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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棘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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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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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见她,但这无形的同情使他的感情开了闸门。他流泪了,身子痛苦地扭动着,他的

    目光打湿了她的睡衣。梅吉没有哭。在她那幼小的心灵中有些东西已经相当老成了,

    已经像一个女人那样能感到被别人所需要时的那种不可抗拒的、刺激的欢乐了;她

    坐在那里,轻轻地摇着他的脑袋,一前一后,一前一后,直到他的悲伤烟消云散。

    。

    。

    3

    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的那辆崭新的戴姆勒汽车'注'在那穿越一片长长

    的、银白色的草地的小路上向前行驶着,路上布满了车辙的印痕、强烈的阳光刺得

    他半闭着眼睛。他思量着。这条通往德罗海达的道路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年轻时代的

    回忆,这不是爱尔兰那可爱的雾气迷漫的绿色草地。德罗海达会是什么样呢?没有

    战场、没有权力的宝座。这是一点也不假的。这些日子他的幽默感有所收敛,但其

    强烈程度却不减往日。他在头脑里勾画出了一个克伦威尔'注'式的玛丽·卡森的形

    象,她正在滥施她独特的、帝王般的Y威。其实也用不着这样夸张的比喻;毫无疑

    问,女人在行使权力和控制别人方面是丝毫不亚于往日那些强权在握的军阀的。

    穿过一片黄杨树和桉树,最后一道大门已经在望了,汽车颤动了一下,戛然停

    住。拉尔夫神父把一顶破破烂烂的灰色的宽边帽戴到头上,遮挡阳光。他走下车来。

    慢慢地向木柱上的钢C销走去;他把C销往后一拉,不耐烦地猛然拉开大门。在基

    兰博神父邸宅和德罗海达邸宅之间总共有27道大门,每一道门都意味着他要停下来,

    走出汽车,打开门,再回到汽车里,驱车穿过去,然后再停车,再出来,返回去关

    上大门,然后再回汽车,向下道门开去。有无数次了,他都渴望能至少把这种程序

    省去一半,一路开下去,让那些门像一串受惊的嘴巴似地张开着留在他身后。但是,

    尽管他有令人敬畏的职业,如果他这样做的话,他一定会受到大门主人的重罚的。

    他真希望马匹能和汽车跑得一样快,一样有效,因为这样你就可以从马背上开门关

    门,而用不着下来了。

    “无一物无其弊啊。”他说着,拍了拍那辆崭新的戴姆勒汽车的仪表板,驶过

    了最后那一英里不见树木的草地,来到了这个围场府邸;大门在他身后牢牢地拴住

    了。

    即使是对于一位看惯了巨宅和大厦的爱尔兰人来说,这座澳大利亚的府邸依然

    是令人赞叹不已的。德罗海达是这个地区最古老、最巨大的产业,它不久前的那位

    老态龙钟的主人在这片产业上建了一座能与之相匹配的宅邸。这是一座两层楼的房

    子,是用东边五百英里外的采石场运来的、人工凿成的米黄色沙岩建造的。它的建

    筑结构是乔治王朝式的,质朴而又大方;它的底层有许多扇宽大的玻璃窗,以及带

    铁柱子的宽阔的游廊。每一扇玻璃窗上都装着黑色的木百叶,这不仅仅是为了装饰,

    也是为了实用。在炎热的夏天,把它们拉下来就可以使室内保持Y凉。

    虽然眼下已经是萧萧金秋,但细长的藤条却依然一派绿。春天的时候,那棵50

    年前与这所房子竣工同日栽下的紫藤开满了密不透风的淡紫色的花簇,熙熙攘攘地

    抓满了外墙和游廊的顶棚。房子的周围是几英亩用长柄镰极其精心地修整过的草坪,

    草坪上点缀着一片片整整齐齐的花圃,即使是在眼下,它们也依然盛开着色彩缤纷

    的玫瑰花、香罗兰、大丽花和金盖花。一排高大的魔鬼桉'注',树干浅白,拔地70

    英尺,遮住了楼房,挡住了无情的阳光;这排桉树的一些枝杈有时和紫茉莉的藤蔓

