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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塾里的下堂妃 (乌龙镇系列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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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私塾里的下堂妃》(乌龙镇系列之三)作者:何舞

    出版日期:2008年12月25日

    【内容简介】

    想爱的他,每数一夜,耳边传来的尽是思念;

    被爱的她,每想一回,嘴角漾起的满是娇羞。

    海夫子,其貌不扬的外表,明明是个男人,

    却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更糟糕的是,

    细瘦的海夫子竟害羞的说,自己最擅长唱歌跳舞,

    而且还是弹得一手好琴……,这话恼得大伙人翻白眼。

    还好,赶在众怒之前,私塾主人皇甫恪很是宅心仁厚,

    自愿将这烫手山芋接走,谁知,海夫子虽长得文弱,

    可身子竟比女人还曼妙,那胸、那腰、那臀、那腿,

    还有那白嫩细致的肌肤,惹得皇甫恪欲火直烧!

    皇甫恪,脾气又强又硬的博学书生,虽然外表温文儒雅,

    可骨子里的他,却常坏心眼坑人、骂人不带脏字,

    而且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皇族之后,只是这样的大男人,

    却在多年前栽在个半生不熟的下堂妃手中,

    目睹她卸下男人面具后的美丽,皇甫恪目光一沉,

    趁着月黑风高的夜里,将这下堂妃给生吃了不说,

    还故意计诱她夜夜为他暖床,尽管身下的她是个下堂妃,

    可自己不霸的心十年前早就沦陷,只能越陷越深……。

    楔子

    一个乱世。

    自后周朝显德元年,大将赵匡胤发动陈桥兵变,改国号为宋,从此大周朝烟消云散。随着荆湘、后蜀、南汉、北汉、吴越等王朝的相继灭亡,五代十国中唯一苟延残喘的,只剩下势力较强的南唐。

    这场战争,使得民间长年兵荒马乱,民不聊生,曾经的大好河山,如今满目苍荑。

    饱受战争创伤的人们,终日惶惶渡日。很多人都在想,普天之下,可会有一方水土能安居乐业、养儿育女?那个地方存不存在?如果真得有那样一个地方,又会在何处?

    渐渐地,许多人开始怀揣着那份并不执着的信念,背井离乡,只为寻找心中的一方净土,抑或一个小小的希望。

    当他们终于来到这个地方的时候,迟疑并思索着世人遍寻不着的桃花源,会是这里吗?会是这个位于西南方向的偏远山区,三国接壤的边陲小镇吗?这个面积不大不小,人口不多不少,风景不美不坏的地方,真是他们要寻找的地方吗?

    这里的山,那里的水,那挂在天际的一轮弯月,怎么看,似乎都能隐约地睇出一丝丝、一角角的温暖亲切。

    只除了这里的人,那是一群很奇怪的人,见钱眼开的客栈老板娘、Y森寡言的棺材铺老板、胆小怕事却诡计多端的私塾先生、狡猾又毒舌的账房……啊,还有霸占着山上道观却从没见她吃过素的女道士,每个人的脸上都透露着诡异与神秘。

    这群人,会不会也是在历了无数次的磨难和沧桑后才找到了这里?在这里开垦、耕作、养植,生活,在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镇里,闲看过路人穿梭而成的风景,笑看天下间的风云四起,以及一场又一场的爱恨情仇……并且艰辛、忠诚、固执,并全心全意地守护着这座平静的小镇。

    谁知道呢?

    第一章

    后蜀国,明德年间,皇宫。

    三更时分,朝向内宫的一条秘密通道入口处,疾步走出来一个提着灯笼的小太监和另一个官员模样的人。

    六月的夜并不冷,可一阵阵冷风、一块块浓雾,莫明地从黑暗里扑过来;灯笼上映出了一个雾圈,道路两旁一些高楼房舍的影子,黑黝黝地呈现出奇形怪状,像是地狱里索命的恶鬼。

    小太监不禁打了个寒颤,加快步伐引导着官员走向停在入口外的一辆马车。

    上了年纪的官员两鬃斑白,神态恭敬地立于马车外,躬身道:“娘娘,老臣张虔钊奉王上之命送娘娘离宫。”

    马车垂下的流苏窗帘微微掀起一角,看不清里边人的模样,只听到犹如黄莺出谷的稚嫩声音轻轻道:“有劳丞相大人了,海棠此去,就如同黄鹤无返,只放心不下王上,还请大人……呜……”话未说完,已开始呜咽,似乎难掩其焦虑之情,逐边哭边说:“……不、不知是否还有相见一天……呜……”哭声到最后已渐成嚎啕。

