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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城南区区长宋培明只匆匆的见过一面,不晓得他对自己有没有印象,就算有印象,也只是把自己当成十六岁的少年,只怕不会重视。陈妃蓉妈妈的事情好解决,按许思的意思,从公司帐上划出几万元钱,张恪根本不会心疼,只是新光造纸厂的问题该如何起头?
一辆面包车从西边驶过来,还没有等停稳,一个中年人就打开车门跳下来,差点因为车子的惯性摔倒。
张恪认得他是新光造纸厂的厂长周复。周复是个好人,也有经营的能力,但是他没有决策厂子命运的权力,他的能力受到很大的限制,新光造纸厂破产之后,他认为自己的责任很大,想尽办法去帮助那些生活困难的下岗职工,那对大学生夫妇相继自杀之后,他收养那个刚满周岁的孤儿。
此时的周复穿着灰色的中山装,头发凌乱,满脸愁苦,正处在停产的厂子、闹事的职工、频加压力的区政府这三者之间的夹缝里煎熬着,他现在能做的事,十分有限。
站得远,听不清周复正跟职工说什么,看着人墙有些扰动,很快又恢复原样,想必周复的劝说没有起什么作用,站在人行道两侧旁观的人纷纷交头接耳,说宋培明区长马上就到。
张恪拨了拨许思嫩腻如玉的手臂,看着她戴在手腕内侧的腕表,到了下班的时间,这里马上就要形成通行的峰潮,市政府离这里不远,不晓得唐学谦跟爸爸是不是躲开市政府里正焦急的观望这里的形势。
一辆黑色公务车与一辆警车从东边接近,宋培明走下来,隔得远,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想必他从市委、市政府那里过来,一定挨了训斥。
张恪见许思正捅自己的腰,让自己去跟宋培明说话去,头疼的很,真把自己当成可以在官场搅风搞浪的神奇少年了。
“小张经理、许助理,你们怎么也站在这里看热闹?”
张恪回头一看,蒋薇站在身后,风韵迷人的脸上有着乍然相遇的喜悦。
第二篇 迷情
第七十一章 区长宋培明
入秋的时间不长,现在是乱穿衣的季节,周复穿上秋装,蒋薇还穿着一身淡紫色的雪纺绸连衣裙,简约优雅的大格纹,亮光闪闪的水钻扭扣缀满低开的领襟,露出小片雪白的丰肌,外加了一件R白色的针织开衫。张恪心想这身时装穿许思身上不晓得要迷倒多少人,但也不得不承认,蒋薇也算是个美人,朝她点点头,说道:“刚经过这里……”
许思心虚的看了看陈奇、陈妃蓉父女,他们的注意力在造纸厂职工那里,只回头看到了蒋薇一眼,没有注意到蒋薇对张恪的称呼。
“马上就是通行的高峰期,宋培明这次麻烦有些大……”蒋薇皱着眉头,看着路那边,自从上次她看到张恪与谢晚晴钻进唐学谦的车子,加上海泰贸易深厚不为人知的背景,就猜测张恪对海州官场里的人事也很熟悉,很随意的跟他聊了起来。
“你认识城南区的区长?”张恪看了蒋薇一眼,记得她之前是在城南区财政局工作,认识宋培明很正常,听她的口气,好像蛮担心宋培明的。
“嗯,跟我家老郑,在同一个大院里长大,两家关系还算好……”
张恪想起蒋薇的丈夫叫郑爱国,是市宣传部办公室的副主任,年纪比蒋薇大几岁,与今年才三十八岁的宋培明是同龄人,在海州市都属于有背景的干部子弟,关系也是很正常的事。
张恪往后退了几步,与陈妃蓉她们拉开点距离,看着蒋薇,问道:“宋培明最近压力有些大,你也清楚?”却见蒋薇淡妆轻抹的脸莫名红了一下,心里一动:听说她被人从城南区财政局挤出来,就是给人造谣她跟区里领导有不正当的男女关系,难道是指宋培明?
见蒋薇愣着不说话,知道她误会自己的话在暗示她跟宋培明的关系,张恪笑了笑,说道:“我是说七月份在北街路发生的特大交通事故?”
“哦,”蒋薇愣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掩饰脸色的不自然,“小张经理也知道,还不是让新光造纸厂给闹的?宋培明爬上来太快,这次有点惹祸上身。”
车祸已经过去三个月的时间,至少表面没有掀起一点波浪,没想到蒋薇是真知道这事,张恪撇撇嘴,拿手托着额头,仔细思量起来。
“说什么呢?”许思轻轻的走过来,看见张恪皱着眉头在想东西。
“说不定蒋姐能帮妃蓉她妈妈。”
“啊!”许思撩眼看了看张恪,又看了看蒋薇,问她,“蒋姐真有办法?”
