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从宣王府传来话,说芸雨荷上课时突然肚子疼,痛的满地打滚,哭得厉害。
司徒暮雪被唬得连饭都没吃,坐着软轿就去了宣王府。
刚进门,远远的看着芸雨荷穿着鹅huáng'sè水纹连理衫,站在假山上冲着她招手。司徒暮雪哭笑不得,只得下了轿,款款向她走去。
“姐姐,你尝尝,这是我做了一早上的点心,是二皇子特地从宫里请来御厨教我的呢。”芸雨荷谄媚的笑着,捧着一个莲花状的晶莹小点心,求司徒暮雪吃。
“好吧,扯了这么大个谎子骗我来,肯定另有目的。”司徒暮雪也不跟她兜圈子,她也确实饿了,拿起那小点心慢慢的咬了一口,然后好整以暇的等芸雨荷说实话。
芸雨荷别扭的笑笑,静静的坐在她身边,扭扭捏捏的说:“哪有事……就是想雪姐姐了,知道雪姐姐忙,又不好意思去将军府找你,这才想出这个办法来的。”
“想见我,派人送个信,我自然会来看你的。何苦说自己病了,把我吓得够呛!”
“我不这么说,怕雪姐姐来得太慢了嘛!进营的名单今儿……”芸雨荷说得太快,不小心,就说漏了嘴。
司徒暮雪就知道,芸雨荷肯定不只是想自己这么简单。
“说实话吧。再不说,我可走了。”
芸雨荷怕司徒暮雪真的要离开,这才拉着她,絮絮叨叨的把轩辕烈准备在西北大营组织个骑马比赛的事,告诉了她。
“雪姐姐,我想去看……”芸雨荷眼巴巴的望着司徒暮雪,求她。
司徒暮雪沉吟片刻,说:“你想去也不难,大不了我跟我爹说一声,到时候,你跟着爹进大营,应该没有问题。”
“可是……可是我想雪姐姐陪着我去……”芸雨荷还是摆着一张可怜兮兮的小脸,一点都不开心。
司徒暮雪无奈的看着她,说:“你知道,姬若灵不待见我。我若去了,她肯定不高兴。大皇子特地弄个骑马比赛来哄她高兴,我又何苦去惹她呢。”
芸雨荷见司徒暮雪不肯去,也不好勉强她,只好点头答应。司徒暮雪见她兴致不似刚才那样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不肯陪她去而伤心,安慰了她几句。
芸雨荷陪着司徒暮雪又说了家常,默默的将她送出了宣王府。折身回去时,赫然发现,轩辕枫正站在她的身后。
“怎么样,答应了吗?”轩辕枫问她。
芸雨荷点头,闷声说道:“雪姐姐答应让姑丈带我去大营,但是她不去。”
“司徒大小姐不去有什么要紧,你去就好了!来!快去我房里,看看我专门定制的骑马服好不好看!”轩辕枫兴高采烈的上前拉着芸雨荷,要她帮自己看看骑马比赛的配备和装束。
芸雨荷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站在原地,赌气说道:“雪姐姐不去,我也不想去了……要看什么骑马服,我又没兴趣!你去叫姬若灵看就是了!”
说完,芸雨荷跺跺脚,转身跑走了。
司徒暮雪的轿子才刚离开宣王府,正慢慢走着,就听到身后芸雨荷的呼喊声。轿夫停了轿子,让芸雨荷坐进司徒暮雪的轿子,将她们都抬到了将军府。
“雪姐姐,你想通了,我还是不去大营。骑马比赛那天,我来将军府陪你做针线活。”芸雨荷强颜欢笑,司徒暮雪看得出来,芸雨荷很想去大营看骑马比赛,但是,她突然改变主意,肯定是有自己的原因。
芸雨荷不说,司徒暮雪也不打算追问下去。她知道,芸雨荷是个藏不住事的小孩子,过不了一会,她就会自己说出来。
果然,才做了不过半个时辰的针线活,芸雨荷就按捺不住了。
“雪姐姐,我不想去宣王府读书了。”
“为什么?”
