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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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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二章 擅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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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地面望去,那两道若隐若无的符线是绝对平直的线条,但如果从天空中的乌云往地面便,便能看到那两道符线已经弯曲,渐要变成两个上下重叠的圆,把满身是血的叶红鱼套在中间。

    二字符是神符,是宁缺除了元十三箭外最强的手段,在烂柯寺里第一次出现,即便是叶苏和七念都不敢轻视,叶红鱼再如何强悍也必须警惕。

    此时她头顶是天空,身下是潭水淤泥,天空与地面之间则是那两道凌厉恐怖的符意,似乎已经没有办法脱困,也无法避开宁缺如风雷般的刀势。

    叶红鱼毫不犹豫地潜入潭水,就像先前毫不犹豫选择对着水潭对岸跪下,她在战斗的时候从来不理会什么风度仪态。

    她会忘记自已是身份尊贵的西陵神座,忘记自已是个女人,甚至忘记自已是谁,根本不在乎什么狼狈屈辱,只要能够获得最终的胜利。

    潜入潭水其实也是冒险,因为潭水已浑,水势凝滞,对战斗会造成很多影响,然而她在潭水里的游动却是那般灵活,血色的神袍沾水后紧紧贴着她曲致迷人的身躯,仿佛变成了一条真正的红鱼,瞬间便要穿过那两道符线。

    看着潭水里那条红鱼,宁缺的脸上没有任何吃惊的情绪,因为他早已猜到叶红鱼的应对手段,脚步微顿,双手举刀将落。

    刀势未落,潭水里忽然多了很多血色的絮流,二字符渗透进潭水里的符意,在她的身上割出了至少数十道细小的血口。

    潭水摇荡,符意凛厉,叶红鱼无法前行,只见水花四溅如白色的牡丹,她的身影从浪花之中探出并指为剑,遥遥刺向宁缺眉心。

    好凛冽的道剑气息!宁缺双手举刀如燃天之势,正向着浪花劈下,刀势沉重而不可抵挡忽然感受到道剑的气息,却依然不停!

    叶红鱼看着那道向着自已砍落的朴刀,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右手二指并成的道剑,依然稳定地向前刺去,似乎根本不在意自已的生死。

    此时如果两个人都不肯变招收手,那么宁缺的刀会把叶红鱼砍成两截,叶红鱼的指剑则会刺穿宁缺的气海他或者死或者变成傻子。

    刀依然在落,指依然向前,带着玉石俱焚的凛然劲,有着同归于尽的狠意。

    宁缺和叶红鱼这时候都在赌。

    在赌自已的命,赌对方的命。

    赌对方到底惜不惜命。

    两个人的神情都极为漠然。

    用叶红鱼当年的话来说,修行界真正明白战斗是怎么回事的,只有两个人,一个人是她自已,还有一个人就是宁缺。

    他们二人太过擅长战斗,他们的生活就是不间断的生死战斗所以拥有近乎完全相同的心理素质和同样强大的战斗意志。

    此时他们终于战斗到了生死立见的关键时刻却不知道究竟谁更狠一些对自已也更狠一些,对生死更熟悉更淡漠。

    如果宁缺是一个人他真的不会退却。

    他的实力境界不如叶红鱼,今日用铁箭暗算,又把对方逼入如此狼狈的局面逼着对方与自已赌命,已经算是非常成功,面对这种极为难得的机会,他非常愿意用自已的命去赌叶红鱼的命,哪怕最后极有可能是两败俱伤一道死去。

    然而桑桑现在便站在他身后的岸边,她重病虚弱,整个人间都在追杀她,如果他死了,那么她也会死,所以他不能死。

    看着刀锋下叶红鱼平静冷漠的眼眸,宁缺确认她虽然贵为裁决大神官,但依然可以随时亡命,因为她是孤家寡人。那么他只好退让。

    宁缺刀势骤敛,反刀挡在小腹之前,叶红鱼的指剑明明隔空袭向他的眉心,不知为何,他却认为叶红鱼的杀着指向的是自已的小腹。

    这纯粹是无数战斗所培养出来的直觉,不须思索本能得出的结论。

    叶红鱼自潭水里破浪而出,身形较低,指剑果然刺向了宁缺的小腹,重重地刺到厚实的刀面上,发出咄的一声闷响。

    朴刀刀面上绽起一道微弱的光芒,那是天地气息凝结至极点的外象。

    宁缺手腕重挫,胸口一阵烦闷。

    而就在叶红鱼指剑刺到刀面上时,一道由湖水凝成的透明道剑,悄无声息地从她身后悬浮而起,嗤的一声刺进宁缺的左胸!

