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他站了起来,满面微笑地望着那几乎和他一般高的、身材魁伟的人;他们面对面地互相望着。对戴恩来说,红衣主教具有一种灵气无限的精神力量,这种力量与其说是使他想到一位圣徒,毋宁说是教他想到了一位教皇,然而那双充满了极端忧伤的眼睛却不象教皇的眼睛。显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明他一定是饱经忧患,而他一定是豁达地把这些忧患升华为这最高尚完美的教士生涯。
拉尔夫红衣主教凝眸望着这个孩子,他不知道就是他的儿子;他觉得,他之所以爱他,因为他是亲爱的梅吉的孩子。正因为如此,他想要看到一个属于他自己骨血的儿子;也是这样高,这样相貌出众,这样优雅大方。他一生中从来没看见过一个男人举手投足如此高雅。但是,比他那形体优美更令人满意的,是他灵魂的质朴美好。他具有天使般的力量和某种天使的超凡入圣的气质。他自己在18岁的时候也是这样吗?他竭力回想着。回想着30年生活中的烟云往事,不,他从来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这个职业确确实实是这孩子自己选择的,所以才有这样的气质?他自己却不是这样的,尽管已经从事这个使命,并且肯定还要继续下去。
“坐下吧,戴恩。你是按照我告诉你的那样开始学意大利语了吗?”
“眼下,我可以流利地讲了,但是说不了土语,我的阅读能力很好。也许是由于我会四种语言才使我比较容易地做到这一步的。我似乎在语言方面有天分。在这儿呆上两三个星期,我大概就可以讲方言了。”
“是的。会这样的。我在语言方面也有天分。”
“唔,用意大利语比较方便。”戴恩拙口笨舌地说道。那令人敬畏的鲜红的身影使人有些怯生生的;突然之间,要把德罗海达的那骑着栗阉马的人与红衣主教联系在一起变得困难了。
拉尔夫红衣主教俯身向前,望着他。
“我把管教他的责任交给你了,拉尔夫。”梅吉的信中写道。“我把他的安宁和幸福交给你了。我偷来什么,就归还什么。这是我的要求。只需要答应我两件事,当我得知你已经在他最感兴趣的事方面克尽职责时。我就会安心了。首先,请你答应我,在你接受他之前肯定这种真正、绝对想得到的,其次,倘若是他所想得到的,你要照料他,并且保证他得到他实现自己的愿望。要是他对此失去了信心,我希望他回来。因为他首先是属于我的。把他交给你的是我。”
“戴恩,你有把握吗?”红衣主教问道。
“绝对有。”
“为什么?”
他的眼睛有一种令人难以理解的冷漠,又是那令人不安地熟悉,但却是一种熟悉的、属于过去的神态。
“因为我对我主的爱。我想终生作为他的教士侍奉他。”
“你明白他的仆人永远不可动摇的信条是什么吗。戴恩?”
“明白。”
“你明白在他和你之间决不能产生其他的爱,你是他独有的,为了他将摒绝其他一切吗?”
“明白。”
“你明白他的意志存在于万物之中,侍奉上帝你就必须将你的个性和个人的存在以及你对自己的概念这些无比重要的东西都彻底埋葬吗?”
“明白。”
“你明白,一旦需要,你必须以他的名义面对死亡、监禁和饥饿吗?你明白你必须一无所有,不看重任何可能使你对他的爱减弱的东西吗?”
“明白。”
“你坚强吗,戴恩?”
“我是个人,阁下。我首先是个人。我知道,这将是艰苦的。但是我祈祷,在上帝的帮助下我会找到力量的。”
“戴恩,肯定会这样吗?除了这个以外,再也没有什么使你感到满意的东西了吗?”
“再也没有了。”
“要是今后你改变了主意,你将会怎么办呢?”
“呃,我会要求离开的。”戴恩感到意外地说道。“倘若我改变了主意,那一定是因为我确实错选了我的职业,不会有其他原因、因此,我会要求离去。我不会把我对上帝的爱减少一分,但我会明白,这不是他希望我侍奉他的方式。”
“但是,你明白,一旦立下最后的誓约,被授予圣职,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没有豁免,绝对没有豁免吗?”
