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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洁明
男主角:屠勤
女主角:江静荷
内容简介:
这是怎么回事?她是招谁嫌惹谁厌了?
她不过是平凡的图书馆员,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怎知倒楣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的找上她──
杀手跑到图书馆杀人?脑袋中枪的人死而复活?
这可不是三流科幻推理小说的蹩脚剧情
就是她不小心碍到别人,才会搞得有家归不得
要不是那个猛男对她伸援手,怕不早进了鬼门关……
哎呀!真该有人在他身上挂个“危险勿近”的警告牌
每次一靠近他,她就会感到心跳加速、小脸发烫
差点像饥渴的色女扑上去将他吞吃入腹
虽说她该想的是如何解决危机,而非这些情啊爱呀的
可他提供的不只是安全,还有她渴望的归属感
偏偏恶梦如影随形找上门,甩也甩不掉
让她最在乎的人随时处在枪口的威胁下……
正文
序幕
图书馆双尸命案 一场闹剧
员工疲劳过度 午后打瞌睡 恶梦当成真
【本报讯】昨日一女图书馆员电话报警目睹双尸命案,警员接获通报赶至,发现只是乌龙一场。据称,应是该图书馆女馆员超时工作,疲劳过度,午后打瞌睡,误将白日梦当真。
昨日黄昏,一一〇勤务指挥中心,接获一通报案电话,任职于国家公立图书馆的江姓馆员,宣称在馆内目击双尸命案。员警赶至馆内,却未发现任何江女所宣称的尸体与血迹。
经员警再三查证询问,江姓女馆员疑似工作过度,打瞌睡时作恶梦,误把恶梦当真,才会打电话报案。
警方表示,谎报已影响到勤务调派,依法谎报如妨害公务执行,有触犯刑法第二八九条诬告罪之嫌,触犯此条法令,可判处七年以下有期徒刑,如果是触犯刑法第一七一条,则可处一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三百元以下罚金。
江女被带至警局问讯后,昨晚已被饬回。
第一章
罪与罚。
第一眼,她注意到的是那本书。
书很厚,厚达六百多页,是杜斯妥也夫斯基的著作,馆里一共有两种不同的版本,两本都摆放在隔壁那一排的书架上。
她半蹲在地上记录这一排的书籍资料,一边打量那人,她认得那封面和版型,是去年读者捐赠的精装本。
男人打开了书,看着。
大多数的人对这种大部头的世界文学名著都没兴趣,只是因为听过,因为好奇,打开看看而已。
同样是因为好奇,她对他多看了两眼。
男人穿着全新的名牌气垫跑鞋,卡其裤,休闲衫,金边眼镜,拿书的两只手,指甲修剪得十分干净。
她看不到他的脸,有大部分被书挡住了,但怀疑他会借,这种人通常会买书,而不是用借的。
况且,再几分钟就要休馆了。
馆内的读者,几乎早已走空,只剩下这个男人。
她将视线拉回手上的资料,写下另一笔书册,却听见有人走进的脚步声,她瞄了一眼,是个提了个公事包,西装笔挺的男人。
“东西呢?”跑鞋男问。“带来了吗?”
原来是认识的。
她继续低头书写。
“带来了。”西装男说:“钱呢?”