    缠绕在一起,露出了亮红的色彩。连那些不可或缺的内地怪物——贮水箱也厚厚地

    长上了一层耐寒的、土生土长的藤蔓和紫藤,它们看上去与其说是实用的,倒不如

    说是装饰性的。多亏了已故的迈克尔·卡森先生对这个邸宅一片热心,他在贮水箱

    这类东西是是从不吝惜金钱的;据说,十年不雨,德罗海达邸内的草坪依然可以照

    样绿色湛然,花坛里的鲜花也照样盛开不败。

    当你走这个围场府邸的时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幢房子和那些魔鬼桉,可接

    着你使会发觉它的背后和两侧有许多一层楼的黄色砂岩砌成的房子;加顶的坡道把

    它们和主体建筑连接在一起,坡道的顶上长满了抓山虎。满是辙印的小路的尽头是

    一条宽阔的砾石东道,它在那座大房子的一侧拐进了一片圆形停车场,继续往下延

    伸着,直到眼睛看不见的地方,那儿是德罗海达的真正的干活场所。与遮蔽那座主

    楼的魔鬼桉树比起来,拉尔夫神父自己更喜欢那些巨大的花椒树,它们把附属建筑

    物和有关的活动统统都掩盖起来了。花椒树上长着厚密的、浅绿色的叶子,蜜蜂在

    嗡嗡飞舞着,这正是内地牧场里树叶懒洋洋地低垂着的景色。

    拉尔夫神父将车停在车场里以后,漫步走上了草坪,这时,女仆已经在前廊上

    等着了,她那长着雀斑的脸上堆满了笑容。

    “早安,明妮。”他说。

    “哦,神父,在这么个晴郎美丽的早晨看到您真是太高兴了。”她带着很重的

    口音说着,用一只手把门推开,又伸出另一只手去接他那顶破旧的、并非教士用的

    帽子。

    镶着大理石方砖的大厅里光线昏暗,宽大的楼梯上装着黄铜扶手。他站在那儿,

    直到明妮向他点了一下头,他才走进客厅。

    玛丽·卡森正坐在高背椅中,窗户敞开着,这是一扇从地面直抵天花板的落地

    窗,足足有15英尺高;对于从窗外吹来的冷风,她显然没有在意。她那浓密的红发

    几乎依然像她年轻时一样光亮,尽管年龄已经使她那粗糙的、多斑的皮肤长出了更

    多的斑点。对于一位65岁的女人来说,她的皱纹并不算多,很像洗过的床罩上的细

    小的菱形折皱。她那罗马式的鼻子两边各有一条深深的纹路,直通嘴角;那双浅蓝

    色的眼睛毫无表情,这是唯一显示性格倔强的地方。

    拉尔夫神父默默地走过奥巴松地毯'注',吻了吻她的手;这姿式十分适合于像

    他这样身高的、优雅的男人,特别是因为他穿着这身使他具有某种宫廷气派的平绒

    黑法衣。她那双毫无表情的眼睛突然露出了扭捏而又喜悦的样子,玛丽·卡森几乎

    是在傻笑了。

    “你要喝点茶吗,神父?”她问道。

    “这就要看你是否愿意听弥撒了。”他边说着,边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交叉起双腿,拱起的法衣下面露出了马裤和高统靴,这是教会对他所在的教区的

    让步。“我给你带来了圣餐,不过,要是你想听弥撒的话,我几分钟以后就可以为

    你做的,等一会儿再吃我并不在乎。”

    “你对我太好了,神父,”她十分得体地说道,心里非常清楚,他和所有的人

    一样,所敬重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的钱。“请用茶,”她接着道,“有圣餐我就很

    高兴了。”

    他克制着自己,使脸上不露出怨恨的神色;这个教区是他培养自我克制的好地

    方。假如有朝一日他有机会摆脱他的脾气给他招来的默默无闻的处境,他就不会再

    重蹈覆辙了。要是他善用心机,能打好手中的牌,那这位老太太或许就能使他如愿

    以偿的。

    “我得承认,神父,去年过得很愉快,”她说。“比起老凯利神父来,你让人

    满意得多了,愿上帝让他灵魂烂掉吧。”她说最后一句时,声音突然变得恶狠狠的,

    十分刺耳。

    他抬眼看着她的脸庞,使劲眨着眼皮。“亲爱的卡森夫人!这可不很象是一位

    天主信徒的感情啊。”

    “可这是实话。他是个喝起来没完没了的老酒鬼,我相信,上帝会让他的灵魂

    象他那酒鬼身子一样腐烂的。”她向前一倾身。“到现在为止我跟你相当熟了,我

    想,我有资格向你提几个问题,对吧?毕竟,你可以随意使用德罗海达,就象它是

    你自己的运动场一样——学学怎样做一个牧场主,把骑术练得更高明一些,超脱一

    下基里'注'的人世沉浮。当然,这全是应我的邀请,可我得确认为我有资格得到你

    对一些问题的回答,是吗?”

