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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论说:“如果你害怕,你就不要这样的服务。”
我说:“安全不安全?”
他说:“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安全,美国那么强大的国家,尚且被偷袭,一个洗桑拿浴的地方,谁敢保证没有突如其来的检查?不过,我来这么多次,没有遇到过什么不测。”
我说今天不会有什么吧?
李论说不知道,难说。
我忽然觉得难受,可能是心慌引起的。我说走吧。他说不蒸啦?我说不蒸了。他说吓唬你的,你不用怕,真的。
我说:“说什么我也不蒸了。”
我像名新贼似地出了蒸室,匆忙用水一冲,然后到更衣室找我的衣服穿上。伺候我穿衣服的服务生问我为什么不按摩?这里的小姐档次很高的,有很多是大学生。我说是吗?服务生说进来都经过身份验证的,那还有假?我说她们敢说自己是哪所学校的学生?服务生说那不会。我说那怎么验证?服务生说听她们说英语,我们这儿有会英语的,考她们英语。我说哦。服务生边把皮鞋递给我边说你的皮鞋我们擦过了。我说谢谢。等到我穿戴完毕,服务生把一张单递给我,说帮个忙。我一看是张小费单,想了想他帮我擦了皮鞋,便在上面签了20.00。服务生很高兴说谢谢老板。我说我不是老板,跟我来的那个才是,待会由他结账。服务生说有人帮你结账,更说明你是老板,真正的老板是不用自己掏钱的。我朝服务生一笑,说你懂的还不少。
我比兔子跑得还快
我看着黄杰林,突然发现他特别亲切,像一个常人。我觉得这是烟酒起的作用,因为我们谈到了烟酒,还共同吸烟。吸烟让我感觉我成了黄杰林的同盟,我们在一条战壕里。我的命运和他雷同或近似,因为我也踏上了行政之路。我记得黄杰林也是在副教授的时候转行的,他开始也先当学工处处长,再当校长办公室主任,然后当副校长。在他当办公室主任的时候,他评上了教授——这好像很滑稽,因为拼命上课和研究的人评教授比登天还难,而不学无术的人却奇妙地当了教授。我现在准备和他一样,因为我已当了处长,我的本职工作已经转移。在行政的岗位上,将来我不仅能评上教授,而且还要当教授的评委。想到这我激动不已,像触了电一样。我嘴上的烟像一根电棒,弄得我全身打哆嗦。
10
李论说等吧,等我什么时候突发神经,可能就把你们学校的项目报告给办了。
“听你的意思,东西大学是永远成不了全国重点大学了,因为按你的身体和思维状况,你是永远也不会发神经的,你硬朗和清楚得像一台电脑。”我说。
李论微微一笑,“电脑也是很容易被病毒感染的嘛。”他说。
“你是一台铜电脑,只有钱才能毒害你,”我说,“可是我们学校没有钱,领导已经明确表态过了。”
“那就等呀,”李论说,“公事公办,也很好嘛。我先组织一批专家对立项进行评估论证,你们学校原来请的那帮专家不算。等验证通过了,我才把报告呈送上去,这恐怕也该到了年底吧,然后报告在领导集体那里还要冷却一阵子,除非我催一催,这样就到了春天。春天来了……”
“去他妈的春天!”我打断李论的话说,“我等不到那个时候,就算学校能等,我不能等,我老婆也不能等!李论,你就不能看在中学时候我们一起挨饿的份上,帮上一把吗?尽快把项目报告给办了!”我几乎是哀求的口气对李论说。
“对不起,恕我爱莫能助,”李论说,“这项目太大了。”他打开双手,还做了个耸肩的动作。
我们现在在一个叫“欧典”的茶园里,这是一个情侣会面的天地,相会的人都是一男一女,除了我和李论。我和李论话不投机,看起来分明就像产生分歧的同性恋者。这一察觉让我感到丧失脸面。我迅速站了起来,丢给李论一句话说你买单,就走开了。
李论撵着我的P股,说你别走呀,有话好说,我们那么多年的交情,我是肯定不会忘的,但是……
我比兔子跑得还快。
11
我对米薇大骂李论。那时候我刚在课堂上骂完王朔,因为王朔骂了鲁迅——骂鲁迅是不允许的。我骂了两节骂鲁迅的人后离开教室,往学校的办公楼方向走。我没忘记上课的时候我是副教授,不上课的时候我是处长。
在往办公楼的路上我把手机打开,这是转换身份的标志。教学楼和办公楼相距约五百米,我没走到一半手机响了。
我一接是米薇的声音。她Y阳怪气说彰先生去哪呀?我心想这小妞不是刚听完我的课么?从哪打电话来?回头一看,她果然跟在我身后,约有二十米的距离,边打手机边冲我笑。我正要挂机,她说别挂,继续走。我回头像和另外的人通话似的边走边说干嘛?米薇说我有话和你说,但考虑到你的影响,我们就在电话上讲吧,反正你电话费能报销,我无所谓。我说好呵,有什么特别的话你就说。她说我看你情绪不对,为什么?我说我哪情绪不对?她说你骂了两节王朔,我看出来了,你心里不顺。我说我是不顺。她说为什么?因为家庭?事业?你事业蛮顺嘛。我说P话。她说我们刚祝贺你当处长,下次我们还要祝贺你当副校长,乃至校长!我说祝他乃乃的!她说你为谁发这么大的脾气?因为我?还是因为他,李论?