话落,她只听到一声极为轻微“噗”的一声,她抬首。
后来的男人,不敢相信的瞪大了眼。
一开始她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却见那男人往前扑倒,跑鞋男伸手接住了他,然后将他轻轻放在地上。
西装男的后脑有个巨大腥红的大D,不断流出鲜红的血。
因为太过超现实,她瞪大了眼,慌忙捂住嘴,深怕自己会忍不住叫出声来。
男人将死人摆放在地上,还伸手调整了下尸体的脸,让他侧着脑袋。但这样一来,却让那张失去生命的脸面对着她。
在那一瞬,她只觉得那男人像死鱼眼般的放大瞳孔,似乎映出了缩在隔壁书架这头,惊恐的自己。
她僵在原地,完全不敢动弹,深怕被那人发现。她知道,那人不晓得她在这里,从他进来后,她就一直蹲在地上,被一整排大部头的书给挡住,从他那边,看不太到她,但那只是看不太到,要是被他发现,她铁定会被灭口。
就像是部黑色喜剧一般,开枪的男人,开始轻哼着一首轻松的曲调,他从口袋中掏出了手帕,慢条斯理的将书擦干净,放了回去,然后把枪也擦干净。
鲜红的血水逐渐在地板上,漫了过来,几乎要碰到了她的鞋,她慌忙将脚往后缩。
就在这时,男人再次蹲了下来。
她吓得心跳几乎要停止,以为自己被发现了,却见他将擦干净的枪,放到西装男的手中,然后从裤口袋掏出一封信,塞到西装男的外套口袋里。
遗书。
虽然只是一瞬问,但她仍是清楚看见信封上的字。
跑鞋男站了起来,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品,这才满意的抓起掉在地上的公事包,一边继续哼着歌,一边绕过尸体,往外走去。
她一直等到他快到门口,才赶紧站了起来,却因为腿软差点跌倒,她慌忙扶住书架,却撞到几本书,那一排的书,受到影响,跟着掉了下来。
砰啪——
书掉落的巨大声响,回荡在空气中。她毛骨悚然的瞪着那些掉落的书,其中一本,无巧不巧的落在血泊中,发出的声响,也和其他本不同。
罪与罚。
那本厚重的大书,在血泊中摊了开来,鲜红的血,从页面纸缘处开始将其染红。在书掉落的同时,某种银色的物体因为被书敲到,从西装男的裤口袋里掉了出来,滚到了她脚边。
她低头一看,是一颗随身碟。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另一件事。
那轻松的哼唱停了。
寂静的图书室内,除了电脑的运转声,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想也没想,她抓起那颗银色的随身碟,转身就从书架的另一边出去。
一条人影,出现在西装男陈尸的那一排最前面,虽然已移动到三排书架之外,她还是连忙缩到那一整排的百科全书之后,不敢乱动。
她知道,他一定也看到了掉在血泊中的《罪与罚》,因为他并没有走进那一排走道之中,只是退了一步,然后开始沿着主要走道,一排又一排的搜索。
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动,一定会被找到,紧紧抱着怀里的记事簿,当他开始移动时,她也开始移动,靠着熟悉地利之便,用一排又一排大部头的精装书籍,小声而快速的往相反之处移动。
她可以看到他在艺术那一排,一路从建筑、绘画、表演艺术、摄影、音乐,移动到服装设计,挡住了出口。所以她停在历史这一排,在欧洲史这里,忍到他走完,才和他以顺时钟方向,绕到数学与自然科学那一排,再尽量往门口爬过去。
虽然,她已经尽量小心了,却在爬到门口旁的柜台时,看见柜台里,躺了另一具尸体。
陈姐!
一向很照顾她的同事,脑袋中弹倒在地上,躺在血泊之中,她死不瞑目的睁着眼,空D的看着她。
这意外的景象,让她吓得差点叫出声来。
难怪她刚刚都没听到陈姐的声音,难怪那男人如此毫无顾忌,原来他一进门就把陈姐杀死了。
泪水猛然滑落,她忍住想尖叫的冲动,继续往门口爬去,可爬过了柜台,她才惊恐的发现,门被关上了。
跑鞋男仍在最远的宗教那一排,但门把完全暴露在外,没有任何遮掩,深吸口气,她飞快伸手握住门把,试图无声无息的溜出去。
但门把才一转动,就听见“喀达”一声,回响在室内。
她猛然回首,往跑鞋男看去,男人看见她了,他微笑,举枪瞄准。
她不晓得自己怎会奢望他没听见,再顾不得其他,她起身就往门外跑。
咻噗——