    当朝丞相张虔钊闻言,心里也是悄然叹息一声。

    王上于四月才改年号为明德,可是六月在酒宴上突然发病,生命垂危。御医们被王后娘娘杀了一批又一批,也是无济于事,而在民间鼎鼎大名的月氏一族,自去年为这位备受宠爱的海棠夫人看诊后,便举家迁移,踪影难觅。

    王上也许自知自己已病入膏肓,太子孟昶跟随父王在朝堂上治理朝政,如今颇有心得,蜀国时日久安,赋役俱省,斗米三钱,百姓安居乐业,唯一担心的恐怕只有这位年纪尚小的小夫人。

    后宫中以王后独大,与王上做了四十年夫妻。这位王后娘娘乃李克用之女,受封琼华公主,在王上还未入主蜀国时下嫁,与王上两人相敬如宾。

    但四年前,王上自果州带回一名年方十二岁的小夫人,不仅受封贵妃,还号海棠夫人,另修别院,宠冠后宫。

    王后由爱生恨,时刻将这位小夫人视为眼中钉,R中刺,恨不能除之后快。王上忧虑自己命不久已,恐王后决不会饶过小夫人,想设法要保她一条性命。

    怎知即使下旨将其打入冷宫,也不能消王后心头之恨,不得已才命他张虔钊亲自护送小夫人秘密诈死离宫。而内宫中早有一具棺木,装着早已气绝身亡的替身。

    禁宫深深深如海,王上冥思苦想的这一招偷梁换柱,也只不过为保一条无辜性命罢了。

    “娘娘,一切皆由天注定,王上身为一国之君,自有神灵保佑,”张虔钊安慰道:“娘娘请放心,老臣已派人去寻找月家神医,若王上龙体康复,一定会接娘娘再回宫来相聚……”

    “呜……”马车内的小夫人听了,哭得更加伤心。

    小太监提着灯笼,好奇地朝马车内张望,一心想瞧瞧这位外传绝艳的海棠夫人,到底是何风华绝代,若非他知道是谁在哭,光听这抽泣声,一定会以为是谁家的女娃娃受了委屈正跟大人撒娇呢。

    这,哪像是风华绝代的绝世美人儿啊,分明就是民间百姓家的小闺女嘛!

    “娘娘,保重身体!”这时,马车内一同出宫的奶娘正低声劝慰,“王上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娘娘,娘娘这样叫王上知道了,一定会心如刀割……”

    “哦、哦,我懂……”小夫人稚嫩的声音连连应允了两下,吸吸鼻子,仅听那声音,就能联想到马车里的人儿正用袖子胡乱地抹着小脸上的泪水。

    就连见多识广、喜形不于色的张丞相也惹不住低头,微微露出笑意。

    “丞相大人……”娇嫩的女童声又响起,张虔钊赶紧上前询问:“娘娘有何吩咐?”

    “我……我就要、要……走了……”小夫人抽咽着道:“烦……烦请丞相大人,回去告诉……王、王上……”她又要说,又要哭,又要打嗝,一时间差点噎着。

    “老臣洗耳恭听,请娘娘不必心急。”张虔钊一面感叹于小夫人对王上的情意,一面又觉得十分滑稽,笑意越发大了。

    “我……一定好好……活着……请、请王上不用……担心……我……”说到这里,小夫人又忍不住哽咽起来,“我会、会……去给娘亲……上坟……请王上……不要挂、挂念……”

    “是,老臣明白了。”张虔钊敛起笑意,正色道:“老臣一定一字不漏地转告王上,小夫人能明白王上的用心就最好了。”

    “呜……丞相大人,我走了,你快回去吧!”小夫人将泪颜埋进身旁奶娘温暖的怀里,不愿再继续说那令人肝肠寸断的话语。

    “是,娘娘请保重,老臣恭送娘娘。”马车缓缓,载着离宫的人儿,越来越远。

    忽而一阵大风,将云层雾障吹开一线,露出下弦的残月,原本黑压压的夜幕突然灰白白地亮了亮,紧接着月亮又一次被雾掩藏住了。

    黑色的大雾紧紧包围在马车四周,路两旁的树木和着寒意*人的风,尽在作着怪响。

    这正是蜀国陌上无情树,唯有残月管别离。

    ☆☆☆

    六年后,乌龙镇,如意客栈。

    “去年十一月来镇上,做过七份工作,每份最长的不超过一个月,最短的只有十天。第一份工作在德宝商行,被辞退的原因是不会招揽生意,业绩在同一批新人中排行最后;第二份工作在福字米铺做帐,因为不慎将进出口贸易算错,致使薛大叔损失了十二两白银,而领的月钱不到一两;第三份工在易老爹的窑厂,一个月下来失手打破的成品足有三十五件,还不算半成品……我咧,真是够了!”

