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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快晌午的时候善元向大掌柜报告,说是史财东的儿子史靖仁要拜见大掌柜。大掌柜正在小客厅和一位英国商人谈话,听了善元的报告没言声儿。
说起史靖仁故事也蛮多的,当初他和古海一起考大盛魁,没有被录取,但是他的故事并没有中断。那以后又过了五六年,终于成功地在归化城办起了一家杂货铺,史靖仁在同乡人的眼里的形象也慢慢发生了改变。
史靖仁的变化让大掌柜感到意外也感到高兴,他说:“想不到一个纨绔子弟也能做成事业,哪怕事业再小也算。财伙和气才是大盛魁的福祉啊!盼了多少年了……”
从此大掌柜对史靖仁也有了好印象。但是,三年前暗房子事件,史靖仁又掺和了一脚,让大掌柜对他又心有了芥蒂。但总的来说,大掌柜不是那么心胸狭隘的人。
现在史靖仁的身份改变了,他已经由大盛魁的财东变成归化城内一家商号的掌柜,并且在归化站住了脚跟。他在不断改变自己的经营套路,又想把自己的杂货铺改成当铺。
“你去告诉王掌柜,叫他见一下史靖仁。听听他有什么事情。”
大掌柜说的王掌柜指的就是王福林。
“史财东的儿子点名是要见您的。”
“你就说我这里有客人。”
善元去了。
过了一会儿王福林走进客厅,说:“史靖仁说了,他非要见大掌柜不可。”
大掌柜眉头皱起来,三年前暗房子事件中他们父子一个在晋中祁县一个在归化城遥相呼应,把个大盛魁闹得翻江倒海烟熏雾障!这个史靖仁自从暗房子事件以后再没露过面。估计这一次也难有好事,大掌柜当然是不愿见他,就说:“他没说有什么事吗?”
“他说有要紧的事要和大掌柜面谈。”王福林见大掌柜又是拒绝的意思,赶忙补充道,“史靖仁说了,他愿意等。”
“哼!他能有什么好事。”
“我猜想可能是为他那个当铺的事,他那个当铺张罗半年了开不了张。不知道是什么事情给卡住了。”
其实史靖仁那个当铺张罗半年了开不了张的原因王福林知道,大掌柜也知道,就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底银。史靖仁当铺租用的是席力图召的铺面,席力图召住持喇嘛信不过他。同时当铺行会也不接纳史靖仁。后者的原因很简单,就是因为史家和大掌柜做对,这事在归化市面差不多是尽人皆知的事了。大盛魁什么字号?大掌柜什么人物?归化市面就没有不给大掌柜面子的。所以史靖仁在归化做事步步受阻。
归化当行有个行社组织叫“天安社”,“天安社”的社长名叫曹路安,河北滦县人,生得身高树大为人谦和,是大盛魁的崇拜者和追随者。不用打招呼,没有大掌柜的话,这个曹路安是决不会给史靖仁方便的。因此大掌柜知道史靖仁在归化干不成个事。不过事过境迁,暗房子事件过去已经好几年了,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大掌柜信奉这个理,作为一个商界大擎,他是不会和史靖仁计较的。所以从来也没有有意为难他的意思,甚至能帮他的时候还是愿意帮他的。再说史靖仁这几年在归化也吃了不少的苦头,一个大盛魁财东的儿子肯自己出来做事还是挺不容易的。他也没什么劣迹,那些赌博嫖娼的事也没听说。另外,史靖仁的父亲也和大掌柜缓和了许多,召开结账会的时候还能坐在一起商量事,财伙闹矛盾这是经商人最忌讳的事。大掌柜甚至还亲自到史靖仁店铺所在的西五十家街去看了看,当然是秘密地,史靖仁是不知道的。大掌柜想起当年史靖仁要进大盛魁学徒被拒绝的事,心想这个史靖仁还真的想做事情,有几分欣赏呢。实际上史靖仁在归化做当行,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张罗生意了,前两次是做百货做皮毛,都失败了,赔累不少。为此史耀对儿子很不满意,史家父子闹矛盾的事也传到了归化商界。
大掌柜嘴里应着:“好吧,那就让他等着吧。”此刻他心情很复杂,心里一边琢磨史靖仁的事,一边和客人谈话,
大掌柜接待的英国商人名叫希尔曼,是个经营皮货的商人,到大盛魁来只是为了做礼节性的拜访。客人略微能够听得懂一点汉语,他知道大掌柜事务繁忙,又坐了一会儿,把自己的事情说完后就起身告辞了。
大掌柜拄着拐杖把客人送出月门,希尔曼就坚决不让大掌柜再送了,他用僵硬的汉语说:“楼(留)步、楼(留'步!”