门框上多了个弹孔。
她死命往门外飞扑。
咻噗——
起身时,她看到墙上多了另一个弹孔。
她头也不回的冲出借阅室,一路跑出图书馆,然后打电话报警。
没多久,警察来了,记者也来了。
本以为,事情就该这样结束,但图书馆里却找不到尸体,不要说尸体了,连一滴血都看不到。
甚至连《罪与罚》都好好的在书架上,她慌乱的抽出来,打开来看,里面干净得几近一尘不染。
最让她不敢相信的是,本该已经死去的陈姐,活生生的从厕所里走了出来,说她因为拉肚子在厕所待了半个多小时,根本不在位子上。
每个人都说她太累了,才会在工作时间睡着,还把作梦当成真的。讲到最后,连她都要信了,只能不断道歉再道歉。
她闹出那么大的乌龙,还引来记者,把馆长气死了,他将她叫到办公室骂了一顿,才放她回家。
记者们像苍蝇闻到了蜜,挤在门外等着,不断的将麦克风推到她面前,她费尽了所有力气,才挤到停车场,坐进自己的小车,开车回家。
谁知道,倒楣的事情却接二连三,她才将车开出两条街,就发现后面有记者开车跟着她,不想让记者知道自己住哪,她只好将车开到饭店。
躺在饭店的床上,她辗转难眠,不懂自己怎么会把梦境和现实搞在一起,一直翻到快天亮才睡着,却恶梦连连。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准备上班挨括,吃早餐时,看电视新闻,却看到昨天那个西装男,他是某位商人,因投资失利,受不了打击,昨晚跳楼自杀死了,穿的就是她昨天看到的那套西装。
他的头,就像西瓜一样,摔得稀巴烂。
她打电话到图书馆请假,才发现陈姐也出车祸死了,她吓得挂掉电话。
从此,开始逃亡——
十二楼之五。
那是他要去的地址,他按下标示十二的数字按键,它亮了起来。
电梯向上,按键下方显示着楼层。
他很顺利的来到十二楼,电梯里并未有其他人和他一同搭乘,也无人中途将这部电梯拦下。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有种刺鼻的清洁剂味。
稀释过的漂白水,他想。
前方的门,在这时缓缓滑开。
他走出电梯,却看见几乎比电梯还要狭小的走廊,不知是他长得太大太高,还是这栋楼的建商违规,他瞪着几乎要碰到他头发的天花板,怀疑人们要如何把家具送进来。
十二楼的住户,显然不觉得走廊太小,因为他们几乎每一户,都将鞋柜放到已经很窄小的廊道上,十二楼之三的住户,甚至连单车都牵上来了。经过消防设备时,他忍不住多瞄了两眼,却意外看见灭火器还未过期。
他本来期待它早就过了使用期限的。
微微挑了下眉,他依着门牌号码,来到十二楼之五。
五号的门牌下,没有鞋柜,没有单车,或是其他杂物。
不锈钢的大门,厚重且坚硬,其上没有任何的装饰与标记,显示着屋里的住户人口及性别。
门锁,是四段的防盗锁,但这不是问题。
他从口袋掏出了开锁工具,本以为要连开四段,可他才将锁转了半圈,门就开了。
他一愣,却仍是迅速的推门而进。毕竟他来这里,并未经过屋主同意,所以也不是很想让所谓的邻居们看见,平添无谓的困扰。
所以他迅速进了门,将门关上,可在回头开灯后,他就愣了一下。
这间公寓不大,他来这里之前,做过功课,看过资料,十九坪的屋子,扣掉公设,实际上也只有十三坪大,在这小小的十三坪空间中,还隔了两房、一厅、一厨、一卫,和一个阳台。
这种设计,说是鸽子笼都算客气了,所以在进来前,他真的没料到会看见眼前这种宽阔的深蓝。
屋子的主人,将小小的隔间敲掉,客厅和卧房只是以及腰的白色书柜间隔开来,而原本应该是阳台的地方,却只有一整片的墙面。
每一面墙上,都画着深蓝色的海,海天在远处相接着,靠近浴室的地方,有着沙滩和贝壳,这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是白色的,床尾那处整片镜子的墙面,延伸了空间,让这里比实际上还要显得宽敞。
她在这都市丛林中,创造出了属于自己的海洋。
根据资料,屋主江小姐是极为严谨自制的人,但眼前的一切,却显得自由而开放。
白色的桌子、蓝色的相框,相框里放的,不是人的照片,是一张海滩的风景。
她将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桌上却有一本翻开的万用手册,她用铅笔写字,铅笔搁在笔记本中间,笔尾看得出有咬过的痕迹,但簿子上的字迹,简约而秀丽。
