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芙蓉旧事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正文 第 5 部分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恼恕!?br />

    冬令时节,天后宫里卖豆腐稀的生意最好,豆腐稀这东西又热又软,浇上糖浆,连喝带吞,嘴里热爽爽 的,胸口会阵阵发烫,好味道,好舒服。卖豆腐稀,海口芳林老婆最有名气。她待人客气,大家都热情地称 她为芳林嫂。她手艺高,制作出来的豆腐稀软而稠,尝起来滑爽、可口,谁都爱喝,而她卖五分钱一碗,碗 头往往显得也很满。

    天后宫演戏,还有一种人最快乐,他们都是在天后宫附近拥有茅厕的人。的确,这件事说起来不怎么体 面,也很荒唐,然而,在那个化肥奇缺、人粪与畜粪高度吃香的年代里,谁家拥有较多的粪便,就等于拥有 较多的财富啊!

    十

    每到年底,天后宫便成了年糕加工场,其场面就跟演戏一般热闹。

    宫里头雾气腾腾,到处是人,地上摆满了米箩,孩子在米箩间跑来绕去,又喊又叫;碾粉机发出的嘎嘎 声,大号风箱发出的“夫妻夫妻”声,煤气灯发出的嘶嘶声,炉膛里木柴燃烧发出的呼呼声,印版敲出年糕 的啪啪声,与踏臼捣糕时发出的“唔啊——嘣,唔啊——嘣”的声响,汇合在一起,就像一支雄浑的交响曲 在演奏,让人听了很陶醉;年糕在那张又长又宽的面板上制作,制作的大多是小伙子,他们均不穿外衣,捋 袖亮臂,围站着,有的在搓揉粉团,有的在用印版印制成品,有的在将零星的粉团压掐成包子(当地人叫“ 鼓乃头),风风火火,显得既紧张又热烈,而他们的背后则密密麻麻站满了观看热闹的人,大家习惯上边看 热闹边说笑,偶尔还冲着某位有突出表现的制作者齐声呐喊:

    “有坯!有坯!”

    “好!好啊!”

    芙蓉人管年糕叫“鼓”。为什么取这么一个怪怪的名字呢?因为年糕的形状像一面鼓,圆圆的,直径约 15公分,厚约2公分,正反面印有花纹。不过,当地的年糕,其形状并非都是圆的,有的是长方形的(约长 25公分,厚3公分),而长方形的也叫“鼓”;为示区别,当地人把圆的叫“圆鼓”,把方的叫“长鼓”。 不管是“圆鼓”,还是“长鼓”,都是经过一整套工序而最后用印版印制出来的。

    这套工序的基本流程是:主人先在家里把浸泡多日的白米捞出并淘洗干净,然后挑到天后宫,通过碾粉 机碾成粉,接着放在蒸屉上炊,待炊熟了,投进踏臼捣烂,最后抱送到又长又宽的面板上搓揉,并用印版印 制。

    显然,这套工序比较复杂,它需要足够的人力和物力,作为单个家庭,是不可能完成的,它非依靠集体 的力量不行。因此,每到年关,芙蓉街总有那么一拨人,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利用天后宫场地大、里头有 现成踏臼等特点,在天后宫里摆下家伙,铺开场面,主动而热情地为大家提供服务。

    制作年糕,对当地人来说,是一件大事。当地人多数为农民,一年中能吃上年糕的日子并不长。可以这 么说,在粮食并不宽裕的日子里,间或能吃上年糕,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正因如此,在天后宫,谁家年 糕制作得多,谁家主人往往会赢得许多羡慕的眼光,而有些经济很困难的人家,制作的数量只是人家的几分 之一甚至七八分之一,他们怕在公众面前丢了面子,只得几家先偷偷合并在一起制作,然后背地里再分开, 有的索性迟迟到场,故意拖到最后制作。对偷偷合并制作的人家,制作的人都处处护着他们的面子,不把他 们的名字告诉人家,如果人家追问,也含糊其词,一会说是张三的,一会说是李四的,让人捉摸不透。当然 ,遇到这种情况,人家就不再追问,心里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我家经济条件比较好,每年都制作了为数不少的年糕,往往转了年,节令过了清明,家里还有存量。这 自然是一件体面的事,但这种体面不好当。每次去天后宫,我妈总是携带许多白糖、红糖。按照规矩,在年 糕制作现场,为向制作的人表示谢意,为向其他人表示好客,主人总是主动递上白糖、红糖,让制作的人在 压掐包子时选用。压掐包子,过程跟包饺子差不多,只是这种年糕包子有大有小,大的每只重一二斤,小的 每只重半斤左右,基本上是利用零星粉团制作而成,它们都以红糖或白糖作馅。

    天后宫(8)

