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s: 搬到新房子才五六天,新床还没有捂热,梅虹就生了。
搬到新房子才五六天,新床还没有捂热,梅虹就生了。
临产前三天,小俏就带着两个使女过来帮忙。白天几个女人都在,晚上青玉留下。陈嵩还留了一个亲兵在家里,一旦有警,可以飞骑去请产婆。所有人严阵以待,如临大敌,结果孩子迟迟不肯出来。找了郎中过来诊脉,郎中说早产和晚产都很常见,从脉象上看孩子很好,不必担心。
过了预产期10天后,这个摆足了架子的小家伙终于出世了。
陈嵩正在军营里考核飞骑军官的骑射,留在家里的那个亲兵一溜烟跑进来,远远地就喊:
“生了,生了,将军,夫人生了!”
一旁的斛律征带头笑起来,其余将佐不敢大笑,也都捂嘴。人人都知道陈嵩现在修成正果,即将娶一个漂亮女人做老婆,但毕竟还没有拜堂,现在就叫夫人,好像陈嵩有多么猴急一样。再就是大家都知道这个孩子跟陈嵩没一根汗毛的关系,而亲兵的样子好像陈嵩亲自种下的西瓜籽儿今天瓜熟蒂落了。
陈嵩倒顾不得那么许多,让斛律征留下继续考覆诸将,自己上马要走。孰料斛律征却执意要跟着去:弟兄们又不是野鸟,绝不会这一刻还在,下一刻就闪了,今天考覆和明天考覆,有啥两样吗?但孩子出生是大事,第一眼看见谁很重要。如果第一眼看见的居然不是他狐狸大叔,那狐狸大叔岂不是丢了第一个接驾的尊崇?陈嵩本来就急。也顾不得跟斛律征斗嘴,说那就赶紧走吧!斛律征跑到自己帐篷里捯饬半天。出来一边上马,一边吩咐那个亲兵赶紧去叫郭旭和徐之浩。陈嵩犹豫了一下。要亲兵顺道去趟刺史府,跟冯梓樟冯幢主通报一声,看他是否有空来。
陈嵩推开院门时,听到了呱呱的啼哭声。声音很清亮,底气十足。青玉看见他进来,一片声地喊陈大哥来了。产婆此时已经洗了手,袖筒里塞了小俏给的钱,腋下夹着一匹红绢,脸上红扑扑的。嘴里带着微微的酒气,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陈嵩捡了个大肚婆的事情,早就传到三百里外去了,产婆在来接生的路上,就已经想好怎样说:
“恭喜将军,是个公子!老身我手上过了这么多产妇,像夫人这样顺利的,还真不多见。夫人下一胎一定更轻省,将军注定多子多福啊!”
陈嵩没想到这女人这么圆滑。也爱听她的意思,拱手致谢。身上也没带钱,便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子塞过去:
“母子平安,多谢大婶!”
产婆笑得歪嘴歪脸。还要啰嗦几句,陈嵩已经甩下她,大步走到房门口。刚要进去,又站住喊了一声:
“男人能进来么?”
小俏在里面喜滋滋地喊:
“能!赶紧进来吧。”
陈嵩从来没有见过新生儿。他想象中那应该如年画中的小童子一般水灵可爱,可此刻看见的。却几乎是个小老头。满脸都是褶皱,一撮头发湿乎乎地贴在尖尖的脑袋上。孩子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巴倒是张得老大,像个青蛙一样呱啦呱啦地哭着。他躺在梅虹身边,肚皮上裹了一片红布,两条腿有力地蹬着。
跟梅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陈嵩无数次想象过面对一个不是自己骨血的孩子的场景,也无数次告诫自己,今后一定要对这个孩子好,要让他毫不怀疑陈嵩就是他的生父。此时看着小家伙的样子,所有这些都飞到九霄云外,骨子里的善良让他久久地看着这个小生命,好奇、好玩、怜爱,种种柔肠翻卷上来。小家伙的脚丫子,只有他一根食指长,宽也就是两根手指左右。他忍不住伸出手指,在那个小脚心轻轻挠了挠。孩子的脚轻轻抽了一下,陈嵩开心地笑起来。
梅虹一直在看着陈嵩的反应。这是姚泓的骨肉,但她多么希望这就是陈嵩和她的孩子!最初她担心陈嵩不会来,后来又担心他来了会更不痛快,现在看到陈嵩毫无芥蒂,终于放下心来,继而暗暗自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正想说点啥,听到斛律征在门外说话了:
“急死人了,能进来不?”