万用手册摊开在五月,最后一项记事,写在二十三日,在那之后,再也没有新的记事;或者该说,新的记事,被人撕走了,被粗鲁撕破的残余纸屑,还有些黏在簿子士。
五月二十三日,她就是在那天出事的。
他转身离开书桌,绕过一排靠墙的书柜,书柜里有着各式各样的书,从轻松的漫画、小说,一直到商业期刊、科学论文都有。
书柜旁就是浴室,他走了进去。
浴室里是米黄色系的,方形的镜子,正对着门,周围以手工缀着一圈贝壳和细沙,马桶前放着柔软的兔毛脚踏垫,浴缸既深且大,一旁的收纳柜里则摆满了女性用品、沐浴R和泡澡用具,整齐折好在柜子里的浴巾洁白又柔软,看得出来她很重视洗澡这回事。
他关上收纳柜,退开看着。
浴室里很干净,但连垃圾桶里也没有任何东西就很怪了。
显然,有人清洁过这个地方。
叹了口气,他走出浴室,来到另一个可能找到线索的地方,她的衣柜。
站在紧闭的衣柜门前,他伸出手,特意不触碰门把,从旁推开了衣柜门。
衣柜门滑了开来,除了屋主和他之外,还有别的人翻过这个衣柜,对方将衣服推到两旁,并未复原。
他可以感觉到那人冷静的专注和搜寻,一种教人背脊寒毛直竖的冷酷。
进门时,他就知道了,那是在他之前,最后一个进来的人。
另一个男人,带着恶意搜过这间屋子,翻找着她的私人用品,撕走了她的记事簿,在这间美丽的屋子里留下丑陋的痕迹。
男人巨细靡遗地翻找着她的东西,他几乎可以看见那人撬开了锁,将屋子里每一个紧闭的抽屉和衣柜拉开,那人显然经过专业的训练,十分有系统的彻底搜寻这间屋子,而不是胡乱破坏。
他不是很喜欢自己正和那家伙一样,做着侵犯她隐私的行为,但他也晓得,如果他想找到她,他就得查看每一个可能的线索。
所以他小心的探看衣柜,里面的衣服多是素雅简单的衬衫、裙子和套装,衣柜下面的抽屉里,摆放着极为女性化的衣物。
第一层是蕾丝睡衣,第二层是各式各样的内衣裤,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她的内在美们并不如外在衣物那般简洁素雅,反而极为性感亮丽。
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依然在看到其中一件几近透明的红色蕾丝小裤裤时,脑海里忍不住闪过一幕不是那么正当的绮思遐想。
当另一件绑着桃红色蝴蝶结的可爱内衣出现时,他更是忍不住轻扬嘴角。
看来,这位江小姐,并没有他们先前所想的那般保守拘谨。
不过重点是,这里并没有任何线索,告诉他,她人可能会在哪里。
他站起身,重新环视屋子,这地方的每一处,都被人仔细搜过,即使她曾留有线索,也早已被抹去。
这下没别的办法了。
当初会让他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
深吸口气,他伸手触碰她的衣柜门把,因为虽然这是那人必搜的地方,却也是她最有可能留下痕迹的地方。
邪恶的冰冷意识蓦然袭来,幻化成扭曲的画面。
书籍、血迹、火花——
那冷酷的意念,像冰针一般戳刺着他,教他几乎想将手抽回来。
但在那黝黑的意象之下,还有着一股温暖的颜色。
专注你想知道的,忽略那些你不想看的。
多年前,晓夜冷静的提醒,清晰的浮现脑海。
他忍受着那让人不适的感受,试着将它拨开,继续往深处探索,寻找着那温暖安定的残念。
那其实不难,毕竟这是她的衣柜,残留了一堆她经年累月使用所留下的痕迹。
它们像夏目的海潮一般,温暖而宽广,他太用力了,不只穿透了最上面的那层痕迹,也穿透了之前的残念。
一幕幕的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幕都有一双白皙秀气的手,那双手,从衣柜里,一次次的拿出睡衣、套装、丝袜之类的衣物,或放回去。
他深吸口气,让自己停下。
然后,他看见了她。
她,在镜子里。
拿出衣服的她,转过身,面对着那一大片的落地镜,将衣服穿上。
他一怔,抽回了手。
画面消失。
镜子里只有他,她已消失无踪,他却仿佛还能看见只穿着贴身衣物的她,站在眼前。
他透过她残留的意念,看见她。
ok,他真的没想到会看见几乎全L的她。
毕竟他不是那么常遇到屋子里有这么大片镜子的人,所以也几乎不曾看见物主,就算有,也没有哪一个是处于这种几乎全L的状态。
话说回来,他在衣柜前面,还想看见什么状态?