我大声说:“别提李论这狗娘养的!”
这时我离办公楼已不远,我的骂声应该能被楼下的人听见,如果有人认真听的话。
米薇说:“你和李论怎么啦?李论对你怎么啦?”
“你问李论不就知道了?”
“我不问李论我问你!你们到底怎么啦?告诉我,你一定告诉我!”
说着我到了办公楼前,针对米薇的*问,我不好上楼。我说好吧,你回过头走。
我回过头的时候,看见米薇已回转身去,变成她走在前,我走在后。她袅娜的身材比从正面看更加生动。
我眼睛看着二十米开外的米薇魔鬼般的身材,嘴接着对手机说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么?米薇说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说好,事到如今,我告诉你,全告诉你。
“你是一件礼物,”我说,“是我为了达到目的而送给李论的礼物。”
“是,我知道,一开始我就知道。”
“李论收下礼物了,他对我说他很满意。”
“对,我满足他了。”
“但是我让他办的事他没有办。”
“所以你很生气?”
“是,因为我觉得他耍了我,还玩弄了你。”
“你让他办的事对你很重要么?”
“非常重要。这是学校交给我的任务,负责做通李论的工作,把学校一个两亿元的项目报告给办了。学校对我很信任,为此先提我当了处长。但是李论拖着不办。这事没办成,我就对不起学校对我的信任,最关键的是我就出不了国,不能出国和我的夫人团聚。”
“是吗?”
我看见米薇停了下来。我说你怎么不走了?她说我等你。我说你不怕影响我了吗?
她说:“不怕,我豁出去了。我决定再豁出去一次。”
我走到米薇的身边,把手机挂了,米薇也挂了手机。我和她面对面站着,却不知说什么好。一个个学生、教工经过我们的身边,有的我认识,但所有的人都免不了或禁不住看米薇一眼,因为米薇实在是太美了。他们同时也免不了看我,因为我和漂亮的女学生在一起,仿佛在靠山吃山,近水楼台先得月。
“你既然利用了我,为什么不再利用下去呢?”米薇先开口。
“不,我已经错了,我不能再错下去。”我说。
米薇盯着我,大概是想观测我的认错是否真诚。她大概看到我眼睛里的真诚,所以她说:“彰老师,就让我为你做一件错事吧。”
我说你打算做什么?
她说没想好,总之做我可以做的。
我说你千万别乱来。
米薇笑了笑,然后走开。她牵动我的视线,把我的目光愈拉愈长。
一个不自信的球员
这一天,我感到非常吃惊,因为李论来到了东西大学。他本来是约我出去的,但是我说我没空。事实上我有空,整个下午我都在办公室里看报纸,我就是不想和李论见面。李论打电话说你可以出来一下吗?我说不可以,因为我要开会。
李论说:“有一件事很棘手,需要和你面谈。”
我说什么棘手的事都不行,我马上就开会。他说会后呢?我说会后也不行,会后还有会。
李论说:“你治我呀?这事你也有份。”
我说什么事?他说见了面才能和你说。我说可是我不能出去,也不想出去。他说好,你是爷,现在。
通完电话不到一个小时,李论就到了我们学校。他是自己开着车来的,把车停在办公楼前,然后叫我出来。我钻进李论的车子,他立马将车开走。我说要带我去哪儿?他说找个僻静的地方,附近有吗?我说只有餐馆,但现在我不想上餐馆,太早了。他说那去你房间,去你房间行吗?