“我送你到大门。”
客人伸出双手牢牢地抓住大掌柜的双肩不允许他再往前迈步。
“再见!”
客人转身很快地走了。大掌柜看着客人走出大院的门,车转身刚要回去,就听见史靖仁喊他:“大掌柜!”
只听声音就让他听出了这是史靖仁,大掌柜头也没回朝小客厅走回去。
史靖仁跟着大掌柜走进客厅。
“大掌柜脚伤近来可有好些?”史靖仁等大掌柜在椅子上坐下,就问候说,“家父捎话来让我向您问好!祝大掌柜多福多寿。”
“谢谢啦!高堂身体可好?”
“好好,托您的福。”
“千万不要这么说,”大掌柜赶忙制止史靖仁,“我们做掌柜的说到底也还是为了东家的利益在做事,这个大头小眼儿我还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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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节: 归化商界出新秀(2)
善元捧着盖杯把沏好的茶端给史靖仁,史靖仁很客气地朝善元点了点头,昔日日的傲慢一扫而光了。
史靖仁的表现大掌柜注意到了,大掌柜主动问道:“不知史公子到柜上来有何吩咐?”
“这个……”史靖仁嗫喏着搓着手,“我想请大盛魁出面为我作保。”
大掌柜矜持着,轻轻地摇摇头:“这件事……恐怕不好办。”
“怎么?大掌柜不肯帮我?”
“不是……”
“我是走投无路才来求大掌柜的!”史靖仁言辞恳切,“大掌柜,家父放出话来,这一次做生意我要是再赔了,他就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这就是史大财东的不对!做生意哪能一做就挣?”
“我保证……”
“靖仁,你听我说,不是我王廷相不帮你,你是知道的,当年你要求入号学徒我就没有点头,为什么?为的就是咱大盛魁的规矩!祖上的遗训,号规管着呢,不论是财东还是掌柜伙计,没有规矩是不行的!”
“说来说去大掌柜还是不肯帮我?”
“大盛魁商号是大家的,是众多财东掌柜的字号,我不能拿大盛魁的牌子来为你作保,过去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望史财东能体谅!”
“好吧,”史靖仁失望了,他站起身准备走了,“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为难大掌柜了,告辞了……”
“你别,靖仁,我还有要紧话没说呢。”
“还说什么?”
“你坐下,干吗这样性急?”
史靖仁怏怏地重新落座,他听见大掌柜说:“虽然说是大盛魁商号不能出面为你作保,但是我王廷相愿意以我个人的名义给你作保,不妨试试?”
“哈哈!”听了大掌柜的话史靖仁略略愣怔了一会儿,然后便哈哈大笑出来了,“您这道理是怎么讲的,都快把人弄糊涂了!大掌柜——大盛魁,如今在归化还有什么区别!”
“不敢这样说!”大掌柜严肃地说,“大掌柜只是一个掌柜而已,离开字号就什么也不是了!可是大盛魁立基将近两百年了,还要继续发展下去,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也不会倒的!”
“这话我爱听!”
史靖仁忍不住激动起来。
“就是这个理。”
“大掌柜真的肯为我作保?”
“东伙一家么,”大掌柜说,“我王廷相岂有不帮助你的道理?”
第二天上午,席力图召。住持喇嘛正准备出门办事,刚走出禅房的门便看见一个拄着双拐的人艰难地挪着步子走进召庙的大门,定睛看时发现正是大盛魁的大掌柜王廷相!于是赶忙迎上去扶住大掌柜:“啊!真是想不到,原来是大掌柜到了!有什么事只要大掌柜招呼一声,贫僧上门去聆听教诲便是,何必如此!”
“我是有事相求啊!”
“失敬失敬!”主持说,“有什么吩咐大掌柜尽管说!”