“我明白,”戴恩耐心地说道,“但是,倘若我下定了决心,在这之前我就会做到这些的。”
拉尔夫红衣主教靠回椅中,叹了口气、他曾经有过这样的把握吗?他曾经有过这样坚定的决心吗?“戴恩,你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你想到罗马来?为什么不留在澳大利亚呢?”
“是妈妈建议来罗马的,但长久以来这就是我心中的一个梦想。我从来没想到会有足够的钱。”
“你母亲是非常明智的。她没有告诉过你吗?”
“告诉我什么,阁下?”
“没有告诉你,你每年有5000镑的进项,银行中在你的名下已经有数万镑吗?”
戴恩一怔。“没有。她从来没有告诉过我。”
“非常明智。但是事情就是这样的,只要你想的话,你就能来罗马了。你想到罗马来吗?”
“是的。”
“你为什么想到我身边来,戴恩?”
“因为你是我心目中最完美的教士,阁下。”
拉尔夫红衣主教扭动了一下。“不,戴恩,别这样高抬我。我也不是个完美无缺的教士。我曾经打破过我的所有誓言,你明白吗?由于我打破了我的誓言,我不得不以一个教士能经历的最痛苦的道路去学习你似乎已经懂得的东西。因为我曾经拒绝承认我首先是一个凡人,除此之外才是个教士。”
“阁下,这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戴恩柔和地说道。“你所说的话,丝毫没有影响你是我心目中完美无缺的教士的形象。我觉得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此而已。我指的不是一种非人性的下意识行为,不是R体的弱点。我指的是你饱历忧患,并且成熟得炉火纯青了。我的话听起来太放肆了吧?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真的。假如我冒犯了你,请你原谅。这只是因为要表达我的意思是如此困难!我的意思是,成为一个完美无缺的教士必须经历许多年月,经历可怕的痛苦,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把信念和我主摆在自己的面前。”
电话响了起来,拉尔夫红衣主教用微微颤抖的手抓起话筒,讲着意大利语。
“是的,谢谢你。我们马上就去。”他站了起来。“到喝午茶的时候了,我们要和我的一位非常老的老朋友一起喝茶。他也许是教廷中仅次于教皇的最重要的教士。我告诉他你来了,他表示了要见一见你的愿望。”
“谢谢你,阁下。”
他们步行走过楼道。随后穿过了一个令人神爽的花园;它和德罗海达的花园风格迥异,载着高高的柏树和白杨,整洁的、长方形的草地周围是带柱子的走道和长满青苔的石板路;他们经过了哥特式的拱门,穿过文艺复兴时代的桥梯。戴恩饱览着这一切,很喜欢它。和澳大利亚如此不同的世界,如此古老、永恒。
穿过这样一片令人耳一新的空地到宫殿,他们走了15分钟;他们走了进去,踏上一座旁边挂着价值连载的挂毯的宽大的大理石楼梯。
维图里奥·斯卡班扎·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如今已经是66岁,他的身体由于风湿病而部分丧失了活动能力,但是,他头脑的聪睿敏捷还是一如往昔。现在他养的一只俄国猫,名叫娜塔莎,正咪呜咪呜地叫着,趴在他的膝头。因为他无法站起来迎接他的来访者,只好满足于动容一笑,就算向他们打过招呼了。他的眼睛从拉尔夫那可敬的脸上转到了戴恩·奥尼尔的脸上,一睁一咪的盯着他看。他只觉得胸膛里的心在颤动着,那只伸出去迎接他们的手以本能的何护姿态按在了心口上,全在那里呆呆地看着拉尔夫·德·布里克萨特的那个年轻的翻版。
“维图里奥,没关系吗?”拉尔夫红衣主教焦争地问道,手指捏着他虚弱的手腕,按着他的脉膊。
“当然没关系。一阵暂时的微疼,没什么。坐下,坐下!”