    年糕包子是一种酬谢物,在场的不管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品尝。尤其是遇到像我这般家境的人家,在 场的人往往理直气壮,纷纷伸手索要。当然,制作人自己也不例外,但他们良莠不齐,其中个别人更多的是 借品尝之名,行截留之实,因此,年底半个月忙下来,他们除了公开赚到一笔劳务费外,暗中还有一笔意外 收获。

    天后宫也是一处米面加工场。

    在没有演戏、放电影、制作年糕的日子里,当地人便利用天后宫制作米面。特别是夏秋两季,天气炎热 、干燥,是天后宫制作米面的最繁忙时节。在这期间,你要是走进天后宫,但见宫中的天井里C满了树G, 树G间横搁着一根根毛竹杆子,杆子上挂满了一匝匝整齐而白净的面线,里头麻雀喳喳喳乱叫,你如果冲着 天井大喊一声,或向天井猛扔一块石头,轰的一声,麻雀便会冲天而起,天空为之骤然暗了一下。

    十一

    天后宫并非一方圣地,夜阑更深时分,在这里也演绎过男女偷情的荒唐剧,并且,还因此发生过个别家 庭不幸事件。不过,这更多的是时代的错,是历史的错,而不是男女双方当事人的错。的确,人穷得急了, 什么事情都难免干得出来。

    十二

    1978年(一说1979年),天后宫被改建成为“芙蓉影剧院”。两年之后,芙蓉影剧院被拆除,在它的部 分原址上,建起了一座“芙蓉娱乐城”,里头设有影像播放厅、台球室和网吧。

    今天,天后宫其原来的模样已荡然无存,它基本上被改造成了一个杂乱无章的住宅区。在这片住宅区里 绕来钻去,你怎么也无法确定当年那个戏台之所在,而这个戏台,过去令多少人为之神魂颠倒啊!

    1983年至1993年,在芙蓉南首的布袋塘,一班信男善女,又集资建起了一座天后宫。这座天后宫是名副 其实的天后宫,尽管我没有去过,但听人说,它里头供奉着天后娘娘,娘娘面前香火很旺呢。

    我不知道这是进步,还是倒退。

    不过,我敢说,这座新的天后宫,哪怕它今天地面铺的是金砖、银砖,但也断断不可能像旧时的天后宫 一样,常常会赢得波涛汹涌的“人浪”,尽管旧时的天后宫,时常尘土飞扬,其地面铺的尽是那些一分钱也 不值的泥土!

    同时,我坚信不疑:不管这座新的天后宫今后如何了得,香火如何之旺,但它怎么也不可能像旧时的天 后宫一样,赢得当地童叟妇孺的心,成为民众的精神家园。

    2005年6月11日于乐成马车河

    芙蓉街(1)

    “芙蓉”是花,它不论草本、木本,都很美。所以,像芙蓉一样的街应该很美。但提起芙蓉街,外地人 却往往不讲面子,会赤LL地揭它的羞:“什么芙蓉街,那简直是牛粪街、猪粪街!”

    说芙蓉街是牛粪街、猪粪街,那不冤枉。在乡村,大凡作市的地方,差不多都有牛粪街、猪粪路。只是 论等级,那个时候,芙蓉的牛粪街档次恐怕高了一些,特别是下雨天,其街上的牛粪软化了,赤脚踩上去, 四个脚趾丫里会冒出红红的糖浆一般的东西,这东西热乎乎的,很可爱,过不了多久,它会让你的脚趾丫发 痒,继尔让你的脚趾丫发白、蜕皮以至溃烂。溃烂了,你的脚就宝贝了,就成了“香港脚”了。

    小时候;一到暑天;我的脚就遭殃——暑天我总是穿木屐,木屐裹不住脚,于是我两只脚的小趾丫,差不 多天天吃“牛粪糖浆”,由于吃多了,它们常常烂开小口子,这些小口子,红红的,一碰上水就痛,特别是 让小草根戳了,痛得让人直跳跳,还拼命叫皇天。那时,街道是石头铺就的,显得高低不平,有些低洼路, 天一下雨,其石缝间总是积满“牛粪糖浆”,我和小伙伴们每次经过,总是扭着身子,在路中间的干净石头 上跳来跳去,生怕双脚沾上那些宝贝东西。好在我和小伙伴们常常下海,而海水能消炎,因此,我们的脚趾 丫终究没有被烂穿。