陈嵩赶紧把他叫进来。斛律征睁大眼睛看了孩子半天,说我想抱抱他。几个女人都很紧张,梅虹压了压没压住,还是说了出来:
“斛律大哥抱过孩子吗?”
斛律征乐了:
“说实话,小娃娃确实没有抱过,但刚生下来的牲口犊子抱过!”
这话味道不对,但众人还是笑。小俏自己也没有抱过孩子,赶紧按照产婆交代的,小心翼翼地把孩子从床上抱起来,一臂托着他小小的屁股和腰,一臂衬好脖子和小脑瓜,左右手反向抱持,合成一个严实的小盆,把孩子稳稳地搂在胸前。先让斛律征空手做样子,等他像模像样了,才把孩子递给他。斛律征笨手笨脚地把孩子接过去,碰到那个软软的小身体时竟然发出慌张的呵呵声,闹得梅虹连说小心。终于抱稳当后,他俯下脸去闻孩子身上的味道,不料胡子扫在孩子脸上,小家伙晃了晃脑袋,哇哇地哭起来。斛律征吓得几乎要把孩子扔了,梅虹赶忙坐起来,急切地说把孩子给我。回到母亲胸前一瞬间,孩子稳当下来。
斛律征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伸手探进衣襟,摸出一样东西递给陈嵩:
“这个就算我送给侄儿的礼物了。”
陈嵩的眼睛睁得老大。这是用木头刻出来的一匹小马,做前蹄扬起昂首嘶鸣状,眼睛、鬃毛、马蹄、尾巴。每一个小处都刻得很精细。项下挂了一个小小的金质铃铛,轻轻一晃还能响。众人传看一圈。无不啧啧称奇。
斛律征说木头小马是我自己刻的,但铃铛做不来。是我用赏钱找金匠打的。我们鲜卑人离不开马,你们汉人喜欢金子,两样东西合起来,侄子前程远大,吉祥如意。
梅虹一边说借斛律大哥吉言,一边欣喜地把礼物接下来,把玩半天,小心地放在了枕头边。这时听到斛律征说陈嵩你是不是应该给儿子取个名字啊。梅虹的手不易觉察地抖了一下。“儿子”!
陈嵩说我已经想好了,儿子出生在长安。就叫他陈长安!不但是地名,也代表长久安康。以后老二老三出生了,都按照老大的样子取名。
梅虹心地涌起一股暖暖的柔情,为着陈嵩说嘴里的“儿子”和“老大老二老三”。
斛律征心思很活,立刻说要是老二还是出生在长安,你怎么办?
没等陈嵩说话,小俏已经脱口而出:
“那就叫陈关中!”
陈嵩拍手叫好,说这个名字太威风了,就这么定了!
斛律征来了精神。说如果陈嵩大哥回不去江东,这辈子就驻守长安了,那么老三咋取名字?
陈嵩隐隐有点不快。鲜卑人说话,嘴上没锁。不懂得汉人的忌讳。换了讲究的汉人,一定会说“不回去江东”,而绝不说“回不去江东”。不回去和回不去。那是有生死之别的。只要人活着,哪有回不去的?但这点不快迅速就被眼前的欢乐压倒。更何况还得对付斛律征的挑战。是啊,如果戍守长安10年。至少有三个孩子要出生,老三咋取名呢?
