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有什么勾当?不过是杀良冒功,诬良为盗的旧把戏而已。他们还把无辜的乡绅关在监狱里,说是什么勾结盗贼,暗通白莲的贼子。这广东官场已经不成样子了,若是不荡涤一番,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只可恨吴桂芳辜负圣恩,带头败坏纲纪,这大好的江山,早晚就坏在他们这样人的手里。”
他这回到广东,要说工作也颇有进展,前后被他查出的问题有十五项,涉及官吏也达六十余人,战果可谓辉煌。但是这种战果在刘勘之看来,并无半点可夸耀处,这不是什么成果,相反,是对他的侮辱。
那些所谓的问题,全都是不痛不痒的皮毛,即使报上去,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那些犯在他手里的官吏,犯的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过失,左右不过是罚俸降职,以他的雷霆手段,也只革职不用而已。
要知他从南京出发时,可是带着王命旗牌的。论起对文武的处置之权,他与吴桂芳不分伯仲,都可以对低级官吏先斩后奏。
拿了这么重要的权柄出京,到最后却只搞了点小鱼小虾,连一个高品大员都没放倒,自己还有什么脸回去见人,又称的上什么白面包公?
再说他心里有数,高阁选自己做巡按视察广东,为的就是要挑毛病,要做掉吴桂芳,破坏香山开海。如果做不到这一步,又怎么向高阁老交代?吴桂芳让自己抓的那些人,不过是卖个破绽,真正的问题。都藏的严实,不会让自己抓了把柄去。
他初出茅庐。正是无所畏惧之时,吴桂芳这种先卖个破绽。又护住要害的做法,在他看来就是不拿他当回事。若是这回自己不把吴桂芳斩落马下,将广东官场清扫一空,又怎么显得出自己的手段?要做到这一步,最后的关键点,还是要落在刘朝佐身上,自己盯上他了。
崔佑之提出的杀人灭口,还是自己提出的杀良冒功,这些都不是问题。刘勘之用右手食指、中指的指节轻轻敲着桌面
“杀良冒功。诬良为盗,我们要做的是有证据。可是眼下,咱们去哪找证据。广东被吴桂芳经营的铁桶一样,我们连根针都插不进去,想找证据,太难了。黎民百姓想要讨一个公道,也同样太难了。”
巡按御史自身的队伍规模并不大,其主要工作力量,只能依靠地方上现有的衙役公人。军卫营兵。刘勘之这次身上带着王命旗牌,按说有权调动地方军队实力,整个广东的军事体系,都该听从其调遣。
但是实际上。他两手空空来到广东,无钱无粮。既无人权又无财权,能指挥的动多少部队?广东一省的部队以往全都依赖广西协办军饷。最近靠着香山开市,又有盐糖之利。才渐渐能够保证军饷自给,还能扩军备武。
这刘勘之来广东是来找毛病的。这一点大家都心理有数,谁对他能有好看法?地方上的军队知道,这家伙是来砸锅的,又有谁肯派出部队给他调遣。
刘勘之前后调来几支部队,却发现自己根本指挥不动,部队阳奉阴违,完全指望不上。至于地方衙门的捕快衙役,他们一个个都油滑似鬼,嘴上说的比唱的好听,实际上却根本吆喝不动。指望他们去打探点消息,不如指望天上掉馅饼来的便当。
他到广东后雷厉风行,大刀阔斧的办了几个案子。那些案子虽然明知道是吴桂芳故意给他卖的破绽,但是卖的破绽也是破绽,有问题自己就要管。
他要的是一个玉面包公的名头,做事一板一眼,半点人情也不讲。几个小吏都受到了顶格判罚,连他们的主管官都受了牵连。
他这一来,地方上就空出了不少位置,有不少人的眼睛在那盯着。如果刘勘之肯提拔当地的吏员补上这个肥缺,提拔一些不得意的官员提升到那个空出来的位置,纵然不能彻底动摇吴桂芳的根基,也有可能将整个广东官场的水搅混。
可惜刘勘之是刘一儒的儿子,是名臣之后,是大明的才子,是清流年轻一代的杰出表率。官吏的提拔任用,他都有自己的行事规范,不会屈服于官场的规则。自己从南京出发时,可是有几十名同学、同乡前来投奔,帮自己组成了庞大的幕僚团。
这些人辛苦的跟自己来,为自己出谋划策,对抗广东地方的官吏,图的是什么?如果不能让这些人满意,自己这个巡按做的还有什么意思。结果几个官位上安排的,都是他的幕僚提供的名单。几个吏员位置上,任用的干脆是自己的同乡,或是一些故旧老人之后。
吴桂芳也惊人的配合,刘勘之提出的人员名单,他不加任何阻挠,完全通过。让几个外人占据了这些位置,算是刘勘之走的又一个败招。这些官吏把他视为寇仇,广东从上到下,已经找不到他一个盟友。
当然,严格说起来,他还是能找到盟友的。比如监狱里的陈家一门,都是他刘勘之的天然盟友。这些人愿意提供刘朝佐的各种罪行,不管是贪脏枉法凌虐士绅,还是勾结江洋大盗,暗通白莲教匪,甚至说他刘朝佐是白莲教主这些人也愿意当证人。
同样,香山的那些交税的商人,南海、番禺几县的寄籍学子,他们都可以为刘勘之摇旗呐喊,充当人证。只是这种人证,又有多少意义?
刘勘之靠着他父亲的关系,倒是从南京刑部衙门借了一队精明干练的六扇门捕快出来。可是这些捕快本领固然了得,到了广东面临人生地不熟的困境,如同龙游浅水虎离深山,空有满身本领施展不出来。
那些普通的百姓说的一口广东土话,这些捕快只能听懂个大概,连基本沟通都大成问题,还如何明查暗访,体察民情?
吴桂芳是官场老手,自己这面安排的滴水不漏,怎么查也查不出半点破绽。不管是斩首还是开市,其帐面都干净的像一张白纸,刘勘之找不到地方下手。巡按队伍又成了聋子瞎子,哪里能取得什么进展。
这支巡按队伍在惠州驻扎多时,也让人认为其技止于此。广东不少文武已经大生轻慢之心,只等着看笑话,瞧瞧他们如何狼狈逃回南京,又怎么在士林中收场。
刘勘之见崔佑之额头汗出,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得意的一摆手“不必如此紧张。崔兄,其实这一遭我在广东,最得用的一员战将还是你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