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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女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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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8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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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皆一愣,继而又是一阵爆笑。

    太平轻笑两声,道:“子归,你太暴力了……”

    “哎呀呀~我们天朝大国,礼仪之邦呀,怎能学那化外之民开口就打打杀杀的。”

    “先划个圈,不许打到这里来,我们可都是弱书生。”

    “弱书生?那周家五小姐脸上的伤是谁打的?”

    “肯定不是我!”

    “听说,大姚人都极其迂腐,尤以读书人为甚,个个自视甚高,不屑于跟异族说话,不过输了却能俯首帖耳的。”

    异族人冷笑着,从身边褡裢中拿出一个器物来:“今日我便按你们大姚的规矩来,以琴会友,你们谁可知我手中乐器之名?可能演奏?”

    半响,无人作答,祁玉华皱眉道:“你随便拿出个古怪东西,便说是乐器,如何让人信服?”

    那人也不说话,盘腿将那类似于二胡又不是二胡的东西夹在两腿间,琴弓一抖,一道甘美浑厚,深沉粗犷,激昂的乐声自弓弦下流淌而出,似万马奔腾又似深夜风啸,惊雷暴雨般震人肺腑,一曲终了,众人皆无语。

    异族人不屑的讥讽道:“没有人会?听说这子夜堂,聚集大姚世族子弟青年俊杰,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唉,太平叹,不就是马头琴吗?这大姚时空她是混乱了,按中国古代历史,马头琴早在成吉思汗时便已流入民间,明清宫廷也用此做宫廷乐器,在这个时空还没开始流传吗?在这里它现在肯定不叫马头琴,马头琴原始名字叫什么来着?可惜她素好弹拨打击器乐,拉弦吹奏类的一概不会。

    秦太后眼神一暗,这“子夜”才开两个月,汇集大姚一众青年俊杰世族子弟,此话从何而来?

    “我能试试吗?”一个带着羽毛面具的华衣男子有些羞怯的走出来。

    异族人有些诧异的将琴递给这个看起来手还发抖的青年。

    “这琴名唤‘莫林胡兀尔’也有唤‘潮尔’,是近些年鞑靼人中流行的一种乐器,传说从一个牧童与白马的故事而来,白马死后,牧人悲伤不舍,取其马尾成琴弦琴弓,马腿骨制琴身,雕刻马头于顶部,拉弦演奏,琴声深沉、粗犷、激昂,为牧民所创,其实另有根据却是我族的拉弦乐器奚琴演变而来。”

    青年边说也边预备坐下来,可是周围却不见有凳子,脸微微红了,机灵的女婢赶紧上前送了个锦凳给他,他方不太好意思的坐下,同样将琴放于两腿之间,琴弓轻抬,琴弦微微一动,马头琴特有的深沉、浑厚之音再起,却全然不是刚刚异族人所演奏的那般激昂粗犷,他的琴音宛转苍凉,如骏马嘶鸣情人泣血思念,也如草原上苍凉的月夜,雄鹰失侣的凄厉哀绝,那异族女子不由听出了神,神色肃然悲伤。琴音慢慢低垂,直至静默,犹宛如绕梁在耳,凄凉之感久久不散,好一会儿,太平鼓掌而赞,众人皆回神叫好,掌声如雷,青年又脸红红的站起来,羞怯的将琴还给那异族女子。

    那异族女子也是此时才回神,一把抓住这青年:“你可是我族人?”

    青年大惊:“放肆!”挥开这异族人的手。

    异族女子方觉失礼,忙结结巴巴的解释道:“公子,我,我不是,不是……”

    青年能见到的半张脸通红,半响,方低低垂头细声道:“无妨,知你无意,我并非你族人,只是略微会些罢了。”说完转身欲回。

    “公子。”异族女子拦着那青年:“娜仁能否有幸请问公子尊号?”

    青年的脸已经快烧起来了,斜眼偷眼太平那个角落,神态窘迫,讷讷不语。

    见明缘没有说话的意思,太平摇头哑然一笑,扬声道:“娜仁小姐,在我们大姚,询问未婚男子姓名是非常失礼的事情,子豫,你还不过来!”

    众人一愣,继而恍然,濮阳子豫如释重负,赶紧往太平那边疾步走去,走至明缘身边,沮丧的垂下头来,明缘手捏佛珠,神色淡然,也不多看他一眼。

    那叫娜仁的异族女子呆呆的看着濮阳子豫,好一会儿,突然举起琴来就砸,好险的被一只手挡住,太平不知何时竟站在了她身旁,顺手接过她的琴,笑道:“远方的客人,我们大姚人失了知己才砸琴,今日此琴得遇知音,你却为何要砸它?”