让至禅房。
大掌柜不知道史靖仁一直悄悄跟在他的后面。大掌柜“言必信,行必果”让他心里十分感动。
既然是大掌柜亲自出面了,那还会有什么问题。三天后史靖仁就接到席力图召达喇嘛的招呼再次来到召庙。
小喇嘛请史靖仁到禅房办理了交割手续,租房的事情顺利办妥了。归化当行也接纳了他。在大掌柜的支持下史靖仁的生意做得日臻完善。有时候,单单一个“死当”就可以给他带来数十万白银!当铺财源滚滚。史靖仁发达了,在归化商界站住了脚,成为一个真正的商人。
后来,史靖仁重谢大掌柜,在归化传为佳话。人们到处都在议论,誉之为财伙关系的典范。
斗转星移,谁也不会想到,时间仅仅过了三年,事情就大变了,史靖仁顶替了曹路安,坐上了“天安社”的社长的位置。这不仅是站住脚跟的事情,史靖仁成为了归化市面上的头面人物,但凡有的大的活动,人们都能看到史靖仁的身影。
史靖仁当上天安社的社长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在山西老家的妻子接到归化。促成史靖仁把妻子接到归化来的缘由很多,其一就是父亲史耀的死。说来也怪,史耀自打出席归化召开的大盛魁财东会议之后,随着送海仲臣灵柩的车队回乡,一路上心里别扭透了。没有想到的是这股别扭劲儿一直就跟在他的心里扎下了根,竟然再怎么费力也拔不去了。请了祁县最有名的大夫,都没有好办法。结果是病情越来越沉重,没有熬过当年年底就躺倒在炕上了。又过了半年就一命呜呼告别了人世。
史耀死得太突然,史家大院上上下下都没有估计到,都觉得不可能,所以史耀死的后,连身在归化的大儿子史靖仁都没来得及通知就下葬了。等到史靖仁得到消息赶回史家村的时候,史耀已经下葬一个多月了。史靖仁有两个弟弟一个姐姐,全都埋怨他,说他是不孝。史靖仁离开家乡的时候,史家兄弟姐妹又为了分割财产吵成了一锅粥。
临上路的时候史靖仁的妻子牟氏哭哭啼啼地拉着丈夫的衣袖不肯松手:“你把我也带走吧!”
“成何体统!”史靖仁说,“自古以来咱山西人在归化做生意就不能带家眷。”
“可是你没看到吗?几个弟兄姐妹全都成了仇人,你把我留在家里怎么活?”
“这……”史靖仁语塞了。他相信妻子说的是实情,就算是不被害死也得被气死,史靖仁跺跺脚把妻子拉上了轿车。
促使史靖仁携带妻子走进归化城还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对于晋商风格和传统的改革和挑战。对于晋商的老作风老习惯他早就看不惯了,而且这种作风也被京帮商人所嘲笑。再者说,史靖仁所在的天安社成员来路复杂,有晋籍的不少但是非晋籍的也很多。对于天安社成员来说从来就没有不带家眷这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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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活佛参股天义德(1)
3。 活佛参股天义德
一晃许多年过去,如今郭宝义的儿子郭玉子承父业,继承了郭宝义的事业。但是与父亲又有区别,那就是郭宝义的职位是天义德商号的大掌柜。而郭玉则身退一步,做了天义德商号的大财东。娜仁花也完成了由草原上王爷府的大小姐向归化大商号大财东的内眷的转化。六年的城市生活使她改变了许多,学会了汉语,而且是地地道道的山西晋中土话。衣着也变了,除了重大节日通常情况下总是穿一身缸蓝色的长袍,脑后梳一发髻。人是绝顶的聪明,生意上的事一点就通,虽说是不能出头露面可也拦不住为丈夫出谋划策。但是喜好走马的嗜好仍然是一如既往,只要是她能够有闲暇的时侯还是要把自己的走马打扮的花团锦簇,骑上马走 一圈,过过瘾。真的是掩饰不住草原女儿的本色。
大家都知道归化城弹丸之地无论奔马还是走马都也施展不开,娜仁花玩马就到离归化城东北五里地的小校场。那里是绥远将军C练军队的场地,是一片方圆六十丈的空地,平平坦坦。在小校场玩马已经成了惯例,无论是绥远城还是归化城,但凡是玩走马的都到那里去。话又说回来,但凡是能够玩得起走马的都是“角”,都不是一般人,不是绥远城里的军官就是归化城内的巨贾。玩名贵的走马,那是上流社会的专利,一匹好的走马价值数千两白银。
读过大盛魁商号第一部的读者该知道,想当年在乌里雅苏台就是因为一匹名叫白天鹅的名马,娜仁花与祁掌柜祁家驹发生了冲突。间接导致大盛魁丢掉十二个和硕的生意。那时侯祁家驹的身份是大盛魁驻乌里雅苏台分庄的坐庄掌柜。白天鹅是祁家驹的爱骑,娜仁花以它的乌里雅苏台王府大小姐的脾气,在没有经过祁掌柜的允许便私自骑乘了白天鹅,引出一场轩然大波。这一次也是因为一匹名马,却演出一场戏剧般的冲突。
那一日正是七月十五,娜仁花陪丈夫到董家花园祭奠公公。夫妻俩刚刚走出的家门天义德的伙计来找郭大掌柜,伙计一路跑着来的气喘吁吁地向郭玉报告,说是总号有件要紧事需要他亲自处理。
郭玉有些不情愿,皱着眉头问:“什么事情非得我立马就去吗?”