    由她来提醒他,他应该对她心怀感激,这是他所不情愿的,可是,他却一直在

    等待着她认为她有权向他提出一些什么要求的这一天的到来。“的确是这样的,卡

    森夫人。对于你让我随意出入德罗海达,还有你送给我的那些神物——马匹、汽车,

    我是感激不尽的。”

    “请问尊寿几何?”她开门见山地问道。

    “二十八。”他答道。

    “比我想的要小些。可尽管如此,他们也不该派象你这样的神父到基里这种地

    方来的。你干了些什么使他们把你派到了这个偏远的地方来呢?”

    “我冒犯了主教大人。”他笑了笑,镇静地说。

    “一定是这么回事,我认为像你这样一位才华卓越的神父在基兰博这种地方是

    不会感到快乐的。”

    “这是上帝的旨意。”

    “瞎扯淡!你是因为为人不当才到这儿来的——你本人为人不当;每一位主教

    大人都不例外,只有教皇才是十全十美的。基里和你的天赋格格不入,这一点我们

    都明白。这倒不是说我们乐意有象你这样的人来代替他们通常派给我们的那些授了

    圣职的懒蛋,而是说,你的天赋要涉足于教会的神权才如鱼得水,而不是在这里的

    羊马之间。穿上红衣主教的红袍,那你看上去就神气极了。”

    “我恐怕没这个造化。我想,基兰博算不上是教皇主教使节版图的中央吧。还

    可能有更糟糕的地方。我在这儿至少有您、有德罗海达呢。”

    她心领神会地接受了他那有意的、露骨的奉承,她欣赏他那堂堂的仪表,他那

    殷勤的关注和他那机灵敏锐的头脑。真的,他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红衣主教的。在

    她的一生中,她记不得见过比他更英俊的人了,也记不得见过用大体相同的方式来

    运用其英俊的魅力的人。他一定知道他自己的长相如何:高高的身材和匀称的体魄,

    英俊的富于贵族气派的容貌,身体的各个部分搭配得极其和谐。他是上帝得意之作,

    在上帝创造万物中,如此慷慨的赐予是寥若晨星的。从他头上那蓬松乌黑的卷发和

    那个令人惊讶的湛蓝的眼睛,到他那小而纤细的手脚,都是美不胜言。是的,他一

    定意识到他的一切。然而,他身上有一种超然的神态,这使她感到他从未被自己的

    美貌所奴役,并且永远也不会。倘若必要的话,他会若无其事地运用他的美貌去得

    到他想得到的东西,不过,他好像并不沉醉于自己的美貌,他似乎认为受自己的美

    貌影响的是最不足挂齿的。她很愿意了解,在他往昔的生活中是什么使他变成这样

    的。

    令人不解的是,偏偏有许多教士俊美如阿多尼斯'注',风流如唐·璜'注'。他

    们奉行独身生活是为了逃避那其中的后果吗?

    “你为什么甘心在基兰博呢?”她问道,“为什么不放弃教职,而宁可如此将

    就呢?以你的才能,你是可以在许多方面发财致富、有权有势的。你总不能对我说

    权力对于你毫无吸引力吧?”

    他的左眉扬了起来。“亲爱的卡森夫人,你是一位天主教徒。你知道我立下的

    誓言是神圣的,我将至死作一个教士。我不能背弃我的誓言。”

    她纵声大笑。“啊,得啦,你当真相信,要是你放弃了你的誓言,他们会追着

    你对你天打五雷轰、狗咬枪击吗?”