    宁缺闷哼一声,体内浩然气磅礴而出,布满胸腹,把湖水凝成的道剑震成满天雨水,身形骤然后掠,在空中连吐数口鲜血。

    他重重摔落在地,左胸出现一道极深的血洞,如果不是身体被浩然气锤炼的异常强悍,他的心脏肯定都会被这一剑刺穿。

    叶红鱼站在潭中一株水草上,身上数十道伤口,不停渗着血,瞬间把已经湿透的血色神袍再次浸湿,然后滴落在她脚下的潭水里。

    清光从她的身后斜斜照来,穿透薄湿的神袍,没有什么魅惑的感觉,格外威严前杀,她已经是裁决神座,不再是当年住在雁鸣湖畔的道痴。

    宁缺用手按着胸上的血洞,看着湖面上的女子,身体觉得有些寒冷。

    他知命不过半年,境界本就不稳,如果正面交手,根本不可能是悬空寺七枚大师的对手,甚至没有可能战胜罗克敌,只不过他拥有元十三箭和神符这两样可以越境杀的强大手段,而且他很擅长战斗,惯于偷袭,所以才能拥有前面那些战绩。

    今天面对同样擅长战斗、不以偷袭为耻,比他更不择手段、实力境界又在他之上的叶红鱼,那么他赖以制胜的那些手段,便没有任何意义。

    看着向岸边走来的叶红鱼,他忽然大声喊道:“住手!”

    叶红鱼依言负手于后,但在水里的脚步却没有停下。

    宁缺问道:“在雁鸣湖畔你答应过我什梨……”

    叶红鱼停下脚步。

    宁缺说道:“你说过,将来在战场上相遇,你饶我两次。”

    叶红鱼摇头说道:“在齐国道殿便用了一次,现在只剩下一次。”

    宁缺说道:“一次总比没有好,我现在就要用。”

    “好。”叶红鱼简洁应道,然后望向他身后的桑桑,说道:“那我杀她。”

    宁缺脸色微变,看着她认真说道:“你要杀她和杀我有什么区别?”

    叶红鱼想了想,说道:“确实有道理。”

    她不再出手,开始冥想,恢念消耗严重的念力。

    宁缺心情微松。

    叶红鱼说道:“你现在确实比以前强大很多,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能逃出朝阳城,就算最开始的时候,你可以用元十三箭偷袭悬空寺里那些和尚,当他们开始注意之后,至少七枚便是你胜不了的。”

    宁缺说道:“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和一个小男孩有关,相信你不会感兴趣。

    “我确实没有什么兴趣。”

    叶红鱼伸出右手,掌心对准渐渐平静的潭水。

    片刻间,一道由湖水凝成的道剑,从潭里缓缓升起,然后被她握在手中。

    她望向宁缺说道:“我还是对杀你更感兴趣一些。”

    宁缺说道:“你不是说同意饶我一次?”

    叶红鱼说道:“先前我已经饶了你一命,现在这是新的战斗。”

    宁缺面色微寒,说道:“你什么时候变的这般无耻?”

    叶红鱼说道:“我本以为自已在战斗中没有短板,直到认识你,我才发现原来我依然有弱项,所以一直在向你学习。”

    宁缺说道:“难道你向我学的就是无耻?你为什么不学学我的宽仁与慈悲?或者学一下我的书法也不错。”

    叶红鱼没有理他,看了!眼桑桑,接着说道:“稍后你们一道上路,免得孤单。”

    宁缺想到死在自已手中的曲妮玛娣一家,沉默想着,那样惨淡的结局,从来不在自已的计划,里,那再继续战斗吧。

    他右手一直捂着不停渗血的左胸,不知何时指间却多了无数张黄色的符纸,那些符纸已经被血水打湿,斑驳有如命案的证物。

    哗哗声响中,宁缺把所有的符纸都扔向了水潭之上,识海里的雄浑念力释出,极为精确地联系上每一张符纸,然后同时施放!

    擅长战斗的人都很擅长从战斗中、从对手身上学习,叶红鱼如此,宁缺也是如此,叶红鱼从宁缺身上学会了无耻,宁缺的修行生涯里也从很多敌人身上学到了很多东西,比如此时在水潭上空飘舞的无数张符纸。

    这是当年在土阳城里,他刺杀夏侯麾下第一高手军师谷溪时学到的手段,后来在雁鸣湖畔的宅院里,他用这种手段对付过夏侯。

    在极短的时间内,无数道符被激发施发,看似是同时发生的事情,实际上每一道符的施放顺序都经过精心的计算,从而让那些截然不同甚至完全相反的符意,并没有因为在极小区域里施发而湮灭无踪,反而是如花开数十瓣,浪起数十道,愈发艳丽愈发狂暴,直到变成花的海洋,海上的风暴。

    沼泽四周的天地气息,尽数被这些符纸召弓到水潭上空,无数道湍流相依相偎相冲,不停地纠缠挤压着,直接切断了叶红鱼与天地气息的联系。

    这是非常高妙神奇的符道手段,但对于境界深厚的叶红鱼来说,只能困住她片刻,却并不能致她于死地,所以她警惕却并没有什么惧意。

    然而就在这时,一直安安静静站在潭边,看着宁缺和叶红鱼说话聊天吵架打架阴险互杀、始终没有说话仿佛是局外人的桑桑忽然动了。

    大黑伞已经撑开,她握着伞柄,把伞面转到对着叶红鱼的方向。

    然后,她大放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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