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哈,‘四眼’会踢球吗?”刘云峰心里暗自好笑,冲着毕自强晃着三个手指,说道:“呵,今天非要灌你们一个三比零。”
“去,你少吹牛。”毕自强挺胸叉腰,不客气地回敬刘云峰,说道:“哈,有本事就使出来好了。”
“哼,等着瞧。”
两边主帅各自归队。叶丛文被毕自强带哄连劝,强拉硬拖地来到球门框前,交待他要守好球门。哨子一响,足球赛开始了。叶丛文欲说干不了这差使,却见毕自强已经冲到前面去了。整场比赛双方都踢得勇猛凶悍。叶丛文抖擞精神,充当了一次冒牌守门员,手忙脚乱地挡住了好几个必进的险球。最终,这场赛事双方二比二踢平,叶丛文为自己的队员们下了汗马功劳。
“呵,四眼,”比赛结束后,一身汗水的毕自强缓步来到叶丛文跟前,夸奖地说道:“守门表现不错嘛!”
“老毕,我上你的当了。”叶丛文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子,皱着眉头,指着自己脸上右边的镜框,诉苦道:“你看,镜片都碎了。”
此刻,夕阳西下,彩霞满天。足球场上的同学们纷纷散去,毕自强和叶丛文还坐在球门框前的泥地上休息。整个中学时代,这是叶丛文唯一参加过的一场足球比赛,也是毕自强结束高中时代的最后一次踢球。高考的日子,已近在咫尺。最后一个月的时间是高考的“冲刺”阶段,学子们只有分秒必争,全力以赴地去复习功课了。
“我说,明天就要进入总复习了,”叶丛文用衣角擦着眼镜上的另一只镜片,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呀。”
“自古华山一条路,”毕自强手扶着门框从地上站起来,伸直了腰,昂然地说道:“我早就想好了,非考上大学不可!”
“嗯,我也是,”叶丛文起身在毕自强面前把右手握成拳头,说道:“要相信自己,才能超常发挥。老毕,我们一起努力!”
当年的高考就像是一堵厚厚的墙。一旦撞倒它,你的面前就会展现出一片光明前途,你的人生就能走上一个平坦的大道。对每一个即将毕业的高中生来说,参加高考是改变自己未来人生的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不少学生对此充满了必胜的信心。毕自强和叶丛文就是这其中的两个人。
八月下旬的一天,高考发榜了。
此时,学校还在放暑假,校园里来往的行人并不太多,只是每天都有一些毕业班的学生单个或结伴前来看发榜的名单。学校里的宣传栏贴出了大红喜报,上面公布了这年考上大学、中专的上榜名单。理科类有四人考上大学、九人考上中专。文科类三人考上大学,四人考上中专。文科类考上大学的三名是:
廖明超,省财经学院企业管理专业。
叶丛文,省师范大学中文系。
吴燕玲,省师范大学中文系。
文科类考上中专的四名是:
何秋霖,省工商行政管理学校。
刘云锋,省人民警察学校。
魏振国,省银行学校。
黄月萍,省商业学校。
毕自强以五分之差没有上本科录取线,因一心想上大学而没有报考中专,故而名落孙山。
第二章 学徒生涯(之一)
一九八零年,初冬。
十七岁的毕自强高中毕业考大学落榜,为了圆自己的大学梦,准备复读一年,立志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
毕自强生长在一个普通工人家庭。父亲五十三岁,是南疆市机械厂的一名钳工师傅。母亲四十八岁,因患痛风手指变形、双腿萎缩而行走不便。他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自己是家里的老小。姐姐毕清秀二十八岁,是一名环卫工人,早几年已嫁人。哥哥毕胜利二十六岁,下乡C队八年,不久前返回城里。因属私自倒流返城而无户口关系,无法找到工作。他为了生存只好自谋职业,在街道边摆了个无证修理单车的地摊。
毕自强家住南疆市机械厂。家里是前后两间十四平方米的平房直通相连,后面是厨房,还有个二十几平方米的院子。小院的角落里,摆放着毕自强平时用来健身的石杠铃、铁哑铃等简易器械。他家里用的大、小床铺和书桌都是厂里当时配给的。里屋是父母的卧室,除了一个装衣服用的大樟木箱子之外,没有什么像样的东西。外屋是一张上下铺的铁架床,还有一张矮的饭桌和几个小板凳。
一天晚上,老毕师傅坐在饭桌旁的小板凳上,和毕自强作了一次简短的父子谈话。从此,改变了毕自强未来的生活之路。
“我和你妈吃过了,你哥还没回来,”已是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毕师傅招呼着儿子毕自强坐下吃饭,话音缓慢地说道:“小强,跟你说个事。”
“爸,什么事,您说,”毕自强坐下后端碗盛饭,边吃边说道:“嘿,我饿坏了。”
饭桌上摆着一碟炒青菜心,一盘萝卜干,半碗葱花J蛋汤。毕自强吃得狼吞虎咽。老毕师傅坐在一旁,掏出了一个布的烟丝袋,用粗糙的双手熟练地卷着上大下小的喇叭筒,往嘴里一塞,划了根火柴把烟点燃,不停地抽着。