    “此琴得遇知音,知音却弃它,要它何用?”

    “在大姚,未婚男子是不得随意接受异性礼物的,何况如此贵重的东西。”太平转而将琴放于圆场中的博物架上,表情和蔼诚恳的道:“尊贵的客人,此琴放于此处,任爱之人取用,也留待你何日再来时,再为我们重奏起这草原之音,可好?”

    异族女子一愣,感激的抱拳道:“谢大小姐,您的心胸如草原一样的宽容,此琴能留于此,是娜仁的荣幸。”

    太平又柔声道:“异乡的客人,感激你将如此美丽的音乐带到这里来,音乐没有国度,艺术没有民族,古来知音难觅,千里马常有,伯乐难寻,今日莫林胡兀尔下,也算觅得知音,琴声清泉样的动听,我们的濮阳少爷也是月儿一样的美丽,你可要用一杯‘知己’来敬我们濮阳少爷,以谢草原之神安排下的这场相遇?”

    姿态娴雅表情淡静的女婢手托一银盘上来,一杯淡绿色Y体在琉璃杯中耀映着七彩迷离的光芒,异族女子放了张银票于托盘中,捧起那杯酒,神色激动的看着濮阳子豫,端端正正的弯腰敬上,濮阳子豫偷眼看明缘,明缘没表情,没奈何,只得接了,众人击掌而笑。

    秦瑛低声叹:“佛祖呀,知己,一百两银子一杯呀。”

    世间最难得莫过知己,知己,知己,一生能得值饮此酒之一人,耗费千金又如何?话是有道理,可是大小姐,你这只不过是一杯酒呀……

    太平早已窝回软塌,低头不知道跟明缘梅翧路子归祁玉华等人嘀咕些什么,时不时爆出一阵笑声。

    秦太后的脸有点抽搐,他眼睛还没瞎,纵使一身普通公子装扮,纵使带面具遮了半张脸,他又怎么会看不出来,那个被康擎世女唤作“小采”的笑得贼兮兮的年轻男子,可不正是他的宝贝小儿子,九皇子姬采宁殿下!

    爱情

    乌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脸

    怎么也难忘记你容颜的转变

    轻飘飘的旧时光就这么溜走

    转头回去看看时已匆匆数年

    苍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飘泊

    寻寻觅觅长相守是我的脚步

    黑漆漆的孤枕边是你的温柔

    醒来时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寞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秦太后站在窗前,三月了,春天到了,天也亮得早了起来,卯时三刻时分,已经朦胧可见物,远处模模糊糊可以听见惊鞭击地的声音,那是皇帝御辇出了后宫,往含元正殿上早朝去了。此刻候在含元殿上等着上早朝的年轻人中,有多少刚刚还在一处击箸高歌呢?

    秦太后苦笑自嘲,秦修呀,那女子箸敲瓷盏浅声轻歌的那一刻,不是连你也失神了吗?那众人欢笑合歌的时候,不是你也迷惑了吗?岁月里寻觅,那般写意飞扬不羁不惧的青春,你可也曾有过?可也曾有那么一个人无怨的眷恋过你娇美的容颜?秦修,秦修,这深宫里重檐飞脊下几十年,你有多久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曾想起?

    君家女儿,在太平之前,他还曾见过一位。

    今日太平的祖母,那个同样秉承了倾世绝之名并完全不曾辜负的女子,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女子眼中的张狂,虽然她也是面带微笑,却仿佛可以看见她背后高傲的展开从不收敛的华丽的苍劲的翅膀,她在天的顶上飞翔,俯视一切,那种气势,让年幼的他看得喘不过气来,这么多年,那短暂的一眼一直烙印在他的记忆里,他此后再没有看见一个女子甚至一个人能与之相比。他同情也羡慕姬姓皇族,这样的人站在她的朝堂上,她的身躯跪拜在她脚下,她的翅膀却高扬在九天之上,那是何等自豪又自卑的情景?