我指引李论开着车穿行在校园里,来到我宿舍的楼下。他说你住几楼?我说七楼。他说太高了吧?我说那就不上去,你有什么事可以在车里说。他说也行,我急昏头了。
李论告诉我米薇怀孕了。
“一大早,米薇跑来找我,她说她怀孕了,”李论说,两手击了方向盘一下,“我C!C出事来了。她拿出一张检验单,Nhcg阳性,就是妊娠反应,说白了就是怀孕了,问我怎么办?我说怎么办,打掉呗。我给了两千块钱给她,她不接,我又加到三千、四千、五千,她还是不接。我说要多少你才肯你说?她说我不要钱。我只是想要这个孩子。我说你疯了?这怎么可能?她说有什么不可能的,反正我快毕业了,现在怀孕,到毕业的时候,才五个月,你现在就开始和你老婆离婚,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们就结婚。我说你这是敲诈。她说随你怎么说都可以,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也决定这么做。我说你不怕学校开除你吗?我叫彰文联开除你!她说我不怕开除,但愿你也和我一样,不怕开除。我见来硬的不行,就来软的,我哄她说你先把胎打掉,专心完成学业,等毕业了,我给你找个好的工作,然后我们再结婚,我们还会有自己的孩子的。但我左哄右哄,她就是不肯。她说我才不信你们这帮男人,我连彰文联老师都信不过。完了,就这样,我找你来了。”
李论有些无助地看着我,像一个不自信的球员把球传给了他相信的另一名球员,他把难题踢给了我。我说找我有什么用?没用的。
“这事跟你没关系吧?”李论狐疑地看着我说。
我瞪着李论,说:“去你妈的,你什么意思?”
李论赶忙摸了摸我的左臂,说:“别生气,说着玩的。我知道肯定是我的,跟你无关。”
“米薇是东西大学的学生,你把我的学生弄怀孕了,也不能说一点关系没有。”我说,口气变得软和。
“所以你要帮忙呀。”
“怎么帮?”
“说服她把胎打掉,不听就吓唬开除她。”
“她要是不理这一套呢?”我说,“一个用钱都不能解决的问题,用别的办法更不能解决。”
“这就要看你的啦,”李论说,“我不会让你白帮这个忙的。”
“你不会把米薇不要的钱给我吧?”
“不不,”李论说,他思忖了一会,“我们这么说吧,你这边帮我把米薇的事给解决了,我这边帮你们学校办项目报告的审批,立刻。”
“你不是说要等到明年春天么?”我说。
“什么春天,”李论说,“等到明年春天小杂种还不早就出来了?”
“别叫你的骨R小杂种,”我说,“不然我袖手旁观我跟你说。”
“好好,我不叫小杂种,我叫宝贝行吗?”李论说,手往方向盘中心一拍,一声汽笛骤然响起,划破课外活动前的校园。
13
我坐在我的办公室里,等着米薇。我本来不想把她约来这里,想找个好谈话的地方。我首先想请她去学校附近的酒楼,进一个包厢。但酒楼里到处都是本校来吃饭的人,而且都是大头头小头头们,难免让他们发现。我不想让他们猜疑我是勾引学生上床的男人,我还没这个胆。于是我又想把她约去树林里,我甚至想把她约到我的房间去,但我细想这两个地方比上酒楼更像是幽会,在树林是谈情,在房间就是做A了。我和米薇的关系没有情爱,所以我想在办公室妥当些。
米薇走了进来,背着一个坤包,一看皮质就知道属于非常高档的一种,说不定是李论给她买的。我请米薇坐下,然后去把办公室的门掩上,但留了指头大的一条门缝。
“处长的办公室也不见得怎么好嘛,”米薇边观望办公室的装修边说,“沙发又硬又旧。”
“只有校长办公室的沙发才是皮的。”我说。我坐回椅子上,点了一支烟。
米薇忽闪着眼看着我,似是预测我想问她什么。
“最近身体好吧?”我说。
“好呀。”她说。
“没出什么问题?”