    也许有人会问,芙蓉街哪来那么多牛粪?这个问题好回答。芙蓉是大芙蓉、小芙蓉、雁芙(湖)、岭底 四个公社的统称,方圆几十公里,除了芙蓉街地处海边外,其他地区都是山区,山区牛多,而牛多牛粪自然 就多;再说,芙蓉街辟有牛行,赶集的时候,街道上常常人牛同行,而牛在街上走,街上就免不了有牛粪。 其实,作为牛的主人,如果不是赶牛上市,他们是断断舍不得将宝贝牛粪留给你的。你想想,那一坨坨冒着 热气像刚出炉的生日蛋糕一样可爱的粪疙瘩,它们是多么的珍贵啊!在那个肥料奇缺的年代,一个粪疙瘩, 可以滋润好几P股地,而拿它来换取货物,差不多可以换回几根绣花针,或换回五六尺洋线呢。恰恰是因为 这个缘故,有的牛主人赶牛上市时,身后背着一个粪筐,他眼睛盯着牛P股,说什么也不肯让自家的牛粪落 入他乡,白白送给人家。所以,芙蓉街牛粪多,那不是芙蓉街的错,而是外来牛的功劳,是牛和牛主人对芙 蓉街的一种心疼式的贡献。

    当然,说芙蓉街是“猪粪街”,那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猪是谁养的?猪是街上人自己养的呀!

    街上人都是“城里”的人,怎么能养猪呢?养猪那是没有文化的农民干的营生,是脏活呀。再说,为什 么不圈养呢?那多不卫生呀。这些问题就提得尖锐了,让芙蓉街上的人感到难堪了。其实,这也怪不得芙蓉 街上的人,那也不完全是他们的错。因为街上的人八成也是农民,而猪就是他们家庭最重要的经济资源,他 们养猪就是养家呢。况且,街上有菜市,有很多很多的垃圾,猪可以自由觅食。俗话说,白吃白不吃,为什 么不把猪放出去吃呢?如果我家的猪在外吃得饱饱的,回家不再拱栏,那不是节省了它的口粮,从而节省了 我家的经费开支吗?虽说把猪放出去,也有风险,其粪便可能会落入别人之手,但这个,你也犯不着担心, 你只要备一只畚箕、一把扫帚,跟踪你家的猪一路跑就是了。如果谁不讲道德,乱来,抢了你家的猪屎,那 你骂得再难听,谁也不会说闲话的。

    街上人养猪,还有政策“靠山”。当时,县里根据中央“猪多、肥多、粮多”的通知精神,鼓励广大农 民多养猪,多出肥,并对养猪户实行奖励,规定生猪出栏,收购价高于销售价,至于县里亏损多少,均由国 家财政补偿。这就意味着,养猪是一件光荣的事,而且,谁家猪养得多,谁家获得政府奖励的钱也就越多。 因此,街上人养猪,就显得理直气壮,丝毫没有羞耻感。有趣的是,1965年,由于贯彻了“三就”(就地收 购,就地宰杀,就地供应)方针,芙蓉街上的屠工由十多人陡然增至四十来人。大家开玩笑说:“杀猪的人 这么多,街上的人家不养猪不行呀,否则,杀猪人吃什么呀!”

    我家开小百货店,也养过猪。不过,我家养猪,主要是我妈眼红,她见一街两行各户人家都养了猪,觉 得自己不养会吃亏。当然,我家养猪,粪便是贡献给人家的,因为我家做生意,手头忙,没有时间去盯猪的 P股。

    值得一提的是,由于街上很多人家养猪,而街上猪粪多多,因此,捡粪专业户也应运而生。这些捡粪专 业户都是街上最穷的人家,且都是主妇,她们一天到晚盯着猪P股,满街不停地跑。有时,为争夺几个粪疙 瘩,她们竟吵起架来,甚至还扭打成一团。后来,这些专业户索性实行了“街段包干制”,规定:街上这一 段的猪粪,归我所有,你不能抢;而街上那一段的猪粪,归你所有,我也无权C手。

    因为这些专业户是街上最穷的人家,大多数连猪都养不起,所以,他们在街上公开掠夺猪粪,作为猪的 主人,一般是忍气吞声、自认倒霉的。

    说来说去,芙蓉街所以成为牛粪街、猪粪街,个中自有缘由,自有道理。就是说,芙蓉街并不“芙蓉” ,粪这粪那的,那不是芙蓉和芙蓉街上人的错,那是时代献给芙蓉的一份特殊礼物。实际上,在那个牛粪、 猪粪处处吃香的年代,人们如何评论芙蓉街,芙蓉街上的人是并不十分在意的,因为他们所关心的,并不是 什么名誉,什么体面,而更多的是生活,是如何养家,如何吃饱肚子过日子。

    芙蓉街(2)

    2004年2月8日于乐成

    市日脚(1)

    芙蓉人把赶集这一天叫“市日”,而把市日的前一天,叫作“市日脚”。

    市日怎么会有“脚”呢?这是一种形象的说法,是有所借托的。芙蓉方圆几十公里,在上个世纪七十年 代之前,它没有公路,很多人没有见过汽车、自行车,个别人甚至将“一辆汽车”叫作“一盏汽车”,在他 们的想象中,汽车就跟电灯炮一样,亮闪闪、明晃晃的。所以,那个时候,四邻八地前来芙蓉街赶集的人, 都是靠两只脚走路,这“脚”便显得十分的重要,而“脚步声”则慢慢地演变为一种信号——今天,人们赶 集的脚步声都清晰可辨了,说明明天就是市日了。