“我知道你想上大学,可是……”老毕师傅不善言谈,看着儿子吃饭的样子,想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现在上面有政策,我提前退休,你可以顶替我进厂上班。”
毕自强听着这话,瞟了父亲一眼,然后沉默不语地低下头,嘴里还蠕动着饭菜。
“小强,你妈病了好多年,经常要花钱吃药,”老毕师傅停顿了一下,嘴里喷出一股浓浓的烟雾弥漫开来了,说道:“你哥下乡C队八年,回来时还欠生产队二十多块钱,如今也没个正式工作,家里的日子难呀。唉……”
毕自强知道,家里全靠父亲每月四十八块的工资支撑着度日。母亲虽有病卧床,但在家里也不闲着,时常找些手工零活干。夜晚,在昏暗的灯光下,毕自强总能见到母亲坐在床上,用她那早已变形的双手糊着火柴盒。他经常是一声不响地坐下来,帮着母亲干活。
“为了这个家,你还是进厂上班吧!”老毕师傅不知道怎么说服儿子,只是不停地吸着烟卷,但还是把他的担心和忧虑讲了出来:“要是你复读一年还考不上大学,又错过了这次参加工作的好机会,你这今后怎么办呀?唉……”
“爸,你别说了。”一股酸楚涌上毕自强的心头。他放下手里的碗筷,扭过脸去,不想让父亲看到自己眼里的湿润,说道:“我去帮妈打水洗脚。”
老毕师傅还坐在小木凳上,看上去有些驼背。当瞅着儿子从厨房里端着脸盆走进里屋时,他把夹在手指上的烟头掐灭扔了,站起身,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在街边劳累了一天的哥哥毕胜利,已躺在上铺打着呼噜进入了梦乡。而睡在下铺的毕自强怎么也睡不着,翻来覆去,在黑暗中睁着双眼。这年没有考上大学,使他心中充满了痛楚之感。此刻,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难道我就这样放弃上大学的愿望吗?梦想是人生的支撑,人生靠梦想而努力。忽然,他从床上坐直了起来,百遍千遍地扪心自问:我是男子汉吗?在我未成年的日子里,依赖着父母的抚养,而当我能够挑起家里生活重担的时候,我还有理由让父母把家里的日子过得如此艰难吗?
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残酷无情。毕自强必须要有勇气面对现实,作出无奈而又无法迥避的人生选择。
八十年代初,拨乱反正,百废待兴。社会上不仅返城知青的工作难以全部解决,而且还压着几届高中毕业生安排不了工作。此时,如果能在国营单位里谋取一份正式工作,这对许多年轻人来说,已经是非常幸运的事了。就这样别无选择,毕自强顶替了提前退休的父亲,进了南疆市机械厂当了一名学徒工。
那天上午,当毕自强走进机械厂第三车间大门的时候,他的脸上不但没有一丝兴奋和喜悦的表情,反而从心里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悲凉。他换上深蓝色劳动布工装,然后走到区志刚师傅面前。在这一瞬间,毕自强忽然意识到:从今往后,自己已经长大成人了。
“区师傅,您好。”
毕自强恭恭敬敬地给区师傅鞠了一个躬。这倒让区志刚愣了一会儿。其实,毕自强跟区志刚还是挺熟悉的。两人同住在一个厂区宿舍里不说,区志刚进厂做学徒时,他的师傅就是毕自强的父亲。这些年来,区志刚还时常到毕自强家与老毕师傅喝酒呢。区志刚二十六岁,与毕自强的哥哥毕胜利是同年的高中毕业生,但他是家中独子,受当时政策的照顾,没有上山下乡,直接进了工厂。如今,他已是一个有八年工龄的四级钳工师傅了。
“自强,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徒弟了。”区师傅把毕自强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番,笑呵呵地说道:“当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给你爸当学徒了。好好干,你会有出息的。”
“是,师傅。”
三车间的厂房高大宽敞,有十几米高,占地有好几千平方米。车间里有车床、冲床、刨床等许多大型的机器设备。车间中央的空地上,固定着一张足有双人床那么宽大的工作桌。桌的四个边角上镶嵌有老虎钳。区志刚把毕自强带到这张工作桌旁边,给他推过来一张无靠背的铁凳。
“你就在这工作吧,空闲的台钳,你都可以用。”区师傅打开一个有枕头般大小的铁皮工具箱,对毕自强说,“这些工具给你用的,自己要保管好。”
毕自强往工具箱里瞅了瞅,工具箱里就四样东西:一把小型钢锯,一把锤子,一把挫刀,一把凿子。
钳工是使用锉、钻、铰、钳等手工工具为主进行机器的装配修整工作和零、部件制造工作的工种。钳工一般应能熟练地C作车床、冲床、刨床等制造零、部件的机器。当时,师傅带徒弟都是口传心授,手把手地在工作中教学技术的。
“师傅,我现在该做什么?”毕自强问道。
“哈,没看出来,你小子还挺性急,”区志刚夸赞地地拍了拍毕自强的肩膀,笑道:“当年我给你爸当学徒的时候,他先让我用手工做出三样东西。要不,你也试试?”