低头看着自己的大手,再看看那整片的落地镜,他挑眉想了一下。
重点在镜子上,他是透过物主的残念看见事物,她若不看镜子,他就不会看见她,但她一定会看镜子的,毕竟她在衣柜前,多数都是为了换衣服。
话说回来,她若曾回来,必定还是会从衣柜里收拾衣物,所以这依然是她最可能留下线索的地方,他还是得找出她最后收了些什么样的衣物。
因此,这是不得不然,不是他刻意偷窥,或侵犯她的隐私。
所以,他再次把手放回衣柜门把上。
她又出现了,一件一件的将那些老古板似的衣服穿上,遮住她修长而美丽的身体,还有那些性感撩人的内在美。
这不是他要找的,但他却无法移开视线,只能看着。
说到底,他毕竟是个男人。
男人都爱看女人穿脱衣服,何况她身材还很好,长相也不差。
她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眼尾微微的上翘,有些凤眼的感觉,又不是太明显。她的鼻不是很挺,但小巧的鼻头也不会太碍眼。
那一抹粉色的唇,像果冻软糖,教人想舔上一口。
照片中的她,总是盘起长发,此刻那乌黑的发,却散慢的垂落,在她移动时,来回飘动。
他看着她穿上丝袜,看着她套上死板的白衬衫,看着她一颗一颗地扣上钮扣,然后弯下腰,拿起咖啡色的窄裙,再将修长的腿,跨进窄裙里。
好极了,他开始觉得自己像个变态了。
他只再停了一秒,才将这幕景象推开,寻找那应该在最上面几层的意念,但他还是瞄见了几幕撩人的画面。
他尽量专心,退到了最上层。
在那冷酷血腥的意念之下,紧贴着一层时间较近的残象。
他小心的脱离那些温暖的七彩,来到贴着暗黑冰冷下的紧张鲜红。
她在拿衣服,牛仔裤、t恤,他感觉到她套上它们,屋子里很暗,她很匆忙,没有开灯,只拿了个背包,慌乱的将一些东西丢了进去。
他认出护照、眼镜盒、一把万用小刀,还有几张信用卡和提款卡之类的卡片。虽然看不清楚,但她的动作却没停顿,她知道自己要拿些什么,动作迅速流畅。
蓦地,像是感觉到什么,她猛然起身退开,看着紧闭的大门。
她的心跳近在耳边。
他可以清楚感觉到她的紧张。
走廊上的灯光,从门缝中透进,一道暗影,显示人体的移动。
有人在外面,他为她感到心惊。
但是,那道暗影只是继续往同一个方向移动,然后门缝重新恢复光明。
她松了口气,再次回头从衣柜中拿出一件运动外套穿上。
可是,她才刚穿上,门外又再次有了动静。
这一次,暗影停在门口,她背着背包,起身就要往阳台溜去,但她颈上的项链,却在起身时,意外被衣柜里的架子勾到。
她看见它断掉,从颈上滑落,然后在她想捡拾时,被误踢进了衣柜下面。
他看到她趴下,试图伸手到衣柜下将它捞出来,但门外的动静再起,她回首,看见门锁微微动了起来。
有人在开门。
她缩回手,放弃捡拾滚落衣柜下的项链,关上衣柜门,往阳台跑去。
他松开手,室内恢复明亮的清冷。
一瞬间,有些晕眩,他深吸口气,然后往阳台走去,推开被画上海洋的落地门,阳台上摆放着一些打扫用具,扫把、拖把、水桶、清洁剂、一台洗衣机,和一棵孤单的仙人掌。
如同一般老式公寓一样,她的阳台也有着像监狱一般丑陋的铁栏杆,还有一扇逃生门。不同的是,逃生门没有锁,而面对防火巷的简易逃生升降器是往外的,上面还有着逃生索。
为了确定,他伸手触摸升降器。
她背着背包,套着逃生索,顺着防火巷爬了下去。
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
没人在追她,至少没人从这里跟着她下去。
不管跟着她后面进来的人是谁,都没有发现她当时人在屋里。
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他将逃生索和升降器收了回来,关上逃生门,然后转身走回屋子里,触摸每一样可能留有她意念的东西。
虽然万用手册的记事是别人撕走的,浴室的垃圾却是她收的,她每天都会在出门时,把垃圾收走。
因为镜子的关系,在她房里时,他常常会看到她,笑着的她,看书的她,打着呵欠的她,刚睡醒的她。
她变得立体、生动,不再是资料上的照片。
他一向不喜欢这点,因为越关心当事人,他越难置身事外,那对他是种负担。
他应该专心寻找重点,但他无法不看她。