    赶集的人,绝大部分是当天来回的。来回的路,自然都是石头路,有的还是岭,长得没规没矩。这就苦 了地处偏远山区的人。他们每逢赶集,总是在凌晨时分,J才叫了一遍,就匆匆起床摸黑出门,而天全黑了 才回到家,而且或挑或扛,肩上总是压着沉重的担子。他们每赶一趟集,往往来回要走上七八十里路,甚至 更多。他们的脚板,他们的肩头,都硬梆梆的,掐不进去。不过,也有例外。福建、永嘉、海山(玉环)、 太平(温岭)、平阳等邻省、邻县的客人,因苦于路途太遥远,赶集无法当天来回,他们总是提前一天到达 芙蓉街的。他们提前到达芙蓉街,自然要投宿,要吃饭,这就多了一份冤枉开销。但这是没有办法的事。的 确,谁愿意把自己的血汗钱,白白地扔在路上呢?然而,他们的到来,却乐了芙蓉街上那些开客栈、开饭馆 的人。那天,那些开客栈、开饭馆的人,腿脚最勤快,屋内屋外满地跑,嗓门也响亮,喝七吆八的,个个笑 呵呵,脾气变得出奇的好。同样,外地客人的提前到来,也乐了大家,因为芙蓉街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这些客人C着各种方言,在街上到处转悠,有些老相识的,撑着笑脸,一路打招呼,这门串了串那门,还不 时地坐下来,与主人一起甩扑克、喝酒,个别的,甚至当街高喊某个女人的名字,口中吐出一连串调皮的话 。特别是这天晚上,芙蓉街更是好戏连台,显得相当热闹。

    热闹的去处,主要是天后宫、中央街、桥头溪滩和各处客栈。

    天后宫除了演戏还是演戏,多半是唱越剧,人很多,戏台前黑压压的几乎是男人,中间如果夹有年轻女 子,就遭殃,台前时不时会掀起人浪,并会爆发出一阵阵可怕的嘻笑声和哄闹声。中央街、桥头溪滩主要是 耍把戏,汽灯一片瓦亮,锣声也清脆,看把戏的人自觉地围成圈,里三层、外三层,密密麻麻的透不出风, 最外层的人,往往脚下还踩着凳子,谁都踮起脚跟,谁都拉长脖子,可圈子里头到底耍些什么玩意,谁都看 不完整,看不明白。客栈是客人过夜、休息的地方,当时社会比较保守,街上没有卖笑、卖艺或卖身的女人 ,所以,赌博成了客人们最大的取乐方式。这些客人不会无缘无故来芙蓉街,他们是前来做生意的,身上或 多或少都带有钱,有的可能带的很多。他们每一个诡秘的微笑和眼神,都让人联想到他们的口袋里塞满了钞 票。芙蓉人牢牢地盯住了这一点,总是主动地热情地跑到客栈里去,千方百计地拉他们下水,好歹赌一把。 但这些客人天生的谨慎,他们赌注下得小而又小,与其说是赌,不如说是玩,并学会耍赖,学会作弊,很少 掉进芙蓉人设下的圈套。但尽管如此,客栈里大呼小叫,乌烟瘴气,还是很有几分看头的。

    少时,我对“市日脚”充满了矛盾的感情,一方面,我盼望着它早点到来,因为它一到来,街上好看、 好玩的东西就接踵而至,快乐就像小鸟一样在我的头顶飞翔;而另一方面,我又害怕它的到来,特别是冬天 ,它一旦到来,我总会陷入一场深深的烦恼。

    我家备有20来条棉被子,专门用于客栈出租,出租费每条每夜2毛,所以,每当“市日脚”来临,我家 的那些被子就得往各处客栈里送。如果20来条被子全部租出去,一夜就可以赚到4块来钱,这是一笔了不起 的收入!那时没有电话,我妈就在各处客栈里来回跑动,拉生意。如果哪处生意谈妥了,她就命令我将被子 送上门去。由于我妈是开小百货店的,人缘好,加上开小百货店的与开客栈的,在生意上多少有些联系,因 此,我家的被子行情就一片看好,就很好出租,20来条被子常常被租用一空,并且,比起人家,我家的被子 总是第一个被租空的。

    我家被子被租空,我妈自然很高兴,但这可苦了我。我在接到我妈的送被命令后,总是将家里的被子, 里是里,面是面,先是一条一条地折得整整齐齐、方方正正,接着小心地一条一条地从楼上抱到楼下,然后 穿街走巷,又小心地一条一条地送往各客栈。为让被子有一个好的“租相”,我妈只准我每次送一条,而且 ,她还让我必须记住各条被子的落脚点。更要命的是,有时生意好,被子供不应求,我妈索性卷起自已床上 的被子,将它们也租了出去,而晚上我们则翻出家中的厚重衣服御寒,将就着过夜。将20来条被子一一抱送 出去,明天自然又要一一抱回家,这本来就够烦人了,但更烦人的是,送被子总是在夜里进行的,而这个时 间,恰恰是街上演戏、耍把戏的时间,这是多么的折磨人啊!