“没有。”
“没有吧?”
米薇:“没有,难道你希望出什么问题?”
“可我听说……你去医院了是吧?”
“李论来找你了?”米薇说。
我点头,“这个问题很严重,”我说,“对你很不利,在只有我知道这个事之前,你再去一趟医院,尽快。”
“我不去。”米薇说。
“你要去,必须去!”我说。
“我为什么要去?”
“因为你是在校大学生。”
“可我很快就毕业了。”
“你没有结婚。”我说。
“我出去就结婚。”米薇说。
“那不行,也不太可能。”
“所以我这么做就有可能。”
“你这么做到头来受害的只能是你。”
“我愿意。”
“告诉我你这么做真实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你。”
“别瞎扯。”我说。
“李论耍了你,他害你辜负了领导的信任,害你不能出国,”米薇说,“当然他也玩弄了我。我现在要整他一下,让他负责任,接受教训,不能再耍人。就这个目的。”
“你这样做代价、风险很大,你知道吗?”
“我无所谓,只要能帮你。你起初带我去见李论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把事办成吗?”
“我现在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就是要帮你,帮到底。”
“你真要帮我是吗?”
米薇颔首。
“好,”我说,“那你就去医院。李论说了,只要我能说服你去医院,他就把我们学校的项目报告给批了。”
“我不信,他要把报告批了我才去。一定要这样。”米薇的口气十分坚定。
我无奈地注视米薇,这个我行我素的女孩,一个被拉入东西大学公务活动中不小心受孕的女学生,一个决定报复或要挟男人的女子,她现在就在我面前,像一棵不畏严霜的小树。她现在夹在两个男人之间,一个是我,一个是李论,我们都是使她陷入绝境的风雪。但是从目前的姿态看,她铤而走险是为了我,倾向非常明确。她居然不把和她上过床的男人视为知己,却正在和把她推向火坑的男人推心置腹。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品质、性格和人格?我搞不明白。
“怎么不说话?没话我可走了。”米薇说着站了起来。
我说你走吧。
我的移民倾向更加明显
东西大学科技园的立项报告终于批了下来,这是我和李论达成口头协议一个月后的一天。
项目报告的批文摆到了学校领导办公会上,乐坏了清高或迂腐的大学首脑们,这些首脑包括校长、副校长、书记、副书记,两道班子都是一正五副,一共一打。他们听了宣读还不够,还把批文在手上传来传去,比当年看自己的任命书还激动。因为有了这纸批文,科技园就不再是空中楼阁,21世纪初跨入重点大学的梦想就要实现,到那时他们是谁?是重点大学的校长、副校长、书记、副书记!想到这些,谁能不心潮澎湃、兴高采烈?在办公会上,领导们表现出少有的团结和统一,一致同意保送彰文联同志赴英国学习深造。
黄杰林向我讲述这些的时候却十分冷静,就好像他不是学校首脑们其中的一员。而事实上他是副校长中排名最前的一位,是常务副校长,并且科技园的批文是由他负责争取得到手的。在首脑们那里,黄杰林才是真正的功臣,而我不过是他麾下的马前卒或走狗而已,我被保送出国不过就像主子慰劳的一把夜草或一根骨头。对于这些权威而言,出国算得了什么?出国是他们的家常便饭,去美国就像我去一趟北京,去英国就像我去上海,容易得很。但是对我却十分不易。自从我妻子先赴英国后,我就开始申请,可得到的答复是:学校已经把你妻子送出国去,你再出去,你们都不回来怎么办?言下之意,只要我留在国内,我妻子一定会回来的。两年过去了,我妻子该回来的时候没有回来,她读完博士还要读博士后。于是我的出国申请就变得更加困难,因为我妻子和我的移民倾向更加明显,事实的确如此——我妻子明确表示她是不会回来了,只有我出去。可是我怎样才能出去呢?只有祈望学校能够开恩。可是学校凭什么开恩呢?学校曾有恩于我的妻子,可我的妻子负了学校,她没有按时归来。就是说学校已经上了一次当,为什么还要继续上当?我的出国梦遥遥无期,可我的妻子却在步步紧*。她说你一定要设法赶快出来,黄杰林是你的大学同班同学,他现在是大学的副校长,我不信他帮不了你?除非你不想出来。你不想出来那就算了。我说我想出去,我做梦都想出去,因为我做梦都想着你。她说那你找黄杰林呀!于是我找了黄杰林。我说杰林,不,黄副校长,我从来没求过你,我现在求你。他说你不用求我,我正好有一件事托付你去办,如果你办成了,我保证学校放你走,不,是送你出国。于是他跟我说了项目报告的事。然后我就去找李论,然后就有了今天这样的结果。
“说真的,我真舍不得你走,”黄杰林说,他抽完一支烟,接着准备抽下一支。
我说:“让我给你点吧。”我把打火机凑了过去,给他把香烟点燃。
黄杰林吐着烟雾,说:“但是,不送你走是不人道的,我们是讲人道的嘛。”
我说:“谢谢你,谢谢学校恩准。”
“不用谢。要说谢,我还要谢你才对,因为你把事情办成了,帮了我的大忙,也为学校立了大功。”
“我其实也没做什么,穿针引线而已。”我说,心里想我像是个拉皮条的。
黄杰林说:“心灵手巧才能穿针引线哪,没有你想方设法,我知道李论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经办这么大的项目报告的。”
我忽然想到了米薇,说:“可以给我一份批文的复印件么?”