蒋薇眨了眨眼睛,都不晓得张恪与许思在说什么。
张恪指着躺在小床上的刘芬,说道:“那个是新光造纸厂的女会计,去年夜里加班回家,遇到车祸,脊椎损伤,还需要动一次手术才有可能站起来,这算工伤,治疗费用应该由厂里出。不过新光造纸厂的情况,你也清楚,有半年发不出工资了……”
“小张经理跟她认识?”蒋薇疑惑的看着张恪,心想张恪这种背景别人猜不出深浅的人,真想帮一个人,也不用求到自己的头上来。
“许思姐跟她是邻居,我跟她不大熟,所以才请蒋姐帮一下忙。”张恪说道。
短短两个多月的相处,张恪留给她极深的印象。所谓看不透的背景还是次要的,蒋薇心里可清楚,海泰贸易公司能迅速的组建并步入正轨,可以说都是他的功劳。
没想到决定筹建海泰公司之后,张恪本人却淡出了,也只有大老板谢晚晴在海州的日子,他才会出现在办公室,蒋薇与杨云、刘明辉、周一平都颇为遗憾。他们四人是张恪亲自招进公司,也是在张恪的指导下开始数字手机的市场推广工作,要说海泰贸易有什么人最值得他们佩服,无疑是张恪本人。
海泰贸易现在负责市场营销的周游,在他们眼里,头脑与能力都差张恪好大一截,想想海州日报刊出三天的广告案在海州市民中引起的热议,想想盛鑫公司的市场部副总监叶小桐给折服的温顺样子,真有惊鸿一瞥的惊艳。
在张恪的努力下,蒋薇他们工作保证金都折入公司的股份,所以他们对海泰公司的股权结构很清楚,张恪没有在海泰占据股份、许思却占有15%的股份,让他们百思不解,根本就没有想到张恪不是想让大股东正泰集团为自己的年龄困惑,才选择由许思持股。
蒋薇睁眼盯着张恪英俊迷人的脸,说道:“小事不能劳动你这尊大神,只是我能做什么?”
“马上就要形成人流高峰,造纸厂的职工再不撤走,问题会很棘手了。城南区政府也不能只是空口承诺而不拿出点实际行动出来,你找宋培明,让城南区政府财政掏钱解决那人的手术费,至少能缓解造纸厂职工眼下的情绪,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说……”
蒋薇愣了愣,说道:“造纸厂职工的医药费不应当从区里直接报销……”
“特事特办,哪有那么多规矩?宋培明堂堂一个区长,这点权限都没有,还是说现在的胆子小了?”张恪皱着眉头,心想如果有人借718特大交通事故闹事,宋培明在城南区是不会好过,说不定真不敢逾限再担风险,哪怕这是对职工群众都有利的事情!
蒋薇有些迟疑,在宋培明风光无限时,这么做自然会让人称道,但是在风雨招摇的这会儿,却要承担额外的风险。
蒋薇知道张恪与海州市的官场渊源很深,就怕他不知道下面的龌龊事,小声的提醒他:“区里的财权不在宋培明手里,如果有人故意阻挠,今天许下的承诺还是无法实现,只怕以后会更被动……”
“王岐江?”张恪眉头皱了皱,觉得有必要跟蒋薇透露一些东西,“下面的话只在这里说,718特大交通事故,就事故的受害家属而言,并没有无限追究责任的意思,更不希望事故成为他人进行政治倾轧的工具……”
张恪平静的注视着蒋薇,看得出她深知内情,说道:“你或许不知道,芷彤的爷爷是省政法委书记徐学平,芷彤就是在车祸中受了惊吓,才始终不肯说话……”
有那么一会儿,发生痉挛似的,脑子一片空白,陡然给堵在路中间的汽车烦躁的鸣笛声惊醒,蒋薇身子禁不住打了个颤,看着张恪深邃平静的眼神,虽然难以置信,却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这才是海泰贸易深厚的背景吧。
“蒋姐,”张恪回头看了看,给堵住的车辆已经望不到头,“你去跟宋区长聊聊吧,一直堵下去也不是个事儿……”
蒋薇愣回神来,“哦”的一声,朝堵在路中间的人墙走过去。
许思担忧的问:“蒋姐过去能有用?”