    为送被子的事,我常常跟我妈过不去。我妈感到委屈,有时在我爸面前告状。我爸在虹桥开小店,很少 来芙蓉。因此,他每回听了我妈的告状,总是严肃地开导我:“我们赚钱不容易,现在应该多用些心思,苦 就苦一点。看戏什么的,急什么,等到我们有了钱,明天还愁看不到?明天,我们可以坐汽车、坐火车、坐 轮船到上海、北京去看呢。”

    市日脚(2)

    我对我爸的话常常爱听不听的,我爸有时忍无可忍,就抄起家伙打我。但每逢这个时候,我妈却忽然充 当好人,总是护着我,夺下我爸手中的家伙,不让他下手。当时,我并不知道,这是我妈设下的感情陷阱— —后来,我长大了,才渐渐明白其中的奥妙,原来,我是得罪不起的,因为给客栈里送被子,家里除了我, 没有其他人可以支使了。我姐固然可以送,但她是个女孩子,女孩子夜里是不能随便出门的呀!

    值得补充的是,我家的被子尽管又薄又硬,租出去总归是七分干净的,但收回来就不同了,它们又脏又 臭,有时简直惨不忍睹,上面沾满了各种污秽物,并且,它们往往裹带回一大堆跳蚤,而这些跳蚤,在尚未 到达我家之前,就捷足先登而快快乐乐地进入我那温暖的身上了!

    这显然是“市日脚”造的孽。不过,我害怕“市日脚”的到来,还有一个原因。

    我家开小百货店,主要做针头线脑的生意。生意主要看市日。市日人多,生意很忙,所以,店里有些活 计要提前一天做好准备,而这些准备工作,也恰恰是在夜间进行的。这也就害苦了我。我常常会碰到这样一 种倒霉情况:街上那头锣声打得震天响,观众呐喊声声,我在家里却勾着头忙着干活。这又是何等的折磨人 啊!

    我在短篇小说《锡壶》里,曾含泪写下这么一段话:

    ……吃过晚饭,戏场里“头通”就打响,街上的人走得急。我一声不响,看着妈妈。妈妈摸摸我的头, 把针和线团塞给我,说:“你听话,先卷好五十个线板,别好三十包针再去。”我噘起嘴,嫌太多。妈妈叹 口气,改口道:“算了,你就卷五十个线板吧。”我马上拿起剪刀,从纸板上剪下一个个“工”字,接着抽 出线团的头,急急卷到“工”字上去,口中数到三十,就咬断线,在“工”字的角上撕开一个口,把线头拉 进去。这就算卷好一个线板。往“工”字上卷三十圈,正合三尺,值半分钱,搭上一枚条匀针,明天可以做 一分钱的买卖。我卷得两手发麻,泪水汪汪。妈妈不理我,她收拾好摊子、饭碗,也坐下来,一声不吭,别 起了针。街上的人愈走愈少,到后来,见着一人,也是匆匆跑过去,有的扭过头来喊:“凤兰,还慢板什么 啊,三通都打过了呢!”戏场里三通打过就开戏。妈妈这才站起身,撂起拦身布,把针盒和纸条放进去,塞 牢,说:“英儿,走吧。”我坐着不动。妈妈笑了,过来拉我。我拖着身不走。妈妈急了,坐下来:“你不 走,我也不走了。”她真的要解开那个拦身包。我就山崩地裂地嚎了出来,跳起身,钻出门就疯跑。妈妈忙 在屋里喊:“等等我!等等我!”……

    这是一段完全真实的描述。的确,为生意,为多赚几个钱,我和我妈,包括许多命运与我们相似的人, 不知道牺牲了多少快乐,特别是我,那时才十来岁,这种年龄正是充分享受生活快乐的年龄呀!