黄杰林说:“干什么?”
我说:“想留作纪念。”
“好的。”
15
我把项目报告批文的复印件递给米薇。这是下课时我叫她留下来,我从教案里抽出来交给她的。米薇看了后说给我这个干什么?我说我想让你知道,事情可以结束了。这时候教室的人已经走光,只剩我们两人。
米薇说:“好,那就结束吧。”
我说:“那你……什么时候去?”
米薇仰脸看我,因为她比我矮,“去哪?”她说。
“医院呀。”
“你陪我去呀?”
我想了想,说:“好,我陪你去。”
“你真要陪我去?”
我眨眼连带点头。
米薇注视我的眼睛忽然湿润。她低头然后扭身出了教室。
注视我的眼光有些异样
省妇幼保健院像一只ZG,这是生产和流产最频繁的地方,我第一个念头或感觉就是这样。
我带着米薇来到门外,我们是打的来的。我下车以后发现米薇没有下车,她坐着不动。我说你下来呀?她没有下来。我说怎么啦?她说没什么。我说不是要那个什么什么吗?她说我没什么不什么,我不下去。我说你下来再说。
米薇下了车,背对着医院的大门。我说进去吧。
米薇没有进去的意思。
我说我带你进去,领你进去。
米薇说:“我说过,我不进去。”
“不是说好的吗?”我说,用哄的口吻,“没事的,半个小时就完了,别怕,呵?”
米薇忽然噗嗤笑了起来。
我说你笑什么?
米薇见旁边的人来来往往,把嘴凑近我的耳朵,说:“骗你的,我根本就没怀孕。”
我瞪着米薇,说:“你开什么玩笑?”
“是真的,我不开玩笑。”
“不开玩笑你又跟我来这里做什么?”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守信的男人嘛。”米薇说。
“守信不守信用得着开这种玩笑呀?”
“你生气啦?”米薇忽闪着眼对我说。
我说没有。
“我请你喝饮料,”米薇说,“走,我们换个地方。”
米薇带我来到一家饮料店,找了最角落的地方坐下,点了一杯果汁一杯可乐。
米薇边吸果汁边瞅我。
我们的目光相互顶撞,忍不住同时笑了。
我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不是为了*李论办事编造出来的,”米薇说,“怕他不信,弄了一张化验单。”
“化验单也能搞假?”
米薇说:“我妈是妇幼保健院的医生,得天独厚呀。我偷偷拿了化验单,盖上章,填上Nhcg++不就好。”
“原来这样,”我说,“害得我这一个月,一直为你担心。”
“真的呀?”
“当然,每次上课见到你,我都注意你的变化。”
“被你担心真好。”米薇说。
“还好呀?我的心脏都愁出毛病了,”我说,“其实你可以把真相告诉我,对我用不着隐瞒的。”
“告诉你戏就演得不像了,”米薇说,“再说,你也就不会为我担心了。”她注视我的眼光有些异样,“我需要你担心我。”
我回避米薇的注视,说:“你和李论……还什么吗?”
米薇摇摇头,说:“我们完了,应该玩完了。一开始是他玩我,后来是我玩他。现在一切都结束了,不是吗?”
