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王明远交卸了东南军区司令官的差事,来京筹建国防部了。
王明远的继任者是龙谦的妹夫叶延冰,而叶延冰所留的中央军区司令交给了封国柱,封国柱西北军区司令官的职务则交给了吴念。
这是军方一次重大的人事调整。
吴念是否胜任西北军区司令官一职一直是龙谦思考难定的问题,为此琢磨了好久。
继顺利平定陕西甘肃之后,第七师派了一个不完整的旅(21旅)进驻西宁,完成了对青海的占领。十年前董福祥反出北京,率武卫后军万余人折返甘肃,朝廷鞭长莫及,默许了董福祥的军事割据,董福祥于1908年病故,朝廷算是消除了一个隐患,原先的武卫后军算是重归朝廷辖制,增强了清廷西北的军事实力。陕甘总督升允曾有依靠董福祥所部整编一个新军镇的计划,为此升允长期驻甘肃整顿这支“军阀化”的武装,但没有成功,既为财政所困扰,也为该部的桀骜不驯。
当周围没有可以威胁其的兵力后,军阀化便容易多了。
西北军区主力第一师进军甘肃,缺粮少弹的董福祥余部稍作抵抗就投降了。升允化装潜逃被捕,甘肃迅速平定。封国柱倒是没有为难升允,他打听到升允官声不错,尤其是处理陕西延长油田上升允表现的可圈可点,维护了国家利益,颇有爱国之风。但封国柱却对董福祥余部大开杀戒。这次董部打错了算盘,没想到对手已经不是软弱无力的清廷了。
闹饷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既然招降我们,总得给发饷吧?当董部祭出屡试不爽的法宝后却被封国柱抓了把柄,借口召集会议将董部军官全部拘禁,以违抗军纪祸害乡里为名一次便枪决了一百四十余董部军官,毫不留情。然后将董部打散编入了第一师各团。
封国柱的嗜杀残忍震慑了西北,所有的降兵马匪噤若寒蝉,据说百姓都用封国柱的名头吓唬小孩子了。封国柱处理完甘肃事件后坐镇兰州,派西北军区副司令吴念统领第一师挺进新疆。展开于天山南北。完成了对新疆的军事占领。
这是继左宗棠平定新疆之后国家对新疆的首次大规模用兵,三万余精兵进驻新疆,迅速稳定了新疆动荡的局势。从战略上策应了国家即将开展的外蒙军事行动。其后勤供应极大地考验了西北军区乃至全军的运输协调能力,在总参调集的工兵部队的大力协助下。西北军区及联勤总部创造了一个不小的军事奇迹。为此。军委会通令嘉奖有功单位。临时调任西北军区后勤司令的梁华达被记大功一次。
回到正题吧。王明远是龙谦早已确定的国防部长人选,从资望、能力及性格上尚无人可以代替,但东南军区位置极为重要。那里既是民党的老巢,又是国家的财源所在,必得一员重将镇守。以封国柱刚猛的性格是不合适的,于是龙谦将叶延冰调至东南,而将封国柱调回内地,接替了叶延冰留下的中央军区司令官一职。
之所以在外蒙即将开战之前将资历尚浅的吴念升职为肩负重要职责的大区司令官,是因为吴念到新疆后的表现得到了龙谦的肯定,特别是吴念留用了袁大化、长庚以及志锐等清朝有为官吏,妥善解决了新疆革命党与清廷两股势力。
现在攻城拔寨已经成为了次要的问题,考验军队将领的是更高层次的难题,即如何协调解决清廷、孙党以及地方割据势力。清廷官吏并非全部是贪腐颟顸之人,革命党亦有很多精明强干之士,统治新疆如此辽阔的领土,又是多民族杂居,很是考验将帅的施政统军能力。不留封国柱而用吴念,是看到了吴念入疆后处理复杂政治问题的能力,也因为封国柱在甘肃“坏了名声”,需要挪一挪位子了。
龙谦清楚,没有封国柱在甘肃的大开杀戒,吴念进疆就不会顺利如斯。
正月十八,就在方声远大婚的前一天,王明远轻车简从走海路悄然进京。
顾不上与分别数年的妻子叙旧,换了军服先由妻子带路去延庆斋向方声远道了喜,上了一份在白灵看来过于寒酸的贺礼,然后由白灵指路去海晏堂向龙谦报到。
“夫君,礼是不是有些少了?”白灵是知道丈夫的归期的,所以一直等着他回来再办这件事,但没想到他只上了20银洋的薄礼。
“少吗?我觉得可以了。”王明远不以为然。
“我打听了跟你地位相当的人的贺礼,太少了,堂堂的国防部长,参加总理大人的婚礼,只上了20元贺礼,传出去要成为笑话啦。”嘴上说着,白灵却十分的喜悦,因为丈夫的归来,因为再不用忍受别离之苦。
“干嘛管别人?是这里吗?”王明远指了指远处的那栋建筑。
“是,不晓得总统是不是在家……”
“好了,我去给司令销差,你先回家去。”
“那,晚饭可要回来吃,我爹爹会过来。”
“一定。”
龙谦在家,正跟周学熙谈事,见王兆领了王明远进来,丢下周学熙,拉住了老兄弟问长问短,周学熙看了眼红,跟王明远稍作寒暄后离去,将时间腾给了龙谦的这位老部下。
“早就盼你回来,怎么样?一路顺利吗?”