伙计答道:“是十分要紧的事情!”
郭玉对妻子说:“我去去就来,你先行到董园等我。”
于是娜仁花自己骑着走马先往董家花园去了。
再说娜仁花自从嫁到郭家在归化住久了也就渐渐习惯了这里的风情民俗和生活习惯,对商业上的事情也很懂一些了。娜仁花当然不是愚昧蠢钝之辈,时间久了对于商业上的事也常常能帮助丈夫出主意想办法,性格也不像做姑娘时那么的任性和狂放,一般来说妻子做事他郭玉都是放心的。但是没想到的是,这一次娜仁花还未走进董园的大门便与董家园丁冲突起来了,起因又是她坐下的红枣骝马,这马浑身火焰一般赤红,无由一跟杂毛,是一匹纯种的喀尔喀红枣骝马,不能说是价值连城吧,给她四五千两银子她是不会出手的。这是一年前娜仁花从草原带回来的一匹骏马,当时,这红枣骝马在归化、绥远二城轰动一时,她出行的时候喜欢骑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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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节:活佛参股天义德(2)
娜仁花骑着红枣骝往董家花园去,在园子的大门口娜仁花被守们人拦住了。守门的是一个老年的园丁,他拉住红枣骝的缰绳说:“小姐,您的马不能进园子去。”
归化城是个讲究规矩的地方,董家花园当然也是有规矩,其中一条就是不允许马车和马匹入内,这一条不论达官贵人还是仕女小姐概不例外。可是娜仁花不买这个账,在马的问题上,她从来都是想怎样就怎样的。
娜仁花强行要进,守门人不让进,于是冲突起来啦。
冲突一起便招来许多围观的人。纠缠的时间久了,终于惊动了园子的主人董国玺。娜仁花何许人董国玺当然是知道的,就对守门的老园丁说:“云二爷,您就让她进去吧,这是天义德大掌柜郭玉家的太太。”
“天义德也不行,就是大盛魁也不行!”
你道是这位看守大门的人是谁?正是人人敬重的云二爷!董国玺也得给他三分面子。更何况董国玺从来就是一个性格谦和的人,平日里他和园丁一样身穿粗布的衣服,手里经常是拿着铁锨锄头在干活儿,外人一般根本就看不出他就是园子的主人,好像那主人是云二爷。
云二爷说完也不管董国玺怎样,干脆呼啦啦地把两扇大门全都关上了。不要说是娜仁花,就连园主董国玺也被关在园子门外了!
董国玺尴尬地笑笑,冲娜仁花说:“你看,我也没有办法。”
“你是什么人?你不是董家花园的主人吗?”
“是啊,”
“那你还做不了主?”
“云二爷,他是长辈。”
“什么意思?”
“是长辈我就得敬着他,不能违背他。”
“简直是莫名其妙!”
“云二爷贡献大……”
“我不听!你全是在撒谎!”娜仁花说,“我根本就不信,云二爷再厉害他也得听你这个园子主人的话,依我看都是你在捣鬼。”
董国玺拉着红枣骝的缰绳不肯松开。
正在争吵间郭玉赶到了。郭玉把自己的妻子推开走上前去,说:“董掌柜,你别跟妇人计较!我老婆是担心她的马栓在园子外面被人祸害,你可知道真匹马可不是一般的马……”
“我想出一个办法,”董国玺说:“我带你夫妇从另一个门进去。”
“真是奇怪,你一个堂堂的园主竟然怕一个看园的园丁?”娜仁花冷嘲热讽地说道。
“好了,我带你从园子的侧门进去还不是一样?”董国玺并没有计较。
“不一样,今天我非要从正门进园子……”
娜仁花还要坚持,被丈夫强行拉着离开了董家花园的大门,因为附近已经涌上了不少看热闹的人。
“你一个天义德商号大财东的内眷怎么可以跑道这里和人吵架呢!成何体统!”