“首先,我希望你见一见戴恩·奥尼尔,正象我告诉过你的,他是我的一个非常密切的朋友的儿子。戴恩,这位是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阁下。”
戴恩跪了下去,嘴唇压住了那只戒指上;维图里奥红衣主教的眼光越过了那弯下去的、黄褐色的头,在拉尔夫的脸上探看着,这几年他还没这么仔细打量过拉尔夫呢。他稍感放心,这么说,她从来没有对他讲过。当然,对每一个看到他们在一起就会即刻产生猜度的表情他是不会产生什么疑窦的。当然,他们不是父与子,只不过是血统相近罢了。可怜的拉尔夫!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自己走路,从来没有观察过自己脸上的表情,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左眼皮往上一扬时的样子。确实,上帝是仁慈的,他使男人如此眼瞎。
“请坐。茶就来。喂,年轻人!你想当教士,并且找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来求助的吧?”
“是的,阁下。”
“你的选择是明智的。在他的照顾下,你不会受到伤害。可是你显得有点紧张,我的孩子。是因为陌生吗?”
戴恩现出了拉尔夫式的笑容,也许还多一些有意识的魅力;但是,那和拉尔夫如此相似的微笑却象带倒刺的铁丝在他那衰老、疲惫的心脏上猛地刺了一下。“我不知怎么办才好,阁下。我未曾想到红衣主教们有多重要,从来没有梦想过会有汽车在机场接我,或是和您在一起喝茶。”
“是呀,这很平常嘛……不过,这也许是引起麻烦的根源,我明白这个。啊,咱们的茶来啦!”他愉快地看着茶水摆好,警告地举起一个手指。“啊,不!我来当‘母亲’。你的茶怎么喝,戴恩?”
“和拉尔夫一样,”他答道,脸羞得象块大红布。“对不起,阁下,我不是有意那样的!”
“没关系,戴恩,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是理解的。咱们头一次见面就是直呼戴恩和拉尔夫的,这样咱们就能更好地互相了解了,对吗?不拘形式对我们的关系是新鲜的。我倒宁愿在私下保持称呼戴恩和拉尔夫。红衣主教教阁下不会介意的,对吗,维图里奥?”
“是的。我喜欢称教名。但是,还是转回去谈我刚才说到的在高等学府找朋友的事吧,我的孩子。不管决定让你去上哪个神学院,由于你和我们的拉尔夫有这种源远流长的友谊关系,你进去后都会碰上一点儿不快的事的。每次都得解释一番你们之间为人们所议论的关系是非常令人厌烦的事。有时,上帝允许来点儿无害的小谎言,”他笑了笑,牙齿上的镶金闪了一下——“为了大家都愉快,我主张编一个无伤大雅的小谎言。因为令人满意地解释一种联系微妙的友谊十分困难,而解释血统关系却很容易。因此,咱们就对所有的人说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是你的舅舅吧,我的戴恩,就让事情这样好了。”维图里奥红衣主教和蔼地结束了自己的话。
戴恩显得十会震惊,拉尔夫红衣主教服从了。
“我的孩子,不要对大人物感到失望。”维图里奥红衣主教温和他说道。叫他们也有自己的满足,并且要编个无害的小谎言藉以Z慰。这是你刚刚学到的十分有用的一课。不过,观察一下你,我怀疑你能从中得到什么教益。但是,你必须明白,我们这些红衣绅士是精于世事的外交家。我确实是在为你着想,我的孩子。在神学院里,嫉妒和怨恨并不比世俗大学里少。你会受点儿罪的,因为他们认为拉尔夫是你的舅舅,是你母亲的哥哥。但是,假如他们认为你们之间没有血统联系,你要大受其罪了。我们是最上层的人,而你将在这个领域中打交道的人和你在其他领域中打交道的人是一样的。”
戴恩低下了头,随后,一倾身子抚摸着那只猫。手就那样伸着。“可以吗?我喜欢猫,阁下。”
他发现,和那颗衰老然而坚定的心相通没有比这更快的办法了,“可以。我承认,对我来说她长得太肥了。是吗,娜塔莎?到戴恩那儿去;他是新一代人。”
要把朱丝婷本人和她的所有物象戴恩那么快地众南半球送到北半球去是不可能的。到她干完了卜洛顿剧院的演出季节,毫无遗憾地告别了波兹维尔花园的房客的时候,她弟弟到罗马已经两个月了。
“我是私自攒起这么多破烂货的?”她问道,四下里摆满了衣服、报纸、箱子。
弯着腰的梅吉抬起头来,手里拿着一铁盒羊毛肥皂片。
“这些放在你的床下是干什么用的?”