小俏却微微一笑,说这有什么难的,叫陈西都不挺好的吗?东都洛阳,西都长安,气势雄伟,还不和老二冲撞。
斛律征叹了口气,说鲜卑牧羊人遇上读过书的汉人女子,除了认输没有办法。梅虹很喜欢陈长安、陈关中、陈西都三个名字,一想到他和陈嵩生儿育女,后面的如果能叫陈江东、陈姑苏、陈采石,也都很有意趣。此时突然意识到陈嵩和斛律征一直站着,赶紧叫青玉带他们去书房。话音未落,听到院子里人声嘈杂。陈嵩出门一看,郭旭和徐之浩来了,身后的士兵抬着一个披着红绸的大箱子。
郭旭看见小孩子,脱口而出说他好难看啊。立刻被小俏掐了胳膊。
梅虹格格地笑,说长长就会好的。我听妈妈说我刚生下的时候也是一副丑八怪模样,等慢慢长开了就好了。
心里暗暗地想:我和他父亲都不难看,他注定不会是丑人。再拿陈嵩和姚泓对比了一下,觉得孩子长大后,要说是陈嵩的骨肉,也会有人信。
郭旭笑呵呵地说梅姑娘生的孩子,长大一定差不了。可是现在看,就是觉得好难看。
大家都笑,陈嵩说我这个铁匠兄弟看来这辈子都学不会能说会道了。
这时徐之浩已经招呼着弟兄们把箱子抬了进来,大家一看里面,喝!简直可以开个杂货铺了。小孩子的虎头鞋帽、虎头枕,陶人瓷马小泥偶,铃铛喇叭拨浪鼓,木头刀枪木头船,文房四宝加算盘,总归是从出生到上私塾都包圆了。郭旭本人的礼物是一个银子做的长命锁,徐之浩却别出心裁,送了一串沉香木的腕上念珠,每个珠子上都刻了梅花,说是孩子每拨弄一下,就算为母亲祈福一次。
小俏看差不多了,赶紧招呼大家到客厅里去休息,也好腾出屋子让母子俩休息。郭旭已经在一家酒楼订好饭,弟兄们要在那里聚一聚。酒楼老板特意为产妇熬了乌鸡汤,准备送到家里来。大家在陈嵩家里聊了一阵,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出门,陈嵩说我们再等等,已经派人去告诉疯子了,不知道他会不会来。
又等了许久,不见疯子来,陈嵩说干脆我们这就出发,等疯子来了让他直接到酒楼好了。大家安顿好女人们,刚走出院门没几步,就看见疯子在刺史府亲兵簇拥下驰来了。
没等陈嵩说话,一帮人已经把疯子围起来,七嘴八舌地数落他,说嫂子生孩子。你也不早来,今天这顿酒。就你请了!疯子说府里有事,出门晚了。得罪得罪,这顿酒我请!但是也得让我先见见侄子啊。
陈嵩让弟兄们等着,他带着疯子回屋子里去。
一进门,正碰上紫云端着一盆水出来,看见疯子的一瞬间,紫云满脸通红,低着头躲一边去了。
疯子的礼物是所有人里最阔绰的,他拿出一双镶嵌了红宝石的银手镯,说是这叫“鸿运双至”。戴在小孩手上,祈福避邪,最能保佑孩子平安。等孩子胳膊粗了戴不了了,就可以传给弟妹们。等这一茬孩子成人了,还可以传给他们的儿孙。这样一代代传下去,越传越金贵。陈嵩是军人,平日对这些东西不怎么上心,看兵器优劣一眼便知,对珠宝金玉却是纯然睁眼瞎。翻来覆去看了一阵,看不出有什么独特之处。小俏在家中时见惯了珠宝,虽然不曾刻意学习品鉴,但天长日久。耳濡目染,一眼望去,就知道成色。拿来略略看了一眼。只觉得红宝石是上品,银镯子是银丝攒成。套在两个小银环里,做工非常精致。银环上细微地镂了图案。仔细看,却是羊头,想起这东西应该是羌人制作的,从品相上看绝非来自俗家,但自己不能说破,乃随口夸了两句,递给了梅虹。梅虹拿着镯子比划了一下儿子的手腕,很喜欢疯子说的代代相传的意思:
“多谢冯幢主美意,冯幢主破费了!”