“我就不!”娜仁花坚持着,“我不受这种气!”
“算了!你不看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有心情在这里耍脾气。”郭玉拉着妻子从侧门走进园子,一边走一边悄声告诉她:“哥哥从乌里雅苏台回来了!”
“开什么玩笑?”
“谁有心情跟你开玩笑!”
娜仁花从丈夫的语气中感到什么,替哥哥担心的心情把刚才的不快赶跑了,她问:“咦!怎么回事?哥哥刚刚从归化返回草原还没一个月呢……”
“一会儿我再和你说,”郭玉说,“咱先把祭奠我爹的事办了……”
娜仁花已经感到事情严重了,她问:“刚才总号来的伙计找你就为我哥哥的事?”
“是,”郭玉说,“伙计怕你着急,没敢当着你的面说。”
在郭宝义的坟墓前郭玉夫妻烧了纸磕了头,把带来的果品一一供上。看着两柱香慢慢燃烧。直到灰烬坠落,郭玉拉着妻子站起来。这时候他才开口对妻子说:“哥哥在草原上受伤了。”
“怎么受的伤?怎么回事?”
“还没弄清楚原因……是被人用马车拉回来的。”
“哥哥的伤严重吗?”
“挺严重……”
“哥哥这会儿在哪?”
“在总号的客房。”
娜仁花不再问什么,翻身攀上马背,也不管丈夫的警告,只顾纵马奔跑起来。红枣骝一路狂奔,不一会就来到坐落在扎达海河左岸边的天义德总号。把马拴在外院,一路小跑来到小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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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节:活佛参股天义德(3)
客房内气氛十分紧张,两个小伙计一个手里端着一个铜盆,一个手里提着一把铜壶,伺候着一个老头子,娜仁花一眼就认出那老头正是归化城的名医聂先生!沙王静静地躺在炕上,头上包扎着绷带。聂先生亲自拿毛巾给沙王清洗胳膊,那胳膊娜仁花只看了一眼就吓坏了,血R模糊处竟然暴露出一截白磷磷的骨头茬子!
“哥哥!”娜仁花惊叫起来。
聂先生被娜仁花的尖叫声惊得差点把手里的毛巾掉地下,老头子生气了,厉声说:“这是谁在喊?”
“是我……”
“把小姐弄出屋子去!”
两个伙计从两边架着把娜仁花弄出了屋子。这时候郭玉回来了,搀扶着妻子把她弄到了自己的房间。
“别着急,”郭玉为妻子倒了一杯水。“哥哥的伤没有危险。”
“怎么回事啊?怎么会这样?是谁把哥哥打成这样的?”
郭玉沉默着思忖着在房间里来回度着步,好一会儿才说:“事情很复杂,有我估计是色棱王爷干的……”
“色棱王爷?他为什么要对我哥哥下毒手?”
“为了争夺市场,”郭玉说,“我分析这里有俄商的背景。”
中午聂先生终于给沙王把伤口处理完了。折断的胳膊重新接好,绑上木架,用绷带绑好。又给沙王服了煎好的草药,脱离了危险的沙王睡着了。
娜仁花走进哥哥房间,看见哥哥绑慢绷带的胳膊被架在小炕桌上,整个人被斜着架起来。忍不住眼泪就下来了。
沙王作为草原上的王爷按照惯例进京值班,在紫禁城里做大内行走,也算是体现了执政阶级的地位。在京一住就是三年,两个月前沙王完成使命从北京返回来,在归化逗留了一个月。那时侯娜仁花就劝哥哥干脆留在归化城生活,就不要返回草原上去了。娜仁花知道自从哥哥奉召进京值班,短短三年喀尔喀草原草原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都是让沙王心痛和不能接受的变化。草原上商业上的争夺就很激烈,俄商支持的色棱王爷势力越来越大,色棱王爷支持的俄商不断地蚕食华商的传统市场。沙王在的时候情况还算好一些,他离开后色棱简直可以说就是肆无忌惮。
沙王回答妹妹说:“我虽然身在北京,但是乌里雅苏台家乡发生的事我还是大体知道。不管色棱多么猖狂,他总不能不允许我在自己的家乡生活吧?我仍然是乌里雅苏台的王爷!”