张恪笑了笑:“政治倾轧而已,都是老手,宋培明怎么会不知道顺着杆子爬上升,难道还真甘心一沉到底?”之前还愁跟宋培明搭不上关系呢,没想到蒋薇送上门来。
许思费着脑子,理解不了张恪的意思,毕竟在她的心里,宁可永远不要跟官场沾上一点边。
“小思,”陈奇在那边望过来,“她是你的朋友?”他看见张恪与蒋薇在一边小声说了好一阵子话,说完话蒋薇就朝路中间造纸厂职工形成的人墙走过去,不晓得他们在这边讨论什么东西。
许思拽着张恪走过去,见陈妃蓉清秀明丽的眼眸里藏着焦急的期待,咬着嘴唇楚楚可怜的样子,想张恪在她面前表现表现,侧头却见他脑袋歪到一边,根本就没有正眼看陈妃蓉,觉得他在闹孩子气,无奈的笑了笑:“蒋姐是我的同事,她以前在城南区财政局工作过,跟宋区长认识,看能不能找宋区长帮芬姨解决医药费的问题……”
“啊……”陈奇看得出那女人是听过张恪的话才跑过去的,想不到他刚才那话真不是随便说说,回头看见蒋薇走近人墙,隔着人墙跟对面的政府人员在说话,人墙分开一道口子让她过去,只见她朝宋培明耳语了一番,两人就走到公务车后面交谈起来,一边说话,一边往这里看。
离的远,两人脸上的表情也看不见,更猜不到他们在说什么,陈奇担忧的问:“区里怎么会同意报销医药费?”他也知道,城南区困难的不只他一家,这道口子扯开来,城南区财政难道能解决辖区内所有困难职工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蒋薇与宋培明谈完话,蒋薇退到人行道上,宋培明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便携式喇叭,重新走到人墙面前。
第二篇 迷情
第七十二章 世人皆愿两全其美
过了一会儿,蒋薇与宋培明谈完话,蒋薇退到人行道上,宋培明从工作人员手里拿过便携式喇叭,重新走到人墙面前。
便携式喇叭的功率有限,声音传到这里就听不真切。陈奇、陈妃蓉父女挤到前面去,许思扯了扯张恪,希望走近一些,张恪没有动弹,说道:“站这里一样。”
谁知道这时候让宋培明认出自己,会不会让他又变得迟疑不定?
看得见宋培明一手拿着喇叭,一手指着卧在床板上的刘芬,想必正拿刘芬的工伤说事,原先堵在路中间的人墙不那坚决了,两头的人也聚到中间来,形成一团,接着就看见周复站出来说话,表情很激动,远远听得见他“要相信政府”之类的话。
几个人将刘芬躺的床板抬起来,陈奇、陈妃蓉跑过去帮着搭手,造纸厂职工都退了街对面,公务车、警车、造纸厂的面包车都开了路边,刚刚站在路边无法控制局面的交警再次走到马路中间,忙着恢复交通秩序。
陈妃蓉在街对面朝这边挥手,许思问张恪:“要过去吗?”
张恪苦笑着摇摇头:“我们的事情还刚开始……”眼睛望着东边,许思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蒋薇正逆着人流往这边走。
“要不我先走吧。”许思有些心慌,有些手足无措。
“许思姐,”张恪抓住许思有些冰凉的手,不让她消失在陌生的人群里,用力的捏了捏,凝视着她惊惶失措的眼睛,“至少还有我在你身边,不需要躲的。”
“小张经理、许助理,晚上有没有时间,等这里的事情处理完了,宋区长想请你们过去聊一聊。”蒋薇逆着人流小跑过来,气喘微微,额头都渗出细密的汗珠。
“哦,那我们就站到边上等他。”张恪放开许思手,走到路牙子上。
差不多经过多半个小时,道路才恢复通畅,造纸厂的职工都还在街对面的小广场上,宋培明、周复还在给造纸厂职工做思想工作,随宋培明过来的警察正疏散人群,不让他们站在那里围观堵塞交通。
张恪、许思、蒋薇跑过去,站在外围听宋培明给新光厂职工做思想工作:“……政府不会对职工群众的困难视而不见,造纸厂的问题,区委、区政府正积极的筹谋划策,不仅仅对你们要有个好的交待,区里往新厂子投入这么多的资金,也不能打水飘,区里会挤出一部分资金,安顿困难职工的生活问题,刘芬同志的工伤,由区政府向人民医院打招呼,现在就安排住院,先动手术,手术费等新光厂正常运转起来再支付……”
宋培明看见蒋薇她们走过来,低头跟新光造纸厂周复说了两句话,就走了过来,等看清张恪的脸,愣了愣。
“宋叔叔,看到我很奇怪?”张恪心想在开学前的酒席上还是给宋培明一些印象,笑了笑,从容不迫的注视着宋培明。
“宋区长,你认识张恪?”