“做哪三样东西?”
“第一件,是做一个两头一样圆的锤子头。第二件,是用两个铁块做个能‘接吻’的凹凸版块。第三件,是做个等边六角型的零部件。”区师傅坐在那儿自己卷着喇叭筒烟,说道:“可别小看就这三样东西,钳工的手艺活干得怎么样,那可都在这上面了。”
毕自强开始工作了。他走到车间墙角里的材料堆旁翻找了一番,捡出看上去挺合适的一个铁块,比划了一下尺寸,然后回到工作桌旁用老虎钳把它固定好,琢磨了一会儿,便尝试着制作那两头一样圆的锤子头。就这样,他卖力地干起活来,开始了当一名钳工的学徒生涯……
这天下午,毕自强领到了平生以来第一个月的工资:二十元零伍角正。学徒工第一年,每月的标准工资是十八元,加上地区性的粮食差价补贴二块五。他很为自己能挣钱了而感到十分的欣慰:也该给家里交伙食费了。
下班后,毕自强身上揣着钱回到家里,心情还处在一种兴奋之中。当他将十五块钱交到父亲手里时,老毕师傅默默地收下了十元,又将那五元钱塞回到儿子的手里。父亲一句话也没说,跟往常一样,扎上围裙,一声不吭地到厨房里做饭去了。不知为什么,毕自强手里攥着那张五元人民币,站在屋里竟然发呆了好久。等到毕胜利蹬着三轮车从街边收摊回来,他方才醒悟过来,走到屋外来帮着哥哥搬东西。
毕自强参加工作后,虽然每天回家吃饭,但他已搬到了厂里的青工楼宿舍去住了。单身工人每两人住一间十二平方米的房间,摆上两张单人床和两张书桌,已占去了大半空间。他和师傅区志刚同住一间宿舍。朝夕相处的日子,这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感情。毕自强就是在这时学会了抽烟、喝酒的,起初也许是为了讨好自己的师傅吧,但也不排除区志刚言传身教的影响。
第二章 学徒生涯(之二)
“师傅,回来了。”毕自强整个晚上都在宿舍里等着区志刚,见他走进屋来,高兴地说道:“我今晚请您喝酒。”
“好哇!”区志刚脱去外套挂在门背后,走近桌旁瞅了瞅,开玩笑地问道:“怎么,你小子发横财了?”
桌上,摆着两瓶米酒,一盘卤味猪耳朵,一袋半斤装的油炸花生米,旁边还搁着两盒金丝猴牌的香烟。
“嘿,我长这么大,第一次领工资,”毕自强摆上两个搪瓷口盅,往里倒着酒,说道:“我怎么也得向师傅表示一下,应该的嘛。”
“好,那我就不客气了。”
师徒俩说着话,各自端起了口盅相互碰了碰,喝了起来。
“师傅,这两包烟是我孝敬你的。”毕自强瞅见区志刚掏出烟丝袋准备自卷喇叭筒烟,赶忙抓起桌上的一盒香烟撕开,抽出一支递给他,并划燃火柴帮他点燃。
区志刚深吸了一口烟,一副很舒畅的样子。一个又一个成型的烟圈从他嘴里喷S出来,一个烟圈套着另一个烟圈,相互缠绕着,扩张地向上盘旋着升腾,随之弥漫开来,在屋里四十瓦灯泡的光线下形成的种种奇异的幻影造型,煞是好看。
“哎,你也来一支吧?。”区志刚晃动着手中的那大半截烟,笑咪咪地说道:“这包烟我收下了,那包你留着自己抽吧。嗯?”