    “啪!”地一声,客栈老板娘忍无可忍地将手里的册子大力朝桌上一拍,皱着两道弯弯的柳眉,火大地瞪着正规规矩矩坐在对面的一个文弱男青年。

    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身边搁着一个简单的包袱及一张古琴,正垂着脑袋,对老板娘的碎碎念洗耳恭听。

    他脸上的皮肤十分白晳,与时下年轻人的黝黑健壮不同,泛着不自然的惨白,听说是小时候家里穷,吃得少身体差导致贫血的缘故。

    长相也普通,属于放在人堆里回头就找不着了的大众脸。唯一令人印像深刻的是他很瘦,骨骼纤细得就像个女人家,彷佛被风一吹就要倒了,镇上的少年郎几乎没有比他更瘦的了,连月家医馆的瘦子细仔跟他站在一起,也能衬托出几分罕见的壮实出来。

    那拢在袖子里的两条细瘦胳膊和做了不少吃力不讨好的苦工而愈来愈粗糙的双手,因为老板娘的怒火,越发紧张地扭到一处。

    “我说海……海……”老板娘瞪了他半天,突然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来。

    “咳……海、海华。”青年人咽了咽口水,十分小心翼翼地轻声提醒老板娘。

    “对,海华!”老板娘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我说你呀,到底要怎么着?从去年来镇上,到现在也有半年了,怎么还是一事无成?啥都做不了?”

    “对、对不起。”名叫海华的年轻人更加小心翼翼地道着歉。

    “道歉有用的话,你就不用在这里听我念了,一个月做一份工,你还真是开了乌龙镇的先河,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有这大能耐!”

    “谢、谢谢。”海华没听出她话里的讥讽,还诚心诚意地致谢。

    老板娘一时语塞,半天才重重地叹了口气,苦口婆心地劝道:“虽然元小子的宝贝媳妇儿,当初也是高不成低不就,但好歹人家是个水灵灵的漂亮女人,大不了嫁人就有男人养着,你呢?你一个大男人,不好好工作,以后还指望着娶媳妇吗?”

    “不、不敢。”海华脸一红,头垂得更低了。

    “什么不敢?我看是不能吧?”老板娘遇上这秀才似的小伙子,就如同兵遇上秀才,没道礼也要讲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今儿个把话说清楚了!”

    这海华去年才到了乌龙镇,来时上镇居委会曲账房那里登了记,顺利进得镇来,可惜半年过去了,他仍然高居失业率榜首的无业游民一个。

    若说他真是游手好闲也就罢了,偏偏此人十分努力,做任何事情都是兢兢业业,态度好得让人挑不出任何错误。可惜,他又偏偏不是做事的料,凡事并非你情他就一定会愿,还要有一点点的天份和运气。

    若说他出生富贵人家也就罢了,偏偏此人好像受过不少苦,若多了也就不怕苦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流露出来的怯懦总让人不忍心埋怨他,笨手笨脚的样子比大周朝皇孙元媵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更像是十指从未沾过阳春水的公子哥。

    不能怨、也不能用,那就只能成为人见人怕,鬼见鬼愁的烫手山芋了!

    唉!这下就连老板娘也开始替他深深地担忧起来。

    不养闲人的乌龙镇,对J鸣狗盗的江湖人有法子,对好吃懒做的汉子有法子,对不学无数的少年有法子,可就是对这啥都不会干的老实人,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海华,将来还能不能在乌龙镇混下去,也就只能看他的造化了。

    “我、我会很努力地……”海华扭着手,越绞越紧,“请再给我一次机会……”

    “那好,现在曲账房那边排列出有几家你还没去染指……不,是没去上工的店铺名单,我念念,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老板娘只好拿起桌上另一本册子。

    “呃,好的。”

    “鸣凤绣庄缺绣工数名,你会不会绣花?”

    “不会。”海华皱着眉,“我是男的呀!”男人应该不会绣花儿吧?

    “男的也能绣嘛,瞧瞧人家田婆婆的儿子,一手好活计使得那叫一个赞!没听过“谁说男子不如女”?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都要有这份自信呀!”老板娘边鼓励边问道:“那盘古酒坊呢?盈师傅可是咱们镇上的镇花呀,人水得很哦,你就不想去追求一下?近水楼台先得月?”

    “不……不用了,我、我对酒精过敏。”海华心虚地直摇手。听说那盈师傅美是够美,就是冷得像块冰,手脚生过冻疮者切勿近距离接触。

    “那,我再看看,别处都不缺人手了,只有……”老板娘看着名单,脸色一变,“如意客栈?”呃?愁眉不展的海华愕然地抬起头,呆望着一脸诧异的老板娘。

    “富公公、贵嬷嬷!”老板娘大叫两声,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再定睛看向册子,生怕自己看错了,“有没有搞错,我这里哪里缺人手了?”