    2004年3月7日于乐成

    芙蓉市日(1)

    芙蓉市日与虹桥市日、南塘市日、清江市日,是乐清“县东”的四大市日(大荆也有市日;但它独立运行 ;故未列入),其中芙蓉市日、虹桥市日规模宏大,向以“人流物流浩如海”而闻名遐迩,而芙蓉市日“山海 互动”,最具地方特色。这四个市日,加上休整日,五天依次一轮回。芙蓉市日古历每旬二、七举行,据《 芙蓉镇志》记载,它的雏形在清代康熙年间就出现了。

    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芙蓉市日规模最大,场面最为热闹。我们不敢说,这个时期就是芙蓉市日的鼎盛 时期,但至少可以这么认为,这个时期在芙蓉市日漫长的发展史上,留下了里程碑式的辉煌。

    第一章

    芙蓉市日是一个传统的以农副产品交易为中心、以山货与海货交易为特色的综合性市日。它放在芙蓉街 举行。芙蓉街是芙蓉镇上街、下街两个村的统称,彼此以中安溪(该溪于20世纪80年代被填掉,并被改造为 街道)为界。作市主要集中在下街。所以,当地人习惯称下街为芙蓉街。芙蓉街地处乐清湾清江段的上游, 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它地盘狭小,街巷*仄。作市这一天,芙蓉街往往人满为患,你置身其间,会留下两 个深刻的印象,一是挤死,二是吵死。

    你想在街上迈动步子,请高喊:“人!人!”

    芙蓉市日给人的第一个强烈印象,就是人气旺。

    每逢作市,芙蓉方圆几十公里的乡村,天未亮就S动起来,狗叫声、人的吆喝声响成一片。岭底、雁芙 (湖)、小芙及芙蓉部分偏远村庄的“山里人”,虹桥、清江、清北、南塘、南岳、蒲歧等地的“下垟人” ,还有永嘉、缙云、仙居、黄岩、太平(温岭)等邻县的“外乡人”,人们纷纷前往芙蓉街赶集,但见四面 八方通往芙蓉街的大道小路上,人流如织,而海上各种船只,一只咬着一只,串成一个个不规则的纵队,齐 齐向芙蓉海埠头进发——海埠头那里,提前一天到达的来自温州、舟山、海山(玉环)、瑞安、平阳、D头 的机帆船船队,紧挨埠头,一字儿排开,其桅杆林立,威风凛凛,场面十分壮观。

    上午9时至11时,是作市的黄金时间。其时,芙蓉街各大街小巷,密密麻麻全是人,挤得要命。你如果 推着板车、自行车进去,就大错特错,不光会步步挨骂,你的车子还会步步挨踢。如果你挑着担子进去,你 就得扯着喉咙,高声喊叫:“人!人!”并用嵌有铁头的挡柱,在地上狠狠地敲出声响来。这连喊带敲,人 家才会勉强地让出路来,放你前行,否则,你怎么也别想挪动步子。为让路,街上常常会发生争吵、打架的 事,但谁都觉得这很正常。假如是赤日炎炎的大暑天,街上会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汗腥味,让人闻了直恶心。 而且,这个时候,你若在街上挤,那就近乎受罪,你的身体,特别是你的双臂,随时会沾来一滩热乎乎、臭 轰轰的汗水。

    芙蓉街上人最多最挤的,莫过于全年的最后一个市日——腊月廿七市。当地有句谚语:“廿七街里嬉。 ”嬉,就是玩。过了“廿七市”,下个市日就跨到明年了。所以,大家有事没事都往街上跑,想抓住这最后 一个市日好好玩一把。这一天,为挤个痛快,玩个痛快,绝大多数人索性不采购东西,空着双手,轻装上阵 ,而在街上挤来挤去的几乎都是年轻小伙子。姑娘嫂儿们害怕遭到S扰,都躲得远远的。由于这天人太多, 加之大家又故意推搡起哄,因此街上常常涌起人浪,呐喊声此起彼伏。有时,一个“人浪”过来,常常掀翻 一批人,甚至将临街的店门都推倒了。这一天,街上不时会发生踩伤人的事件。为躲避“人浪”冲击,这天 ,街上做生意的人,往往收起摊子,半关店门,而卖鞭炮的,一般将摊子设在溪滩上,因为溪滩场地开阔, 不易出事。

    台阶下布满蟹D,出租公猪看杀狗

    芙蓉市日给人的第二个强烈印象,就是东西丰富。

    东西分门别类,大部分有固定的交易场所。

    后边街上横头是市中心,它主要卖百货,不光本地人开张店铺,外地小商贩也过来摆摊,由于人气旺, 镶牙的、修理钢笔与小电筒的、打小铁的、卖豆腐稀的,等等,他们也C一杠。

    后边街下横头卖草鞋、蒲鞋,叫草鞋行,卖鞋的都是岭底乡仰后村人,他们可以按照顾客的尺寸要求, 当场打理草料,现制现卖,动作非常熟练。

    中央街专卖海货,干的鲜的都卖,卖者大部分是方江屿、山外人,他们以海为生,其皮肤像浸过桐油一 样,紫里透亮,混在人群里,远远看去,一眼都能认得出来。

    直街卖竹木家具、铁具,圆木店和打铁店门口分别摆满了木制和铁制家伙,而打铁店里,风箱拉得呼啦 呼啦作响,炉火烧得红旺旺的,大锤、小锤落在铁砧上,发出叮叮当当的有节奏的声响。

