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海母亲秦刘氏咳喘的老毛病又犯了,在村(大队)卫生室打针、吃药、打点滴也不见效,转到县医院一检查,医生说已经到了肺癌晚期,组织细胞已从良性病变转化为癌症病变,没有回天之术,让回来了。回来后,尽管孝子贤孙端茶送水好生伺候,老太太的病还是日重一日,咳喘不止,痛苦地停止呼吸归了西天。
这秦刘氏也是一生坎坷,不如人意。十六岁时,遵从父母之命嫁了人家,生了一个女儿之后,丈夫却突然离世,这一年她还不满二十岁。丈夫死后,她不愿忍受光棍、恶棍的挑逗和蹂躏,抛下女儿外出讨饭。一张白净的脸蛋,均匀的身段,讨得了一个前妻无子财主的喜爱,留下做了小老婆。衣食的丰足使她称心如意,感到无比满足,没想到生了第二个儿子之后,那男人却另有新欢,常对她施以暴力,拳打脚踢,身上这一处伤痛还没好,又添来那一处青紫,她无法忍受这种折磨,又一次成为路人。一天讨饭到了大秦庄,经众人劝说,她身怀六甲和一个光棍——秦大呆从此生活在一起。三个月后,她生下一个男孩,也就是现在的秦大海,秦大呆也没嫌弃,像自己亲生自养的孩子一样疼爱着。也是她一生命苦,过了七、八年,大呆又死了,使她又一次陷入在痛苦和煎熬之中。她不相信命运,一次次出走,试图改变着自己的命运,但都没能改变,依然如故;她相信命运,一次次嫁人都是不得善终。她心灰意冷,不再出走,也不愿再嫁,以儿子为生命,以儿子为寄托,勤俭持家,起早贪黑拼着命地干活挣工分,多分粮,多得钱,供儿子上学,上完小学到初中,上完初中上高中,没想到儿子刚刚混出个人样来,从呼风唤雨的造反派头目到当了队长,吃穿不愁,她却毛病百出,咳喘不止,享不了这个福,痛苦地了却了此生。
声声哀嚎,白幡飘飘,秦大海开始安排老娘的后事。
“大海,老人死后,百天内不娶的话,过了三年后才能办喜事,依我看跃进的婚事就在大嫂出殡的当天让两个孩子在灵前磕个头成亲算了,多省事!过了三年,男孩女孩有什么变化都说不定。”秦大海一个房内的叔叔大臭把大海拉到一边说。
“现在先办俺娘的后事,跃进的事还没确定下来,怎么能放在一块办?”秦大海对大臭说。
“白彦语不是早就把杨振东的闺女杨红梅介绍给咱跃进了吗?怎么到现在还没定下来?”秦大臭想了想说:“不是早把彩礼送过去了吗?”
“大臭叔,这话咱不能跟别人说,跃进这孩子,自从拴儿的媳妇过了门,他非要找一个比玉叶强的,不满意杨家的那头怎么办?自己谈了粮站站长老赵的闺女赵红玉,长相也不孬,可就是老赵老两口子死活不同意这门亲事。”
“那好办!现在都时兴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让跃进跟红玉说说,自己来算了,管她爹她娘同意不同意!给脸不要脸!”秦大臭说:“大海,你让书记张霸从中说说看,人不就是要个脸面吗?”
“公社的董主任我都托了,老赵就是不同意有什么办法?”
“他既然这样对咱,我看杨振东的闺女长得也不错,托人说说娶来家,也让他姓赵的看看,不要他闺女,看看咱跃进照样娶媳妇!”
“那也行。我让西庄的李二桂到杨家说说看!”
李二桂亲自跑到杨家把秦大海的要求向杨振东说了一遍,征求意见。
“那也行。反正只要小孩子没意见,棺前磕个头也算成亲了,再说,就是过了三年之后,也得走这一步。”杨振东说:“只是时间太紧了,不能给闺女置办陪嫁的东西,不太合适。”
“嫁妆的事,大海说了,头天把老人送下地,第二天就到集上去买,这一点你不用担心。你知道大海在大秦庄是首屈一指的富户,光房子就盖了两处,还是最好的,哪在乎给孩子买嫁妆那几个钱!”李二桂转嘴说:“你真想为闺女花,给钱不也一样吗!”
“既然你说了,我就把钱交给闺女,随她的意买什么吧!”杨振东回过头来,又征求闺女的意见:“梅子,你看这样行不行?”
“听说他自谈了一个,我才不去凑这个热闹,自找难看呢!”杨红梅面带羞涩地对李二桂说:“有本事找他自谈的去!找我干啥?”
杨振东听女儿这么一说,心里有些吃惊,脸色变了许多。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的年轻人都不封建,男女在一块说几句话,也不一定就是谈恋爱订终身!就算以上谈了,现在他不是托我来说了吗?这和他亲自向你求婚没什么两样?”李二桂面带笑容向杨红梅解释着。“不是他奶奶死了穿着孝服,他就自己来求你了!以上你们俩都很满意,有说有笑的,就别疑神疑鬼为难他了!”
“谁为难他?他心里明白。”杨红梅的态度缓和了许多。
杨振东心中怀疑,万一事情真像女儿说的那样,以后也不会有好日子过,就接过来说:“二桂,你说实话,他秦大海的儿子真的自谈了,他条件再好,俺也不去高攀,趁现在包子没掰馅菜没淌,各走各的路还不晚。俺还能手捧猪头找不着庙门,非得拿闺女往火坑里送!他要彩礼,俺还他的彩礼,一样不少,一分不少地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