“呵,我以前也偷过我爸的烟丝来抽,”毕自强也点燃了一支香烟,学着区志刚的样子吐着烟圈,说道:“我会抽呀,就是感到烟味太呛了。”
“常言道: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抽习惯了,那可就是一种享受了。到时候,你想戒都难喽。”区志刚喝得脸颊上开始泛起红晕,带着几分兴奋地说道:“男人嘛,哪有不抽烟喝酒的。来,喝。”
当晚,师徒俩人都喝多了。
为了完成每月生产任务的指标,区志刚每天都要抓紧时间干自己手上的活,毕自强只好跟在师傅身面打下手。但是工作再忙,区志刚也会不失时机向毕自强传授一些钳工的技能,指点他应注意的一些地方。好学的毕自强都一一地记在心里,工作技能提高得飞快。
上班空闲时,毕自强就去做他那三件东西。两头一样圆的锤子头,让他学会了使用锯子、锉刀;能‘接吻’的凹凸版,让他掌握了使用凿子的基本手法;等边六角型零部件,锻炼了他钳工的综合技能和磨练出钳工应当具备的敏锐眼力。毕自强学习和制造这三样东西的过程中,都是在区志刚这样或那样的技术要求下,不停地返工和折腾中进行的。当它们终于有模有样地摆放在师傅的面前时,毕自强长松了一口气。
“你小子真不赖,是一块当钳工的好料,”区志刚师傅欣赏着毕自强的“杰作”,赞扬地说道:“好,这三样东西你就留着吧,算是作个记念吧。”
“谢谢师傅。”
此后,区志刚师傅让毕自强来到大型制造机器面前,教他如何熟练地C作。在毕自强的一生中,在工厂当学徒工的生活经历虽然时间不长,却使他终身难忘。
毕自强作为学徒工,挣钱虽不多,但生活有了起码的保障。如果好好干下去的话,三年学徒期满转正,工资收入可以翻一番,生活水平也可以再上一个台阶。但他心里始终忘不了自己的大学梦。于是,他省出钱来报名参加了夜校高考文科补习班。他不顾工作的劳累,每天下班吃过晚饭后,脱下一身油渍的工作服,跨上那辆已经很旧的凤凰牌男式自行车,直奔夜校去了。
从此,毕自强的生活变得既紧张而又充实。
每天晚上,只要不是刮风下雨,不管天冷天热,厂里的青工宿舍底层的楼道口处的空地上,总有一帮青年工人凑在那儿打发着业余时光。他们以一张矮圆桌为中心,散乱地坐着各式的小木凳、折叠椅;还有的干脆就站着或蹲着,围坐在那儿凑堆。这时,还可以抽一支别人的烟,喝一口他人的酒,大家七嘴八舌地吹牛皮,侃侃而谈地闲聊起来。也许,这也算是当时年轻人的一种咀嚼业余生活的潇洒方式吧。平时,这里聚集的都是清一色的单身小伙子,偶而也会有厂里的中年师傅加入这个队伍。
木桌上,经常铺着一块很大的象棋盘,那一个个棋子都有拳头般大小。没人下棋的时候,说不准会有人把酒瓶、杯子搁在上面。谁想喝,都能拿起来抿上一口。一杆用老竹子做的水烟筒搁在桌边,谁要想过把烟瘾,可以拎过来叭哒几口。别看这抽烟丝的水烟筒土气,不会抽这玩艺的人一不小心也会呛你个半死;习惯抽这玩艺的人,能吸一口喷你一脸的烟雾弥漫,还会夸赞一句:够劲。
区志刚就是聚集在这里喝酒下棋、谈天说地的一个中坚分子。绝大多数的晚上,这儿肯定有他的身影。他长着一张国字形的脸,厚唇大嘴,中等个头,身材结实,就是坐着也习惯直挺着腰杆,似有点受过训练的军人架势。他平常喜好读报纸,爱看一些历史小说、名人传记等五花八门的杂书。懂得多的人,总是那么乐意对他人发表高见。久而久之,他锻炼得说起话来像单位领导一样有条有理,那种自信的口吻,激扬的声音,常常有着一种感染他人的力量。应该说,他已不愧是这些男青工里的领袖级人物了。
有件事,说起来很好笑。那时,这栋青工楼的男女青工似乎都没有什么个人隐私可言。因为外出回来晚的女青工,什么时候回来都得经过这里,让人一目了然。而男青工外出回来晚的,也大都在这儿报到似的坐上一会儿。谈恋爱回来晚的男青工,更是逃不过大伙儿的严审“诱供”,大多要在这儿交上一份谈恋爱经过的报告,才能蒙混“过关”。嘿,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书包网 。。