    十八岁及笄,他大婚那天,一步步迈进另一个人生,孤零零一个人坐在新房里等待他此后的天的时候,他突然的想起了那个只在他五岁的眼睛前一晃而过的女子,她竟就那样死去了。

    她总是太霸道也太自我,那光芒如天边最亮的星辰,那么一小点却散发出太阳的灼热,绚烂得刺痛了整个夜空,所有人都在她的耀映下骄傲而痛楚着,甚至连月亮也被她衬得幽怨起来,她在光芒最盛的时候毫不留恋的骤然炸裂了自己,留下一片黑暗,月亮的清辉重新挥洒温柔透彻,黑夜重新宁静起来,这是所有人要的结果,这才是正确的,可当这个结果如愿得到了,这世间真的再没有桀骜不驯的君家女儿时,所有人都怔然了。

    她不过是颗闯错了时空的星,她来错了,所有人都被她的光芒刺痛了,可是她就这样死去了。

    他不知道一个五岁孩子能懂得什么,他也不知道只那短暂的一眼对于他的一生意味着什么,那一眼的记忆在以后的十几年的岁月里被完全遗忘,他依照一个大世族的男子那样富贵而尊荣的长大,他要嫁给这个世间最高贵的至尊女儿,可是为什么,这个他最重要的日子里,他为何会突然想起那个只见过一眼的女子?他的心为何感觉到惆怅刺痛?迟到了十三年的悲伤丝丝涌来,弥漫上他的眼睑,即使知道皇帝正挑起他的头注视着他,知道这一眼关系到他今后一生的命运,他也无法指使自己的眼睛停下正流淌的泪。

    人皆说君家男儿世无双,君霐未及笄便美动京城,多少人倾慕他竹样清高的风华,可他却在心里冷笑,不过十几年,君家女儿什么样你们就忘了么?不过这般,哪配当她的孩儿?意外的,他竟在先帝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怅然。

    这么多年,他不曾有一刻后悔过当年的所为,君家的孩子,背负了无上的荣耀,怎么能不背负荣耀所带来的黑暗?背负不起,便不配做君家孩子。

    可是,最终造化弄人,那个叫君霐的男子,配还是不配当君家的孩子,连他也说不清了。

    当年,他挥刀断缘,走得义无反顾,干脆决绝,十七年后,他终于看见了他的女儿。

    他坐于众人之央,懒倦快乐击著曼歌的女儿。

    或许明日太阳西下倦鸟已归时

    你将已经踏上旧时的归途

    人生难得再次寻觅相知的伴侣

    生命终究难舍蓝蓝的白云天

    轰隆隆的雷雨声在我的窗前

    怎么也难忘记你离去的转变

    孤单单的身影後寂寥的心情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永远无怨的是我的双眼

    一个盘头带白玉箍形圆冠面笼黑纱的黑衣人第一个开口为她合歌,双手在那形似鼓的古怪乐器中节奏的轻轻敲打着,浅浅低沉的声音说不出的魅惑,太平笑起来,筷子敲在杯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跟着节奏晃着头,欢快的样子感染了一屋人。

    秦瑛低声解释说,这不知是哪家的郎君,貌似是个鳏居之人,从不曾露真面。临了还替她解释了一句,虽然看起来和康擎世女的交情很好,但也只像是朋友之交,从不曾见其有什么失礼之处,世女年纪小,才高性子也放纵,大概只是不拘此类小节。

    众人皆不禁展颜而笑,起歌相合,满堂欢乐,太后却垂眸掩去这一瞬间的惊愕与苦涩,什么鳏居之人,纵使万般掩饰,他自己生的孩儿,他怎么能不认识?那击鼓合歌的分明是他的皇儿,那位高高在上至尊至贵的皇帝陛下!

    太平,卫太平,她完全不是他想象中君家女儿那不可一世的不羁飞扬,也不是卫家女子冷静自持的清冷,相反,她甚至不如一般女子的刚正沉稳,完全不似一个堂堂女儿,娇赖而散漫,算计小利计较钱帛,就是这般心无大志又平淡娇柔的女子,竟也能让人这般喜欢?甚至包括他两个心高气傲的孩儿?

    秦修脸色黯然,真的不明白吗?

    那个女子懒懒的笑着,淡淡的看着,像是一只落入凡尘却随遇而安的凤凰,纵使此间不是梧桐也享受怡然,翅膀偃息在身后,锋芒藏在R里,天生的尊贵已经足以魅惑人,所以她也甘愿就此太平逍遥。

    可是卫太平,你的本尊甚至不是君家那炙烈得来去惊雷的凤凰,你漫不经心掩映着不肯入红尘的眼眸里,那傲慢的潜藏着的分明是一抹苍龙的魂魄。一条从来不曾感受过众生苦的苍龙,自得自乐自私自傲,游戏红尘。

    龙性生来尊贵而高傲,你的逆鳞在哪?翻了你温暖的巢X,剜去你娇柔的皮R,让你的心流淌出鲜血来,你的翅膀可会张狂起来?可能*出你的锋芒,让你腾飞九天苍吟?