“一个人在宣王府读得没意思,不如回家,帮娘打理布庄。”芸雨荷佯装无趣,说得好像这两个月在宣王府读书一无所获似的。
司徒暮雪停下了手中的活,看了看她,问道:“不是有二皇子陪着你吗?怎么会是一个人……二皇子很风趣的啊。”
“他……他是个坏蛋,总欺负我!”芸雨荷嘟起嘴来,小声抱怨。
司徒暮雪把芸雨荷手里的针线都抢了下来,拉着她,来到茶几边,倒好一杯茶,放在她面前,笑道:“雨荷,既然来了,为何不跟雪姐姐详细说说。我们姐妹俩好久没有说私房话了,今儿,就说个够。”
芸雨荷见司徒暮雪终于啥也不干,专心陪她,这才勉强的笑了笑,高兴了些。
她拉着司徒暮雪的手撒娇,无非是说,以前在寮辽村时,她天天都陪着她,现在回到京城,不能天天在一起,就连想说话都难了。
司徒暮雪这才意识到,这个小表妹把她放在心坎里,从来没有忽略过她。芸雨荷甚至把她当成了一盏明灯,她在哪,她就觉得哪里是光明。
司徒暮雪觉得很惭愧,她忙着养胎儿,管理将军府,和轩辕烈谈情说爱,跟柳氏斗智斗勇,还要照顾司徒明亮。她太忙了,所以,才把芸雨荷随便扔到了宣王府,以为有轩辕烈和轩辕枫照应着她,就可以了。
原来,她忽略了芸雨荷的感受。
司徒暮雪伸手,与芸雨荷一个大大的拥抱:“雨荷,如果你愿意,以后每日来水月阁陪我吧。再过些日子,我身子重了,也不方便四处走动,以后就多辛苦,你来府里看我。”
“雪姐姐……我不是要责怪你,我只是太想你了……”芸雨荷瘪了瘪嘴,然后,拉着司徒暮雪,把自己这两个月在宣王府读书的情况告诉了她。
原来,轩辕枫领着轩辕烈的命令,每天抽两个时辰,陪着芸雨荷一起跟先生读书。可是,轩辕枫根本不是乖乖读书的人,他不是晚起就是早走,偶尔有空陪着芸雨荷,也是指使芸雨荷给他做事。
一会口渴要喝水,一会肚子饿了要吃东西,一会腰痛要她给他按摩,一会说吃坏了要去拉肚子,还非要芸雨荷陪着他。
刚开始,芸雨荷还很厌烦轩辕枫这样消遣自己。后来处的时间长了,也适应了,管他叫的天摇地动,也不理会他。
谁知轩辕枫就去吓唬教书先生,qiáng'po他把两个时辰的课缩短成一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里,他带着芸雨荷在府里胡作非为。
芸雨荷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她微闭双眼,好像很享受刚才在叙述的过程中,无意识的回忆。
司徒暮雪抿着茶,静静的看着芸雨荷。
刚开始,她还以为芸雨荷在宣王府受了轩辕枫的欺负,才这样的想念她,临时改变去大营的决定,跟着她来将军府谈心。
但是,芸雨荷的叙述当中,根本没有伤心和气愤,反而,还很甜蜜。
云慕倾对芸雨荷的管理一直很严格,司徒暮雪还是一个长着满脸脓胞的傻子时,芸雨荷把自己当成了大姐姐来照顾她。轩辕枫这种爱玩的xìng子,和他所处的生活环境,都很容易令芸雨荷好奇,产生兴趣,甚至有种探险的激.情。
轩辕烈忙,司徒暮雪也在忙,云慕倾和杨氏也在忙,芸雨荷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和轩辕枫这个阳光少年朝夕相对了两个月,对于一个情窦初开的女孩来说,不动心,又怎么可能。
司徒暮雪似乎明白了,她突然问芸雨荷:“二皇子在骑马比赛中,会表演吗?”
“当然会,他说他的骑马京城第一,特地叫我来求姐姐,让姑丈带我去大营看他表演呢。”芸雨荷心无城府,一不小心,又把她和轩辕枫的秘密说了出来。
司徒暮雪了然一笑,说:“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中途改变主意?”
芸雨荷低下了头,抿着嘴不说话。
司徒暮雪想了想,试探的问她:“是因为我不去吗?”
“嗯。”
“雨荷,你能告诉我,为何我不去,你就不肯去?”司徒暮雪百思不得其解,她问:“我不去,二皇子也应该会表演的啊?”
芸雨荷见司徒暮雪不停的追问,她也憋了许久,需要宣泄,双手捧着脸,胳膊肘苦恼的撑在桌面上,小声说道:“二皇子说,这次组织骑马比赛,纯粹是为了哄姬若灵高兴……如果雪姐姐你不去,大皇子肯定会陪在姬若灵身边,到时候,二皇子就会陪在大皇了身边……我只能跟着姑丈坐着,远远的看着他……向那个姬若灵献殷勤……”
司徒暮雪恍然大悟。
面对芸雨荷这拐了几百个弯子的小小心思,司徒暮雪差点笑出声来:“傻丫头,大不了我去跟爹说,把你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不就行了!”
“不要!”芸雨荷大叫起来:“就算坐在一起,我也不高兴!我看到他哄别的女人,就是不高兴!”
司徒暮雪终于笑出声了,她伸手捏了捏她的鼻梁,打趣道:“你这个傻丫头,醋劲还真大!”