虽然说沙王返回乌里雅苏台的时候心理也有准备,但是还是意料不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色棱王爷竟然会对他下毒手,派人刺杀他……如今身负重伤的沙王就躺在眼前,面色蜡黄,人事不省,上身的袍子被撕烂了,胳膊L露在外,胸部整个被白色的纱布缠绕着,血从纱布下面渗透出来,把纱布染红了。
傍晚沙王醒来了。他看清了守在身边的人是自己的亲妹妹,眼里慢慢地溢出了泪。“娜……仁……花!”
沙王叫着妹妹的名字,尽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发出的声音却是十分的微弱,在场的人几乎听不清楚。
“我早就说了,劝你在归化留下,有我和郭玉照顾你生活差不了,可是你不听,结果弄成这个样子!”
“我……离不开……草原……”
“这下你离得开了?”娜仁花不又自主地就激动起来,“差一点把自己的性命丢掉了!”
“我……咳咳……”
一句话没说出来沙王的话就被自己的咳嗽打断了。
“娜仁花小姐!”聂先生走上前制止了娜仁花,低声提醒道,“沙王目前的情形还不宜多说话。”
郭玉扯扯妻子的衣襟把她拉出了房间。
“是谁干的?我一定要找他算账!”刚一走出门娜仁花就爆发出来。
“别哭!”看着热泪滚滚的妻子郭玉安慰说,“现在最要紧的是给哥哥治伤,其他事只能以后再说。”
“不行,我不答应!我一定要给哥哥报仇。”娜仁花说,“明天我就骑马返回乌里雅苏台!去找色棱算账!”
“可是你手里有证据吗?”
“证据……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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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节:活佛参股天义德(4)
“但是你得现在就拿出来,不然怎么和色棱算账?”
娜仁花不做声了。
“好吧,你先回去。等哥哥的伤好了以后再说。”
傍晚沙王神志清醒了,他一看到守在身边的妹妹,说出心里的话:“真是想不到,咱们的家乡如今变成这个样子!如果我不离开就怕连命也保不住了。”
娜仁花说,“色棱他也太狠毒了,居然要暗杀你!”
“没想到啊……”
“他们什么事也做得出来。”娜仁花说,“我听郭玉说事情复杂着呢,这里面恐怕还有俄国人的背景呢。”
“我也猜到了。”沙王哀叹说,“归化商业势力在喀尔喀步步后退,天义德也危机四伏。”
“别想那么多了,”娜仁花劝哥哥,“你先安心养伤,以后就在归化城住下吧。”
“暂时只好这样了。”沙王说,“不过我也不是一只绵羊,我有我的办法,等我把伤养好了再说。”
“别想那么多……”
“我要到长老寺去,去找雅克格克森活佛!活佛可是有良心的人,他是不会轻易屈服的。”
消息传到大盛魁,第二天上午大掌柜便乘轿车前往天义德总号看望了沙王。郭玉和李泰陪同大掌柜从沙王住的房间出来,把大掌柜请到天义德的小客厅。
还是在祁家驹祁掌柜担当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坐庄掌柜的时候,因为一匹名叫白天鹅的名贵走马,祁家驹得罪了王府大小姐娜仁花,致使沙王和大盛魁逐渐疏远,进而丢掉十二个和硕的市场。而李泰使尽手段在要害的时候出手,成功地帮助沙王登上盟长的宝座,同时又促成沙王府的大小姐娜仁花与天义德大掌柜郭宝义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大财东郭玉,结成儿女亲家……从那时侯开始沙王与大盛魁的距离就越拉越远了。
时过境迁,如今面对同样的商业危机,共同的命运让归化的这两家巨型商号走到了一起,也让大盛魁和沙王尽弃前嫌。大掌柜和天义德的两位主事人在一起交谈了整整一个时辰,从小客厅出来时王大掌柜是满脸的感动和诚恳。郭玉和李泰一直把大掌柜送到城柜的大门外面,看着大掌柜的轿车远去。
仅仅过了三天,李泰就亲自到大盛魁总号拜访了王大掌柜。他是来找大掌柜商讨保卫喀尔喀市场的办法。
“七十二个和硕丢掉一半还多。”
“一定要保住,喀尔喀是我大盛魁发祥地,也是你们天义德的发祥地,喀尔喀要是丢了,基地就没了,以后生意到哪里去做?”
