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修,你可是想好,就这般在京中为官?”
开封府汴京城一宅邸中,王安石看着面前的席秀才,语气肃然间,目中又是多带几分不争之色。
应修是席秀才的字,昨日王安石与赵顼相谈后,席秀才便是被赵顼召入宫中,更在御书房中待了近两个时辰。
等到席秀才再出来时,已然自一寻常秀才摇身一变,得了大宋正六品官,领了侍读一职!
自始至终,席秀才不过只是进了一趟御书房,再与赵顼说了些龟山中二三事,就官升正六品。
倒也无怪袁胜在山中说功名利禄人之常情也。
虽说王文公入京时候就提醒席秀才把握机会,可真当席秀才领了侍读后,王文公却又多劝解意。
“学生已是考虑清楚,与其在乡野中空耗光阴,倒不如就乘着这般机遇做了这侍读。”
“学生只知道山中二三事,官家用不了多久便会腻了学生所讲。待到那时,学生可被贬至地方,主一地政务。”
“学生心中有抱负,不使得这些年圣贤书空读,更不欲再蹉跎岁月时光,只求安一地之政,一展心中所想!”
席秀才听出王安石话中劝解之意,可他脸上并无半分愧疚,言语间更直视王文公双目,将心中所想尽数言之。
于大宋每一个读书人而言,科举无疑是堂皇大道,而如他这般投机取巧之辈,纵是得了官,放在士人群体也只会被低看。
可席秀才心中无有半分悔意,他想的清楚,赵顼此刻不过是一时兴起。
待到赵顼将自己知晓解的龟山中事了解,那时他之处境只会尴尬,或许只需三两月时光,他便会被官家渐渐遗忘。
他又是与王安石一同入京之人,朝堂上现今本就是顽固守旧派势大,在知晓席秀才和王安石有所干系后,只会想方设法将他外放。
于旁人而言外放为官自然是被贬,可他席秀才本就是一无所有之辈。被贬之于席秀才而言,反倒是能一展心中抱负之时!
“你这……”
王安石听着面前席秀才言语,知晓面前这秀才将一切看的通透。再想着秀才所想不过是政令一方,王安石反倒是不知该如何劝说。
他也知人之所选皆是不同,席秀才于他眼中算可造之材,所缺者不过名师益友,若是继续行科举之事,未来违未尝不能夺个进士位。
可席秀才的选择,当真算错么?
他既有才识,有抱负,那不愿蹉跎岁月又有何错之有?
王安石看着面前席秀才,小半晌后只不过发一声长叹。
席秀才听着王安石这声长叹,只是低眉垂首,可他眼中却多是怀着那对未来希冀。
“随我一同入朝罢!”
待到王安石开口,才是发觉这两人此刻都是一身正装打扮,再听着王安石话语,两人今日都是要参朝会。
于席秀才而言这是大姑娘上嫁头一回,可王安石却是熟门熟路。开口之间,就是带着席秀才向着宫中走去。
汴京城皇宫正殿中轴线上为大庆殿,是大宋举行大典时开启正殿。寻常朝会却不在这大庆殿,而是在大庆殿西侧垂拱殿。
王安石路上言谈时,交待席秀才朝会礼仪,待到走入皇宫时,王安石却是不再发一言。
两人走入垂拱殿时,殿中已然站满衮衮诸公,只待赵顼到来,这朝会便是开始。
而随着王安石踏入垂拱殿,这原本窸窸窣窣的朝堂却是肃然一静。这满堂衮衮诸公,有人见着王安石时候,脸色更是多有不善。
这般诡异气氛足足持续到赵顼入朝,待到赵顼落座垂拱殿高台正中的龙椅上,朝堂上这气氛才是稍有松动。
只是这满朝文武近百人却是无有一人见得,在赵顼坐高台龙椅上时,垂拱殿房梁上,竟有人飘然而至。
这人影自是袁胜无疑,倒不是袁胜大清早赶来汴京,不过是白绝身上本就留有袁胜查克拉。
此时袁胜只是借鉴实体分身术,将白绝化作自己一具实体分身而已。
袁胜坐在这垂拱殿上方房梁,只拄着下巴,颇为好奇的打量着这庙堂上衮衮诸公。
最让人奇异的,还是袁胜分明就这般光明正大的坐在这些人头顶,可满朝文武无有一人能够看见他。
“这就是大宋朝会?”
“瞧上去倒是颇为符合我心中想象光景。”
“不过我记得司马光不是和王安石是政敌么?这庙堂上哪个又是司马光?”
“不过王安石混的实在不行啊!这上百号人几乎所有人都对王安石怀有敌意,我怎得感觉让王安石为我带话是件错事?”
袁胜分身就这般坐在房梁上,于他而言,白绝都送到汴京城来,若是不看上一看如今庙堂衮衮诸公,不看一看朝会之景岂不是白来这一趟?