    新街主要卖南货,还另时设了许多饭摊、烧饼摊、馒头摊,不是这里腾起一团蒸汽,就是那里飘来一股 R香。

    坦头卖木头、竹子、柴草,叫树行、竹行、柴行,特别是树行,各种木头肩挨肩,搭成一个个“人”型 排架,从海埠头开始,一直延伸到桥头溪滩,逶迤好几公里,像一座庞大的没有树叶的森林,场面煞是壮观 。

    底面店主要卖生姜、米面,叫姜行、面行,它出入的道路很窄,且旁边坐落着许多茅厕,但尽管如此, 其生意照样做得很活络。

    芙蓉市日(2)

    直街与新街之间有条巷,专卖各种各样的螃蟹,鲜活的、腌制的、被捣成酱的,应有尽有,叫蟹巷,这 条巷所在的人家,其台阶下竟布满了蟹D,里头藏着许多螃蟹。

    交易成分比较杂的地方,是桥头溪滩。

    桥头溪滩,即中安溪溪滩,它床位高,只有一条长长的人工开挖的水沟。水沟两侧是宽宽的石子滩,牛 行、猪行、饲料行就分别坐落其间。牛行的所在,有一片茂密的溪椤林,当地人叫溪椤篷坦,那里常常站着 三四十头牛,且都是黄牛,牛绳就拴在各棵树上。站在远处看,牛行里往往牛比人多,牛的主人似乎很疲乏 ,常常或坐或卧在地上。猪行不大,只有几处猪圈,里头关着的多半是猪崽,黑色的居多,一片尖叫声。偶 尔也见到猪牯(公猪)的,高高大大,呲牙咧齿,乱跑乱拱,咻咻叫,模样比狼还凶。猪牯一般是出租的, 它被单独关在一处,其主人总是手拿竹G,神气十足地站在栏外。饲料行里全是麻袋、箩筐,大大小小,一 只挨着一只,都敞着,里头大部分装着糠和番薯丝。你用手拨弄一下里头的东西,少不了会闻到一股浓郁的 干涩香味。

    桥头溪滩,好像也是江湖客固定的出没场所,他们常常在此鸣锣圈地,窜来窜去,又喊又叫,总是先表 演刀术、拳术和肚顶捣臼、赤身滚钉板、手劈石头等硬功,然后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兜售起那些神奇的膏药 来。有时,屠夫也光顾此地,众目睽睽之下,演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杀狗杀羊勾当。他们杀完狗羊,就 在水沟里漂洗其内脏及秽物。屠夫好像是固定的,谁都认得,他每次在桥头溪滩一出现,周围的人就起哄, 脏话一古脑儿地往他头上泼:“某某,你罪过啊,你那个东西明天让狗给吃了!”“某某,你身上狗臭啊! ”……奇怪的是,屠夫总是呵呵笑,一点也不生气,有时甚至还自嘲道:“是的,是的,我那个东西迟早会 让狗给吃掉的。”

    叫呀吆呀唱呀敲呀,硬币叮当落进铁皮盒

    芙蓉市日,人员云集,货物辐辏,充满了商机。市上做小生意的人很多,谁都不放过赚钱的机会,生意 做得都很卖力气。

    开店的绝大部分是本地人。他们三等六样,各C所长。从供销社下放或精减出来的,一般重C旧业,在 家开小百货店,店里持有市场管理所核发的进货证,凭着进货证,可以从供销社批发购进针、线、钮扣、捺 钮、发夹等家用小百货(作市时,供销社人员嫌忙,这些东西一般不散卖),然后带回家化整为零,散卖出去 ,从中赚取利差。

    做手艺的,往往以家为坊,以家为店,一边制作工艺,一边招揽生意。它们的行当众多,有做圆木的, 打家具的,做篾的,做裁缝的,打铁的,打小铁的,雕花的,剃头的,弹棉的,做豆腐的,做铅桶铁箱的, 做糕饼的,钉秤的,修鞋的,画像的,照相的,等等。从事这些手艺的人员都很精明,平时在家不怎么卖力 气,但在作市这一天,他们大开店门,摆出大大小小的家伙,并捋袖亮臂,干得不亦乐乎,并且,作师傅的 还往往亲自把持并表演,让作徒弟的闪在一边观看。除了做小百货和手艺生意,街上人还做“二道贩子”买 卖。他们坐地,面子大,常常一早来到各交易场所,压价从人家手里贩进鱼鲜、蔬菜、农用品等货物,然后 运回家,当街抬价叫卖出去,从中牟利。