陈嵩说这东西得花你好多钱吧。
疯子微微一笑,说我倒是乐意花钱,但这样的东西,花钱未必能搞来。要说这东西来头挺大。王镇恶将军没了,他的长安府邸里屯着很多宝贝,前几天义真刺史让人去盘点入库,准备送到建康,让宋公处置。刺史大人留了一部分,预备赏赐给诸将,给了我几样东西,这就是其中一个。我听熟悉掌故的人说,这不是老百姓用的,而是姚秦宫中给皇子公主们带的小儿手镯,也是大的传小的。跳城自杀那个姚佛念带过后,他还有个妹妹带过,此后就没有皇子公主出生,这副镯子就一直存在宫里。王镇恶拿下长安,搜刮姚秦府库,这东西也就到了他手里。天意难测,谁会料到它能到了我手里,最后戴在侄子手上,要说我这个侄儿,还真是天生有福!
他这一番话,陈嵩和小俏听起来只是一副镯子的辗转,在梅虹听来,却是一个阴阳流转、天际难测的机缘。假如不是姚秦亡国,她薛梅儿就是姚泓的妃子,这个孩子就是皇子,按照宫里的规矩,这副专门用来给皇子公主带来“鸿运”的镯子,自然就给传到这个孩子手腕上。国破家亡,浮萍飘转,皇帝的孩子一生下来就是流浪儿。谁知天意昭昭,竟然假借一个晋军将军之死和一个新晋幢主之手,把这副原本就属于这个孩子的福气,端端正正送到他手上。一时间悲喜交集,大滴的泪水掉下来,落在孩子的脸蛋上。
小俏先看到,吓了一跳,继而陈嵩也发现了,赶紧上前给梅虹擦眼泪,连连问她怎么了。梅虹已经瞬间意识到自己不能失控,不能一时软弱断送了孩子,赶紧说我是高兴的笑。我原以为这个孩子孤苦无依,现在看来有这么多人护持他,再也不担心他的身家前程了。
但小俏已经看出梅虹是在掩饰什么,乃上前搂着安慰她,同时示意男人们离开。
陈嵩带着疯子出了门,走到院子里,又和紫云撞见,这一回疯子先开口了:
“紫云姑娘这些日子过得可好?”
紫云的脸刚刚平复下来,经此一问,又腾地红了。上次从城外回来,激情过去后,她开始提心吊胆。疯子在她身体里没少喷洒,她怕自己会怀孕。战战兢兢地等了几天,红潮来了,总算放心。此忧方平,彼忧又生,她又开始怀疑疯子只是贪恋她的处子之身,想尝尝鲜就罢手,并没有做长久夫妻的意思。今天意外见到疯子,想拉住他问个究竟,可情势又不许,满心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此时看疯子脸上晃着一种近似调笑的神情,摸不准他的心思,一低头闪过去了。
陈嵩很不喜欢疯子这种做派,一边走一边说你跟紫云很熟啊。
疯子说以前不熟,现在熟了。说这话的时候想起紫云玉体横陈的样子。嘴角由不得地裂开了。
陈嵩说这是什么意思。
疯子说我正要跟郭旭说这件事,跟你先说了也无妨。我打算娶这个姑娘做老婆。
陈嵩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说这是好事啊。你小子是不是看我和郭旭都要成亲。不肯落在后头啊。既如此,过一会儿到了酒桌上,我们也劝劝斛律征和徐之浩,让他们也赶紧找中意的女孩子,咱就在关中生一窝小北府兵好了。
疯子也乐。
跟弟兄们会合后,陈嵩说大家听好了,疯子今天有大事要公告,都竖起耳朵好好听。
疯子略有点尴尬地摸摸耳朵,说非得现在说吗?
弟兄们已经看出不是什么军国大事。乃一片声起哄,疯子招架不住,清了清嗓子,看了郭旭一眼,说我打算娶郭大哥家的那个紫云做老婆。
郭旭有点恍惚,说你要娶谁?