朝中这般诡异气氛一直延续,袁胜只是看着那边面不改色的王安石,再感受着这般恶意,无端端的都是想起木叶野犬幼年遭遇。
可这满朝文武还真就在这般诡异凝重气氛中,将这朝会开了下去。
也不知何人提起,朝中会谈事宜便是偏转到七日前天坠大星,神人挽天倾之事上。
待到这话题被提起,那高台龙椅上的赵顼似是玩笑般提起,王文公可是在那一日入了山,亲自见着山中神人神通。
随着赵顼开口后,王安石就这样顶着满朝文武的恶意目光缓步走出。
他也不管周边目光,只是将自己昨日在御书房中说的话语,再次于这垂拱殿中提起。
而当王安石再说自己乃是带着龟山中神人委托而来时,袁胜看的清楚,满朝文武竟是一个个尽数屏住呼吸。
起初袁胜还以为这满朝文武是因为自己而屏气凝神,可当王安石说出神人不过要借宫中武学典籍之一观时候,满朝文武却是尽数松上一口气。
直到此时袁胜才是反应过来,这满朝文武分明就是忧心王安石借着这个由头回返朝堂之上啊!
可再等到王安石说出神人要为山中神树建木请诏讨封时,满朝文臣中却是有些骚动起来。
当王安石声音完全落下之际,这骚动又是越发明显,不过片刻间,又有一文官走出队列。
“启奏官家,非是我等质疑神人,只是这话语此刻不过王公一面之词,于我等而言属实是不可尽信……”
在袁胜眼中,衮衮诸公中有一恶意颇为明显之人走出队列。这人也不跪拜,只将手中笏立在身前,既是起到遮掩面容作用,又能表自身对官家敬重。
“不错,如今我等听得言语,不过是王公一家之言。”
“若是王公假借山中神人言事,我等却是丝毫也分辨不得。”
“依臣所见,王公言事却是再议!”
待到第一人走出,这满朝文武中又有人持笏站出,袁胜看的明白,这人对王安石的恶意更是明显。
在其后数十个呼吸间,袁胜可算是见识到何为众所矢之。不过短短数个呼吸时间,这整个大殿上细数之间,竟是接连有二十余人走出。
而这些人口中言语内外意思,不过是王安石假传山上神人话语,其真实性有待考据罢了。
“依王公之言,山上神人乃是真神人,神人既是真神人,又如何需要我等凡夫俗子封诏?”
“王公话中错漏百出,建木既是那神人至宝,日前我等也是清晰见得建木神树伟岸,余实是想不通那建木如何需得我等凡夫封诏?”
“请官家明鉴,王公话语实难自圆其说,还望官家万不可被王公言语蒙蔽啊!”
待到有着这些官员铺垫,袁胜再看着一恶意最是明显之人缓步走出。这人开口更是让袁胜瞠目结舌,属实是见识了何为文人之口。
到了这般时刻,袁胜只庆幸自己让白绝前来。他是万万不曾想到,他眼中的王安石在朝堂上竟是混的如此之惨。
可袁胜却不知道,朝堂上这些人多是守旧顽固派,当年王安石变法时候,可是没少将这些人贬谪流放。
如今守旧派再占上风,再见着王安石自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是否为我一面之词,诸位心中应是清楚。”
“尔等言辞间尽是我言语不实,可尔等可曾想过,若是我句句属实,山上神人真有这般言语,尔等又是如何?”
“君等岂是忘了日前大星将坠诸夏之事乎?”
王安石纵是直面如此千夫所指之景,只是面不改色,不过一言之间就是让那沸沸扬扬之辈尽是失语。
而满朝文武再是想着王安石话语时,有人面色苍白,这是想起了七日前那等骇人景致。
随着朝野沉默,袁胜看着王安石的眼中再有不同。可就在袁胜以为此事便是这般完结时,诸公中又有一老者缓步走出。
“熙宁八年,天有彗星现世,彼时王公言,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
“余实是想不通,今既再有大星横空,王公为何不再言天变不足畏,只说那山中神人事?”
“到底是王公欲借山中神人事再行他事,还是说那神人与王公不过沆瀣一气乎?”
这人虽是老朽,可目光却是锐利,声音又宏亮慷慨。再待到这老人话语落下间,殿中更是死寂一般沉默。
倒不是这人真有这般勇气,而是这人那日染了风寒,昏昏蒙蒙间并未见得当日光景。
随后虽听人言语,可不见当日恐怖,自是心无畏惧,这才使得他于此时说出这等言语。
“忒没意思,不想我袁某今日得见满朝诸公,竟都是这般无聊之辈!”
也就在这老者话语落下之际,这垂拱殿外,又有一惋惜声恍若自那寰宇之外升起,刹那间又是响彻开封汴京城中!
ps:不要杠历史人物,我查资料很费时间的,我不太好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