来此之前,他并未预料到这点。
她是如此温柔,如此单纯,在事情发生之前,她最邪恶的念头,也不过是把枕头当作可恶的上司殴打。
连他最小的妹妹,都能想出比这更暴力的行为,她去年就带着弓箭到学校,S掉了训导主任的帽子。
这女人,深深的吸引了他的视线。
他忍不住看着她,一直到手机传来同伴的简讯,才猛然醒觉自己为了看她,花了超过预期两倍以上的时间。
他从来没有如此失控过。
但强烈的疲倦并末如以往一般侵袭他的身体,他盯着自己的手,有些迷惘。
她的身影,仍残留在他的脑海中。
手机再次震动起来,催促着他。
没再多想,在确定没有其他有用的资讯之后,他朝大门走去。
临走前,他迟疑了一下,回到阳台,拿起那棵仙人掌,又折回衣柜前,轻而易举的搬开沉重的衣柜,捡起在衣柜下方的项链。
那是一颗心,粉红色的,迎着光时,会有银白色的六芒星光。
那颗心,有着她的温暖。
那是她母亲的遗物,她几乎是贴身戴着的。
他将那颗粉红色的心,放进口袋里,将衣柜搬回原位,这才拿着那棵仙人掌,关灯锁门,下楼离开。
第二章
夏日,艳阳高照。
手上刚出冰箱的可乐,遇到空气中的高温,凝结了点点的水珠。
她仰头喝掉最后一口,却还是难以舒解身体的干渴。
高大的电视墙上,播放着清凉的饮料广告,看着那喝了一口就一副清爽振奋的演员,她不禁叹了口气,早知道,她应该买水就好了。
将喝完的空罐丢到垃圾桶里,她拉低了帽檐,回到公车站牌旁排队,等待那似乎永远不会来的公车。
阳光热得吓人,柏油路上蒸散着氤氲的热气,没多远的街景,看起来就像是浮在温泉水中一般,空气里的热,加上汽车的油烟、人体的汗味、附近店家传来的油炸味,在这高达三十五度的气温中,全混在一起。
一时间,她只觉得噁心欲呕。
她能感觉到汗水浸湿了她的背,她知道自己应该把帽子摘下来扇风透气,但她不敢冒险,所以只能继续戴着。
她深吸口气忍住想吐的冲动,死命瞪着对街高楼玻璃帷幕上的大型广告看板,广告上的男模特儿打扮帅气,脸上戴着黑色墨镜,脖子上的银链却反S着阳光,刺眼得让人极不舒服。
蓦地,一阵晕眩猛然袭来。
该死,她要昏倒了。
当景物瞬间移位时,她慢半拍的意识到这件事,想伸手抓住什么稳住自己,身体却无法照着自己的意识行动,她整个人往前软倒,眼看就要摔到马路上去,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撑住了她。
或者该说,捞住了她。
她头上的帽子滚落热烫的柏油路,被一辆公车辗了过去,但那只有力的大手横过了她的腰,将她从马路上捞了回来,事实上,它让她靠在一具坚硬的胸膛上。
“小姐,你还好吧?”
她闻声抬首,让视线重新对准焦距,只看见一张背光的方正大脸。
大手的主人理着平头,她看不清他的脸。
“我……”她伸手抵着他的胸膛,想让自己站稳,却只是引发了另一阵晕眩。
见状,他当机立断的将软得像面条的她抱了起来。
隐约中,似乎感觉到附近人们的S动,她本人更是惊慌。
“我没事……”她吸了口气再说,虚软的语气却半点说服力也没有。
“你中暑了。”他迈开大步朝一旁强力放送冷气的百货公司大门而去,一路引起众多路人的注目。
“不……放我下来……”她抓着他的衣襟,坚持着,“别……别到里面去……”
她是如此用力,几乎要将他的t恤扯坏了,他挑眉,低头看着怀里额冒冷汗、面色如纸的女人,然后再看了百货公司一眼。
百货公司前虽然人来人往,但并未有什么不对,从发现她站在大太阳下时,他就奇怪她为什么不和大部分的人一样,躲在百货公司门前的Y影下。
“放我下来……”她紧张的看着百货公司前的人群,虚弱的重复着。
他顺着她的视线再看去,然后看到了她害怕的东西——
新闻台sng的连线车。
百货公司前正在办活动,新闻台的连线车来了好几辆,而且因为他在闹区里抱着她,已经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拜托……”她脸色苍白的说。
“别担心。”他说。
话是这么说,他却没松手的意思,但他改变了行进方向,她的惊慌未退,可至少他已带她远离那些记者和摄影机。