女儿那涨红的脸上掠过了莫名其妙的表情。“哦,老天爷!它们是在那儿吗?我以为迪万太太的卷毛狗把它们吃掉了呢;它已经有一个星期没精打采的了,我没敢冒险提到我丢了肥皂片。可是,我认为是那可怜的畜生把它给吃了,不管是什么,只要没先把它吃了的,它都吃。不,”朱丝婷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不愿意看到它完蛋的。”
梅吉一仰身子,大笑起来。“哦,朱丝!你知道你多有意思吗?”她把那只盒子扔到了东西已经堆积如山的床上。“你对德罗海达不信任,对吗?我们竭尽全力使你想起那里是整齐、井井有条的,也不能博得你的信任。”
“我已经跟你说过,那是一个日薄西山、气息奄奄的事业。你想把肥皂片带回德罗海达去吗?我知道我要坐船去,行李是不受限制的,可是我敢说,伦敦有成吨的肥皂片。”
梅吉把那只盒子送进了标着“迪万太太”的纸箱子里。“我想,我们最好把它们赠给边万太太吧,她得为了一个房客把这里修得能住人才行。”桌手尽头放着一摞摇摇晃晃的未洗刷的盘子,盘子上长出了令人嚼心的毛毛。你洗过盘子没有?”
朱丝婷毫无改悔之意地笑着。“戴恩说,我要末不用洗,得给它们刮脸了。”
“你首先得给它们理理发了。你用盘子,为什么不洗呢?”
“因为那就意味着又要在厨房里吃力地干活了,而且,由于我一般是在半夜之后吃东西,谁也不会欣赏我那点残渣剩汤长出的花纹了。”
“把那盘子给我一个。我会把它们带走的,现在我把它们整理整理。”妈妈无可标何地说道。在自愿来履行义务为女儿打行李之前,她就知道会这样的,她渴望来干这些。任何人都很难得找到机会帮朱丝婷干些什么,梅吉不论什么时候想帮朱丝婷做些事,都因为觉得自己完全象个白痴而罢手。但是,在家庭事务上局面正好倒了过来她可以心中有底地帮助她,而不会感到象个傻瓜。
不管怎么样,事情总算是干完了,朱丝婷和梅吉便把行李搬上了梅吉从基里开来的牧场货车,动身去澳磊利亚旅馆,梅吉在那里租了一套房间。
“我希望你们德罗海达的人在棕榈海滩和阿威伦买一幢房子。”朱丝婷把她的箱子放在房间的里间卧室里。“正好住在马丁广场的上面,真是太可怕了。你就想想在拍岸的浪花中蹦蹦跳跳的滋味吧!难道这不比你们坐飞机匆匆忙忙地从基里来更有吸引力吗?”
“我干嘛要到悉尼来?过去的七年中我已经来过两次了——给戴恩送行,这次是给你送行。要是我们在这里有一幢房子的话、也是根本用不上的。”
“真笨。”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世界上还有比德罗海达更丰富的东西。哼!那个地方快叫我发疯了!”
梅吉叹息着。“请相信我,朱丝婷,总会有你渴望回到德罗海达老家的时候。”
“戴恩也会这样吗?”