第二章 学徒生涯(之三)
这天晚上,毕自强从夜校回来,在青工楼旁的车棚里放好自行车,经过楼道口时,与聚集在那儿调侃的区志刚和那些工友打过招呼,便回二楼宿舍去了。毕自强原来也常在这凑堆跟人下棋,上中学时他就是象棋好手,而在厂里的青工中鲜有对手。不过,自从上了夜校高考补习班后,他就很少在这儿下棋或是跟着师傅扎堆儿调侃了。
毕自强经过二楼走道,来到自己房间的门前。这时候,他的左右邻居,有的房间已关门熄灯,不知是没人在还是早睡了;有的房间里面五、六个人凑一块正在甩扑克牌打升级,旁边还有没事站着观战的,看人打牌忍不住时还要C上几句话外音。而有一间房里竟然还传出年轻姑娘嘻笑的声音。不过也用不着走过去瞧,绝对是亮着灯光、敞开着房门的;这时,不知从谁的房间里传扬出弹吉它和唱歌的声音,隐隐约约地听出来了,是刚解禁的电影《冰山上的来客》的C曲《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毕自强进屋后拉亮电灯,放下草绿色的军用挎包,一P股坐在床沿上,便趴在桌上翻书本,开始复习功课。每天不论回来多晚,他都要求自己挤出两个小时来学习。通常,他总是在深夜一点钟后才上床睡觉。而这时,睡在他对面床的区志刚有时候还与人聊天没回来呢。
今晚不知怎么了,区志刚瞧见毕自强上楼之后,忽然从楼下那闲聊的人堆里溜了出来,竟尾随着他回到宿舍里。毕自强坐在桌旁抬起头,看到对面床上坐着的区志刚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觉得很是奇怪。
“师傅,有事吗?”
“是这样的,”区志刚犹豫了一下,还是自己也想考大学的想法隐瞒起来,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也准备去上夜校,不过,是上初中班的。你看成吗?”
“哈,真的?”毕自强不禁笑了,大大咧咧地说道:“我看行。”
“你可别跟我逗乐玩哟。”
“真不是说笑话,我这不是正在鼓励师傅您上进嘛。”
“唉,可我的数学底子太薄,”区志刚分析自己当前面临着的困难,说道:“你知道的,我跟你哥虽然名义上是高中毕业,但那几年*,我们就根本没好好地读过几天书。就是初中学过的那点数学知识,这么多年了,也全都还给老师了。”
“那您的意思是……”
“你看这样好不好,”区志刚冲他扬起笑脸,征求意见地说道:“你小子学习经验多,你给我当指导老师好不好,我从初中一年级的数学开始补起。”
这一下子,倒让毕自强逗乐了起来。
“笑什么笑,”区志刚眯着双眼瞅着他,露出一副迷惑不解的样子,问道:“太窝囊了是不是?”
“师傅,没那个意思。我是说,帮您 补习初中数学,应当是没问题的。不过嘛,您以后可怎么称呼我呀?”
“叫老师,毕老师呀。”
“哎,我听着怎么这么服舒呀,”毕自强开心地笑着,说道:“还从来没人叫过我老师呢。”
“你小子,别神气活现的!”
“呵,师傅,说正经的,叫我老师就不必了。不过,您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说。”区志刚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在桌子抽屉里翻出一包平装的大前门香烟,一甩手拍在桌面上,说道:“这包好烟归你啦。改天发工资了,我请你喝酒。”
“呵呵,”毕自强也不客气,抓过那一盒烟撕开口子,先是递了一支给他,然后自己也叼上一支,幽默地说道:“师傅的烟要抽,酒也要喝,但这条件还得要说。师傅呀,您以后可不能再叫我‘小子’了,不然,我哪里还有当老师的面子嘛。”
这回,轮到区志刚笑弯腰了。
“我还以为是说什么条件呢,这没问题。以后我就正正规规地叫自强,这行了吧?”