他将她带到了建筑物的Y影之下,她猜想他是要让她坐到开放的公共石椅上,但在假日人潮汹涌的闹区中,每一张椅子都早已让人占据,他却仿佛她只是一根羽毛,耐心的抱着她,走过一个又一个的橱窗,来到了人潮较少的地方。
终于,在尾端那里,有了一个空位。
他放她在石椅上坐好,从背袋里拿出了一罐矿泉水,和一罐运动饮料,他倒掉一半的水,将运动饮料混合在水里,才递给她。
“喝点这个,它可以补充你的电解质。”
她仰头看他,却引来另一阵晕眩。
他飞快伸手扶住她。
“这两罐我才刚买,没喝过的。”他边说,一边把背袋放到椅子上。
被放下来后,她稍微镇定了些,看着被递到手边的水,她伸手握住,拿到嘴边慢慢喝了一口,免得自己吐了出来。
清凉的水、建筑的Y影,徐徐吹来的风,都慢慢让她虚软晕眩的状况好了些。
路人们的视线,不再朝向这里,就算有的,看的也是她眼前这身高体型皆高人一等的猛男。
猛男。
没错,再也没哪个字眼,能比猛男这两个字,更贴切地形容这男人的外型了。
粗壮的手臂、结实的胸膛,他露在衣裤外的身体,都有着隆起的肌R,即使是包裹在牛仔裤里的大腿,也在走动时,像是要撑破那扎实的布料。
她会注意到这些,是因为她的视线只能维持在他大腿的高度,只要稍一抬头,她就觉得想吐;至于他的手臂和胸膛,则都是方才被他抱在怀中的残留印象。
他从包包里掏出一包面纸,然后在她身前蹲了下来。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他的脸。
他有一双非常深邃漂亮的眼,浓黑的眉、方正的脸、宽而微厚的唇,和古铜色的皮肤。
这人的五官,分开来看都是好看的,合在一张脸上,不知为什么,有一种奇怪的突兀违和感,说不上是帅,还是不帅。
喔,他的牙还真白。
可能是因为他的肤色比一般人深吧。
特别是和这城市里老关在高楼大厦里的男人们比起来,看起来像是成天在太阳下跑的他,可是显得黑多了。
他伸出了手,以食指和中指轻触她的脸,他的手上有茧,骨节宽而大,指腹粗糙但温暖。他将指甲剪得短短的,只有一点点月牙般的白,出现在指尖的前端。
她几乎是着迷的看着他近在眼前的大手,直到他的手滑到她的下巴,轻轻示意她抬头。
她乖巧的抬眼。
“嘿。”他说:“你需要躺下来吗?”
他的嗓音低沉有磁性,像某种乐器的共鸣,而他那双美丽的眼,此刻则透着关心,她眨了眨眼,然后才猛然醒觉,她会注意到他的牙很白,是因为他在说话,从刚刚到现在,他显然试着叫了她几次。
“不……”她尴尬的摇了摇头,然后又因晕眩赶紧停住,却仍是道:“我好多了。”
看着眼前重新垂下眼睫的女子,他不是很相信她所说的话,这女人的脸色依然惨白,额头上也还在冒着冷汗,她的反应迟钝,眼神焦距也不是非常清楚,她拿着宝特瓶的手,甚至还微微在颤抖。
他应该强迫她躺下,却又不想惊吓她,所以他将面纸抽了两张出来,塞在她空出来的手里。
“把汗擦一擦。”
她看着自己手里洁白的面纸,仿佛它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把汗擦一擦。”他耐心的重复。
这一次,她像是听懂了,动作有些迟缓的拿着面纸,擦去脸上和脖子上的冷汗。她手上的面纸,很快就湿了,他再抽了两张新的给她,然后拿走她手里已经又湿又破的面只。
“再喝点水。”他提醒她。
她听话喝水,慢慢的,一口再一口。
慢慢的,晕眩感总算没那么严重,她的皮肤也不再湿冷,胸腹也不再那么难受,她早该知道自己中暑了,却因为害怕而不肯脱掉那闷热的渔夫帽。
刺眼的光线,在大楼与大楼间闪烁,闷热的空气中,偶尔会夹杂着由百货公司门口袭来的冷风。汽车轰轰的引擎声在远处躁动,人们在街上来回游走,谈笑声、争执声、劝慰声,此起彼落。
有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边讲手机边提着公事包匆匆行走,一群年轻女孩吱吱喳喳的笑着走过,货运公司的人推着比人还高的货品经过。
在这之中,那救她免于出糗的高大男人,一直蹲在她面前,递面纸给她,等着她恢复。
他像一道墙,散发着一种莫名所以的气势,让人不愿与他轻易对上眼。他轻松地隔绝了周遭的人与她,那么多的人,她却觉得她像是坐在屋子里的角落,而非人来人往的闹区之中。
“好些了吗?”
