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来了!
郭旭透过射孔,看着远处席卷而来的滚滚黄尘。
陈嵩就在身边。
按照刘裕的意思,朱超市特意把陈嵩从他那一幢调来,让他和郭旭一起行动。
因为他们俩认识阿薄干。
此刻郭旭耳边还在回想朱超石的声音:太尉说了,你和陈嵩不用干别的,就是带领一队死士,在乱军中找到阿薄干,就是全部打光了,也要把他的人头带回来。
虽然是转述,但郭旭能感到刘裕齿舌间的寒气。
他的心在狂跳。
鬓角有汗。
不是因为大队敌骑正在压来,而是因为他不知道能不能咬住阿薄干。
他也想摘下那颗鲜卑人头,不是为了太尉,是为了菜虫。
鲜卑马蹄带来的震动已经传到了车身上。
他们来了。
晋军的弓箭正在虚席以待。
只要他们近一点,再近一点。
突然,远处传来一串锣声。疾驰中的鲜卑骑士开始放慢马蹄,跑在最前面的几个人用力勒住缰绳,马匹在原地打转。
他们停在了晋军弓箭射程之外。
雷声突然停住,但尘埃很难落定。鲜卑骑兵裹在黄土里,郭旭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
隐约听到有人在用鲜卑话高声下令。
很快,一小队大约五六十个骑兵从黄尘中钻出来,稀稀落落地散开,纵马向车阵奔来。
郭旭立刻明白了:阿薄干摸不清晋军弓箭威力,先派人来试探一下。
对太尉的崇拜瞬间蒸腾起来。这一切都在他运筹之中。
鲜卑骑兵冲到200步内时,车阵内一通鼓声,晋军开始放箭。
鲜卑骑兵几乎立刻就哄笑起来。鲜卑人射出的箭飞,是不会这样有气无力、歪歪斜斜扎到地上去的。他们和羌族作战、和柔然作战、和匈奴作战,和另一支鲜卑人作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没有筋骨的箭。这些南蛮子,只要离开他们的乌龟壳战船,几乎就是半残废。
他们当然不知道,晋军士兵早就接到命令:如遇鲜卑人侦查,一定要示弱,务必等大队敌人靠近时,才用硬弩劲射歼灭之。
鲜卑小校把一支鸣镝射向天空。
尖厉啸叫未消,战鼓再度响起。
鲜卑骑兵千人队不再缓步加速,他们鞭子猛抽,马刺猛夹,直接狂飙起来。敌人躲在车里,他们不需要放箭,径直冲上去砍杀就好。
150步。
120步。
100步。
80步。
没有人坠马,因为软歪歪飞来的箭用鞭子都能打落。这样的箭,连羊皮褂子都射不穿。
他们即将进入弓箭的盲区。
郭旭已经能够看见前排骑士的笑容,他们肯定以为自己可以轻松屠杀这些稀松脆弱的南方兵。
突然。
变了。
密集的箭雨带着风声,织成一张网,兜头罩向正在全力冲刺的鲜卑骑士。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个人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下马背,跟在后面的战马来不及躲避,直接从他们身上踏了过去,而它们的主人也不能幸免,立刻被射得满身窟窿,血人一样栽下马去。
整个马群已经冲到了最酣畅的阶段,前面的人发觉了危险却勒不住马,后面的人根本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
前锋已经被屠杀,后队还等着去屠杀敌人。
郭旭看着身边的士兵从射孔里向外平射,在鲜卑前锋路上画出一条死亡线。他知道车外的弓箭手正在向空中斜射,这样箭雨会画个弧线,越过前锋,抹掉鲜卑人的阵尾。
鲜卑军队纪律严明,没有鸣金而临阵反顾者会被就地处决。
鲜卑骑士都是汉子,战友被杀不会吓住他们,只会让他们更愤怒更狂暴地冲杀。
这样很好。
这样会让他们钻进一个死亡的笼子,除了撞上锋利的箭镞,没有任何出路。
勇猛无畏的鲜卑人们很快发现,他们根本冲不过50步这条线。有人试图镫里藏身闯过去,但却被射死的坐骑压在身下。他们嘶吼着向前冲,却发现嘶吼声越来越单薄。向前看,除了尸骸没有活人;向后看,跟上来的战友寥寥无几。
当眼前没有一个人一匹马保持直立运动状态时,箭雨停了。
千人队冲锋的路上,栽满了箭杆,栽在鲜血中。
没有刺入土地的箭,都刺入了人体。
死者吞声,伤者**,倒地的战马发出悲鸣。
郭旭看着这些视死如归的异族战士,不能不生出一丝敬意。
无分胡汉,好军人骨子里都是一样的。
只要命令是往前闯,就不会向后转。
如果闯过去是死,那就把生抛在后头。
倘若不是战争,没有仇杀,他去北方游历,很可能在一间帐篷里,和其中某个男子成为朋友,骑他们的马,喝他们的酒,听他们吹羌笛,看他们跳胡舞。而他们中的某个男子,去江南赏花,很可能在一艘画舫上,和郭旭一见如故,尝尝鲈鱼和莼菜羹,听听歌女弹琵琶,在雨打芭蕉声中抵足而眠。
但现在,这些纯粹的战士正在流干一腔血。
以血还血。
他想起那天在河岸上和鲜卑兵的搏杀。
想起了鲜卑人割下菜虫身上第一片肉。
想起了他要猎杀的目标。
阿薄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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