    一早听说海华又失业了,她就求佛拜神地希望这老实疙瘩千万别上自己的客栈来,店里的客人本来就不多,不够他得罪的;店里的杯子盘子太贵,不够他打破的;店里的帐一向是她亲力亲为在管,就不用劳烦人家了。

    可是,这到底是谁给报到曲账房那边去的?

    “来呐!”富公公和贵嬷嬷一路吆喝着过来。

    “先喝杯顶级乌龙茶润润嗓子。”富公公殷勤地将茶碗搁在桌上。

    “要不要享受一下太氏按摩?”贵嬷嬷摩拳擦掌,讨好地询问。

    “先等等!是不是你们俩把咱们这儿缺人手的事报到曲账房那的?”老板娘扬扬手里的册子给两人看。

    “打咱们这的小妹和小二成了亲,两人请婚假前往马家镇渡蜜月去了,咱们这客栈就缺人手,所以碰巧那天曲账房来问,我就跟他提了下这事儿,没想到他还真放在心上了,”富公公笑逐颜开地邀功请赏:“您瞧可不是何家的姑娘嫁郑家!”

    “什么意思?”贵嬷嬷不解地问。

    “郑何氏,正合适呀!”老板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抬抬下颔,无言地示意两人看向海华。

    “他?”富公公翘起兰花指,大惊失色地指着海华。

    “正是,曲账房物色的人。”

    “要是他,那可就成麻布袋做龙袍啦!”富公公两手一拍,愁得直跺脚。

    “又是什么意思呀?”费嬷嬷不耻下问。

    “不是这块料呗。”显然连富公公也看不上这人见人怕的海华。

    听到费嬷嬷忍不住卟哧一声笑出声,海华的头低得更深了。

    “你也别难过,不如先说说看,你有什么才艺?”老板娘朝“富贵二人”暗中使眼色,买卖不情在,也别太伤人家心才是。

    “我、我会弹琴……”海华声如蚊蚋,细细的手指揪紧包裹着古琴的布料。

    弹琴?“还会唱歌……”唱歌?

    “嗯……跳舞也会……”跳舞?

    三人面面相觑,弹琴唱歌跳舞?感情这海华在戏班子里混过,问题是乌龙镇还没有成立戏班子呀!

    “这倒难办了!”老板娘这会子连头都大了,“连安记茶楼也只要说书的茶博士,也不要会弹琴唱歌跳舞的呀!”那怎么办?难不成要这年轻人在乌龙镇失业到活活饿死?

    正在这时,有一个带着笑意的清朗声音自客栈门口传来:“既如此,何不到我那里试试?”老天爷、福音、圣经、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来了!

    老板娘满脸带笑,瞅着那倚在客栈门口,显然已经看这出好戏看了好大一会子的男“观音”,伸手拂拂打着补丁的白色长衫,才慢条斯理地踱着步子进来。

    “稀客稀客呀!快请坐,不知先生有何高见?”老板娘十足客气地问。

    “不敢。”开私塾的皇甫先生接过富公公递上的茶,道过谢,清亮的黑眸一瞟,看了眼正低头保持最佳品质静悄悄的海华。

    “您那里需要人手?”贵嬷嬷帮忙问,看着一个好端端的年轻人如今沦落如斯,她也于心不忍,这样瘦骨伶丁,准是饿出来的!

    “是,私塾里正好缺一个会音律的夫子,教孩子们唱唱歌什么的。”皇甫先生面带微笑,“我刚才正要去问曲账房,镇上有没有这号人物,正巧他不在,我就顺道上这来了,听到海老弟的话,这不正是……”

    “何家的姑娘嫁郑家,正合适呀!”富公公乐滋滋地一拍手,打断皇甫先生的话茬儿,反正这人不搁在如意客栈,放到哪都合适。

    “你的意思呢?”老板娘询问不说话的海华。

    “啊?”海华回过神来,一满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老板娘:“什么?”

    “我说你愿不愿意到皇甫先生的私塾里去教音律?”

    “哦,随便。”他有气无力地回答,反正对于工作,自己已不抱任何希望,能有人要就不错了,他哪敢挑剔?

    “那好,咱们走吧。”皇甫先生也不多说客套话,微微一笑,伸手拍拍海华单薄的肩头,掌心触及的绵薄感让他眉头一扬,笑意更甚。

    “哦,好呀。”海华站起来,一手抱着琴、一手拎着包袱,在对老板娘等人鞠躬后,跟着新主顾走了。

    剩下的三人,目送着两人离开客栈,你一言我一语地赞叹不已。“正合适呀!”

