酒,桌上那几坛酒以及肉食都是桂婉秋带来的,此时几坛子酒已经几乎喝尽。
柳新的脸色发红,明显已经是醉了,桂婉秋看了一眼柳新,突然嘴角泛起古怪笑意。
柳新看着这个笑容突然感觉不妙,身体有些发虚,支撑在台面的双臂有些发颤,一下子失力没有撑住,整个人趴倒在了桌面上。
桂婉秋看到这一幕,鼻间冷哼一声,发出几声冷笑,她突然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和桂钦臣是什么关系?不要想着骗我,我知道你先前说的都是假话!”
柳新神色有些慌乱,虚弱地说道:“夫人,我说的都是实话,你是对我下毒了吗?为什么要害我?我可是今日刚救了你!”
桂婉秋柔媚的眸子发出冷光,淡淡的道:“我不会害你,这也不是毒药,只是麻药而已。今日你救过我一次,我不会伤你性命,但你必须告诉我,你和桂钦臣到底是什么关系!”
“那是我师傅!”柳新用力吼出声来,似乎连说话都有些吃力。
“不可能,他不可能是你师傅!”桂婉秋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斥一声。
“夫人,你怎么就知晓?”柳新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桂婉秋冷笑一声道:“因为我是他的妹妹,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柳新一愣,所有的神情都凝固在了脸上。在下一刻柳新脸上的惶恐,担忧,惊慌都瞬间消失,转而是一张阳光开朗的笑脸。
柳新缓缓撑起身体,慢慢坐直,对面的桂婉秋顿时露出惊恐的神色,她猛地起身,身体朝后退了几步。
柳新举起酒杯,闻了闻酒杯里残余的酒气,说道:“你确实没有用毒,否则的话,我现在就不会那么客气地跟你说话。”
柳新其实一开始就知道这酒里面下了药,而且是麻药。他很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因此他用内力封住了自己的几个穴道,那酒虽然真的下肚了,但在关键时刻他用内力蒸发掉了这些酒劲,而因为那麻药没有进入关键的中枢,因此他没有被麻倒。
“你究竟是谁?喝了那么多麻药竟然也没事!这院子外还有我赌坊的护卫们,只要我喊一声,他们就会冲进来!”桂婉秋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和明显的色厉内荏。
柳新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道:“你不会带人来的!我跟你实话说吧,我摊牌了!我其实是锦衣卫,现在正在调查涉及桂钦臣的案子,因为查到了你,所以才来找你。”
“锦衣卫?”桂婉秋的脸上露出震惊、惊讶以及一些疑惑。
“桂钦臣犯什么案子?你是锦衣卫?”她仍旧不信。
柳新从腰间摸出锦衣卫的腰牌,放在石桌上,往前轻轻一推。
桂婉秋看到那腰牌立即就确认了,那确实是锦衣卫的腰牌。在帝都这么些年,作为黑道的一方大佬,她当然知道锦衣卫的腰牌长得是什么样子,她平时可没少接触。
柳新说道:“今日你没有下毒害我,也没有带人来,可见你并不想让人知道你跟桂钦臣的关系,没错吧!”
桂婉秋脸色不断变换,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答。
柳新摆了摆手道:“你先坐下吧,我对你也没有恶意,否则我就该安排人在暗处,等你来了就实施抓捕,将你带到锦衣卫的诏狱之后,再从你这里审出我想要知晓的消息,对我而言不是更简单么!”
桂婉秋思考片刻后,终于往前走了两步,缓缓坐下。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你怎么会知道我和桂钦臣的关系?今日你救我也是有所预谋?”桂婉秋一连发出三个问题,在她真正信任柳新之前,有些话她是不会说的。
“户籍!你虽然修改了户籍,但依旧有迹可循,我找到了这条线索,便寻了过来。”柳新的理由不假,但也不全是真,他找到桂婉秋是因为那日的神秘人。但他不说,桂婉秋也不会知道。
桂婉秋脸色变了变,虽然疑惑,但她还是相信了。
柳新继续说道:“至于怎么知道你和桂钦臣的关系,其实在你自己说出来前,我是不清楚的。今日来找你,是因为桂钦臣死了,而且还涉及到了皇城御马监内的一桩案子,一桩天大的钦案!”
听到死了两字,桂婉秋脸色大变,连后面的钦案都没有注意听。桂婉秋豁然起身,她手指着柳新,眼中已经噙满泪水,她不可置信的结巴道:“你你说什么呢什么什么死了!”
柳新叹了口气,花了许久才将一些能说的,简单叙述了一遍。
桂婉秋如遭雷击,呆滞当场,许久不言。
柳新也不着急,静静等待了半个时辰,桂婉秋才浑身一震,从呆滞中苏醒,她浑身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她单手支撑着台面,看向柳新:
“他他是被谁杀的?”
柳新再次叹了口气,幽幽的看向桂婉秋:“你问我的第三个问题!我来找你,救下你,纯粹是巧合,而更巧的是,杀你的人和杀桂钦臣的很有可能是同一批人!”
桂婉秋身子又猛地颤了颤,不敢置信的看着柳新。
柳新手指开始敲击着桌面,道:“今日来找你,本意是想查清御马监案的真相。桂钦臣的死,和这个案子有关。解开这个案子,说不定能够一并将桂钦臣的死因和凶手找到。现在我需要你把知道的一切告诉我。哦对了,我知道你是范安的妻子,也知道你这些年将属于八个御马宗进宫之人的俸禄都侵吞了,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所以希望你能老实交代!”
说到最后,柳新的语气已经带着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