她抬跟看他,这个强壮高大的男人,即使蹲了下来,视线还是比坐着的她要高上一些。
“嗯。”她点头,“谢谢你。”
他微微一扯嘴角,露出微笑。
“不客气。”
他笑起来很好看,连眼睛都是暖的。
“我是屠勤。”
他说,朝她伸出了手。
她看着他巨灵般的大手,再看向他那张立体分明的脸,她应该要害怕他的,她从来不擅长和人相处,她是个天生的胆小鬼,人际关系的社会学分更几近于零。
如果哪一天,她眼前摆着一本世界文学名著,和一位世界知名的万人迷影星,要她选一个共度一晚,她绝对会选择和书一起,所以当年,她才读了图书馆系。
“你好。”
他说,带着磁性的嗓音再次低低响起,那只大手仍伸在眼前,维持着同样的位置和姿势。
虽然,他强壮的身体透着吓人的威胁性,但他的姿态和眼神,都散发着某种教她安心的温柔。
所以,即使仍有着戒心,她还是伸出了手,轻轻的握住他的手。
“你好。”她说。
她的声音很小声,几乎淹没在过往人群的扰嚷之中,但屠勤仍是听得很清楚,她小小的手,落在他黝黑的大手里,较他想象中的更加柔软娇嫩。
透过她的手,传来的意念,带着一些忐忑与好奇,却没有畏惧。
从小,他就可以感觉到人们在物体上所残留的意念,若直接碰触到人,他更能清楚察觉对方的情绪,快乐、高兴、悲伤、忧虑、憎恶、恐惧!
有时,他甚至能感觉得到对方的想法,所以他不喜欢和人握手,即使他已学会隔绝这些情绪意念,他依然不习惯和人接触。
他从来没主动和人握手过,但他想触碰她,很想。
所以在靠近她之前,他卸掉了那层心防,而她,果然如他先前在房里所感受到的一般。
她有一个善良而温暖的心。
那颗心,却从方才到现在,始终颤抖得如风中落叶,在每一次触碰她时,他都可以感觉得到在那些表面情绪之下,隐藏的害怕与担忧,但那些都不是针对他。
她张着大眼,看着他。
在他回握住她的手时,几不可见地轻轻抽了一口气。
有那么瞬间,他以为她察觉了些什么,她乌黑的大眼里,有着迷惑和诧异。
她不自觉地微微侧着脸,粉唇微启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她脸上孤单迷惘的表情,教他几乎想将她拥入怀中,告诉她,他会保护她远离这世上的所有伤害。
但下一秒,她却像是猛然清醒,迅速的抽回了手。
“抱歉。”他说。
她苍白的脸,浮上一抹红晕。
“该说抱歉的是我。”她垂首,只觉尴尬不已。
她将他的手握了太久,但在两手交握的剎那,有种奇怪的暖意从他手里传来,莫名的安慰温暖了她。自从发生那意外之后,她已经有太久没感到如此安心,所以不自觉继续握着,想待在那种恍惚的安全感中。
等到她察觉时,早已握着他的手,超过一般握手的时间,连忙慌张把手收回来,可手里一空,心头却跟着涌上一股怅然。
屠勤瞧着她泛红的脸,嘴角不禁微扬。
“我看你刚刚好像在等公车,你想去哪?我送你去吧。”
“不用麻烦了,我好多了。”她慌忙拾首,“真的。”
“一点都不麻烦。”他拿过她手中的宝特瓶,起身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来吧,人家都说助人助到底,送佛送上西,我可不想看你又一头栽进车阵里。”
她应该要拒绝他的好意,但是当她仰望着眼里透着笑意的他,当他再次对她伸出援助的大手时,她真的很难抗拒。
特别是,她其实很怀疑自己有办法再回去大太阳底下等车。
不自禁地,握紧了手中的面纸。
看出她眼里的挣扎和犹豫,他轻声再开口。
“我保证不会把你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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