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东主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但说无妨,我会如实向安乐相禀告的,看看能不能帮到你们。”刘贺追问到。
“小人先谢过使君的好意了,但这和外人都没有关系,咱们木工这行当跟下田种地可不一样,要学的东西多着呢。”
“就拿看图样这一件事情来说吧,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是完全摸不到门道的。”
“小人家里那两个不争气的竖子,已经跟着入行五年了,在看图样这件事情上也还没有全部过关,总得我最后来把把关。”
“至于咱们木工工匠这些手里的功夫,就更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学会的。”
“买来的奴仆也只能给我们打打下手,而要是买几个奴仆呢,成本又太高,不养上个七八年,根本帮不了什么忙。”
孟班说到这里,连连摆手,连说了几個不划算。
刘贺不禁有些尴尬,看来是自己把事情想得简单了。
像孟班这些有手艺的老师傅不愿意扩展生产规模,并不只是怕技术泄露,也不是没有野心,而是这木工的活计确实有技术的门槛,所以要培养合格的雇工是一件成本和风险很高的事情。
看来,得想想法子。
“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带我去看看你们干活的地方。”刘贺说着就看了看后院。
“这个……”孟班似乎有一些犹豫。
但不知道是想到了刘贺的身份而有所忌惮,还是看着对方比较和善,孟班最后一跺脚,还是就同意了下来。
“使君稍等,我先去让院内的女眷回避一下。”
“这是自然,免得我冲撞了她们。”
“诺。”
孟班穿过了铺子,跑到了后面的院子里去。
接着,刘贺就听到孟班大声地呵斥了起来,院子里似乎就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动静。
蹲在地上的少年看了看院子的方向,又看了看刘贺,挤出了一个鬼脸。
看来这孟班在家里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大家长。
没过多久,额头上挂着汗珠的孟班又跑了出来,恭敬地对刘贺说道:“使君,请随我来。”
刘贺和孟班一前一后地来到了铺子后面的院子里。
也许是因为人口多而且还要做生意,所以孟班的这个庭院是一个两进两出的格局,比一般的寻常人家要大不少。
外面的铺子其实就是大门的门庭,前院则是做木工活计的地方,四周的棚子里则堆放着木料和一些半成品的部件。
再往后的后院应该就是孟班一家人生活的地方了。
知微见著,其他的木器坊估计也是这个格局。
在院子中间,规规矩矩地站着两个青年,小点的二十四五,大点的二十八九。
放在农家,这个年纪都能当家了。
但是在手工作坊里可不一样,因为干的是手艺活,所以经验和技巧更重要,力气反而是次要的,所以这已经年过五旬的孟班仍然把持着家里的大权。
看来,这手工作坊里的年轻人不好出头啊。
“你们两个竖子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快给使君问安,还等着我请你们去吗,小心我抽你们!”
孟班说着就要把鞋子脱下来了,吓得两个青年赶紧下拜问好,孟班这才作罢。
“起来吧,不需要多礼。”刘贺皱了皱眉头,他对孟班这种粗暴的管教方式不敢苟同。
“他们都已经是大人了,孟东主应该不能再这样随意地打骂他们了,否则一辈子都会窝窝囊囊的,到时候你可能会追悔莫急的。”
刘贺原本也只是好心提醒,没想到这孟班非但不领情,还理直气壮地说道:“使君这是太看得起他们了,这两个竖子还不到而立之年,连嘴巴上的毛都没有长硬,离当家做主差得远呢,他们……”
就在孟班想要接着贬损自己那两个“不争气”的儿子时,他突然发现年龄离而立之年更远的刘贺正冷冷看着自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举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看我这张破嘴,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使君不要见怪,您是青年才俊,这两个竖子怎么能跟您比呢?”
刘贺也不想在这件事情上做过多的追究,自然而然地把话题带到了孟家兄弟身上。
“伱们两个叫什么?”
“小的叫孟日,这是小人的二弟叫做孟月。”
“外面那个呢?”
“他是三弟,叫做孟星。”
日月星,三光者也。
这孟班对自己的儿子期望还挺高。
在孟家兄弟面前摆着一架被刘贺改良过的耧车,已经完成了二分之一,但是大体能够看出来是一个什么农具了。
“你们是怎么做这架耧车的?”
“先挑选和个个零件大小相当的木材,再准备好要用的铆钉,然后就一边造零件一边组装。”
“不应该是先造好所有的零件,然后再拼装吗?”
“拼装的时候用不上两个人,如果不错开的话,反而会慢一些。”
“听你爹爹说,你们现在还不能完全看懂图样?”
孟日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孟班,没有敢说话。
“孟东主,你先出去看着生意去吧,我和你的两位公子单独聊一聊。”
“这……”孟班似乎有一些迟疑。
“怎么,难道还怕我偷走你们的手艺不成?”刘贺加重了说话的语气,有些戏谑地看向了孟班。
刘贺虽然此时不过十九岁,但是因为王宫里的食物很充足,所以个头比寻常百姓高不少。
再加上有两世的见闻,所以他严肃起来还很容易在气势上压倒其他人的。
而这孟班本来就对刘贺“议曹”的身份有所忌惮,被呵斥之后,整个人的脸都白了。
他那双小眼睛瞪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就灰溜溜地溜出去了。
眼看着孟班离开,孟日和孟月紧张的情绪减少了一些,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
“说吧,你现在能看懂图样了吗?”
“能看懂八九成吧,但是爹爹对我们造出来的东西总还是不满意。”孟日苦笑道。
“我也能看懂五六成了。”更加年轻气盛的孟月也抢着回答道。
“那你们觉得这耧车最难造一部分是什么?”
“最难的当然是拼装的过程,和别的工具不同,越是复杂的机器,拼装的时候就越是要小心,一道哪里装错了,整个机器都不好用。”
刘贺注意到他们也用了机器这个词,不禁会心一笑。
“那我现在要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想清楚再回答我。”
“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