宋培明迟疑不定,沉默着不说话,猜不透张知行的儿子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他对张恪印象当然深刻,能让唐学谦主动站起来敬酒,全海州市都没有几个人够资格,不要说还是刚读高中的少年。
新光造纸厂厂长周复在那边指挥人抓着床板的四角,将不能站立的刘芬抬到面包车里,陈奇站在车门口往这边看了看,正犹豫要不要走过来打声招呼,陈妃蓉已经钻进面包车,娇艳的面容从车窗里露出来,表情很复杂。
张恪看着宋培明脸上的表情Y晴不定,说道:“宋叔叔还有没有兴致跟我说话?”
“秘书长呢?”
“我爸爸不管我的事情,”张恪撇了撇嘴,他还真怕宋培明恼羞成怒、拂袖而走,但是也不能在他面前弱了气势,“宋叔叔似乎认定我不能帮你解决眼下的烦恼?”
宋培明迟疑的看着张恪,张知行的背景跟省委副书记徐学平扯上关系的传闻,他听很多人提起过,也正犹豫着要不要找张知行拉拢一下关系,他家小子却跳到自己面前。这么说来,张知行与省委副书记徐学平关系不浅的传闻,倒是不假。只是抹不下面子跟一个刚读高中的少年打交道,再说他一个十六岁的孩子,对徐学平能有多大影响力?宋培明对此很有疑问。瞥眼看了看站在一边的许思,职业女性打份的许思,戴着黑玳瑁框眼镜,天生丽质的她此时更多的体现一种知性之美,宋培明禁不住多看了一眼。
蒋薇不晓得发生什么事情,她没有听清宋培明的话,见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很不正常,见他看着许思,忙介绍:“许小姐是谢女士的特别助理,参与海泰公司的管理,也是海泰公司的主要股东之一……”
“哦,”对于海泰公司的背景,宋培明相信蒋薇不会瞎说,她的话只是从侧面证实了张知行与省委副书记徐学平有密切的关系。真是奇怪了,张知行有这层关系,早就该飞黄腾达了,他在官场上的上升轨迹,似乎完全跟唐学谦有关。宋培明想不明白,朝许思笑了笑,“下岗职工请求政府解决生活困难,请求很正常,只是方法有些不当,让许小姐看笑话了。”
许思笑的很勉强,她让宋培明看着有些心虚,不晓得拿什么话应付他。
千叮咛万嘱咐,看着三四十号职工将胸口后背的字幅扯掉之后纷纷离去,新光造纸厂厂长周复才松了一口气,身上的中山装都让汗水浸透,小跑过来:“宋区长,今天你说的事……”
“嗯,我让刘主任明天就亲自陪你们去人民医院,先办理住院手续,我会催促人民医院尽快拿出手术方案进行治疗……”宋培明说道,“造纸厂再闹这样的事,我下来之前,先把你给捋了。”
“那你赶紧把我捋了吧,”周复腆着脸苦笑着说,“我八十岁的老娘挂三天吊滴了,我都没来得及去看她一眼,万一一眼都看不着,不孝的罪名就大了。”
“你能说这话,就不是什么孝子,”宋培明让周复气笑了,“找人文人墨客润下笔,至少你能评个先进个人,行了,别贫嘴,造纸厂的事不能一直拖下去,你快滚回去想想办法。”
“周厂长不留下来?”张恪问道。
“哦?”宋培明看了看张恪,迟疑了一会儿,对周复说,“你去说一下,让车先送那个刘芬一家人回去,你留下来,还有事情。”
刚才蒋经惠将宋培明拉到一边说话,周复并不晓得发生什么事,他对城南区官员之间的倾轧也不是很清楚,他只关心造纸厂的问题能不能很快得到解决,扭过头看了看张恪、许思、蒋薇三人,点点头,说道:“我跟刘主任说一声。”
周复朝面包车跑过去,从黑色公务车里下来一个人,小溜着跑过来,将手里的大哥大递给宋培明,小声的说:“张秘书长,找你问情况……”
宋培明接过电话,眼睛却看着张恪。
张恪无奈的笑笑,知道爸爸是替唐学谦询问这边的情况,伸出手贴到耳朵做出要打电话的手势,宋培明在电话简要的将情况汇报了一遍,将大哥大递给张恪。
“你怎么在那里?”