    “当然不会罗。我也不相信你会傻到以为我置身于教士的行列是出于对惩罚的

    恐惧。”

    “哦嗬,真尖刻,德·布里克萨特神父!那么,是什么拴着你呢?是什么迫使

    你忍受尘灰、暴热和基里的苍蝇之苦呢?你完全明白,这也许是一种无期徒刑呀。”

    一丝Y影片刻间掠过了那双湛蓝的眼睛,但是他微微一笑,垂怜地对她说:

    “你是个了不起的安慰者,对吗?”他双唇张开,望着天花板,叹了口气。“我从

    小受的就是把我培养成教士的教育,但还远不止于此。对一个女人,我怎么解释才

    好呢?我是一个中空的躯体,卡森夫人,常常是由上帝来填充它的。倘若我是个更

    好一些的教士,那就根本不会觉得有空荡的时候。受上帝的填充,与上帝浑然一体,

    那是不受地点影响的。不管我是在基兰博或是在主教的殿堂里,全都一样。但是,

    要说明白是不容易的,因为,即使对教士来说,这也是一大玄秘。这是天赐神授,

    其他人是永远也无法了解的。也许,就是这么回事吧。放弃它吗?我做不到。”

    “这么说是一种力量罗,对吗?那么,为什么它只给予教士呢?是什么使你认

    为,在叫人筋疲力尽的冗长的仪式期间涂抹圣油就能赋予任何人以这种力量呢?”

    他摇了摇头。“嗳唷,这是多年的生活所获得的,甚至在授圣职之前就这样了。

    这是苦心舒展的结果,它使躯体向上帝D开。这是苦心挣来的!是日积月累而得到

    的。这就是誓言的目的,难道你不明白吗?教士的心境不受红尘俗物的干扰——没

    有对女人的爱欲,没有对金钱的迷恋,也没有因为要听命于他人而于心不甘。贫穷

    于我毫不新奇;我并非出身于富有之家,抱朴守贞于我决非难事。服从又如何呢?

    对我来说,这是上述三条中最难办到的事。可是,我会服从的,因为如果我把自己

    看得比作为上帝的寄身更重要的话,那我就一无是处了。我是要服从的。如果必要

    的话,我愿意毕生在基兰博受苦受难。”

    “那么,你是个笨蛋,”她说。“我也认为还有比爱侣情人更重要的东西,但

    是当上帝的寄身可不在此例。真是怪哉。我从来没想你是如何狂热地笃信上帝,我

    还以为你是个持怀疑态度的人呢。”

    “我确实抱有怀疑。有思想的人对什么不怀疑呢?这就是我为什么常常感到空

    虚的原因。”他望着她背后的某种她所看不见的什么东西。“我想,我为了能成为

    一个完美无暇的教士,已经抛弃了我的一切抱负、所有欲念,这你知道吗?”

    “不论什么事,完美无缺总是枯燥难耐的,”她说道,“我本人倒喜欢少许带

    点儿暇疵。”

    他笑了起来,赞赏而又多少有些炉忌地望着她。她真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她已经孀居了33个春秋,唯一的儿子还在摇篮里的时候就死去了。由于她在基

    兰搏的地位非同一般,因此她从来没考虑过她所熟识的几个雄心勃勃的男人向她作

    出的表示;作为迈克尔·卡森的未亡人,她是个无可争议的女人,但作为某人的妻

    子,她得把她对一切的控制权都交给了那个人。但玛丽·卡森对生活的想法并不是

    当个副手。因此,她发誓弃绝R欲,宁愿玩权弄势。她会有个情夫,这是完全无可

    置疑的。因为就流言蜚语而言,基兰博就象根适合于传电的导线。但她既不通达人

    情也没有一般人的弱点。

    可是现在,她已经被公认到了耄耋之年,不复有R体上的冲动了。倘若新来的

    年轻神父对她勤于职守,而她回赠给他诸如小汽车之类的薄礼,这根本没有什么不

    当。她一生都是教会的坚实栋梁,一直以相称的方式支持她的教区和教区的宗教首

    领,甚至在凯利神父做弥撒时一个劲儿地打嗝儿的情况下也是如此。对凯利神父的

    继承者心怀好感、宽厚相待的并不是她一个人;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神父也受

    到了他教区每一个教民的理所当然的拥戴,不管是富者还是穷人。如果住在较远的

    教区的教民不能到基里来见他的话,他就去看望他们:在玛丽·卡森没送他汽车之

    前,他是骑着马去的。他的耐心与仁慈使他博得了全体教民的喜欢,以及部分教民

    的由衷地爱戴。布格拉的马丁花了不少钱修葺了神父的住宅:迪班—迪班的多米尼

    克·奥鲁尔克出钱雇了一名好管家。

    因此,玛丽·卡森从她那受人尊重的年纪和地位出发,觉得她是可以安然无事

    地细玩慢赏拉尔夫神父的。她喜欢和一个与她同样聪明的头脑斗智,她喜欢智胜他,

    因为她对自己实际上是否智胜了他根本没有把握。

    “让我们再回到你刚刚说过的、基里不在教皇主教使节版图中央的话题上来吧,”