“怪我吗?”我说。
米薇又摇头,“能帮你的忙,我什么都愿意。”
“谢谢你,米薇,”我说,我举起饮料杯,做了个敬酒的动作,自顾喝了一口可乐,把杯子放下。“我可能过不久,就出国了。这里面,有你的帮助。”
“祝贺你,彰老师,”米薇说,“将来,你会记得我这名学生么?”
“记得,”我点头说,“一定记得。”
米薇脸上露着笑容,但眼睛里却有泪花在闪,我不知道这是喜极所致抑或悲欣交集?我很想这个时候抱她一抱,但是我又不能够,场合和关系都不容许。我们现在在公众之中,她是我的学生,与我的学生、我的老同学都上过床,这些都是我无法逾越的障碍。在她的面前,我恐怕永远只能做她的叔叔、良师或者大哥。
17
李论在电话里发誓他决不会玩女大学生了。“就是x毛是金的我也不玩了,”他说,“我玩演员、玩明星也要比玩大学生省事,大学生智商太高了。”
“智商高可以使你长见识呀,”我说,“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你现在不是变得聪明了吗?你玩小蜜没有玩成老公,就是高明的标志。”
“米薇真的……不会找事啦?”李论说。他显然对“堕胎”后的米薇还心有余悸。
我说不会,我办事,你放心。
“我对谁都不放心,”李论说,“我以后办事,我戴两个套,x他妈的一百个放心!”
听着李论“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态度,他显然不知道米薇怀孕是假的,我当然也不会告诉他。我就要出国去了,我的心已经飘洋过海,到了妻子的身边。她在英国等了我整整三年,像寡妇一样,等着梦想的男人从天而降,进入她的身体,并且使她怀孕。
第二章
出国的签证
我拿到签证的这一天,没有在北京多待。我像一条虫子蜷在鸟似的飞机飞了回来。我没想到米薇到机场来接我。
我没有托运的行李,因此比大多数旅客先一步出了出口。我看见迎候的人摩肩接踵,却丝毫不在意有接我的人。在这个我让备感孤独的城市,我没有翘首以待的人。
迎候的人群里有不少婀娜多姿的女子,我从她们的穿着和身材看得出来。我之所以不注意她们的脸,是因为我觉得这些人再美也与我无关。任何美人现在我都不放在眼里,因为我怀揣着出国的签证。我就要说“我爱你,中国”了。
我没想到米薇就在这些美人之中,她像一只调皮的小鹿跳到我的面前,说:“先生,要住旅馆么?”
我没有说不,因为我的眼比嘴还尖。我发现对我说话的人是米薇!我又惊又喜,说你怎么会在这?
“我打你手机,手机说你已关机,我断定你一定在飞机上,”米薇说,“所以我就来了。”
“你为什么要来?”我说。
“我为什么不来?”米薇说。
“我没叫任何人来接我。”我说。
“我知道不会有任何人来接你,所以我就来了。”
“你好像知道我给你带好吃的似的,”我说,“先知先觉啊你。”我当场从手提袋里掏出一包果脯,给了米薇。
米薇接过果脯,像得到宝贝似的高兴。“这不叫先知先觉,而是心有灵犀,”她说,“因为你想到了给我买吃的,而且是我最喜欢吃的。”
我们走出候机大厅,像走出教堂似的轻松愉快。我看见民航班车停在机场外,自觉或下意识向它走去。米薇说我们打的走吧。
我停步看了一眼米薇,我眼前的女大学生贵气*人,像一只天鹅。我说好吧。
坐在开着空调的出租车上,想着有五十公里的目的地,我说你也是坐出租车来接我的么?
米薇嘴里嚼着果脯,“不行么?”她含着果脯说。
我说我没说不行。
“我现在比过去有钱,这你是知道的,”米薇说,“现在放荡的小姐哪个出门还坐公交车?何况我总比她们高档些吧?”