    你任性的本质,我仅一见便可窥得两分,我那孩儿何等聪明的人,如何能不知?她只是不舍*迫你罢了,想来近些年那些空D的细报都是她在替你遮掩了。

    你纵可以不要我那宁儿,可我皇家,却并非没有能匹配你之人。

    再张狂些吧,君家女儿,你还差得很远,不必怨怪我,我也不过是一个父亲而已,你既生而为龙,又岂能这般安于浅滩打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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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时将近,外面一片漆黑,太平迈出门,潮湿的空气扑面而来,下雨了?丢下不坐马车就非得回身张罗蓑衣雨伞的少安等人,太平自顾自的出了园子,在府门口碰到打更的,要过她手中的避雨灯笼,持在手里慢慢往“子夜”走去。

    街上自然也是一团漆黑,一个人影都看不见,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浅浅的呼吸和脚步声。春雨缠绵,柔软无力,落在身上也像温柔抚慰一样,太平缓缓走在这片黑暗中,一手微微拎起裙摆,一手中持着木质长灯柄,低低垂的琉璃灯盏中透出一点朦胧黄的光芒,其实是照不清什么的,要有人这时冷不丁看见她,倒是很有可能被唬上一下。

    帝都的内城街道修得很好,都是平整的青石,有暗道水渠,路面并不积水,太平一步步轻轻踏去,心情无比的宁静。难得这样的清净呢,微微笑起来,视线在左前方无意间扫见一个黑影:“子归?”

    并不大的声音,在这黑夜里却显得清脆无比,正准备拐弯的黑影停步回过头来,正是探花郎。

    太平放下群摆,几步走上前去:“今日也轮值吗?”

    路子归点点头,不自觉的脚步随着她走,其实他很不明白,这个大小姐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好像跟他很熟捻的样子,而他自己竟也就仿佛跟她很熟一样的回应她,一点不觉得别扭。

    “又是子时吗?”

    路子归又点点头。

    还这么酷呀,太平弯眸轻轻一笑。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逗这个不善言辞的探花郎,他很像前世那个差点就让她嫁了的男人。

    前世他们相遇的时候,她也是十七岁,他却已经而立。那是她的初恋,十七岁的李太平远远没有现今十七岁卫太平的心境,轰轰烈烈的爱了一场,那个大男人是真的爱她,最终却对她说:“太平,你的青春太耀眼也太*人。”

    他愿意守候着等她长大,却不肯当时就娶她,她却不愿意这么牵牵扯扯的不干不脆,不娶她就分手,抵死爱了四个月,是她先不要他的,三十岁的大男人失落的样子,她至今记得。此后她遇到无数出色的男子,也谈过几场无怨无悔的爱情,却再也没有起嫁人之心,母亲的灵堂上,她再见到初恋男友,他已经不惑之龄,依旧未娶,他问她,太平,你现在嫁我可好?她拒绝了他,不是不动容不喜欢,只是那种炙热爱恋的心绪再找不回来,她的爱情,不要抚慰,也不要将就,错过了便罢了。嫂嫂们说得没错,她太幸福了,小孩样自私不管不顾的心境从来没有长大过。

    他那么爱她,却宁肯与她分手也不愿意娶她,那样的心境她当年想不明白,现在却懂了一些。

    一道重量压在她身上,太平抬头,路子归正低头给她系蓑衣的带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见太平看他,只淡淡道:“我习武。”

    手指长而有力,绕着带子轻轻系上一个结,抬头若无其事的继续往前走。

    太平怔然,这样的事情在她的前世当然是理所当然的,但她却没有忘记这是一个颠倒的时空,男子做这种事情,简直是太不可思议,想象在中国唐代,细雨朦胧中,一个美丽的女子脱下身上的蓑衣给身边俊朗的男子披上,自己淋雨前行,这样的情景,恐怕没有谁会觉得唯美吧?

    这不是简单一句“习武”就可以理所当然做出来的事情。

    哑然摇头,走到那个明显停步等她的人旁边,两人继续并肩往前走,太平轻声道:“子归,我是不是看起来很没有用的样子?”她这样娇柔无大志的女人,这里的男人,看不起的吧?

    “不会。”

    “嗯?”

    “你很好。”

    “是么……”

    太平抬头看天,漆黑的一片,蒙蒙的雨雾扫在脸上,很清凉也很舒服,偶有一阵微风过,却并不冷,若是在白日,打上一把紫竹伞骨的梅花伞,悠然漫步,可会是一景?太平微笑起来。

    “子夜”门口换了两盏避雨的琉璃宫灯,已经亮起,晚出门的少安撑着伞等在门口,见她们并肩来,并没有意外的神色,连忙过来将伞撑在太平的头上,太平动手卸了蓑衣递回给路子归。

    “子归,你可知道,喜欢一个人一眼够了,爱上一个人,一瞬也够了。”太平琥珀色的眸如雾散般清亮的看着他,唇角上扬微笑的样子,令人醉溺的美丽。

    太平带着少安进门去,路子归站在原地愣了很久,才转身往来路走去,到了地方跟人交班,静静坐下好一会儿,才发现蓑衣一直拿在手里。

    他并没有其他什么意思,做那举动也是无意识的,那么一个女子,谁舍得看她淋雨,自己却在一边披着蓑衣?现在想来才发现自己逾越了,大胆得过分,他虽不似平常深闺男子锁阁不出,这样失礼的事情却也从未曾做过。

    “小姐喜欢路大人?”

