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暮时分,相府正堂,一个职役点燃了正堂里的那几盏灯之后,就匆匆离开了。
此时,喧闹了一天的相府终于回归了往日的安静和威严。
但是整个昌邑县和昌邑国却仍然不能平静。
白天发生在这里的波澜,犹如投进湖水的一粒石子,会把涟漪传播到整个昌邑国。
半刻钟之后,几個人影陆陆续续地来到了正堂,按照尊卑分别坐在了榻上。
他们分别是昌邑相安乐、昌邑中尉王吉、昌邑县令许多利、相府门下游缴简寇和相府主簿张无疾。
能让这几个人如此着急地着急在一起,自然是因为今天白天在相府发生的事情。
从正午到现在,这五个人恐怕是这昌邑国里最忙碌的几个人了,都为着殿下的事情一个个东奔西走。
有些事情做好了,有些事情却没有做好。
中尉王吉负责的是国中治安缉盗的事情,这半天来,他按照安乐相的命令,派出了十几路兵卒把与王宫贪墨案的相关人员全部都抓捕到了郡狱。
除此之外,他还派人还控制住了这些贪官污吏的各处宅院。
另外,因为这其中不少官吏非本县人,所以王吉还派兵星夜赶往外县,要尽早把所有的宅院都控制在手里。
其中人数最多的一队兵卒是去郜城的,因为首犯田不吝的家就在那里。
而主簿张无疾则开始安排信得过得官吏开始对那些贪官污吏在昌邑城里的府邸进行了查抄。
因为人手不足,这件事只能一点点做,至少还需要十几天的时间才能有眉目。
同时抄十几个官吏的家,这在昌邑国是头一遭,光靠相府里的人手是绝对忙不过来的,所以才请昌邑县令甄否调动县寺里的官吏从旁襄助。
有安乐相居中调和,其余的几人也都是能员干吏,所以事情虽然千头万绪,但是却也有条不紊地做了起来。
速度不算快,但是三五天内绝对能给殿下一个初步的答复,这也不枉殿下对他们的信任。
然而,有做得顺的事情,也就有做不顺的事情。
而最让他们感到心惊肉跳的,就是简寇带回来的那个消息。
根据初步的推测,这田不吝贪墨的总数至少有五百万,而其余涉案的官吏贪墨的钱粮加起来也有三百万。
这些官吏犯的几乎都是死罪,而且既然是判抄家,抄没的所有钱财几乎都要充公,一部分归入相府,一部分还给殿下。
但是,安乐打算把抄没到的所有钱粮全部还给王宫。
这不仅符合本案的事实,更是安抚殿下。
在安乐的设想中,这八百万的巨富,足以让殿下消火了,但是现在却横生枝节,偏偏少了二百万,这就说不过去了。
当简寇把今日在上柳闾探到的消息上报给几位上官之后,在场所有人的脸上无一例外全部都非常难看。
“你是说,有二百万钱的财富被水匪劫走,正送往大野泽吗?”
昌邑县令甄否在这正堂中属于边缘人物,所以知道的事情最少,震惊也最多。
“正是,按照下吏的推算,这股水匪恐怕已经快要进湖了。”
大野泽聚集昌邑城足足有数百里,现在就算派出最精锐的骑兵去追击,恐怕也来不及了。
坐在这里,他们可能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等着水匪把那些钱财送进湖里。
正堂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其余几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主位上的安乐。
晚风从正堂的大门外吹了进来,吹得灯火有些摇曳,不定的亮光照在安乐的脸上,让他的表情看起来阴晴不定。
大约过去了半株香的时间,安乐才用平静的语调缓缓地开口说了起来。
“这二百万钱不是一个小数目,殿下必然是不会放过的。”
“诸位与鄙人都是昌邑王的官吏,那就自然要替殿下把这钱要回来。”
“这不只是尽责,更是报恩。”
也许怕其他人没有听懂自己的言外之意,安乐又接着往下多说了几句。
“贪墨王宫钱粮八百万钱,这可是一个答案,虽然诸位来到昌邑国时间不长,但是你我在任上也都没有觉察,才致使殿下蒙冤受苦。”
“殿下本可以上奏朝廷,把我等通通都告到廷尉去,到时候恐怕大家纵使能免枭首之刑,也免不了被罢官撤职。”
“但是殿下没有惊动朝廷,而是把事情交给了我们,这不仅说明殿下仍然信任我等,更说明殿下想给我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只要我们把这事情办妥,就彻底是与此案无关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等都要替殿下把这钱给讨回来。”
安乐说得慢条斯理,把其中的关口要害说得鞭辟入里,让在场的其他人都默不作声。
这确实是一个大案,不说是安乐和王吉这样的大官脱不了干系,就连张无疾和简寇这样的属吏也难辞其咎。
殿下给了他们机会,他们可不能不中用啊。
“王吉中尉能否再发兵围剿一次大野泽?”昌邑县令甄否问道。
王吉是儒生,年纪刚过而立之年,面白无须,非常儒雅。
可别看他一副手无缚鸡之力的模样,但是却颇为知兵。
他上任三年,秣马厉兵,让国中兵卒战力大增。
再加上执法严明,所以昌邑国的治安大为好转,盗匪蟊贼的数量都降低了不少。
而王吉最大的手笔莫过于上月初对大野泽上的郭匪进行了围剿,一举扫平了这湖上实力最大的一股水匪。
连郭开都能剿平,何况区区的何丙?
何匪抢到如此巨量的钱财,是收获也是累赘,更不可能轻而易举地花出去,那么只要剿灭他们,这钱财自然能回来,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由此看来,二度发兵进剿大野泽,似乎成了最好的选择。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王吉中尉竟然面有难色。
而本应该想到这个方法的安乐似乎为兴致不高。
“王中尉,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甄否再次问道。
“这二剿大野泽的事情,恐怕难以实现。”王吉有些为难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