“还好,从上海至天津是乘了英国人的轮船,美美地睡了一个大好觉,天津有江云的人伺候着,啥都不用操心。”
“听说你只带了两名卫士?大意了。”
“我离开江宁没几个人知道。而且,越是人少越安全。洪门的人还没那么大本事吧。”王明远晓得龙谦不会不知道上海行刺案。
“路上有什么新闻?”龙谦看王兆给王明远泡好茶退出去。“我现在算是体会到孤家寡人的滋味了,外面的消息都是转述,天晓得他们添油加醋了多少。”
王明远笑笑,“那艘船上有一小半是洋人,都在议论召开国会和政府成立的事。另外,国柱在甘肃的事传的邪乎,竟然说杀了几万人,尸体都扔在黄河里,河水都被堵塞了。国柱回来了?”
龙谦笑了笑,“还没有。估计快了。消息说已经到了太原。估计就这两天吧,或许赶不及鸣皋的婚宴了。对了,鸣皋那边去了吗?”
“刚从那边过来。客人太多,简单说了几句酒过来了。”
“巴结未来的总理大人嘛。可以理解。这段时间方鸣皋忙得臭死。正好可以借机休息一下。见到白灵了?”
“跟她一起去的。她回家了。”
“东南做的不错!我很满意。”龙谦终于转入正题,肯定了王明远的功绩。
“司令,我还是扼要报告下军务吧。”
“唔。”
“目前东南军区辖三个师。迟春先第三师,丁小富第十五师以及中央军区第六师。按照总参批准的方案,第三师主力驻防浙江、福建,第十五师驻江苏及江西,考虑到第六师将返回山东,依靠五个步旅镇守如此广大的地方,兵力有不敷分配之虞……”
龙谦摆摆手,打断了王明远,自己这个稳重可靠的老兄弟政治上成熟,但军事上确实缺少灵性,“明远,你要在沿海都摆上兵,再给你五个旅也不够!别说目前没有外敌入侵之忧,便是军情紧急,也要集中主力于交通要点,采取诱敌深入打歼灭战的办法!现在好多人在喊兵力不足,全国二十来个师肯定不够的,但现在的财政形势怎么能扩兵呢?丁小富十五师编足了吗?”
“编是编足了。第六师将张勋部俘虏移交给了丁小富,从三师、六师抽调了一批军官,士兵是从江西、江苏招募的。目前师部及第四十三旅驻赣州,四十四旅驻江宁。延冰很慷慨,抽调的军官素质很好。”
“起义的浙军情况如何?”
“湖南由民军部队编成的第九旅整体划给南方军区后,浙军改编为新九旅,目前驻宁波一带,部队还算稳定,王金发能力不行,调军区后勤部了。目前该旅旅长是曲致庸,第六师的团长。”
“这个人我知道,在德州打的不错。上海防务还是第六师?”
“根据总参指令,第七旅已经接防上海了。”
“很好,第六师要返回山东,这个师是我的总预备队,要准备随时打大仗。对了,薛晓才的弯子转过来了?”
“服从命令没有问题。思想还没有通。”
去年冬,驻上海第48团团长被刺身亡,凶手被擒获一人,查明是洪门弟子,伤重死在了监狱里。叶延冰震怒,对洪门实施了严厉的查禁,抓了一大批人,但龙谦电示不宜扩大化,与行刺案无关人员全部被释放了。十六旅旅长薛晓才对此很不满意,直接上书龙谦,要求彻底取缔洪门。
“孙文是洪棍,哦,就是洪门元帅。在洪门中的辈分甚高。孙文在国内反清依靠会党就是这个原因。不过孙文穷疯了,为了募集资金对洪门滥许愿,承诺他建国后便让大家升官发财,现在孙文彻底垮台,洪门心生恼怒也是情理中事。”龙谦盯着王明远,“之所以不让你们用过强的手段对付洪门,并不是顾虑洪门弟子众多,而是时机不当。洪门历史上是否起过积极的作用我不好说,但共和国决不允许乌七八糟的帮会生存发展!必须像铲除鸦片一样彻底铲除之!”