“好,一言为定。”
说话间,两人相视而笑。
这个星期天,毕自强陪着区志刚到市里逛新华书店。区志刚买了一套初中数学课本。毕自强还专门为师傅挑了一些参考书。随后,两人在一家小饭馆里小撮了一餐,这次自然是区志刚掏的腰包了。
当时代又一次重新奏响了“知识就是力量”的高亢乐曲时,区志刚深埋在心里的远大抱负也渐渐浮出了水面。言必行,行必果。时年二十六岁的区志刚,为了将来能考上大学,立志一定要赶走数学科目这只张牙舞爪的“挡路虎”。没想到,他如今是恭恭敬敬地接受着徒弟的指导,从初中数学解一元二次方程开始,津津有味地学了起来。不可否认,八年的青工生活,早已把区志刚磨练成一个有思想、能吃苦耐劳的优秀男人。每天晚上,当毕自强从夜校回到宿舍时,总能看到区志刚在灯下苦读的身影。
“呵,回来了,”区志刚正端坐在床沿上看书,见毕自强进屋,便急不可待地说道:“我这正头痛着呢,有些问题正等着向你请教呢。”
“我说师傅呀,” 毕自强作出一脸无奈的样子,逗趣地说道:“我P股还没坐热呢,能不能让我先喘口气呀。”
“嘿嘿,” 区志刚站起来去拿保温瓶,往桌上的杯子里倒水,关切地说道:“外面冷吧,来,先喝口热水。”
“什么问题?”毕自强瞅着桌上的草稿纸上的数学题,轻松地说道:“这很容易嘛!……这样移项,两边同除去五,这样答案不就出来了?”
“瞧我笨的,嗯,你这么一说,这道题我就会了。”
房间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了,区志刚和毕自强各自读着自己的书。
那时候,厂里与区志刚年龄相仿的许多青工,大都在忙于恋爱或者结婚,苦心经营着“三转一响”(注:指缝纫机、自行车、手表和收音机)、“三十六条腿”(注:指家俱)的家庭幸福生活。但已过晚婚年龄的区志刚,却不着急找女朋友,而是明智地选择了学习生活的道路。有时候,区志刚比毕自强还要睡得晚。从头学起,一步一个脚印,欲越万水千山,待那无限风光出现在眼前。区志刚这种刻苦用功学习的精神,着实让后辈的毕自强吃惊不小,不由肃然起敬。
每天清晨六点,毕自强都会准时被自己的闹钟吵醒。然后,他下楼去锻炼身体。区志刚倒是从来不起床晨练的。但上班时,区志刚总是第一个到车间开门打水扫地,绝无迟到的现象。
毕自强绕着青工楼前的篮球场跑上几圈后,便来到厂区内的一棵大树下。清晨,这里无人过往,相对僻静些。他让身体各关节活动开之后,站桩吸气,猛然大喝一声,使出一路拳法。
别看毕自强人长得白净,眉清目秀,显得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而此时亮出拳脚架势,竟是威风八面,虎虎生风……
第三章 如兄如弟(之一)
说到毕自强曾练武学艺的事,这可有些来历。
七十年代初,每隔一段时间的周末,南疆市机械厂的职工们都能看上一次电影。在厂里篮球场上看不花钱的露天电影,是那个年代里人们在生活中最快乐的文化享受了。
还没等到的太阳落山,七、八岁的毕自强早早就扛着小板凳冲出家门,和一些小伙伴们P颠P颠地来到篮球场上摆好一长串小板凳,霸占了“有利地形”。那时,只有《南征北战》、《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几部影片是允许长年累月放映的。
铁杆影迷毕自强一直是那些影片的忠实观众。尽管每部影片都已经看过n遍了,甚至有些大段台词都能倒背如流了,但他仍然逢场必到,从不漏过。每当放映机把影像投S向那横挂在半空中的白色银幕时,他和那些半拉大的孩子们便欢呼雀跃起来。也许是因为对这些电影太熟悉了的缘故,在影片放映过程中,他总是和一大群男孩们在放映场外奔来跑去,到处打闹、嬉戏、冲杀,到了电影中开始有激烈的战斗场面时,才会吸引他们的眼球和耳朵,让他们终于安静地坐下来。毕自强和那些男孩们,正是在这几部国产战斗故事片的影响下不断成长起来,从而在他们的内心深处烙下了革命英雄主义的情结。