    “是啊,合适!”

    “这种安排,真是太合适啦!”

    第二章

    他说,他叫皇甫恪,他今年二十八岁,他是乌龙镇里唯一的私塾先生。

    除此之外,他有一间很新的私塾供镇上的孩子们上学念书,还有两间很破的房子供他们居住,那房子的情况比曲账房的屋子好不了多少,一样是“床头屋漏无干处,雨脚如麻未断绝。”

    房子外面有一个小小的庭院,种着一株秋海棠树,看样子种了五六年了。她听他笑着打趣说室雅何须大,花香不在多。

    黄昏的私塾里,一个瘦弱的人影正坐于窗边,手指拨弄着古琴,一个音,两个音,再抬起头,静默的视线眺落在院落里的那株秋海棠树上。

    海棠依旧……看到它,使她忆起旧年里的一些人,一些事,彷佛如烟消云散,思绪无处可追。

    谁能想到,乌龙镇上人见人怕的失业青年海华,居然是当日后蜀国宠绝后宫的海棠夫人?

    明德年间,她与忠心耿耿的奶娘被秘密送离宫外,流落民间,半年后传来王上病逝驾崩,太子孟昶继位元的消息。

    当时她悲痛欲绝,不顾危险与奶娘偷偷回到蜀国,奠拜王上,之后再一次离开蜀国,从此颠沛流离,居无定所。

    三年前,两人在辗转到大周朝后,居然又碰上打仗,宋军占领了无数的城池和土地。她们逃过了战争,与她相依为命的奶娘却又因为民间广生的瘟疫,不幸感染后过世了,从此只留她一个人孤零零地活着。

    奶娘死前让她记着曾答应过王上的誓言,再苦也得好好活下去,是的,她答应过王上,要好好活着,所以她不能死。

    自幼就有音乐天赋的她,却不会任何世间女子擅长的事情,女红、烹饪等等一窍不通,她很努力地学着,可收效甚微;自幼长在与世隔绝的果州山谷中,后又在深宫内院独居的她,完全不懂得如何处理人情事故。外面的世界只会令她感到莫名的紧张,那些人就像长长的发丝一样,熟悉却总是紊乱不堪。

    一些无心的言语总会惹人厌烦,久而久之,她成了一个善于制造麻烦而不会善后的人,在每制造一个麻烦后,又总是沮丧,觉得挫败并不断的加深卑微。

    或是机缘巧合,去年她跟着一对从漓州逃难来的祖孙来到这个镇子。这里很好,有一种看不见说不清的亲切和活力,但问题是,她似乎同样无法适应。

    在制造了一系列麻烦后,在不知第几次失业后,一天前,她跟着开私塾的皇甫恪回到了这里,成为皇甫私塾里的新夫子。

    虽还未曾正式上工,但她喜欢这个工作,也下定决心不会再让雇主炒自己的鱿鱼,所以她想卖力的讨好自己的新老板。

    略一思索,海棠走到床榻边,从枕下摸出一块小小的圆铜镜。镜中出现了一张说来陌生,却也并不陌生的脸,这张脸上,除了那双眼是她的,其余的,并非她的五官,但伴随她已经有好多年了。

    奶娘曾在宫中御医监中任职,遵从王上之命带她离宫时,就给她一张自宫中带出的人皮面具,用那稀世之宝来掩饰这绝伦的容貌。

    乱世里的美人,有几个能有好下场?她一直牢牢地遵照着奶娘的叮嘱,从不以真实容颜示人,戴了人皮面具的容颜变得平庸、普通,不会再像旧时那样引人注目。这多少让感觉卑微的她能稍稍地喘口气,不会更加感觉到紧张不安。

    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海棠从房里出来,打算到厨房去煮晚餐。这两天来,三餐都是皇甫先生煮的,她十分过意不去,决定今天趁着皇甫先生外出未归,帮忙去煮饭。

    半个时辰过后,当皇甫恪一手拎着两尾活鱼,一手抱着一坛子米酒从盘古酒坊朝自己家走去时,远远地就看到一堆人将回家门口围得水泄不通。

    “幸亏救得及时,没伤着人……”

    “是呀,那火真叫大哩!”

    “这海夫子该不会是灾星转世吧?怎么走哪毁哪呀?”

    “嘘!别说了,皇甫先生回来了!”原本正议论纷纷的乡亲们一见皇甫恪,马上闭上嘴巴,自动闪开让出一条道。

    皇甫恪狐疑地打量着众人,再将视线转向自家房舍,立即大惊失色。

    庭院角落那间小小的厨房,已经被火烧得只剩下半边,一半有梁、一半剩一堵墙,墙壁上被烟已经熏得发黑。

    厨房里的对象,不是被给烧毁了,就是摔在地上破了,满地都是散落的锅碗瓢盆以及碎掉的瓷片,情形简直惨不忍睹!