    她说着,往椅子里角坐了坐,“你认为有什么能把那位神父先生好好震撼一下,使

    基里成为他的生活的转折点呢?”

    神父哀婉地一笑。“这就不好说了。来个一鸣惊人吗?突然拯救了一千个灵魂,

    突然有了使病者健步、使盲者复明的本领……但是,出奇迹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哦,得啦,这我可怀疑!这只不过是上帝变了他的法子罢了。这年头他用的

    是钱。”

    “你真是个玩世不恭的人!也许这正是我这样喜欢你的缘故,卡森夫人。”

    “我的名字叫玛丽。请叫我玛丽。”

    恰好在德·布里克萨特神父说“谢谢你,玛丽”的时候,明妮推着茶点车走了

    进来。

    玛丽·卡森一边吃着新做的糕饼和(鱼是)鱼吐司,一边叹道:“亲爱的神父,

    我希望你今天上午能特别卖力地为我祈祷。”

    “叫我拉尔夫吧,”他说道。接着,他又调皮地说:“我怀疑我是否能比平常

    更卖力地为你祈祷,不过我试试看吧。”

    “哦,你真叫人着迷!或许这话是冷嘲热讽吧?我一般不喜欢一眼望穿的东西,

    可是对你,我始终没有把握,那显而易见的东西是否掩盖着更深一层的东西。就象

    驴子前面的胡萝卜。德·布里克萨特神父,你对我的真实看法到底如何?我永远不

    得而知,因为你非常圆滑,决不会对我讲的。这太有意思了,太使人着迷了。不过,

    你一定得为我祈祷。我老了,而且罪孽深重。”

    “岁月流逝,对你我都一样,而且我也是有罪孽的。”

    她忍不住轻轻地于笑了一声。”我倒真想以很高的代价来知道你是怎样造孽的

    呢!真的,我确实想知道。”她沉默了片刻,然后改了话题。“眼下我的牧场里缺

    一个工头。”

    “又缺人了?”

    “去年就缺了五个。要找象样的人越来越难了。”

    “噢,听人说你不是个慷慨大方、体谅别人的雇主。”

    “啊,放肆!”她喘了口气,笑了起来。“是谁给你买了一辆崭新的戴姆载汽

    车,你才用不着在马背上颠的?”

    “啊,可是,瞧我为你祈祷得多卖力气呀!”

    “要是迈克尔有你一半的才智和品格,那我也许就会喜欢上他了,”她出其不

    意地说道。她的面容为之一改,变得恶狠狠的。“你认为我在世上无亲无眷,非得

    把我的财产和土地留给教会,是吗?”

    “我不知道,”他平静地说着,给自己又倒了点儿茶。

    “实际上,我有个弟弟,他家大口巨,人丁兴旺。”

    “这太好了。”他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结婚的时候,几乎没有什么财产。我知道,在爱尔兰我是永远找不上一门

    好亲事的;在那里一个女人非得有教养、有背景,才能找上一位阔丈夫。于是,我

    用两只手没命地干活,攒够了盘缠,到有钱的男人没那么多罗嗦事的国土上来了。

    我到这儿的时候,我所有的一切只是一张脸、一个身子和一个比人们认为女人应该

    有的更聪明的头脑。就凭这些,我就抓到了迈克尔·卡森;他是个傻阔老,一直到

    死都非常宠爱我。”

    “那你弟弟呢?”他觉得她扯远了,便提醒道。

    “我弟弟比我小11岁,算来现在也该有54岁了。现在活着的就我们两个人了。

    我几乎不认识他,我离开高尔韦'注'的时候,他还是个小孩子。眼下他住在新西兰;

    如果他是为了发财而移居国外的话,他到如今也并未成功。”