    有趣的是,当地人以家为店,街上开设的店铺一家连着一家,本身已够多,但有人偏偏还在街上摆摊子 。这些摆摊子的人基本上来自虹桥,他们都是老面孔,有的父子、母女或兄弟姐妹一起看摊子。他们所做的 生意,彼此很少重复,有的卖小百货,有的卖染料、银黄(雄黄)香头,有的修理钢笔、电筒、闹钟,有的 修伞子、修鞋,有的镶牙,等等。他们都是天未亮就挑着担子出门,黄昏时分挑着担子回家,起早摸黑,常 年风雨无阻,而每次赶集,他们来回都要走60来里路,中间还要翻越10多里长的瑶岙岭,而且,今天赶了芙 蓉市日,明天、后天还要赶虹桥市日和南塘市日,累得很。但这些虹桥人,却乐此不疲,做起生意头头是道 ,回答顾客时嗓门特别响亮,充满了精神气。

    当然,在街上摆摊子,摊位都落在闹市地段,它是要付租金的,而付租金不是什么人都付得起的。所以 ,许多人做起了流动生意。卖麻糍的,卖馄饨的,卖九层糕的,兑卖“白糖”的,卖馒头、面包、烧饼的, 卖豆腐稀的,卖糖塑、米塑的,演“西洋镜”的——如果是暑天,卖冰G的,卖青草糊、十莲糊的,卖箬笠 、草帽的,卖扇子的,卖蚊香的,等等,大家沿着街道,来来回回,走走停停,或叫,或吆,或唱,或敲打 家伙,热热闹闹,把生意送到你家门前,更做到你眼皮前。

    为了招徕生意,街上许多生意人,他们除了吊起嗓门而拖腔带调说话外,还借助工具,故意弄出各种各 样的声响。特别是打小铁、卖十莲糊的,前者一有空闲,就用小铁锤密密地敲打铁砧,并不断变换敲打力度 ,使之发出“叮叮当当”、“咚咚哒哒”等不同声响,而后者则用小铁勺在小瓷碗里不断地来回碰击,使之 发出“叮叮叮叮”、“叮叮叮叮”跟莲子糊一般清纯亮丽的声音。值得一提的是,作小百货生意的,因为没 有什么家伙可以敲打,他们就将铁皮盒作钱笼,凡是手中捏的是硬币,他们便高高地抬起手,然后松开手指 ,让硬币闪着光亮,响亮地落进铁皮盒。可以这么说,芙蓉市日,整个市面人声鼎沸,异响不绝于耳,没有 一处安静之地。有时,不知不觉,市日散去,四周忽然静了下来,你反而觉得老大不舒服,不是双耳隐隐作 痛,就是头昏脑胀,甚或肚胀恶心,口中无味。

    芙蓉市日(3)

    第二章

    芙蓉市日,赶集的人固然很庞杂,但主流却可以分为两大阵营,一大阵营为山里人,一大阵营为海上( 边)人。这两大阵营在芙蓉街汇合,山里的货物往海上流,海上的东西往山里送,彼此成交的,不仅仅是劳 动果实,更有辛劳、快乐和满足。他们的到来,乐坏了街上做生意的人,因为谁都明白,他们是送货队,更 是采购团。

    买墨水卵,乌黑的手指“吱”的一声横拉出口

    芙蓉市日,赶集的人大部分来自山区,他们很少带有现金,基本上是以物换货。每次赶集,他们总是汗 流浃背,吭哧吭哧,吃力地背着木头、竹子或挑着柴草下山,然后一身轻松,手提杂货说说笑笑回家。他们 五天下一次山,所以,采购的东西,主要是菜蔬和农具、家用小百货。在采购菜蔬方面,他们“认咸认干不 认鲜”,除非家中有客,海鲜基本上是不买的,也买不起,而即使买得起,带回家也很快会馊掉,因为那时 还没有冰箱,有冰箱他们也根本买不起。他们都买墨鱼卵、蟹酱、鱼生等咸货,或买虾皮、水蟾鱼干、乌眼 猫、鱼鲞等干海货。他们一次买下的菜,带回家可以慢慢消用五天。在采购农具、家用小百货方面,他们买 的最多的是锄头、扁担、簸箕、草鞋、麻绳与煤油、煤油灯、电筒、电池、针、线、钮扣、带子等。

    芙蓉街卖咸货生意最好的是国营水产店,它设在直街西首,共有三间门面。而水产店最忙最有看头的是 卖墨鱼卵。在它的店门前,一溜儿平排摆放着四五只两抱见大、一米多高的木桶,每只桶子盛满了墨鱼卵, 看上去黑白相间,中间还夹着水汪汪的亚黄色,很可怕。桶子腥气冲天,上面苍蝇乱飞,特别是那些个头奇 大的青头苍蝇、红头苍蝇,赶都赶不了,贴着墨?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