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兴带残兵败回钦州,沿途又失散了数百人。等到钦州整顿部队,只有一个完没有投入灵山之战的三大队算是完整了。整点全军已不足两千人,而数日前还是四千五百人的大军。
赵声已经确认牺牲,跟随赵声的马汉下落不明,王和顺、刘思裕俩人因灵山之败也垂头丧气,失败的气氛笼罩着义军高层。
孙文、黄兴都有一种百折不回的品质。不然也不会奋斗十数年给清廷巨大的威胁了。黄兴看大家都沉默不语,一拍桌子站起来,“这有什么?!不过就是一次失败罢了!革命哪有不失败的?何况我们还有近两千人?嗯?现在大伙儿说说,该怎么办?”
刘思裕和王和顺都不吭气,韩策看看老厉,觉得老厉这个人有头脑,很不简单,“老厉大哥,你有主意,你来说说嘛。”
黄兴心里也懊悔的要死,但嘴上不能认输,“老厉你说说,当下我们该当如何?”
老厉想了想,“打是不能再打了,不如向东走。”
也只有向东了,南边是大海,西面是荒凉的十万大山,北面是压过来的清军,不打的话,也只能向东。
韩策却觉得老厉的主意实在不高明。东面虽然繁华,但还挡着郭人漳部,而且,各地的巡防营都在,几乎每一步都艰难异常。韩策同意老厉不打的判断,但他觉得应当进十万大山暂避风头。
“韩策你有话说?”黄兴问道。
“是,我觉得不能向东。应当向西。”
“向西就是钻山了……”
“第五镇必定不会进山追剿,等他们撤走了,我们再回来。”
面对强敌,敌进我退在兵法上并无特别高明之处,但懂得运用的将帅却不多。黄兴考虑是影响,如果将部队带入十万大山,事实上这次轰轰烈烈的钦廉大起义就彻底完蛋了!但如果东进继续闹腾,则还保持着声势。黄兴觉得,第五镇是打不过,但对付巡防营还是有把握的。
“不能进山……老厉说的对。我们向东去!再打廉州!”黄兴叫道。“郭人漳早已吓破了胆,他未必敢与我们打,咱们赶走郭人漳,廉州府挡不住咱们。”
韩策心里悲凉。就算打败郭人漳又当如何。难道追过来的第五镇会允许你占着廉州不成?他突然发现自己不自居地站在义军的立场上思考了。似乎忘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黄兴到现在都不知道第五镇主力已经进抵广州,由韩子英统率的十八标和迟春先的骑兵标主力已经西进了,日行距离都在六十里之上。风雨无阻,直插廉州。
参加会议的刘道一想起龙谦对他说的那番话,出言反对黄兴的计划,“第五镇很特别,与一般的清军不太一样。去年我和蔡绍南等人落入其手,并未遭害,足见他对同盟会还是有同情心的。咱们既然打他不过,不如想点别的办法。龙谦此人我见过,似乎对同盟会抱有好感……”
“什么办法?”黄兴问道。
本来刘道一想请黄兴与龙谦见一面,或许实现两军主帅的阵前会面并不难,但黄兴刚遭大败,还折损了赵声,心情正坏,难免被误会,于是改口道,“我觉得我们可以派人与他谈一谈。”
“谈什么?要我们向他们屈膝求饶?道一,听说湘赣起义的队伍很多被第五镇收编,可是真的?”
“是。当时确实有不少兄弟加入了第五镇,被编为补充标。”
“灵山跟我们交手的不会是你们在湘赣投降的人马吧?!”黄兴的怒气按捺不住了,“道一,枉了总理如此器重你,湘赣败了也就败了,现在又来祸害钦廉!我现在才晓得,你竟是来为龙谦做说客的。”
刘道一也是有血性的,“我并未投降鞑子!反清之心,天地可鉴!你若是疑我,我这便死给你看!”说着,掏出老厉给的一把防身短刀,便要自刎。
韩策手快,一把攥住刘道一的胳膊,几个人齐动手,将短刀夺了下来。
韩策劝道,“都是同志,何苦如此?”
黄兴也后悔。他与刘道一很熟,与其兄刘揆一更是生死之交,“道一,怪我失言了。我怎会怀疑你降了鞑子?不过,第五镇与我已是血海深仇,赵声尸骨未寒,我们岂能与敌和谈?就算打不过也要打,要让海内外都看到,同盟会都是不怕死的好汉子!”