娶紫云。
郭旭笑了:你要是不说,我还想不起来这个丫头也到了女大当嫁的年龄了,还有那个青玉。我肯定不能把人家一直关在屋子里替我们洒扫,你愿意娶她我没话说。只是不知道紫云喜不喜欢你。
疯子在马上得意地向后一仰身子,说她当然喜欢我了。
弟兄们又是一片声地起哄,说这个真不好说,没准人家喜欢的是狐狸大哥。
斛律征很受用。坏坏地笑。
疯子说我这样文武双全的人,真要是看上谁,只要一出手。就没有追不到的。若是我有一双翅膀,我保管上天娶个织女回来!
郭旭大笑起来。说你就漫天西北风地吹吧,大热天我们正好盼着风凉呢。天底下没有比我更了解兄弟你的了。你那些手段,也就是能哄得长安妓院里那些风尘女子神魂颠倒。你口齿仔细些,不然关中本地人听来,还真能把“织女”听成“妓女”。
哄堂大笑。
疯子挂不住了:
“谁说我吹牛了?我说紫云喜欢我,是有证据的!”
再一次哄堂大笑。
郭旭说紫云这个姑娘,除了陪着小俏出去买东西,连院子门都不出,从到我家至今,统共也就见过你两三面,正经话都没说上五句,真要说喜欢你,也就是暗暗地喜欢,你倒是神通广大,居然还有证据!难不成你把人家的心偷来了?
疯子原本就是想找郭旭要紫云的,此时被情势所逼,索性不再遮掩:
“堂堂大丈夫,冲锋陷阵惯了,咋会偷偷摸摸?实不相瞒,紫云的身子已经给我了!”
瞬间就全体哑巴了。
他在胡说!他在吹牛!他开始抬杠了!他哪来的机会!他死要面子!他这是自慰!
郭旭张大嘴巴良久,突然笑喷了:
“疯子啊,除非你是一阵青烟,能从烟囱里钻进来,或者你是一只耗子,能从地洞里爬出来。要不然我实在想不出来你一个大活人,怎么有机会进了我家院子,不惊动任何人,爬上两个女孩子睡觉的床,占了其中一个的身子!”
弟兄们想象着郭旭说的青烟和耗子,再一次笑得肝脑涂地。
陈嵩却没笑,他也觉得疯子是在为面子而死扛,但是想起紫云见到疯子时那张云霞满天的脸,也免不了感到蹊跷。要是真的什么也没有,一个做过宫女、见多识广的使女,至于对男主人的一个朋友这样紧张吗?
疯子说看来你们是不撞南墙不回头啊,那就让你们看看本幢主的手段。
说完从怀里摸出一方白色巾帕,故意慢吞吞地展开,双手拉平了,冲着大家展示一圈:
“都瞧瞧啥叫女儿红!没见过吧?”
大家看清楚了,在白帕中央,有一片红褐色的印记,仔细看发现是两团分开的血迹,但洇染开后,几乎接在一起,边界模糊了。
全体再次哑巴。
疯子得意地笑着,把白帕收起来,重新装回怀中,而后冲着郭旭摊开双手,那意思是你现在还能说我吹牛吗?
但郭旭的神情已经开始变了,陈嵩亦然,斛律征和徐之浩几乎同时皱起眉头。
当大家都以为疯子在吹牛时。疯子是可爱的;但是当大家都意识到疯子果真占了紫云的身子时,他就不可爱了。所有人都在想一个问题:他是用了什么机巧变诈。才瞒过郭旭和小俏,把他们屋里一个女孩子给破了。
郭旭低头走了几步。转脸看着疯子:
“疯子,你没有机会啊?”
疯子至此再也不必掩盖,便把那天怎样趁着郭旭家中空虚杀回马枪,怎样把紫云带到城外的事情说了一边,他当然不会说偷看洗澡的事,也不会说捆绑紫云的细节,买镯子和耳环却要大着笔墨铺陈一番。等他说完,斛律征幽幽地冒了一句:
“这么说你是连骗带抢啊!”
疯子笑了笑说,我这叫逆取顺守。男女之事。最后还是个你情我愿,既然紫云愿意,斛律大哥你有啥过不去的呢?