“你胡说什么?不许胡说!”我制止米薇,不让她检讨自己。我怕她往下说更露骨的话,比如说她傍上的大鳄李论,就是我引见的。李论给了她很多钱,让她比所有的大学生都富足优越。她现在身上穿的裙子、R罩和内K,没有一样不质地精良、价格昂贵。她使用的香水,来自法国,能让女人闻了嫉妒,男人闻了陶醉或者冲动。她和李论的关系如果是好事的话,那么里面就有我的功劳,反之就是罪恶。我现在认为是罪恶,因为他们的关系已经结束。在一场流产和反流产的斗争或较量中,李论和米薇针锋相对,两人反目成仇。这场较量的结果是李论答应了所有的条件,可最后米薇的怀孕是假的。我虽然不是这起事件的策划者,但却是始作俑者。我有罪。米薇越往下说的话,我感觉罪孽就越深重。
“好,我不胡说。你要我不胡说可以,”米薇说,她话锋一转,像她忽然翻动的眼珠子,“但你得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在你出国前这段日子里,把你交给我,由我支配。”
“这怎么可以?”我说,“我还有很多事,况且我不是你的……专车吧?”
“那我霸占你不行呀?”米薇说,“你都要出国了,可我从来就没好好和你在一起过,就要失去你了。”米薇眉头皱了皱,看上去很委屈。
我说好吧,我空余的时间,都给你。
米薇的脸恢复晴朗,对司机说:“师傅,请直接开到夏威夷酒店!”
夏威夷酒店像一座迷宫,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不知道吃喝玩乐睡分别在哪里。但米薇是肯定来过的,她像一名常客般轻车熟路引领我进大堂,坐电梯,走楼道,最后在一间房门前停下。
米薇掏出一张房卡,说:“给。”
我说:“这是什么?”我本意是说这是干什么。
“房卡呀,电子的,你把它往锁孔一C,看见灯变绿,就扭开门把进去。”
“没弄错吧?”我说,“我们不是来吃饭的吗?”
“开饭之前你不得开个房把行李放下呀?”米薇说,她显然在去机场接我之前就把房间开好了,“提着行李去餐厅,像个乡巴佬。”
“可专门开个房间放行李,那也太贵族了。”我说。
“今天你就住在这,不回去了。”米薇说,我想这才是她开房的真实目的。
我说:“这不行吧?不好吧?”
米薇说:“这是四星级的酒店,你居然还说不行不好!要换五星?”
我刚要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米薇抢先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先进去再说,站这里太久可不好,有人监视。我说谁?并环顾左右,不见其他人。米薇笑道看把你吓的。
我开门进了房间,米薇随后把门关上。我看见一张大床,像泰坦尼克号的甲板,这是一艘沉船,我可不能到上面去,我看第一眼就想。我和米薇现在正处在危险的边缘,我们只要上了这条船,准得出事故,不,是发生灾难。我不想这时候出什么事或有什么难,因为我就要出国了,那是我的明天——我费尽艰辛曲折看见的希望不能在明天到来的前夜因为一时冲动而毁于一旦。我必须守住最后一道防线,就是不上那条船去。
“傻看什么?”米薇说,“把行李放下呀!”她拿过我手提的行李箱,放到矮柜的上面,见我还站着,又说:“坐呀!”
我坐到沙发上,米薇给我倒了一杯茶。我边喝茶边看着手表。米薇说吃饭还早,你先洗个澡吧。我给你放水。她说着就到卫生间去。
卫生间传出哗啦的水声,像是我老家屋后流进石缸的山涧,那是我童年和少年时期最不厌其烦的声响,像民间、原始的音乐。我每次劳动或放学回来,听着那潺潺的水声,就忍不住脱掉衣服裤子到屋后去,让冬暖夏凉的山泉冲刷自己。那是没有香皂或任何洗涤剂的冲洗,我每次洗澡前后,总要闻一闻自己的腋窝,对比汗臭的浓度,每一次我都能从明显的反差中感受到水的魅力。
我禁不住站了起来,因为那哗啦的水声吸引或呼唤着我。我解开上衣的扣子,脱掉上衣,全然不觉得米薇的存在。
拉下裤子的拉链