“凶手之一已死于狱中,另有七名疑犯。其中五人是洪帮弟子,延冰将疑犯全部移交给了国安局上海站。”
“所以啊,高级军官的素质还要提高才是。不懂政治,不加强学习就跟不上形势了。也罢,延冰接了你的差事,让他处理吧。”
“该交代的,我跟延冰都交代了。延冰行事稳重。可以放心。值得关注的人基本都在上海,大部分都躲在租界里,我们不好控制。黄兴倒是安静,据说病了,很少见客。”
东南的敌对势力不是满清,而是孙党,孙文出逃日本后,黄兴便是重点关照的一号人物了。
“嗯,这个我听说了。你没有去见他,是吧?”
“我觉得没必要。他不会跟我们合作的。只要他老实呆着。就不用理他。”
“是。你做的对。现在比较活跃的是哪些人?”
“戴季陶和章炳麟。戴季陶有些嚣张。章炳麟文人做派,总是写一些令人讨厌的文章,但他跟原光复会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另外,张静江、张继和一个叫黄郛的也比较活跃。还有一个令人生厌的文人刘师培也在上蹿下跳。总是写文章攻击我们。戴季陶曾两次找我。要求释放汪兆铭,估计受了孙文的委托。据说孙文非常器重汪兆铭,将其视为他的衣钵弟子。”
“嗯。戴季陶不是跟孙文跑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这个消息龙谦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个月前。大概看到上海的局势平稳。就回来了,被江云的人严密监视着。他倒是不足虑,可虑者是张静江,这个人有比较深的江湖背景,上海站的人怀疑刺杀案的主使便是张静江。”
“有可能。这帮人没别的本事了,只剩了偷鸡摸狗,把对付满清的那一套用在了我们身上了。所以我说你有些大意了。国安总局已经成立,王之峰要坐镇上海一段时间,这帮人就交给王之峰去办,军队不要参与地方治安的事,这是个大规矩。军事管制不能一直搞下去,国会要开,国家要恢复正常。对了,东南数省的议员推举搞的如何了?梁启超答应回国了没有?”
“差不多了,第一份名单已经报宣传局。宣传局比较满意。梁启超还在犹豫,据江云派去日本的人报告,梁启超是愿意回来的,但他那位老师不干。”
“梁启超还好,康有为已经彻底落伍了,没什么价值了。明远,你回来了,全力抓国防部的组建吧。军队的两大司令部,一个是国防部,管人,管钱,管考核,另一个是总参,管打仗,管训练。我的设想就是这样。总参已经基本正规,但国防部还是一张白纸,你抓紧吧。”
“司令有什么具体的指示?”
“总政的职能全部划入了国防部,就是军政系统的首脑机关嘛,你是最合适的人选。你放心,我不会脱你的军装的,方声远洪粤诚跟我说,最好搞成文人管军,我否决了。美国人的那一套暂时不适合咱们,文人管军?文人目前能管得了军队?简直是书生气。几个要点,一是薪酬奖惩,要将稽核体系建立起来,用功勋培养军官的荣誉感。第二个是管好高级军官,旅长以上的任命在国防部而不在军区,这个要明确。第三个是筹备建立军衔制,可以参照外国,但不可照抄。这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你来做吧。总的讲,军队的人权在你,替我管好吧。”
“是。”
“有好多话想跟你谈,算了,今天就到这儿吧。车马劳顿,你也该休息了。先歇几天再上任,不要急。”
王明远站起来,向龙谦敬了个礼。
“忘了问你,你对政体设计怎么看?明远,这种事我没几个可以探讨的,你敞开讲。耽误你几分钟吧。”
王明远又坐下来,“我在上海见了几个人,说法不一,章炳麟说‘中国民智未开,不适合搞民主政治,明君一人秉政,没什么不好。’我觉得很有道理。在东南时处理了几件民政的事,也听说了一些事,我感到就我们目前的情况搞民主不合适。去年肃亲王善耆领导人口普查,江南筹办地方自治总局为调查制定了特别办法,发布了明白易懂的白话告示,一不抽捐,二不拉丁,明告调查员有索钱行为,随时告发,查出严办。调查之前,先发布告七日,我觉得够可以了。但是谣言四起,说是要造铁路,要用数万人的八字压路,吴县百姓惊恐万状,将户口底册追回,并将调查员殴打致死。安徽南陵竟有将调查员活埋了的。此种现状,如何搞民主?所以我致信洪粤诚。坚决反对内阁制……”
“是啊是啊,”龙谦搓着手走来走去,“百姓的素质低,是政府的失职。满清政府已经毫无公信力了嘛,说什么也没人信了嘛。如果满清不是这副熊样子,我们几万人能打下这个江山?可是,你们将一切都寄希望于我,是个笑话,笑话啊。或许我现在头脑很清醒,但不能保证我一直清醒。民主必须要搞。你说的案例很可悲。但不能怪百姓。是的,民主要一步步来,但必须现在就做。明远,你要明白一件事。过去我们是造反派。错误都可以推给朝廷。现在我们是掌权者,推给谁?要学会用统治者的眼光看问题了。要将百姓视为我们的主人,我们的父母……”
王明远噗嗤笑了。
龙谦问。“你笑什么?”