    “嗯。”

    “要娶他么?”

    “如果他愿意的话。”

    “……”

    “怎么,他不好么?”

    “没什么好不好的,小姐喜欢就好。”

    闲适

    “太平小姐?”路子归难得的露出惊讶的神情。

    “嗯。”太平微微笑。

    “找我?”

    “嗯。”太平还是微微笑,转身并肩跟路子归一起走。

    “有事?”

    “嗯。”

    “什么事?”

    他还真的会问,太平笑,反问道:“吃饭了么?”

    “没有。”路子归实话实说道。这几个月,他已经很习惯下值去“子夜”吃饭了,省得家里再让人熬夜等他,方便,好吃,而且,不贵……

    “去吃饭?”

    “嗯。”路子归沉默了一会儿,微微点头,伸手很自然的来接太平手中的灯笼,太平递给了他,心中暗叹,这样的男人在这个地方是怎么长出来的?难道小时候是别人家的童养郎,习惯了照顾小妻主么?

    路子归并不知道太平在微微贼笑些什么,他心里有点诧异也有点不知所措,前几天晚上太平说的话,他凭直觉知道她并不是随便说说的假话,但他并不知道他应该怎么应对,这个女子很怪异却太美好,娇贵却也强势,孩子一样,让不自觉的照顾着,她那是说爱他吧?可他却从不曾这么想过,回神过来第一反应是好笑,搞错了吧?

    “为什么你总是半夜当值?”子丑两个时辰,不尴不尬的,正常人都不乐意的吧?

    “换的。”路子归淡淡道。

    被人欺负么?太平轻轻叹。

    “很好。”觉得自己说得太简单,本想再解释,却低头看见太平了然的轻笑,路子归微微一愣,心情突然愉悦起来。总是这个点当值,纵使人家是有刻意排挤他之心,却也是他乐意的,他是真的喜欢这个时间,安静,不用接触很多人,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让她认为他被人欺负,看她这般微笑的样子,他就知道,不需要解释太多,她是真的明白。

    一路走到“子夜”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进了“子夜”的院子,太平在楼前台阶下停住脚步,伸手接过路子归手中的灯笼,示意路子归先进去,路子归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他看她往日行事凭直觉知道,太平并不是那种能注意到世俗礼规小节的人,显然这是因为他,看着一个显然应该由别人照顾的人倒过来迁就他,这种感觉就像她这个人,怪异却美好。

    “子夜”的院子里本来没有灯的,被那些小姐们连连抱怨后,由她们自己出钱,在青砖场地上立了四个石雕灯柱,虽然不够亮如白昼,却也不再是漆黑到能迎面相撞了。

    “什么事?”走上两级台阶,路子归想起什么,又回过头来问。

    原地看着他的太平眨眨眼,路子归又问:“太平小姐找我,什么事?”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没有表情的俊美的脸,太平笑了:“去接你下班罢了。”

    路子归一怔,眼神定了定,没有说什么,转身继续上台阶。他并没有问“下班”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可以猜出来,这个女子美好得不像真的,这样认真的温柔笑着的时候,尤其是。他并没有十分欣喜的感觉,他不是太习惯……

    看着路子归挑笼进门,太平耸耸肩,她竟然真的开始倒追一个男人了,不,不对,不能说倒追,是正常的追求才是,这种感觉似乎还不错,真的要这样介入就此开始正常人的生活么?这么好的一个男子,她真的可以担负起他一生的幸福吗?太平其实也有些茫然……

    没有直接上台阶进门,侧身绕楼后面走去。

    灯笼在后楼交给使女,左侧的暗门直接就通向她的自留地,屏风半遮半掩,来去间,竟无人注意,就算有人看到了,也没有谁将她与刚进门的探花郎联系在一起。

    少安上前帮她解了斗篷,明缘正和梅翧下棋,掂着棋子眼也不抬,倒是梅翧抬头看了她一眼,意有所指,却终究什么也没说。

    太平坐下来,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并没有多看坐在老位子上的路子归,侧身半个身子趴在榻上,眉眼懒懒的低垂着。