上小学时,毕自强与同班同学陈佳林、田志雄玩得最好,这三个小家伙都属于那种生性顽皮、不服管教的小祖宗。他们平时只要凑在一块就无端地惹事生非,弄出不少麻烦。有时实在是百无聊赖了,他们就去用石块砸别人家的玻璃窗听清脆,用自制的弹弓比赛谁先把高挂着的路灯打碎,为摸几个鸟蛋不要小命地爬上高高的桉树顶,偷着到学校附近的池塘里游泳、摸鱼,简直没有他们不敢去干的事情。每当毕自强领头去和别人打完架后,总是抱着被扯烂的小书包,一副鼻青脸肿的样子回家。自然,他还少不了挨父亲一顿狠揍,说不准晚上还得饿肚子呢。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毕自强就与陈佳林、田志雄三人就建立了相当深厚的感情,三人如兄如弟,形影不离。他们在学校里也少不了一些恶搞和闯祸,给年轻的女班主任惹出了许多让人头痛不止的事情。不过。毕自强脑瓜子聪明、理解能力强,读书不太用功,但学习成绩还算不错。陈佳林、田志雄两人的作业几乎全是照抄他的,有时干脆还由毕自强直接代笔。这三个小家伙也有一项最为愉快的课外活动,就是在放学后步行十几分钟,到北宁街上一家叫“连环画之家”的租借店去看小人书。
这家小人书租借店,有两间各十几平方米相通的屋子。在店门口,通常放着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店主人就坐在那儿。他背后的墙壁上挂着一张很大的纸板,那上面都是介绍最近新出版或者内容火爆吸引眼球的连环画书。只要给店主人一分钱,他就会拿来你指定要看的那本小人书。店内的布置很简陋,四面墙壁上张贴着各种花花绿绿的连环画封面,每个封面有巴掌那么大,你挨我挤地在墙壁上排着一行行队伍,让人瞧着不禁眼花潦乱。靠墙的周边都固定着没靠背的长条木凳,屋中央到处摆放着小板凳。有时候,来看书的人太多了,屋里挤得连站脚的地方也没有了,还可以拎着小板凳到临街的店外面,在店主人视线范围之内看书。平时来店里看连环画的,大多是一些街道上文化水平不高的青年人和中学生。每天放学后,特别是星期天,小学生便成了租借店里看小人书的“主力军”。
毕自强、陈佳林、田志雄都是家境贫寒的孩子。为了看连环画,他们往往靠捡纸皮、收集破铜烂铁,换来一角几分钱,然后一起共同分享着连环画给他们带来的那份简单的快乐。口袋里没钱的时候,他们也常常不嫌路远地跑来店里逛一逛,寻找着看书人身边的空座位,好去挨着“蹭”看几眼别人手上的连环画。唉,真是可怜了这一代人的童年。
毕自强最喜欢看的是《三国演义》、《水浒》、《岳飞传》、《杨家将》这类小人书了。他崇尚那些名扬四海的英雄人物,而他们身上那种耿直豪爽、嫉恶如仇、不倔不挠的性格,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年少的毕自强。他心中期待着有朝一日,自己也能成为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物。
一九七四年,十二岁的毕自强读小学四年级。他神不知鬼不觉地探听到,市里南国街上有一个习武之人叫胡大海。有一天,他找来陈佳林和田志雄暗地里商量着要去拜师习武。最后,在毕自强的带领下,三个男孩不知天高地厚地结伴而莽撞地闯入胡家。不料他们刚说完来意,便被胡大海吹胡子、瞪眼睛地驱赶了出来。但他们并不死心,在门外待了一会儿,又壮着胆子走进来,死磨硬泡地把好话说了一箩筐,硬是赖在人家里不肯走。可胡大海不吃这一套,挥动着长扫帚吓唬着他们,最后还是把这三个男孩来了个扫地出门。没有办法,他们只好唉声叹气地拖拉着小书包离开了胡大海家。回去的路上,他们三人还在讨论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毕自强的父亲出于对儿子的疼爱和无奈,只好亲自和这三个男孩去找胡大海,为孩子们拜师习武的事登门说情。毕自强提着两瓶桂林“三花”酒,陈佳林怀抱两条平装“大前门”香烟,田志雄拎着一网袋柑果。三个男孩欢天喜地领着老毕师傅一路前往,他们的脸上都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就这样,一老三少的身影出现在南国街上。
南国街是市内一条颇有商业气息的老街道,这里的房屋建筑已有上百年的历史了。街道的两旁,大都是那种南方人称之为“骑楼”(注:就是最下面一层有宽敞走廊的一种旧式楼房)的两层楼房。据老一代人说,这些房屋大都是百年前按“法国式房屋建筑”的样式建造的。在并排相对的楼房之间,夹着一条不太宽敞的街道。所有底层的房屋门口,不论建筑物的方位如何,每家每户的大门都是冲着街面方向开的。街上的小店铺很多,有百货店、小吃店、杂货店、修鞋店、凉茶店等,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因而这里成为了市内最为喧闹的主要街道之一。
