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吉乃昌邑中尉,虽然是儒生,但任内在捕捉盗匪之事上也颇有建树,数月之前,才领兵剿灭了大野泽上的两股水匪,仲父,觉得他可以去何处呢?”
没有等霍光开口说话,刘贺又接着说道:“王吉善读《诗经》,临来长安的时候,王傅让朕多读一读《诗经》,所以倒也不想他去别处太远的地方,要不然就在未央宫给朕当郎中吧。”
天子的郎中品秩为六百石,昌邑国中尉的品秩是比二千石。
哪有立了大功,品秩还下降了的,所以刘贺显然是在以退为进。
让刘贺没有想到的是,这时,那有些讨人厌的御史大夫蔡义又站了起来。
“陛下慧眼识珠,王吉品行方正,治学严谨,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蔡义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
“蔡卿也知王吉的为人?”刘贺有点疑惑地问道。
“陛下所说的王吉,是蔡公的学生,曾跟蔡公学过《韩诗》。”霍光说道。
“嗯,大将军说得不错,王吉确实与我学过一年的《诗经》,所以也算有半份师生情谊,陛下与他学《诗经》,定能有所收获。”
蔡义这几句话明着是在夸奖王吉,实则是在给自己牵线,暗示自己与天子的关系。
王吉是我的半个学生,天子又是王吉的半个学生,那么自己不就等于天子的小半個老师吗?
刘贺当然听出了这层意思,直截了当地说道:“那蔡卿岂不是也与朕有几分师生情谊了吗?真是妙哉妙哉,他日蔡卿有空,寡人定要向你请教。”
“老臣不敢当,陛下如想读诗,老臣一定知无不言。”蔡义说是如此,但是脸上的喜色未减半分,坐下时,还得意地看了看身边的杨敞——御史大夫实际是副丞相,离丞相只有一步之遥。
刘贺一切看在眼中,原本想把这蔡义赶出朝堂,但如今似乎可以留下来了。
三公九卿也是人,都各有各的小九九。
这就是刘贺可以利用的地方。
就拿这蔡义来说,自己叫他一声老师也未尝不可,他日也许就能替自己出一点力。
有了蔡义的加持,刘贺对王吉将要担任的位置就更有信心了。
果不其然,霍光说道:“上官太后不日将要移居长乐宫,届时,未央卫尉范明友也会跟随前往长乐宫担任卫尉,这未央卫尉自然就空缺了出来,让王吉出任未央卫尉一职吧。”
听到最后几个字,刘贺心中狂喜。
未央卫尉,刘贺想要获得的就是这个位置。
各宫都有卫尉,职责就是管辖一宫的宫禁宿卫。
就像这未央宫的卫尉,名义上是可以管辖未央宫所有的兵卫——与光禄勋管辖的郎卫相互制约。
如此一来,刘贺至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把人身安全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历史上的那位昌邑王,不知是昏了头还是过于自信,竟然没有争夺未央宫的卫尉,而是把自己人安排成了长乐卫尉。
以至于最后,自己被废的时候,毫无还手之力。
不过,刘贺正是看到历史上的那位昌邑王拿到了长乐卫尉一职,他才摸清楚了霍光的底线,才胆敢觊觎这个重要的职位。
看来,他压宝压对了,内心又怎能不狂喜呢。
另一边,霍光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未央卫尉一职固然重要,是九卿之一,但是各宫都用卫尉,能调动的兵力也并不多。
更何况,兵卫中有大量霍氏的子侄辈,这王吉就算想要做一些什么事情,也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倒不如直接遂了天子的愿,让他安生一些,免得再被惊吓到。
……
如此一来,两个品秩最高的官员安排好了,剩下的人就好办多了。
“龚遂一直是朕的郎中令,可毕竟年纪大了,不宜再任他职,就让担任昌邑郎的中郎将吧,那些少年郎最怕他了。”
霍光笑着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
昌邑郎的事情,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让七十多岁的老头去统领一群不到二十岁的少年,怎么看怎么如同儿戏。
这时,就连霍光都对此事彻底地没有了戒备。
一堆老弱病残,能掀起什么风浪呢?
剩下的三个人就更简单了,禹无忧继续担任刘贺身边的郎官,陈修安排到了诏狱当狱丞,薛怯则去太仆寺当太仆丞。
这三个人的品秩都不高,位置也并不是很重要,所以霍光都没有任何的阻拦,也没有一点疑心,大手一挥就全部都同意了。
朝堂上的百官得到了封赏,昌邑国的官员也都各有拔擢。
最重要的是,皇帝仍然以大将军为肱股,而大将军也尽心尽力。
大汉帝国除了换了一个天子之外,一切照旧,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
身处庙堂之上的刘贺,当然不会忘记大汉那些可爱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个道理,刘贺最为清楚。
在征得霍光的同意之后,刘贺宣布大赦天下,所有死刑犯全部改为流刑,流刑改为笞刑,以此类推,所有犯人都降刑一等。
同时,刘贺还减免了昌邑国三年的赋税,并且下令给整个大汉六十岁以上的老人发放钱一千,粟三斗,肉一斤。
至于各地的郡国兵、百石小吏、长城上的遂卒遂长和长安城的卫士郎官……刘贺当然也不会忘记他们,所有人都可以拿到钱一千,肉三斤,帛半匹。
这些赏赐微不足道,甚至不一定能如数发到他们的手上。
但却也是身为天子的刘贺,对他们的一份心意。
看起来是小恩小惠,但已经是刘贺能够做到的全部了。
……
午时过后,第一次朝会结束了,有些精疲力尽的霍光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尚书署处理奏折,而是乘着马车向家里赶去。
马车内,霍光闭目养神,几个月来的疲倦让他有些睁不开眼睛。
不过他的心情倒是很放松,新君虽然癫悖,但总还算识大体,对自己也颇为倚重,这就让他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天子左一个仲父,右一个仲父地叫着,让霍光都不免有些感慨。
纵观大汉立国百余年,不管是萧何还是陈平,都没有自己站得高吧,几十年来如履薄冰,似乎到了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
马车车轮的声音让霍光越发地困起来,但是他仍然强撑着在心中盘算。
早早回府,一是想要早点歇息,准备明日在内朝和天子的会面;二是要回来与自己的夫人商量一件事情。
如果此事能成,那么霍氏在大汉的根基会更加稳固。
不知不觉之中,马车驶入了尚冠里,停在大将军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