“雪姐姐你笑话我!”芸雨荷被司徒暮雪臊得满脸通红,她捂着脸低头喊着:“这些我都没跟爹和娘说……人家特地跟你倾诉,你笑话我……我,我回家去……”
芸雨荷当真要回自家去,司徒暮雪急忙把她拉住,软语相劝:“好妹妹,姐姐笑笑你就恼了?看你这小气样,姐姐是替你高兴,不是嘲笑你呢。”
芸雨荷被她说得更加的羞愧,女儿家脸皮薄,本应该矜持。她是信任司徒暮雪,才会向她吐露心事的。她也知道,司徒暮雪是跟她开玩笑的,如果真的计较了,就显得自己小气。
司徒暮雪现在算是真正的明白了,芸雨荷的心事。
如果她陪着芸雨荷去,轩辕烈一定会时时刻刻的陪着她。轩辕枫素来都是轩辕烈的小跟班,自然也会跟随左右。这样的话,芸雨荷才有相对多的时间和空间,与轩辕枫相处。
就算姬若灵在,有司徒暮雪在,她也不可能掀得起风浪。
芸雨荷年纪虽小,但考虑问题,却是很谨慎细致。她心里已经喜欢上轩辕枫了,可是却要面子的不肯表达出来。轩辕枫好玩,或许根本没有把她的感情放在心上,所以芸雨荷只会更加小心的保护着自己这丝最纯真的暗恋。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孩,她不想,被别人知道。因为她害怕,被人嘲笑,被人奚落。这样美好的情感,宁愿寂寞,也不能被人亵渎。
司徒暮雪陷入了沉思当中,如果是以前,她肯定会满口答应下来。但现在,形势实在太过微妙。
外界没有人知道将军府发生了什么事,假如这次骑马比赛司徒明亮单独带了司徒暮雪和芸雨荷去,没有带柳氏她们一并去,肯定会引起许多猜测,和不必要的麻烦。
但是,如果带她们去,又会给她们一个错误的信号,让她们以为,司徒明亮和司徒暮雪已经原谅了她们的罪过。
司徒暮雪很是为难,她不愿意伤芸雨荷的心,但她又不想让柳氏就这样的轻易恢复过来。
“雪姐姐,我还是先回去吧。”芸雨荷看出司徒暮雪的为难,她也知道,如果不是有难处,司徒暮雪肯定会满口答应。为了避免尴尬,芸雨荷起身告辞:“也该回家了,否则爹会担心。”
“雨荷,你放心,骑马比赛那天,我会去的。”司徒暮雪握着她的手,笃定的说道:“你是我最亲的亲人,我一定会帮你的。”
芸雨荷喜出望外,激动的拼命点头,然后,兴奋的像只小麻雀似的,蹦蹦跳跳的跑回了家。
司徒暮雪重新坐了回去,她望着桌上的茶水发了很久的呆,最后,她还是去书房找了司徒明亮,把骑马比赛的事情说了一遍。
“雪儿,你的意思是要我们全家都出席?”司徒明亮是个直肠子,在外面装恩爱这事,他也学不来。但是,司徒暮雪的意思,就是要他这么做,这点,令他很为难。
“爹爹,女儿想过了,这次骑马比赛,宫里不但允许女眷参加,还特地允许城中贵族与军中士兵同乐,一起比赛。爹爹不如把这次比赛看成是一次相亲会,灵儿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如果是我们亲自替她挑选,她肯定有诸多不满。如果能在比赛场上看中哪位王孙贵族,也是美事一桩。”司徒暮雪劝道:“至于大娘,爹爹素来都是不苟言笑之人,在军营也是铁面无私。带着大娘,让她专心照顾好禄儿就是,爹爹哪怕不看她一眼,不跟她说一句话,军中士兵也不会觉得奇怪。平时爹爹对着他们,就是这么凶的嘛!”
司徒暮雪说到后面时,自己忍不住的笑了。
司徒明亮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被司徒暮雪编排了。他伸手轻轻的敲了她的脑门一下,跟她开玩笑:“现在翅膀硬了,连爹爹也敢说了!也罢,上次我告假在家一个月,上朝后有不少同僚问起。以前,总是带着你大娘去应酬,如果长时间不带,也怕招人闲话。”
司徒明亮说到这里,停了停,最后愧疚的说:“如果不是考虑到灵儿和禄儿,爹爹当真要休了她才是!”
“爹爹……”司徒暮雪真想告诉司徒明亮,就算是他休了柳氏,也不足以解恨。
但是,那日在膳房,司徒暮雪为了司徒禄儿决定放她们一mǎ。既然做了这个决定,她便要面对继续与她们相处的日子。
或许,真的如轩辕烈所说,嫁给他就不必去纠结这些问题。
可是,如果司徒暮雪当真为了不想见她们就嫁人,那就不是司徒暮雪。
“爹爹,大娘所犯的罪,自然有天收。就算天瞎了眼,还有女儿在这里看着!”司徒暮雪淡淡的说了句狠话:“只是希望爹爹不要觉得,女儿太过冷酷。”
司徒明亮一听,愣住。他一直无法摸透司徒暮雪的脾xìng,只道她温柔的时候,跟一般女儿家乖巧,坚强的时候,不亚于他营中士兵。他见过她冰冷的一面,也见过她孝顺的一面,他越是与她相处,越是不知道,她的xìng格到底如何。
至少,她刚才说那句话的时候,冷酷的语调,令他打了个寒颤。
“如果你大娘,真心悔改认错,从此一心向善,便罢了。如若不是,雪儿,无论你要怎么做,爹爹都不会拦你。”司徒明亮立刻向她表明了态度。
司徒暮雪听完之后,忽然嫣然一笑:“那就麻烦爹爹了,跟大娘说一声,三日之后,我们西北大营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