    此时正是寅时初刻,夜最浓的时候,也是“子夜”人声最鼎沸的时候,吃饭的人不多,喝酒的不少,随着“子夜”名声渐起,除了年轻的世族子弟们,这里多了另一个主流客群,那就是神出鬼没的江湖客们。

    对于江湖客们来说,不管是暂避追杀还是仇家谈判,来这里都再好不过了。没有谁会在这里寻仇动手,民不与官斗这条铁律不说,就凭这里的主人,黑白仕三道也没有人敢不给面子。

    在这里,仇家偶遇,冷嘲热讽难免,却没有人真敢当场下杀手,真忍耐不住要动手比划两下,也是可以的,不过却要依照主人家的规矩来。主人会兴高采烈的带头在院子里点起火把,那些客人们围着鼓掌下注看热闹,不能出人命不说,赢了的还要付什么场地租用费,打坏什么得赔什么,谁愿意这样寻仇?切磋切磋倒是大家都乐意的。

    所以,江湖人喜欢半夜趴这里落脚,哪怕只是找个地方睡觉,这里都比客栈安全多了,虽然难免闹腾点,但也比别处睡得踏实。

    就这么着,评画论诗的世族小姐们跟江湖草莽,朝廷官员跟刀里来火里去的江湖客们,竟相安无事的处在一个屋檐下,时不时还能勾肩搭背喝个小酒,彼此沟通交换一点好处什么的,“子夜”怎能不让人注目?虽然也不是没有人想仿效,怎奈,太平这等特殊的身份,天下间却仅她一人,这种店,除了她,天下再无人可开得,别的不说,没有皇帝的特旨允许,这店就绝对开不起来。

    我这可比龙门客栈强,太平暗笑。谁能想到,开个店还能混出一个名号来,“大小姐”如今的名头,在黑白两道可比谁都响亮,太平都开始怀疑,再这么发展下去,日后有个什么江湖大派纠纷都没准会选这里当仲裁地,安全呀……

    虽说“侠以武犯禁”,所谓江湖,对国家政府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利于安定团结什么的,但没有江湖的世界该多么寂寞无味呀……

    “单挑!”一个人“蹭”的一声站起来,掏出一团白帕砸向对面的人,被砸的人也“蹭”的一声站起来就捋袖子,聊天的下棋的画画的打牌的都停了下来,连打瞌睡的都迷糊了眼睛看过来,原本闹中有静各自为营的众人立时喧闹了起来,下注的下注,吆喝的吆喝,煽风点火的煽风点火,敲盘子击碗,眉飞色舞,就差没敲锣打鼓了。

    只是世族小姐书生打架,没看头,都不用出去,直接在中间空地打就行了,太平对这种级别的斗殴看的兴致不大,看着只顾下棋头也不抬梅翧,懒洋洋的问道:“为你打架了,你就不拦拦?”

    “打死好了,与我何干。”梅翧斜了一眼内场,优雅的端起茶碗吹吹茶叶喝了一口,平日里一身书卷气,偏偏眉眼流转间,竟有几分说不出的风流动人。

    祸水呀……太平感叹,扬声道:“一两,买祁小姐赢。”

    也不知道她们怎么学的,拿出块白手帕来丢,人家那丢的是手套好不?不知道摘手套跟掏手绢,哪个动作更优雅,还是江湖人好呀,拔剑直接砍就是了,不过,为什么最近这决斗的江湖人也开始丢手帕了呢?柜台那边要不要准备点白手帕来卖?租给丢一下,一钱银子,手帕还可以回收再利用,……

    “跟一两跟一两。”姬采宁殿下,虽然没人认出来,但你好歹是一个皇子呀,皇家形象多少要顾着点吧?

    路子归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正挽袖子系裙子扎头发的两个人,貌似还评估了一番,面无表情道:“跟一两。”子归,你好歹也是个官,维护社会治安不是你的职责吗?当心人家参你个玩忽职守什么的!不过这文弱女人打架,准备工作有些长了点,要不要准备一些劲装,隔个更衣室什么的,租用一次,一钱……

    “跟一两。”明缘……你哪来的钱?人家给的香油钱,拿来当赌金,不好吧?好歹收敛着点,禅师呀你是……

    “周小姐赢,一两!”梅翧瞟了众人一眼,悠悠哉哉的掏出一两银子放桌上。

    他这一两,对两当事人而言,比旁人一堆都强,周毓顿时满脸放光,眼斜着对手,一脸的得意洋洋,祁玉华神色一黯,越发咬牙切齿怒气腾腾,原本只想着用十分力的,这下非使足了十二分不可!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还有没有下注的了,赶紧了赶紧了~封盘了封盘了~~”