沉默。梅吉不再看女儿,从桌子上拿起了提包。“咱们晚了。罗彻太太说是2点钟。要是你想在启程前买些衣服的话,咱们最好快点儿。”
“我可是安分守己的呀。”朱丝婷咧嘴一笑,说道。
“朱丝婷,你为什么不把我介绍给你的朋友呢?在波兹维尔花园除了迪万太太之外,我连个人影也没看到,”当她们坐在杰曼·罗彻的大厅里,望着那些设精打采的时装模特儿衣着华丽,痴笑着的时候,梅吉说道。
“哦,它们有点儿害臊了……我喜欢那位桔黄色的。你呢?”
“和你的头发不搭色。灰色的好。”
“呸!我觉得桔黄色和我的头发很相配。穿上灰衣服,我那样子就有点儿让人想起猫来,色泽浑浊,陈腐不堪。要随潮流,妈。红头发不一定非配白色、黑色、艳绿或你所欣赏的那些可怕颜色——那是什么颜色,玫瑰灰?维多利亚时代的式样!”
“这种颜色的名称你说对了,”梅吉说道。她转身望着女儿。“你是个怪物。”她嘲讽地说道,但却充满了慈爱。
朱丝婷根本没在意,她不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了。“我要买桔黄色的、鲜红印花的、苔藓绿、勃良第红的衣服……”
梅吉哭笑不得地坐在那里、拿朱丝婷这样的女儿有什么办法呢?
三天之后,“喜马拉雅”号从达令港启航了。这是一艘可爱而又陈旧的轮船,平底,非常适于航海。它是在没有任何人匆匆忙忙的时代,和任何人都承认经好望角到英国有四个星期的路程或经苏伊士到英国需五个星期这一事实的那个时代建造的。而今,甚至连流线型的、船身象驱逐舰的洋定期客轮到英国也要快得多了。但是,它们使敏感的胃口所尝到的滋味,连久经锻炼的海员也望而却步。
“多有意思啊!”朱丝婷笑着。“头等舱的那伙人全都单纯得可爱,所以这不是象我原来想的那样枯燥无味。其中有些人帅极了。”
“现在你对我坚持要订一等舱不会感到不高兴了吧?”
“我想是的。”
“朱丝婷,你对我刻薄之极,一直是这样。”梅吉气冲冲地说着,为她的忘恩负义而大发其火。这不坏蛋这次至少对即将离去不会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了吧?“固执,愚蠢、任性!你真叫我恼火。”
有那么一阵工夫,朱丝婷没有回答,反而扭过头去,好象对那些正在喊叫的、挤满了岸边的人比对妈妈的话更感兴趣。她咬住了在颤抖的嘴唇,朝着那些人开朗地笑着。“我知道我使你恼火。”当她面对着她母亲的时候,她愉快地说道。“别在意,我就是我。正象你一直说的那样,我随我爸爸。”
在梅吉匆忙走进挤在跳板上的人群之中,并消失在那里之前,她们不自然地拥抱了一下。朱丝婷走上了日光甲板,站在舷栏旁,手里拿着一卷彩色飘带。在下面码头的远处,那穿着浅粉色衣服。戴着浅粉色帽子的身影站在指定的地点上,手遮在眼睛上。真有意思,从这么远的地方都能看清妈妈已经近50岁了。从别的方面还看不出来,但好站立的资势最能说明她的年龄,她们同时挥起手来,朱丝婷把第一卷彩带扔了出去,梅吉灵巧地接住了彩带的一端。一条红的、一条蓝的,一条黄的,一条粉红的,一条绿的,一条橙黄色的;盘绕着,被微风拉直。