“是啊,我正是着急,所以才来找大掌柜讨主意。”
“你们年轻人办法多……我已经是老朽了。”
“这种时候大掌柜就不要再取笑晚辈了。”
“你不是用了许多外籍人入号么。”
“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
大掌柜提出全归化商号联合行动的思路,决定召开归化通司商会扩大会议,把那些外围的坐商商号、作坊、工厂,以及远在湖北、湖南的茶商也都扩进来,建立一个联合体。
对此李泰非常赞同。
大掌柜说:“不论时世如何变迁,只要贵号和大盛魁拧成一股绳,只要归化三大号拧成一股绳,我们就有办法!我们就能顶的住俄国商人的进*。”
二人取得共识。末了大掌柜问起沙王的情况:“对啦,沙王伤势如何?”
“稳定了,已经不发烧了。”
“那就好!”大掌柜提议说,“待沙王痊愈之时我们在宴美园设宴招待他!”
仅过了一个半个月,沙王就自己走出来了。他的胳膊吊在胸前,但是精神很是健朗。沙王主动到大盛魁城柜拜见了大掌柜。不仅限于礼节性的拜访,两人见面的时候沙王还特别提到过去祁掌柜执掌大盛魁乌里雅苏台分庄的时候,双方曾经出现过的不愉快。沙王说:“我也有对不住大盛魁的地方……”
“哪里话!”大掌柜赶忙打断沙王的话,“几十年上百年,沙王家族对大盛魁的恩德简直可以说是天高地厚……”
“我是说为了一匹马。”
“什么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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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活佛参股天义德(5)
“就是祁掌柜的爱骑白天鹅的事情……”沙王说,“我该替我的妹妹向大盛魁道歉的!”
“哦!原来沙王是在说那匹白马啊!”大掌柜笑了,“这事过去很多年了,我早就忘记了。”
“对不住了!”沙王诚恳地说,“我们蒙古人对别人的恩德记得清楚,对自己的错误也记得同样清楚。”
“哈哈……小事一桩!不要再提它了。”大掌柜说,“沙王在屋子里憋了一个多月,今日能够走出来透透风,是多么难得!你要是不介意的话,晚上咱们在宴美园聚聚?”
沙王直摆手:“使不得!使不得!”
“为什么?”
“聂先生一再安顿我,不出一百天不准我沾酒。”
“这好办,咱们以茶代酒!”大掌柜说,“主要是为了在一起聊谈聊谈。”
“好吧,就依大掌柜。”沙王说。
“顺便把元盛德的张大掌柜也请上,还有道台府的张大人……”
“我也有许多话想对大家说,”沙王颇多感慨,说。“过去只是在偏安与乌里雅苏台一偶,对大局不甚了了。在北京的朝廷做了三年,大开眼界知道了许多事情。”
“三年里沙王也算是代表朝廷和国家了!”
“那倒不敢!”沙王说。“不过,换一个角度看事情就不一样,过去我总是不明白俄国人态度为什么那样蛮横?”
“现在知道了?”
“只能说是略知一二。”沙王说着情绪激动起来,“是因为我们的朝廷软弱!”
“是啊!”
“而且我还明白一个道理。”沙王说,“原来我们大清不论是官员、商人还是像我这样有王爷名位的人,其实大家都只是坐在同一条船上。大清朝要是完蛋了,我们大家就全完了……”
“是啊,”大掌柜说,“沙王说的真是太对了。”
两个人谈得十分投机。
晚上大掌柜为沙王设宴安抚,席间沙王主动谈起理藩院恭亲王对俄国人的态度。沙王在理藩员院值班三年,对朝廷的许多事情都非常清楚。甚至有许多事都是他亲耳聆听,亲眼目睹。
“恭亲王难道不知晓俄国人在喀尔喀的事吗?”
刚刚开席李泰首先把谈话引入正题。
“当然知道。”沙王说,“只是恭亲王关心的是大清国的外交问题,而不是商业问题。”
“民乃一国之本,” 郭玉说,“商民亦是国之本。大清国若是失去了民生,商民没有了生计,国基还能稳贴吗?”