    “海、海华?”他一秒也未迟疑地扔下鱼,将米酒坛子丢给旁边围观看闹的人,大吼一声。

    刚被人自火海里救出,仍然惊魂未定的海棠缩在庭院的角落里,还在瑟瑟发抖。

    她抖,是因为全身都是水,可当耳里一听到这声大吼,越发抖得厉害。

    完蛋了、完蛋了!他一定会把自己赶走,她毁了他的厨房,打破了他的碗、烧了他的房梁,无论换了是谁,都必定大发雷霆!

    其实她不过是想帮忙煮个饭而已,煮饭得先生火,她也不过是生了个火,可没想到灶里的火莫明窜出,烧燃了灶外头不小心散落的松树枝,结果等她把米淘好了,一回身,就看到自己面前一片火光。

    她一下子就慌了,连喊“救火”都忘了,只一心一意去救火,两手抓着什么就拿什么去扑打火焰,可惜她抓着的都是洗碗的抹布、刷锅的笤帚,结果后来连它们也烧了起来……

    幸好隔壁的邻居们发现不妙,紧急展开救火行动,不仅拿水把火给浇灭了,还顺便把她也给淋成了落汤J。

    “对、对不起……”她低着头,不敢看他,生怕在他眼里看到怒气。

    皇甫先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清清朗朗地闪着温和的神情,她不想让他用怒目对着自己,她不想,呜……

    当皇甫恪听到那小小的道歉声后,马上打探到她所在的方位,转身迅速朝她冲过来,那架势、那脸色,显然非常不爽。

    他不会是要来揍自己吧?海华又打了个哆嗦,闭上眼睛,等着拳头落下。

    “妳有没有事?”皇甫恪劈头就是一句,原本焦急的声音在看到她后明显地松弛下来。

    咦?没骂她?没揍她?等了半天拳头,迟迟不见落下的海棠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睁大眼睛仰视着皇甫恪。

    “有没有被烧着?”他见她呆呆地不答,以为她吓着了,微微蹙起眉头,半蹲到她面前,目光如炬地审视着她全身上下,大概是想看她可否有地方被伤着。

    “我、我没事。”海棠拼命瞪着眼睛摇头,结结巴巴地道:“我、我马上就走。”

    “走去哪里?”他一怔,眉头越皱越紧。

    “我烧了你的房子,我、我……”她支吾着,十分难以启齿。做错事的人是她,不引咎辞职赶紧走人,难道还要人家亲自踢出门去?

    “不要紧的,人没事就好。”他简洁地对她丢下这样一句话,站起来向前来帮忙救火的乡亲们表示感谢。

    他说,人没事就好?海棠越发不敢眨眼睛,因为她怕自己一眨,就会有泪水滚落,而泪,已盈满眼眶。

    ☆☆☆

    位于乌龙镇中的皇甫私塾里,同往常一样,响起了孩童们的朗朗读书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自私塾外走过的乡亲们,听到这整齐如一的“千字文”,都不禁露出会心的一笑,悄悄放缓脚步,似乎想多听一会这抑扬顿挫的读书声。

    自打五年前皇甫先生来到乌龙镇后,马上就和曲账房、老板娘等人商量择址设馆,教育子弟。开设了由古至今唯一的一家私塾,他亲自出马任夫子,教镇上的适龄儿童识字、念书。从“三字经”到“千字文”,从“童蒙须知”到四书五经。

    镇上的百姓都感激皇甫先生,对皇甫先生的为人大加赞叹!

    听听众人怎么评价,人家皇甫先生有学问!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但究竟怎样个好法,众乡亲们虽然说也不出个门道来,反正那一笔字宛若游龙,画纸上的花鸟动物永远都是栩栩如生,跟活着似的,留在乌龙镇,简直是屈才了!若放在大点的城市,那画一准能卖二两银子,人家皇甫先生忒聪明!

    虽然不会武功,但人家点子多嘛,说好听点叫“聪明”,说难点点叫“诡计多端”。众所周知,在乌龙镇镇委会中有个铁三角,老板娘主管大局,执行者为曲账房,但出谋策划,充当军师角色的,永远是这位看似胆小怕事的皇甫先生。

    人家皇甫先生长得也不错!剑眉星目、高鼻薄唇、外表儒雅,一副慢条斯理的样子似乎永远不会着急。比起毒舌狡猾的曲账房、凶恶的萧屠夫、唯利是图的元公子、命在旦夕的凤大爷,冷冰冰的荆猎户和Y沉沉的谢掌柜等,好像、大概、也许只有这位皇甫先生比较好亲近了。

    虽然他性情平和,看起来胆小,其实骨子里有一份看不见的胆势,加上又善于滑稽讽谏,很多别有用心的人吃了闷亏也不自知。

    然而,就这么一位才貌双全的私塾先生,偏偏不能入选“乌龙镇芳心暗许之情郎榜”,原因无他,只因皇甫先生太穷了!