一个管弦乐队在给足球队送行,他们站在飞扬的三角旗和翻滚的方格呢裙之中。风笛吹出了一支古怪的、经过改编的乐曲《时候到了》。船舷边站满了身上挂着、手里拼命攥着那细细的纸彩带的人们;码头上,数百人引领翘首,恋恋不舍地望着那些行将远去的人们的面庞,其中大部分都是年轻人的面孔,他们是要去看看世界另一面的文明中心实际上是个什么样子的。他们会在那里生活、工作,也许三五年中就会回来,也许根本不回来了。人人都明白这个,感到惶惑不解。
瓦蓝的天空布满了银白色的云絮,刮着悉尼的疾风。温暖的太阳照在那些仰起的头上和俯下的肩胛上;一条巨大的、五彩缤纷的彩带摇摇晃晃地把轮船和海岸连接在一起。随后,在陈旧的轮船的一侧和码头的木桩之间突然出现了一道空隙,空中充满了喊声和鸣咽声;成千上万的彩带一条接一条地断开了,偏斜地飘动着,款款地下垂,象一片散乱交织的织物杂然漂浮在水面上,和桔子皮、水母一起漂走了。
朱丝婷固执地留在舷栏边上,直到港口变成了远年的几道刺眼的线条和粉红色的小点点;“喜马拉雅号”的拖缆搅得她心神不安,眼巴巴地望着它牵引着她从悉尼港桥熙熙攘攘的桥面下穿过,驶进了这次优美的航程中那洒满了阳光的主流之中。
这次出地和摆渡完全是两码事,虽说他们要走过同样的道路,经过纽翠尔湾、玫瑰湾、克里蒙和范克路斯;但事情还不是不一样。这次要穿过海岬,驶出森搏人的峭壁,拖着泡沫翻腾的扇形划水线,驶入大洋之中。跨过1万2千英里,到达世界的另一面。而且,不管他们是否会重返故里,他们将既不属于这里也不属于那边,因为他们将生活在两个大陆上,初次体验那种不同的生活方式。
朱丝婷发现,金钱使伦敦成为一个最诱惑人的地方。她是不会分文不名地附于“伯爵宫”的———他们称它为“袋鼠村”,因为许多澳大利亚人都在这里设方自己的总部。她也不会遭罹澳大利亚人在英国那种典型的命运:开小本经营的青年招待会所,为了一份菲博的新俸在某个办公处、学校或医院工作,贫困地住在一间冰冷、嘲湿的房间中,在半温不凉的暖气边上瑟瑟发抖。相反,朱丝婷在紧挨着爵士桥的肯性顿有一套公寓,暖气是中心供暖;她在克莱德·达尔蒂汉。罗伯特公司的一个位置。这家公司属于伊丽莎白·塞恩财团。
夏天到来的时候,她乘火车到罗马去了。此后的几年中,她会含着微笑回忆起这次跨越法国赴意大利的长途旅行中几乎不有看到什么景致,她的脑子里完全塞满了那些她非要告诉戴恩不可的事,回忆着那些简直无法忘记的事情。事情太多了,她肯定会漏掉一些的。
那是戴恩吗?那个站在月台上的身材高大、面目清秀的男人是戴恩吗?他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然而又是如此陌生。他再也下属于她的世界了。她打算引起他的注意,但却喊不出口来;她在座位上往后退了退,望着他,因为火车停在离他站立的地方只有几码,他那双焦急的眼睛在车窗上扫动着。待她把自己从他离去之后的生活告诉他的时候,恐怕只会是一次一头忙的谈话,因为现在她已经明白,他心中没有和她共享他自己的经历的热切愿望。真该死!他再不是她的小弟弟了;他现在的生活已不象德罗海达的生活那样,和她没什么关系了。哦,戴恩!一天24小时的生活,你是怎样过来的?