    “可是昨天晚上,当牧场的工人给我带来消息,说是阿瑟·蒂维厄特已经打铺

    盖卷走了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帕德里克。我在这里,不会再年轻了,身边没有家

    人。我想到了帕迪是个经营土地很有经验的人,可是没有钱去买自己的土地。我想,

    干嘛不给他写封信,叫他带着儿子们到这儿来呢?我死了以后,他就继承德罗海达

    和米查尔有限公司,因为比起那些在爱尔兰的堂表亲来,他是我唯一活着的近亲。”

    她笑了笑:“等到现在也许显得有些愚蠢了吧,对吗?他早晚会来的,也会习

    惯在黑土平原上放羊的。我敢肯定,在黑土平原上放羊和在新西兰放羊大不一样。

    然后,在我死了以后,他就可以顺顺当当地继承我的事业。”她低下了头,凝神注

    视着拉尔夫神父。

    “我不明白,你怎么早没想到呢。”他说。

    “哦,我想到了。不过,直到最近我才想到我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有许多贪

    婪的人急不可耐地等着我咽下最后一口气。只是在最近,我的寿终之日似乎比以往

    离我更近了,我才觉得……哦,我不知道。有自己的亲骨R围在身边,也许是很愉

    快的事吧。”

    “怎么了?你觉得你病了吗?”他急忙问道,眼睛里流露出真心关切的神情。

    她耸了耸肩。“我很好。但是年过六十五,总会有些不祥之兆的。突然觉得衰

    老来到已经不是将来的事,而是已经发生的事啦。”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对的。在这座房子里听到年轻人的声音,对你来说

    将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情。”

    “哦,他们不会住在这里的,”她说。“他们可以住在小河边的牧场工头的房

    子里,离我还挺远呢。我不喜欢孩子和他们的声音。”

    “玛丽,就算你们年龄相差很大,这样对待你唯一的弟弟,不是太简慢了吗?”

    “他将继承财产——那就让他挣吧。”她不加掩饰地说道。

    梅吉在第九个生日的前六天,菲奥娜·克利里又生下了一个男孩子。在这之前

    的一段时间里,除了有过几次要流产之外,没发生别的事情,她就自认很幸运了。

    9岁的梅吉已经到了真正能帮上一把手的年龄了。菲奥娜自己40岁了,这把年纪再生

    孩子总免不了要经受大伤元气的痛苦。这个孩子取名叫哈罗德,是个身体娇弱的婴

    儿;医生定期列家里来,这在所有家人的记忆里还是第一次呢。

    然而烦恼不饶人,克利里的烦恼也有增无已。战争带来的后果许不是兴旺发达,

    而是农村的萧条。活计愈来愈难找了。

    一天,他们正在喝茶,老安格斯·麦克怀尔特送来了一封电报。帕迪双手打颤

    地将它撕开;电报从来不是报告好消息的。除了弗兰克以外,孩子们都围了过去,

    弗兰克拿起了自己的那杯茶,离开了桌子。菲的目光跟随着他,但当帕迪哼了一声

    时,她的目光又转了回来。

    “怎么啦?”她问道。

    帕迪正出神地望着那片纸,就像它带来了噩耗似的。“艾奇鲍尔德不要咱们了。”

    鲍勃用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他早就盼着能和父亲一起去当个剪羊毛的徒弟了,

    而艾奇鲍尔德的剪毛棚本来是他第一个要去的地方。“父亲,他干嘛要对咱们干这

    种狗P事儿呢?我们本来明天就要动身了。”

    “他没说原因,鲍勃。我猜是哪个混帐王八蛋包工头挖了咱们的墙脚。”

    “哦,帕迪!”菲哀叹着。

    躺在火炉边上的大摇篮里的小东西哈尔'注'哭了起来,可是菲还没来得及挪窝,

    梅吉已经站起来了。弗兰克也返回了门里,站在那里,手里拿着茶杯,仔细地观察

    着他父亲。

    “唉,我想我得去见见艾奇鲍尔德,”帕迪终于说道。“现在不到他那儿去剪,

    另找一家已经太晚了,不过,我打心眼儿里觉得他得给我个比这更说得过去的解释。

    在七月里威洛比的羊圈开工以前,我们只好指望能找个挤奶的活儿了。”