    教书的有哪个能发大财?就如同写书写诗画画的,哪个不是穷困潦倒?人皇甫先生自然也不例外。所以皇甫先生很有自知之明,生怕有哪家闺女一不小心看上自己,将来嫁入皇甫家后会吃足苦头,因此虽已步入二十八岁“高龄”,仍然坚持拒绝一切的媒人的说媒牵红线,一听“相亲”二字就逃之夭夭!

    这一切的八卦内幕,全都是海棠在入驻皇甫私塾后的第一堂音律课里,听学堂里的十五个娃娃们讲来的。

    这些娃娃们有男有女,年龄各异,个头也参差不齐。却一个个人小鬼大消息灵通,说起故事来绘声绘色活灵活现,直把个海棠逗得前仰后合。

    “海夫子,还有一回先生去喝酒,被镇上好吃懒做的黑狗死乞白赖蹭饭,他旁若无人地猛吃猛喝。先生见了也不恼,问他属什么的,他回答说自己属狗的,先生就说:多亏您是属狗的,若属虎,连我也都吃了。把一屋子人都笑死了。那黑狗自讨没趣,只好灰溜溜走了!”于老汉的孙子小虎子连比带划。

    “呵呵……”被围在中央的海棠闻言又捧腹大笑起来。

    “海夫子,妳晓得我们念书为什么都要不停地晃脑袋吗?”福字米店老板家的二妞笑嘻嘻地问海棠。

    “嗯……我猜猜。”海棠轻拢细眉,一手托着下巴,故作深思状,那副无意中流露的娇俏女儿状恰好落入一双清朗的眼眸里。

    “嘻,快点啦,海夫子!”木匠家的袁丫丫和菜农家的刘牛牛也嘻笑着催促。

    这新上任的海夫子不仅弹琴好听,脾气也好,一点也不嫌他们烦,还很耐心地听他们讲皇甫先生的八卦,他们真得好喜欢这个新夫子!

    “是为了讲究韵律吗?”海棠笑答。

    “哈哈,不是!”安记茶坊的儿子安小龙快人快语地揭开谜底,“是先生说读书容易打瞌睡,不停地摇头晃脑是为避免睡着,而且还能预防颈椎病,这叫一举两得呢!”

    “呵呵……”海棠这下连腮帮子都笑酸了。

    到乌龙镇至今半年有余,加起来的笑声还没有今天这两个时辰的多,对着孩子们,她感觉到无比的快乐!

    还有众多故事里的主人翁,那个表面看起来像教科全书,其实骨子里犹如顽皮孩童一样的皇甫先生,有着无数的奇思妙想,有着与众不同人生态度,有着妙趣横生的经历……这林林种种,都令海棠觉得新奇和兴奋,彷佛又回到了幼时,自己也会常常因为突发奇思,异想天开,而使身边的人大伤脑筋。

    如今一切都过去了,而且再也回不去了。可是面对这一张张笑逐颜开如太阳花的小脸上,海棠觉得血Y里彷佛注入了一股新生的力量,那力量能让她内心的忧虑消除,让她只想放声大笑,从而再将往日所有的Y霾全部一扫而光!

    “夫子……”离她最近,年纪最小的豆腐店老板的女儿杜豆豆扯着她的衣袖,怯怯地叫她。

    “嗯?豆豆想说什么?”她对着那个小小女孩儿露出一个温和鼓励的笑容。

    “先生上次出了一个对子,里面有我的名字耶。”杜豆豆羞怯地回以笑容。

    “哦?是吗?是什么对子?”

    “我不记得了……”杜豆豆睁着一双大眼睛,求救般地看向站在身边的刘牛牛。

    “噢,我来说啦,因为那天豆豆在吃炒蚕豆,先生就说‘杜豆豆吃豆肚子装豆’。真好玩!”刘牛牛笑呵呵地说:“但是他没有说下联哦。”

    “这样啊!”海棠稍稍想了一想,扬起笑脸,“我来对一个好了,就是:‘刘牛牛骑牛坡上放牛’。”

    孩子们还未反应过来,就闻得门口“啪啪啪”的三下巴掌声,只见皇甫恪从外面走进来。

    “对得好,真是工仗妙对。”他眼中闪烁着赞扬之意。

    “先生好!”孩子们异口同声地向他问好。

    “先、先生。”海棠也跟在后面唯唯诺诺地打了个招呼。

    一见到皇甫恪,她就不自然地拘谨起来,收敛起满脸的笑容,僵硬着身体,微低着头,就连眼底也完全没有了方才开心快乐的神采。

    “大家好,今日音律课上得一定很开心,方才我在墙外都听到大家的笑声。”皇甫恪嘴里说着话,视线全完全落在低头不语的海棠身上。

    “嗯,我们好喜欢海夫子,也好喜欢听海夫子弹琴哦!”