“哈!想想吧,我白叫你到这儿来接我了,对吗?”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了他的背后。
他转过身来,紧紧地抓住她的双手,微笑着低头望着她。“大傻瓜。”他快活地说着,接过了她那只大箱子,让她那只空着的胳臂挽着他的胳臂。“见到你太高兴了。”他一把她扶上下他那辆走到哪儿开到哪儿的红色“拉根达”汽车,一边补充道;戴恩总是喜欢开赛车,自从他长大到能领行车执照的时候,便有一辆赛车。“见到你也很高兴。我希望你给我找了一家好饭店,因为我给你写的信是算数的。让我呆在一个梵蒂冈的修道密室里,置身一大堆独身生活的人中,我可不干。”她大笑起来。
“他们还不要你呢,他们不愿意和小魔鬼呆在一起。我已经给你在离我不远的一家小公寓订了房间,他们讲英语,因此你用不着为我不在的时候发愁。在罗马,四处逛逛,讲英语是没问题的;总会有某个人能讲英语的。”
“在这种时代,我真希望我能有你那种语言天才。不过我会想办法的:我在演哑剧和猜字谜方面很有能耐。”
“我有两个月的假,朱丝婷,这不是太棒了吗?所以,咱们可以到法国和西班牙去看看,仍然可以有一个月呆在德罗海达。我真怀念故土啊。”
“是吗?”她转过脸来望着他,望着那双熟练地驾驶着汽车在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罗马大街上穿行的那双漂亮的手。“我根本不想;伦敦太有意思了。”
“你别反我当傻瓜。”他说。“我可知道德罗海达和妈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她在衣服下摆上紧攥着拳头,但是没有回答他。
“今天下午和他的几个朋友一起喝茶,你介意吗?”当他们到了地方之后,他问道。“我已经事先把接待你的事安排得差不多了。他们都急于见见你,因为在明天之前我还不是个自由人,所以我不愿意回绝。”
“大傻瓜!我干嘛要介意呢?如果这里是伦敦,我也会让我的朋友弄得你招架不住的,你为什么不能这样呢?你给我一个观察神学院里的这些家伙的机会,我很高兴,尽管这对我来说有点不公平,对吗?好,管不了这许多啦。”
她走到窗前,望着下面的一个破破烂烂的小广场,那铺着路面的上方形小广场上有两棵无精打采的梧桐树,树下点缀着三张桌子;广场的一边,是一座谈不上什么特殊建筑美的教堂,项上覆盖着斑驳的灰墁。
“戴恩……”
“怎么?”
“我理解了,我确实理解了。”
“是的,我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我希望妈也能理解,朱丝婷。”
“妈可不一样。她认为你抛弃了她;她不明白你并没有抛弃她。别为她担心啦。她会及时回心转意的。”
“我希望如此。”他笑了。“顺便提一下,今天下午我要见的人不是神学院的。我不愿意让他们或你受到诱惑,和我们一起喝茶的是德·布里克萨特神父。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你要答应态度好些。”
她的眼睛闪着极有魅力的光芒。“我答应!我甚至会吻伸给我的每一个戒指的。”
“哦,你想起来啦!那天我被你的话差点儿气疯了,使我在他的面前感到羞愧。”
“唔,从那以后,我吻过许多比戒指还要不卫生的东西,在演剧班里有一个长满了可怕的粉刺的小伙子,他还有口臭和扁桃腐烂,我不得不吻之整整29次,都快反胃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伙计,在吻过他之后就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了。”她拍了拍头发,从镜子前转过身来。“我有换衣服的时间吗?”
“哦,别为这个发愁。你看上去很好。”
“还有谁一起喝茶?”
太阳偏得太低,无法温暖这古老的广场了,梧桐树干上那象麻疯病似的痕迹显得陈腐、令人作呕。朱丝婷哆嗦了一下。
“还有迪·康提尼—弗契斯红衣主教”
她曾经听说过这个名字,睁大了眼睛。“唷!你是在一个相当高贵的圈子里活动,是吗?”