米薇这时候从卫生间走了出来,我正在拉下裤子的拉链。我一惊,赶紧把拉链拉上,像忠厚的农民见了黄鼠狼把J笼关上一样。米薇见了一笑,说水放好了。我光着膀子面对米薇,说对不起。她说干嘛说对不起,洗澡不要脱衣服么?我二话不说,从行李里要了更换的衣服,进了卫生间。
我泡在浴缸里,像鲸鱼在浅水中。我有些气喘,但我认为不是水的温度和蒸汽造成,而是由于我内心的紧张抑或血流的栓塞。我在这里洗澡,而一个陌生的女子就在外面。她应该算是陌生的,因为我们的关系没有亲密到肆无忌惮的程度,尽管她是我的学生。我的学生正在诱惑我,我很清楚,她是暗恋我的众多的学生之一,但她现在走出了暗恋,向我示爱。我能接受她的爱吗?能,我先想,米薇是个开放、随便的女学生,和她上床是可以不用负责任的,我泡的浴缸不是陷阱,这个房间也不是深渊。
我从浴缸跃了起来,扯过浴巾,裹着下身。我想我就这样出去。我正准备出去,但是我看了一眼镜子。我想看一眼自己再出去。镜面上被水雾覆盖着,我看不见自己。我先用手去擦镜子,看见我的两个茹头,像两个红肿的疮。我的手往上擦,看见我的眼睛,像两个枪口。它们突然使我感到恐惧。我索性把浴巾扯开,用它来擦镜子,我想看清我的全部,也许就不恐惧了。
一个赤L的我出现在镜子里,我确实不恐惧了。但是我看到了我的丑陋和卑鄙,我原形毕露,像剥掉了羊皮的狼。我不能以狼的形象出现,我想。
我穿好衣服,出了卫生间。我看见米薇在削苹果,果盘上已经削好了一只。她把削好的苹果递给我。我接过苹果,等她削完另一只后,才吃了起来。
有好一会,我们都在吃苹果,而不说一句话。摘苹果的时候,我想起朝鲜的一部电影,在此刻有了新的含义:苹果熟了,爱情也成熟了,收获的时刻到了。年轻的米薇饱满红润,令人馋涎欲滴。此时不摘,更待何时?
我向米薇走去,米薇在沙发上翘起了脸,闭目以待。
我把未吃完的苹果放在一边,把米薇手上的苹果也拿掉。我捧着米薇的脸,跪了下去。
这是我和妻子分开三年后与异性的第一次接吻、抚摸和拥抱。我像在牢里困了三年终于跑出来的囚徒,像冲开了闸门的水,像饿了一个冬天后看见麋鹿的老虎……
我把米薇摔往床上,自己也上了床。弹性的床忽然发生剧烈的摇晃和振动,像船撞上了冰山。就是这巨大的晃动使我警醒,我感觉到灾难的*近,像咆哮的飓风和海浪,将我寻欢作乐的欲望驱散。我感到脊背凉飕飕的,像是被饕餮的猛兽舔了。我的情绪急遽跌落,像降旗一样下滑和收缩。
“你怎么啦?”忽遭冷落的米薇问我。
“我……不行,不,不是不行,是……”我吞吞吐吐。
“你怎么不要我呢?”
“我想要,可是……”
米薇说:“你是不是觉得我脏?因为我和别的男人上过床。”
“不不,你千万不要这么想,”我说。事实上我有这么想,米薇和留学生曼得拉及我的同乡李论上过床,这我是知道的,因为他们都通过我和她认识。他们分别或先后得到、占有过米薇,曾经得意忘形,但现在是米薇最讨厌或觉得可恶的男人。我也认为他们玷污了米薇,所以她觉得她脏,也以为我觉得她脏。我不觉得她脏,真的,但是我想起曼得拉和李论,一个黑皮肤的男人和一个黑心肠的男人,现在居然要和他们同流合污,我心里有障碍。
“我就是这么想的,”米薇说,“其实在他们之前,你可以要我,我也想把我给你,可你为什么不要我?那时候我还是干净的。”
“不要这样想,”我打断米薇,“你一直是干净的,很纯的。”
“我哪里还纯?”米薇冷笑道,“我和妓女已没什么两样,至多在妓女前面加‘高级’两字而已,因为我有一张大学文凭。哦,我已经拿到毕业证了知道吗?”
我说是吗?好啊!我显得非常喜悦,想调动起她的喜悦。
“刚拿到的,在你去北京签证的这段时候。”
“祝贺你!”我说,我言由衷,因为她能拿到毕业证实属不易。她不是品学兼优的人。在东西大学,没有哪个学生比她更有争议。她放浪的行为和形象令人莫衷一是,并影响到她的学业和学籍。曾经有人提议开除她,具体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