    “您常说‘乐行而伦清,耳聪目明’,所以才让海夫子教我们音律课是吗?”年龄稍大一点孩子赶紧大声赞扬着,生怕这位听说是镇上失业率最高的海夫子又下了课。

    “是啊,是以闻其宫声,使人温良而宽大;闻其商声,使人方廉而好义;闻其角声,使人恻隐而仁爱;闻其征声,使人乐养而好使;闻其羽声,使人恭俭而好礼,多听些乐声,对我们的思想情C很有益处,”皇甫恪笑着点头,话语一拐:“所以海夫子愿意来教音律课,她很伟大,是不是?”

    “是!”海棠惊讶地抬起头,凝视着面前一张张真诚的笑脸,以及那双清朗的含笑黑眸,这一次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地,夺眶而出。

    第三章

    流火的七月,天气渐渐热起来,镇口的曲账房家中,三个大男人正在一盏小小的豆油灯下喝酒。

    “喂,这菜是富公公炒的吧?”皇甫恪吃了一筷子腊R炒蒜苗,连嚼边皱着眉头问曲账房。

    “是啊,你怎么晓得?”曲账房替他斟酒。

    “就这R的硬度、这菜的口味、这火侯的掌握,咱们全镇上下,非富公公不可呀!”此言一出,就连一向沉默的谢掌柜也不禁闷笑起来。

    “我说你也老大不小,该娶个媳妇了,好歹能帮着料理一下家务事,别花钱买罪受才是。”皇甫恪边咀嚼边说。

    “没人看得上咱呀!”曲账房替谢掌柜倒着酒,话里有话地答道:“我可不像你,不仅会做饭,还会做饭给别人吃。”

    “什么别人?人家是我私塾的新夫子,照理要管一日三餐饭。”皇甫恪仍在跟嘴里的那块腊R做斗争,努力地嚼着。

    “哎,对了,听说你家房子都给你家新夫子给烧了,那个海华,是不是真像外头传的那样,不是一般的衰?”曲账房好奇地打听。

    “什么衰?换个好听点的词行吧?”皇甫恪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哟,心疼啦?”曲账房坏坏地笑着,向谢掌柜使了个眼色,“老谢,别尽白吃白喝白听了,你也说两句嘛。”

    一贯保持缄默的谢掌柜淡淡笑了,问道:“那位,好像也受不过少苦吧?”

    “嗯,连老板娘都说他是走哪毁哪,没见过这么笨拙的家伙。其实他不过是对生活琐事缺少一些经验和天份,但他的另外一些才艺又是旁人万万不能及的,这大概就是天才的特征吧。”皇甫恪夸赞着,对海夫子的看法绝对与众不同。

    “天才?真有你说的这么玄?”曲账房压根不信。

    “若你今生有幸,听他歌一曲、舞一曲、琴一曲,也不枉此生了。”皇甫恪呵呵笑着。

    “越说越吓人了,”曲账房挑起眉头,“我看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不过他那模样,也跟西施沾不上一点边呀!”

    “所以说……”皇甫恪好不容易才把口里的那块硬得要死的腊R咽下去,慢悠悠地卖了个关子。

    “啥?”

    “你是三生都没幸了。”

    “嘁!”曲账房懒得理会。

    三人又交杯换盏喝了一阵,皇甫恪问:“最近镇里没什么异常吧?”

    “还好,就是黑狗来镇委会请救借钱。”一向管理镇中事务的曲账房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只好鸟,我怀疑他是曾经在江湖上臭名昭著、被收监后又越狱出来的九命猫。”

    “如果老萧回镇上来情况就会好多了,至少他那恶名能压得住混进镇里的一些小人。”

    乌龙镇民风朴实,却也是龙蛇混杂之地。虽说大部分的镇民都是勤劳淳朴之人,但也不免有一些鱼目混进来,尤其如今外头兵荒马乱,这偏远的边锤小镇更是得到不少有心之人的青睐。因此管理起来不仅要大胆谨慎,还必须时时留意镇里的动态,防患于未然。

    “那借是不借?”曲账房询问皇甫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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