    一阵喧闹声中,两位小姐下了场,文质彬彬的相互鞠躬,一脸和善的微笑:周姊台,有礼;祁姊台见教。众人嘘声不断,江湖人更是把桌子捶得震天响,心里暗骂:打架呢请客吃饭呢?这些个读书人大小姐,都虚伪的掉渣了……没等大伙儿嘘声下去,两人已经一改和善的面容,凶狠的抱打成一团,士子习六艺,虽说比不得江湖人那般高来高去,倒也花样百出,开始还你一拳我一脚,颇有门道,后面失控了,扯衣服拉头发通通出来了,看得众人鼓掌喝彩热闹不已,连那些江湖人都瞧得有趣,饶有兴味的跟着敲桌子拍板凳大声吆喝起来。

    “赢家‘子夜’免费送一杯‘笑煞’。”随着太平的声音下去,一个穿斜襟长衣的俊秀侍僮用托盘端着一杯酒上来,黄色的Y体盛在流彩的琉璃杯里,说不出的华丽迷离,众人的喧闹声更大了。

    “子夜”有很多名字奇怪的酒,不标价码卖,却偶尔可以白送,这“笑煞”就是其中一种,什么情况送给什么人,全凭大小姐心情。

    旁边早有使女熟练的准备了药箱子候着,当然,这个是要收钱的……

    少安给太平倒了碗热奶茶,太平惬意的喝了一口:“等这段Y雨天过去了,就把火锅撤了,换烧烤吧……”

    太后

    康擎王妃进屋时,太平正趴在软塌上呵欠连连,少安站在她身侧给她梳头,看见母亲进来太平也没有起身行礼,只摆了张苦脸做了个手势示意,康擎王妃也不在意,貌似早熟悉她这德行一般,挥手摒退了左右,连少安都给远远的遣走了,这才坐了下来。

    头发还没有束好,披散了一身,太平晃晃脑袋将它们都拨弄到一侧,心里一阵哀叹,她最怕看见人家在她面前摆出这副有事要说、事还不小的样子,那通常意味着有大麻烦来了,事实这类东西,都是不可承受之重,再牵扯到政治,那简直能重得让你都不想活了。

    “被太后召见了?”看了一眼太平的装扮,康擎王妃并不惊讶的问道。

    “嗯。”太平点头,这不是废话么?那什么懿旨不是大家伙儿一块摆香案接的吗?如果不是这突乎其来的召见,她这会儿怎么会一身正装趴这儿?早窝在床上滚被子去了。

    康擎王妃坐下来,神情淡淡道:“太平,你可知九皇子为何迟迟没有指婚?”

    “知道一点。”不就是某个混蛋拉郎配,一心惦记着给她做媒呗。

    “你和皇上私交不错,这个我知道一点,但是九皇子的婚配,却绝不只是私心问题,它关系到皇嗣大统。”

    太平一个呵欠没打完,惊讶的看着母亲。一个皇子的婚配能关系到皇嗣大统?搞错了吧?

    康擎王妃暗暗摇头,君霐果然放纵她太甚,什么也没让她接触:“当今圣上登基十五载,后宫君卿们俱无有所出。”

    不过是还没生孩子罢了,桃花那家伙年纪又不大,或许她想等立后以后才生嫡女呢,急什么?太平眼神道。

    康擎王妃微微一遥头,道:“事情不是这么简单,虽然皇家消息封锁甚严,但太医院隐隐有透露,当今圣上,恐怕是,无法生育。”

    什么!

    太平下巴差点没掉下来,瞌睡虫都跑得差不多了,当皇帝的不能生育,还有这么衰的事?皇帝的第一职责不就是当种马吗?还有,什么太医院隐隐透露,这么隐秘要紧的事,哪个御医敢随便透露?恐怕是你们用什么足以抄家灭族的手段弄来的吧?

    看太平怀疑的眼神,康擎王妃没说什么,默认了这消息的来处不当了。

    “当今圣上乃是明主,本来即使是当真无后,过继宗室之女,前朝也不是没有先例,不过,当今圣上要过继,问题却复杂起来。”

    太平单手撑着下巴,若有所思,桃花没有姐妹,先帝虽有一姐一妹封了亲王,但都世袭不过三代,其他皇姨不过是普通王爵,若要过继,肯定要先从两亲王处选,那就是桃花表姐妹的女儿了,远了一代,这血统就薄弱了许多,而且两亲王都非先帝同父姐妹,恐怕桃花与秦太后未必情愿,依照大姚重嫡不重长的习俗,难道……

    康擎王妃沉重的点点头:“太后嫡出的九皇子,若是妻主强势,过继他之女,也未尝不可。”

    恐怕这才是皇帝跟太后的心思吧?到底是皇子不是公主,过继他的女儿,难免名不正言不顺,只有妻主是太平,这如意算盘才打得响。以君家超脱的声誉,下可镇民间动荡,中可压腐儒士子笔锋,再加上康擎王府秦家外带皇家,朝廷上世族间也占绝对优势,最重要的一点,虽说大姚军不涉政,但君家在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太平在,宗室纵使不满抗争,却难以能得到军部武力支援,民心也未必肯依。

    “再没有别人了?”