大家都默然。陈嵩满心不喜欢疯子这种做法,觉得他不但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而且不该这样欺瞒郭旭。但今天他是东道主,疯子是他的客人,如果他发难,势必会让局面很难看。正想着怎么岔开话题,徐之浩已经开腔了:
“疯子。我看你是到了刺史府,跟着刺史大人寻花问柳地学坏了。既然喜欢一个女孩子,就要好好跟人家说,明媒正娶才对。怎么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呢?”
他操着关中腔,声如洪钟,气势盈溢。连路边的人都开始朝这边张望。
疯子的脸腾地变红了,他没想到徐之浩会把他带着刘义真**的事情扯出来。在骗奸紫云这件事上。“下三滥”之说虽然难听,却没有说错。惟其如此,更令他羞恼。看了大家一眼,发现没有人出来维持,显见大伙都站在徐之浩那边,一时邪火上冲,难以自抑,滚木礌石滔滔而下:
“徐之浩,你嘴巴放干净点!你敢不敢跟我到义真刺史面前去对峙,说说他怎么寻花问柳了?你看见啦?你查过妓院啦?你让妓女录口供画押啦?”
徐之浩的嘴巴比郭旭强,但没法跟疯子比,加之疯子挟刺史之威,兴问罪之师,刀锋凌厉,寒意丛丛,徐之浩自知没法再这一点上较真,索性不开口。其他人赶快劝架,说算了算了,徐之浩也就是那么一说,我们赶紧去喝酒。
疯子却不依不饶,他那种尖利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像鸟叫:
“老子喜欢哪个女人,那是老子的事!只要这个女人自己愿意,老子怎么干她,也是老子的事,犯不着别人来教训我!你们几个,谁没嫖过妓?老子再不堪,玩女人归玩女人,真要娶一个女人,就一定要第一个给她破身,那种随便捡个破烂货当老婆的事,老子决然不做!”
话音未落,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只顾痛快,已经同时扇了郭旭和陈嵩的耳光。他反应极快,话一说完立刻向旁边拨开马,以防陈嵩突然抽刀砍他。
陈嵩没动,郭旭也在发呆,但徐之浩已经从自己的马上奋身一纵,直接把疯子从马上扑到地上,两个人骂骂咧咧地扭打在一起。等大伙拉开他们时,两个人都已经满身是土,疯子眼窝青了,徐之浩鼻子在流血。满街的老百姓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围观。
陈嵩一看这阵势,立刻端出大将之威,喝令徐、冯二人住手,叫他们上马,离开脱开百姓围观。到了前面一个十字路口,停住马蹄,沉吟片刻,转向疯子。疯子自知刚才的话伤了陈嵩和郭旭,此时平静下来,低头不语。
陈嵩叹了口气:
“疯子啊,这些年我们在一起出生入死,彼此不当外人。过去我是你们几个的上司,现在你们干得好,郭旭已经和我平级,你在刺史身边,虽说是幢主,人家都拿你当军主看,我自然也不能再拿你当部下小弟。我们能活下来,能升官,这是好事。今天既然闹义气了,酒就不喝了,免得伤了肝脾。我想对你说三句话。第一句我曾经在刺史府跟你说过,那就是义真刺史年幼,气血不熟,不能过早沉溺女色,如果你这个门下督拦不住,我去拦,否则对不起宋公!第二句:你喜欢紫云,这个没错,但你用诡计加强力取她身子,却是万万不该,徐之浩说你下三滥你不爱听,那我就换个词:你这样不地道!第三句:郭旭爱小俏,我爱梅虹,身为大丈夫,只问自己内心,心若是爱了,纵然你说她们是破烂货,我们此生爱定了。更何况,女人完璧与否,岂是只看身子的?你若不懂这一点,纵然娶到天仙,也形如**!我今天话说的狠,如果你回去想明白了不记恨,你我还是兄弟;若你愤恨,今天这个十字路口,就是我们分道扬镳之地!”
说完一扬鞭,纵马飞去。郭旭诸人毫不犹豫,怒马跟上。
疯子呆在原地,虽然还被手下簇拥,虽然时值夏日,却觉得孑然一身,内外皆寒。(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