“是的。我试图抛弃它。”
“戴恩,这意味着你在这里的其他领域活动的时候,有些人因此此和你过不去吗?”她机敏地问道。
“不,不真正是因为这个。认识某某人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我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其他人也没这样想。”
这房间!这些披着红色的人!当朱丝婷走进那个除了地位低下的修女之外简直没有女人的世界的一刹那,她一生中还从来没感到到过某些男人的生活中女人是这样多余的呢。她依然穿着那件在都灵城外就换上的橄榄绿的亚麻衣服,在火车上时弄得有些皱了。她一边在深红色的地毯上向前走着,一边骂着戴恩那样急如星火地到这里来;她真希望她当时坚持穿上一件没有旅行痕迹的衣服。
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站了起来,面带微笑;他是个多么美貌的老人呐。
“亲爱的朱丝婷,”他说着,伸出了他的戒指,脸上带着顽皮的表情,这说明他还记得上回的那件事。他在她的脸上细细察看着什么,这使她感到迷惑不解。“你的样子一点儿也不象你母亲。”
她单膝跪下,吻了吻那戒指,谦卑地笑着,站起身来,那笑容更谦卑了。“是的,我不象。在我选择的职业中,我要是有她的那种美貌就好了,但是在舞台上我想方设法弄得漂亮些。你知道,因为在舞台上的脸模样和实际生活中的脸模样没有任何关系,你和你的艺术能使人们砍信那容貌就是那样的。”
从一把椅子上传来了一声干笑:她又一次吻了戴在另一只上了年纪的、嶙峋的手上的戒指以表示敬意。但是,这次她抬起头来看到的是一双黑眼睛,而且奇怪地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爱。这是对她的有,对一个从未谋面的人,一个难得闻其名的人的爱。她现在对德·布里克萨特红衣主教的喜爱丝毫不多于她在10岁时对他的喜爱,但是她却喜欢这人老人。
“坐下吧,亲爱的。”维图里奥红衣主教指着自己旁边的一把椅子,说道。
“哈罗,小猫,”朱丝婷说着,抚弄着他那双红色衣襟上的蓝色的猫,“他很好看,是吗?”
“确实很好看。”
“她叫什么名字?”
“娜塔莎。”
门打开了,但时来的不是茶车,而是一个男人,穿着宽大的衣服,象一个俗人;如果又是一件红法衣,朱丝婷想,我会像公牛那样吼起来的。
但是,他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尽管他是红尘之中的人。他们也许在梵蒂冈有一幢专门把俗人挡在外面的小房子,朱丝婷不由自主地继续想道。他的个头不矮,体魄强壮有力,这使他似乎显得比他实际的样子更矮粗,他两肩宽厚,胸膛宽阔,硕大的狮子头,两臂很长,象剪毛工。他浑身洋溢着聪颖。他的步态使人觉得这是一个想得到就干得出的人。除此之外,他就象一头类人猿了。他能够抓住一样东西,把它撕成碎片,但决不会毫无目的,决不会掉以轻心,而是老谋深算的。他长得很黑,但那头浓密的头发却和钢丝绒的颜色一模一样,而且也差不多是那样韧,钢丝绒也能够卷成那样细小、整齐的波浪纹的。
“雷纳,你来的正是时候。”维图里奥红衣主教说着,指了指他另一边的椅子,他仍然在说英语。“亲爱的,”当那人吻了他的戒指,站起身来的时候,他转向朱丝婷,说道。“我愿意让你见一位非常好的朋友,赫尔·雷纳·莫尔林·哈森。雷纳,这位是戴恩的姐姐,朱丝婷。”
他弯了弯腰,拘谨地碰了一下鞋跟,向她毫无热情地微微一笑,便坐了下来,正好坐在那一侧很远的地方,看不到他了。朱丝婷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尤其是当她看到戴恩随随便便地按照习惯坐在拉尔夫红衣主教椅子旁边的地板上,正在她的视线中;在她能看到她认识的人和她喜欢的人时,她感到心安理得。但是,这房间、披红袍的人和那个皮肤黧黑的人比安静地呆在那里的戴恩更让她逐渐感到枯燥;她对他们把甩在一边的方式感到不满。于是,她歪向一边,又逗起那只猫来,心里明白维图里奥红衣主教会觉察到,而且会被它的反应逗乐的。
“她被阉过了吗?”朱丝婷问道。
“当然喽。”
“当然喽!尽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C心,但是,仅仅长期住在这地方就足以阉割掉任何东西的卵巢了。”
“正相反,亲爱的。”维图里奥红衣主教说道,对她的话感到很开心。“在心理上阉割自己的是我们这些男人。”
“恕我难以苟同,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