    梅吉从放在炉子边上的一大堆白毛巾中挑出了一块四方的,暖了暖,在案子上

    小心地铺开,然后,把那啼哭的孩子从柳条摇篮里抱了出来。在梅吉像她妈妈一样

    一丝不差地、利索地给他换N布的时候,孩子的小脑壳上长着稀稀拉拉的克利里家

    的头发在闪闪发亮。

    “小妈妈梅吉。”弗兰克逗着她说道。

    “我才不是呢!”她愤愤地答道。“我不过是在帮妈妈的忙罢了。”

    “我知道,”他温和地说。“你是个好姑娘,小梅吉。”他使劲地拉了拉她脑

    后的白塔夫绸蝴蝶结,把它拉得歪歪斜斜地挂在一边。

    她那双灰色的大眼睛抬了起来,敬慕地望着他的脸;她的身子又俯在了那正瞌

    睡的婴儿的脑袋上。他觉得,看上去她象是已经到了他自己这样的年龄了,或者甚

    至比他还要老成。在她这样一个只该照看艾格尼丝(现在它已经被遗忘在卧室里了)

    的年龄,竟然要干这种事,不禁使他心里感到痛楚。要不是为了她和他们的妈妈,

    那他老早就走了。他愁眉不展地望着他的父亲,是他使这个把家里弄得乱糟糟的新

    生命出世的。他丢了剪羊毛的活儿,真是活该倒霉!

    不知怎么的,其他的男孩子,甚至连梅吉也从来没象哈尔这样使他伤过神;这

    一回,当菲的腰身开始大起来的时候,他自己的年龄都已经足够成婚做父亲了。除

    了小梅吉以外,谁心里都对此感到不对劲儿,尤其是他的母亲。男孩子们的偷窥使

    她像兔子似地感到胆怯和畏缩;她无怯正视弗兰克的眼睛,也无法掩饰自己目光中

    的羞愧。想起哈尔出生的那天晚上从她的卧室里传出来的可怕的呻吟和叫喊,弗兰

    克反反复复地对自己说,无论哪个女人也不该经受这样的痛苦;现在他已经成年了,

    可他还没象别的人那样离开家庭去自己谋生。现在你这个当爸爸的把剪羊毛的活儿

    都丢了,这是活该受罪。一个庄重的男人本来就不该再碰她的。

    他妈妈的头在崭新的电灯光下闪着金色的光彩,在她低头望着坐在长桌那边的

    帕迪时,她那纯洁的面部轮廓显示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美。像她这样一个可爱而文雅

    的人是怎样才嫁给了一个来自高尔韦沼地的巡回剪羊毛工呢?真是糟踏了她自己,

    糟踏了她的斯波底'注'瓷器,她的缎子餐巾和起居室里的那些未曾示人的波斯小地

    毯,因为她和那些与帕达地位相当的老娘们儿是格格不入的。她使她们强烈地感到

    她们的大嗓门儿俗不可耐,放在面前的餐叉超过一把,她们就不知如何是好了。'注'

    有时在星期天她会走进那冷冷清清的起居室,坐在临窗的那架古钢琴旁,弹起

    乐曲,尽管她由于没有时间练习,指法早已生疏,除了弹一些最简单的小片段以外,

    再也弹不出什么别的了。每逢这种时候,他总是坐在窗下的丁香花与百合花前,闭

    目谛听着。那时,他的眼前便飘起一片梦幻似的情景,恍惚看见他的母亲身穿镶有

    粉色花边的篷起的长裙,坐在一间宽阔的象牙塔似的屋子里的一架钢琴旁,身边环

    绕着一根根又长又大的蜡烛。这情景会使他泪落不已。然而,自从警察将他送回家,

    在谷仓度过了那一夜之后,他再也不掉泪了。

    梅吉把哈尔放回了摇篮里,走去站在妈妈的身边。这里又一个被耽误了的人。

    她有同样骄傲的、善感的面影;她那双手,那童稚的躯体,都有几分像菲。当她也

    成长为一个成年女子的时候,她会很象她妈妈的。谁将要她呢?另一个傻呆呆的爱

    尔兰剪毛工,或者韦汉那个牛奶场来的乡巴佬吗?那配有更好的命运,可是她生来

    时运不济,人人都说这是没办法的事;岁岁年年,他活着就好像为了证实这一点。

    菲和梅吉突然意识到他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们,她们一齐转过身来,带着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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