“行,算我白说。打吧,我请求到下面带兵,就打给你们看。”刘道一叫道。
韩策心知刘道一存了必死之心,灵机一动,“大都督,湘赣起义震动天下,虽然败了,但其中的经验教训不能不总结借鉴一番。想必总理也想知道湘赣举义的详细经过,所以,还是请道一兄回日本面见总理,顺便报告我们这边的情况。”
“很好,就这么办。”黄兴立即表示同意。
刘道一却不愿意落个临阵逃脱的名声,坚决不走,经老厉韩策苦劝,最后答应回总部报告湘赣举义失败的经过,并请求总部尽快支援粤西。
刘道一走后,黄兴开始做东进的准备,费了好大的劲,才做通了刘思裕的工作。王和顺部及赵声部在灵山之战里均遭受重创,现在支撑义军门面的只有刘思裕的“万人会”了,但其成员大多是钦州城防一带山民,不愿抛乡别土。黄兴只好许以重利,这边还在犹豫,忽然有从灵山逃回来的士兵报告,官军大队早出灵山,已经过了林墟,目标显然是钦州。敌情是最好的动员,黄兴乘机宣传清军对义军之残暴,将最后一部分不愿意离开钦州故土的刘思裕所部头领的犹豫打消了,这样全军终于在第五镇前锋抵达钦州前一日离开了钦州。沿着黄兴所来的道路东返了。
黄兴在钦州失了时机,已经相当被动,且不论武器及战斗技能上的差距,便是行军一项,义军跟蒙山军便存在巨大的差距。韩策很着急,对黄兴说,这样慢吞吞的可不行,估计第五镇和我们最多就是一日的距离,太危险了!我弟弟在山东巡防营,每日的负重行军训练我是知道的。那不过是巡防营而已。根本比不上第五镇精兵!这样下去太危险了,要加快速度,不然,背后背着第五镇强兵。前有郭人漳挡路。我们大事去矣。
韩策完全站在黄兴立场上考虑了。
黄兴深以为然。但队伍的行军速度总是提不起来。吃顿饭需要一个半时辰,稀稀拉拉的,毫无警戒。黄兴想尽办法,也不能有所改变。赵声带过来的士兵情况自然比农军好一些,但这些人只认赵声,赵声一死,军心顿失。从钦州出发的头一日便有二十几个起义新军不知所向,整整一个排的士兵逃了!
黄昏,黄兴部在平银渡以西被十九标前锋部队追上,战斗突然打响,殿后的义军迅速崩溃,处于山道上正在行军的义军大乱,根本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在十九标“放下武器不杀”的呐喊中大乱,成群被俘,完全失去了控制。十九标前锋第二营沿大路突入,一营和三营做迂回包抄,只用了不到一小时便彻底击溃了黄兴部队。在越来越清晰的“活捉黄兴有重赏”的呼喊声中,韩策和老厉将拼命组织抵抗的黄兴拽出了战场,向南逃入了山林,哪里难走就朝哪里走,总算借着夜幕降临躲开了十九标的合围。
可怜黄兴带着两个人来粤西指挥起义,最后带着两个人逃出了战场。
平银渡之战根本不值一提,十九标在日后撰写的团史上总共不过三百来字的描述,那还是因为黄兴就在战场之故。对于这个日后将纵横四海的英雄团队,这样的战斗根本就不算什么。如果不是有黄兴这个大人物,或许根本就不会写入团史。
平银渡之战将钦廉起义的最后一点力量击溃了,王和顺中流弹战死,刘思裕不知所终。义军阵亡约七十人,大部被俘。而十九标的伤亡极小,阵亡四人,伤十一人,其中三人还是摔伤和扭伤。
值得一提的是当夜再次发生了战斗,前出平银渡的十九标一营发现东面来了一支骑兵,黑暗里发生了交火,发现对手火力强劲,有轻机关枪啸叫的声音。杜三立大惊,心想据龙谦说,目前连北洋军都没有配备轻机关枪啊。于是立即命令一营撤退,立即用号音联络对方,果然,对面是自己人,是第五镇骑兵标。听到联络号,骑兵标也用规定的号谱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第九协协统王明远统率的迟春先骑兵标及韩子英十八标自东而西完成了大迂回,与十九标会师平银渡,幸亏杜三立机灵,不然将闹出自相残杀的悲剧。
后半夜,赶来的龙谦见到了迟春先,得知王明远和韩子英已出廉州,而之前已经与郭人漳会合。龙谦当即命令迟春先返回廉州,通知王明远指挥十八标包围解除郭人漳及廉州巡防营的武装,如有反抗,格杀勿论。
“什么罪名?”龙谦阴阴一笑,“通匪!广东新军第一标都反了!造成我军严重伤亡,这还不够吗?绝对不准漏网一人,绝不准广州那边得到消息!”
龙谦进入广东才知道广东竟然有了两标新军,正考虑如何吞掉这支部队,独占广东当然要完成军令之统一,赵声的起义给了他一个绝好的机会。
广东官府,包括已经上任的两广总督周馥正醉心于钦廉之乱的迅速平定。这份功劳当然有自己一份。向京师报捷的电文刚刚发出,正等着与回师广州的龙谦重聚,老周馥甚至准备了一个盛大的祝捷仪式。第五镇是山东子弟兵,而他漫长的宦途中,山东巡抚的那几年给他换来了极为丰厚的回报。如果没有山东经济的强势崛起,他不会坐上两江总督的宝座。而本来已致仕回家的他重新出山入主两广,也是沾了龙谦的光。虽然他离开了山东,但由于四子周学熙的关系,对他离开山东后的一切了如指掌,清楚朝廷之所以用他掌管两粤,完全是因为他和龙谦有着非常不一般的关系。
老大人还没有主持龙谦的班师典礼,便得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龙谦带领骑兵标已回到了广州,联合第五镇所部包围广东新军第二标并将其缴械!大惊之下,老总督亲自跑到龙谦的军营,去找这位曾经的老部下去询问究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