“江苏有个官员,对我们宣传的官员做百姓的公仆很不以为然,他说,仆人没一个好东西,不是惦记着偷主人的小妾就是剽窃财物,做公仆还不如做父母,天下父母没有不疼自己的孩子的。”
“哈哈,这个人有趣,有几分歪理。不过,父母也未必就全尽到父母的责任,仆人也未必都像他说的那样不堪。不过,做公仆还是做父母,事关政府的定位问题,宣传并没有错。好吧,我不留你吃饭了,不然白灵有意见了,你去休息吧。多歇几天。”
王明远回到西苑的住所,家人已经开饭了,除了岳父、妻子和孩子,还有已经三年多未见的弟弟王同远。白灵和白瑞庭有些诧异,他们以为龙谦一定会留饭的,没想到他竟然回来了。
“很奇怪吗?难道我不该回来?”现在该轮到王明远诧异了。
“对于重要的客人,总统一般都要留饭的,没想到你竟然不够资格。”白灵捂着嘴笑起来,急忙起身为丈夫准备餐具。
“司令怕你有意见。喔,同远来了,啥时候到的?”王明远的目光落在了弟弟身上,三年不见,王同远嘴唇上留起了胡子。
“俺来三天了,正式调北京了。”
“调北京?调哪个机关?”
“总参通讯局。”
“哦,”王明远知道留在山东未跟主力南下的弟弟两年前就由步兵改行做了通信兵,由此避开了德州血战。现在调他这个非科班出身的通信兵来总参通讯局,无疑是有人在讨好自己。
饭后,王明远先跟岳父聊了一会,简要谈了东南局势,听岳父讲了中枢最近的一些人事及建国前的筹备,然后将同远叫到了显然是留给自己的书房。
“爹娘好吧?家里都好吧?”
“都好,就是盼着你回去。”王同远对于将自己带入蒙山军如今位高权重的大哥,心里十分的敬畏。
“怕是暂时回不去。我寄的家信银钱,家里都收到了吧?”
“收到了……”
“同远,我不晓得是谁调你来京的,但这样不合适。你还是回山东吧,或者去军校念书。你现在的水平,绝对不够总参的标准,知道吗?”
白灵给丈夫端来了茶,正好听见了丈夫要赶小叔子走,“夫君,二弟怎么就不能进总参?总参扩员,招了好多人呢。”
“外事你不要管。他不够资格,这样是在害他。听我的,回去吧。司徒总长那边我来打招呼。如果你想进军校念书,我可以帮忙。”
之前丈夫就拒绝了将公婆接入北京,现在竟然连小叔子也不准留,这也忒不近人情了些,“夫君……”
“你不要说了,外事你不懂,听我的没错。”转而对弟弟说,“这样吧,你去山东军校念书吧,离家也近。记住,不要跟同学们说你的身份,知道吗?”
“是,我听你的。”
“好,这样就好。”王明远摆摆手,将弟弟赶走了。
“夫君!”白灵对丈夫什么都满意,最多一礼拜,必定有信寄来,更没有任何**纳妾的传闻,就是律己太严了,同远不过是来总参做个参谋,有什么不行?
“外事你不要管!我这是为他好,也是为你我好,以后你会明白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