不一会儿,老毕师傅和三个男孩一行四人便到了胡大海的家门口。胡家门牌是南国街36号,一个摆卖凉茶、酸嘢的店铺。
或许是因为南方天气炎热、环境潮湿的关系,南方人一年四季都喜欢喝口凉茶。“酸嘢”,是南方人的一种很流行的口语称谓,说的是用米醋腌制成的各种各样的小食品。在胡家店铺内木制的长形柜台上,摆放着十几个透明的大玻璃瓶,里面各自装着酸萝卜块、酸木瓜片、酸豆角束、长条的酸黄瓜、整个的酸青椒……酸制品种不下十几种呢。旁边,摆着一排排盖着玻璃片的凉茶杯子,里面装满了各种颜色的凉茶,有淡黑色的王老吉、罗汉果,淡黄色的生地、雷公根、*茶,等等。在这二十多平方米简陋的屋子里,还提供有几张圆桌方木凳,供客人们歇坐小吃。七十年代,这的东西卖得便宜:玻璃杯凉茶,一分钱一杯;腌制小食品,一分钱一块(件)。在街上或“骑楼”下往来的行人,不断有停下脚步进店里来“帮衬”的,不过,这的顾客多以妇女和孩子们为主。店铺的柜台后,坐着一位手摇大葵扇的阿婆在收钱,那是胡大海的母亲胡阿婆。就这么个不起眼的凉茶、酸嘢小店,当时在名义上还是属于街道集体所有制(联营)的性质。
因为有老毕师傅前来的缘故,这次,那三个半拉大的男孩被胡大海十分客气地礼让进了家门。
胡大海,一米七二的个头,三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着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由于长年习武练身,他的体格显得特别强健和结实。他是市物资回收公司收购废品站的一名职工,每天的工作就是骑着一辆三轮车走大街穿小巷,吆喝着收一些酒瓶子和旧报纸等废品什么的。他的父亲解放前是走南闯北的江湖镖师,他自幼跟着父亲学习南派拳脚。父亲去世后,他继续四处拜访名师学艺,吸取众家之长,铁骨铮铮地练就了一身硬功夫。三十多岁了,他才得以结婚生子。代了的爱人叫陈丽梅,是街道一家福利厂的女工,夫妻俩有一个四岁的女儿,名叫胡小静。
老毕师傅和三个男孩子跟着胡大海走进店铺的后门。店铺上面二楼那两间房子,就是胡大海一家人的住所。眼前,是比较宽敞的一块空地围成的家庭式后院。院子里,四处靠墙壁的地方摆放着大大小小的瓦缸,它们都是用来腌制小食品的。院子深处,有一处别开生面的景色:一个用木桩和竹竿搭建成的凉棚,上面爬满了漆黑色的葡萄老藤和那青青的葡萄叶子。凉棚下,是一张圆石桌,周围侍候着四个圆柱般的石凳。
胡大海招呼着老毕师傅坐下后,拿了五、六个小瓷杯摆在石桌上,又沏了一壶绿茶,让登门的这些客人喝了解渴。胡大海和老毕师傅在凉棚下的石凳上相对而坐,开始谈论着三个孩子想拜师学武的事情。离此不远处,三个男孩犹如三个小木桩似的并排站在一旁,他们的两只小手却停不下来,各自不时地捋头发、扳手指、卷衣角,彼此之间眨巴着眼晴交流着各自的心思,心急如焚地等待着两个大人洽谈的结果。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章 如兄如弟(之二)
这时候,一个小女孩跟着一位妇女走进小院子。那是胡大海的爱人陈丽梅和女儿胡小静。小女孩一副天真活泼的模样,头上用红细绳扎着两根“向天冲”小辫子。看见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坐有人,她便一跳一蹦地欢叫着“爸爸、爸爸”,飞快地窜到胡大海的身旁,撒娇地爬上他的大腿上坐着。陈丽梅走过来,向陌生的客人礼节性的打过招呼后,独自上二楼去了。
老毕师傅还继续和胡大海商量着孩子们的事情。那胡小静依偎在胡大海的怀里,两只小手不停地在抚弄着爸爸的大手玩,她还不时地抬起头来,用她那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瞄上一眼对面站着的三个陌生男孩。
谢天谢地,两个大人终于把这件事情谈妥了。他们拟定五天之后的所谓“黄道吉日”,举行拜师仪式。这天下午,三个男孩放学后便直奔胡大海家。胡大海早已在家里摆放好了祖牌、香案,拜祀完祖牌,三个男孩各自轮流给胡大海磕了三个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