沙王说:“这道理我知道,恭亲王也非常清楚。”
大掌柜说:“现在要紧的是要让恭亲王知道,俄国人瞄准的是归化城!他们无时不在想着把归化城开辟为新的国际商埠,用归化城来代替恰克图。”
“关于归化城的事恭亲王也知道。”沙王说,“我亲眼看见过俄罗斯公使呈给恭亲王的建议书,上面就明明白白地写着‘希望开辟科科斯坦为新的商埠’,俄罗斯人把归化叫做科科斯坦。”
“啊!真有这事啊?”
“不是真的还怎的,”沙王说,“俄国人的要求多着呢,还有开辟新的商道,也就是驼道,从俄罗斯的比斯克入我境内,经科布多到归化城开辟一条新的驼道……”
“归化成了国际商埠,还要恰克图作甚?”
“说起科科斯坦来,我还有要紧话说!” 李泰今日喝了不少酒,说出来的话就不再掩饰。他把脸冲着对面的张道台大声说道:“要我说——在这方面咱们应该向俄国人学习……”
“学俄国人什么?”
“学俄国人的官商一家呀!”郭玉说,“你没看见商人一有什么事,俄国那些领事啊公使啊总督啊大臣啊……就连皇帝也一起庖厨来帮忙,真的就像是一家人。”
“是啊……”
“不对,”大掌柜目光在每个人的脸上扫了一圈后说,“我们也是一家啊!张道台是官人,沙王是王爷,张大掌柜、郭大财东、许大掌柜和我是商人,我们不也是 一家人吗?”
“倒也是。”
“可不是……”
“可是我们和俄国人不一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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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节:活佛参股天义德(6)
……
整个酒宴场面气氛十分和谐,大盛魁和天义德的两位大掌柜和许大掌柜以及张道台已经俨然是一家人了,沙王就更不用说了,他是郭玉的大兄哥,本来就是一家人。
关于沙王的事情张道台很是关心,他主动对沙王说道:“我看你就不要再回草原去了,就在归化城住下吧!归化这个地方好玩呢,住惯了你一定会喜欢上这个地方的。”
郭玉说:“我也这样想,打算买块地皮给哥哥盖处院子!”
“好说,”大掌柜欣然应允道,“有什么困难需要我帮忙尽管说话!”
“不客气……”
从此沙王便滞留归化城。沙王的身影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大召前街的烧麦馆塞馨园。塞馨园的门前二十步之内就是著名的御泉井,传说是康熙皇帝的御马蹄子刨出来的一眼井。传说是真是假不知道,但是御泉井水特别的甘甜清冽倒是一点不假。围绕着御泉井开有三十多家茶馆。据常在那里喝茶的食客讲,用御泉井的水泡出来的茶味道就是不一样。可以想见喝着御泉井水沏出来的砖茶,吃着归化特有的烧麦那肯定是别有一番滋味。常常一喝竟是一个上午!一边喝茶吃烧麦,一边和食友聊谈一些有趣的话题,甚是的惬意。那时侯归化的烧麦是由茶馆经营的,以喝茶为主,因而称做是喝烧麦。
沙王初去茶馆时只是为了排解心中的郁闷,消磨时间而已。沙王他想把过去那个王爷的自己也给忘掉了,因此从不愿跟人提起在草原上做王爷和进京做官的事情。从此一个逍遥乐拓、梗直正义、乐善好施的新形象渐渐清晰起来,为归化人所熟悉。
后来喝烧麦喝得上瘾了,居然对归化这种吃食有了心得,进一步就忍不住进行一番探讨和研究。不巧的是沙王把自己的意见说与茶馆老板竟遭到断然拒绝:“小店烧麦配置乃是祖上传下来的不可更改。”
一句话把沙王给噎得半天缓不过气了,从那次起沙王再也不去塞馨园茶馆喝烧麦。归化城的烧麦馆有的是!但喝烧麦的习惯已经养成,天天二两烧麦一壶茶,久而久之沙王竟萌生了在归化城开一家茶馆的念头。和妹妹商量,娜仁花也很是赞同,做妹妹的只是担心哥哥原本是喀尔喀的王爷是有身份的人,怕他一时放不下王爷的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