    “你是最好的人选。”

    太平默然,那个天真直率的青年,可知道他的婚姻是局博弈棋?难怪他出门隐隐在暗处的护卫比皇帝身边还多。

    “卫家怎么说?”出皇嗣呀,想必卫家那些族老们都兴奋的发抖了吧,如果不是她有君家的身份撑着,没准都能压着她去拜堂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不是君家这特殊的身份,也就不是非太平不可,太后他们也未必敢打过继皇子女儿的主意。

    “依你。”

    太平挑眉:“我若抗旨不从呢?”

    “不惧。”

    “我若答应了呢?”

    “倾力相助。”

    “我若是娶了九皇子生了女儿却不肯过继给皇家呢?”

    康擎王妃看着太平无语,太平讪笑:“我随便说说。”

    “万一九皇子也不孕,或者不生女儿,怎么办?”太平好奇道,家族遗传不孕不育,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吧?

    “你若答应娶了,九皇子就一定会有女儿。”还是第一胎。卫寒奾淡淡道。

    换太平无语。

    景帝之前,两代君王皆算不得什么明主,庸碌无为,虽未出过什么大祸,但两代治下,吏治却腐之一尽,败不堪言,直到景帝亲政才慢慢开始好转起来,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景帝虽有心,却也不是短时间可以解决的事情,不过,对于百姓们来说,这已经足够是个福音。

    景帝之治,虽说得功于景帝本身的才华,但她能以十三岁幼龄亲政,背后的太后功不可没,对于这位并不见特别跋扈,却如蜘蛛一样盘踞着大姚宫廷的秦太后,太平因为事先不曾想象过,所以见面也就没有感到惊讶什么的,只是脸上忍不住流露出赞叹之色。

    年近半百的男子,端端坐于上首正座,头发松松挽坠马髻C两对红玉长笄,穿红玉色的广袖禙子长衣,体态修长,眼角有皱纹,两边鬓发也过早的灰白,并没有刻意的遮掩,却全然不减其丽色,气质反倒更添优雅艳贵,眉宇间依稀可见高傲,饶是太平,见惯美人,心也漏跳一拍。

    如今尚如此,可想而知年轻时会是何等风采,想必应是个如火焰般耀眼灼烈的男子,莫怪能宠冠后宫一手遮天,那先帝未必不知她霸道,只怕是明装暗纵,贪恋他飞扬容光吧。

    太平心里暗笑,她可算知道损友那双桃花眼从哪里来的了。

    太平在观察太后,太后也在打量她,那日夜晚见她,娇贵懒散,只道已窥她三分,今日白日再见,才知她小小年纪,气质却委实多变。墨竹长冠束发,黑色的冠缨系于颔下,耳后两缕发垂胸及膝,上身穿黑色的右衽交领宽袖曲裾上衣,衣长过膝,内着黑色及地裙裳,腰间束黑色坤带,带坤垂于前身,衣领衣襟袖口俱都不曾滚边锦边,浑然一体的黑色,别无装饰,却衬得肤色如瓷,容颜如玉,整个人白得仿佛会发光,凤形长目,眸色纯而淡朦胧如笼烟雾,不识其中平淡凉薄,只当是七分柔和,举手投足慵懒却华贵,仅只这一个人,一路淡淡行来,却给人“天下太平”之感,透着一丝看破红尘的僧人之质,莫怪觉慧大师说她天生带有三分法相,当是佛门中人,这份从容自在,实在不像一个不满十八岁的女子。

    “见过太后,千岁!”太平跪下行礼。

    “平身吧。”太后虚指,道:“坐。”

    “谢太后。”太平依命在右手边椅子上坐下。

    按礼,后宫内眷召见外臣,一般不能在此类内殿,并且中间要垂纱帘或隔屏风,不能直接面对,太后此般,是把太平当成自家小辈来看了,可惜太平并不知这类规矩,倒也处之泰然。

    “世女这几月,过得可还习惯?”

    “甚好,谢太后惦记。”太平答道,不自觉的靠了大半个身子倚在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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