九四年模拟通讯网络的信号质量很差,造成声音失真,张恪听出是爸爸的声音,挠挠脑袋,对着电话说:“刚巧在前门玩,遇到宋叔在这里疏导造纸厂堵路的职工,还以为你跟唐伯伯会出面,害我白等了这么久?”
“这事由市里出面不合适……”
这个夏天,发生太多的事情,足以重塑在爸爸心目的形象,所以才会一本正经的解释。张恪知道爸爸为什么会这么说,都害怕牵扯进来却解决不了问题,会造成负面的影响。张恪手托着额头,从手指缝里观察宋培明脸上的表情,对着电话说:“造纸厂的事情,我跟晚晴姐、徐伯伯都有提过,他们没有在意这件事,市里、城南区反而郑重其事的,会不会适得其反?”
无论是爸爸,不是唐学谦,对宋培明都有不错的评价,要不是考虑到718特大交通事故的影响,他们不会孤立宋培明。从目前露出的种种迹象来看,唐学谦在市里遇到的阻力不少,就唐学谦本人来说,也不希望市里有人拿718特大交通事故来搞政治倾轧,毕竟唐学谦之前是主管交通的常务副市长。
无论宋培明,还是唐学谦,都希望718特大交通事故能有一个彻底的了结,不然将会是始终扎在心上的一根刺。
当然,市里只能不停的揣测徐学平的心思,揣测他对718特大交通事故的处理意见,却没有人敢跑过去问他的意见。这种心理上的博弈,又给了别有用心的人搞政治倾轧的机会。
这样的局面对刚刚全面主持全市工作的周富明、唐学谦很不利。
张知行在电话那头显然不知道张恪这话是说给宋培明听的,他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确定?”
张恪知道爸爸郑重其事的这么问,是因为徐学平的态度,最大程度的影响市里对718特大交通事故的处理决策,毕竟什么责任不能都推到正被隔离审查的丁向山头上。
徐学平在外人面前藏得很深,不露喜怒,让别人琢磨不透他的心思,这几乎是所有身居高位的官员的特点。张恪从车轮下救出芷彤,十六岁却各方面都表现的十分优秀,徐学平当然不会在他面前掩饰什么情绪。
在张恪看来,徐学平脱掉他省政法委书记的外衣,却是一个沉浸在晚年丧子悲痛中的老人,下棋的时候,会不停的唠叨儿子留给他的回忆,有好的,有坏的,他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理智上,都没有无限追究责任的意思,只是对身处丧夫之痛的谢晚晴有些内疚,担心她会承受不住。
谢晚晴是那种宽容的女性,她知道车祸那一天西城区的大部分交警给抽到钟楼广场维持秩序,也没有去想到新光造纸厂的职工要为车祸负什么责任,更不会去想城南区政府要负什么责任。
张恪对着电话说:“我或许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需要你们揣测来揣测去,但是能不能成还不一定……”
“你别给你老子惹事生非就行!”张知行在电话那头不忘咛嘱一声。
“我找宋叔叔有些事情,唐伯伯是不是要找宋叔叔回市政府汇报情况?”
所谓两全其美的法子,大概就跟宋培明有关,张知行不知道张恪卖什么关子,让他试试水深浅也好,就算他做了些过分的事情,也不会太惹徐学平生气吧?张知行在电话说:“你那边的情况我转告唐市长就行了,有事电话联系,你让宋培明接下电话。”
张恪将大哥大递给宋培明,没有再说几句话,电话就掐断了。
第二篇 迷情
第七十三章 蒋薇与宋培明的交流
宋培明对周复说:“大家都累一天了,安排着地方吃饭。”见周复转着眼珠子挠脑袋,又说道,“我个人掏钱请你们,不要转弯子考虑那些路面摊。”
周复嘿然一笑,转头看了张恪、许思、蒋薇,说道:“不敢唐突宋区长的贵客。”
张恪说道:“前门、沙田都是宋叔叔的治下,要不要我介绍个地方?”
宋培明还不是很清楚张恪的目的,但从他跟他父亲张知行的通话中,隐约听出些什么,心想既然唐学谦能屈尊敬他的酒,自己不过是快下台的区长,请他一顿酒,也算不上太没面子,笑着说:“那就听你的……”
张恪侧过头对许思说:“你跟妃蓉他爸爸说,宋区长在他的酒馆里掏钱请我们吃晚饭。”
“啊!”许思愣了愣,周复拍了拍大腿,“对头,刘芬她男人好手艺,不过餐馆有些破旧,怕是怠慢宋区长的朋友。”
蒋薇笑着说:“许助理也住沙田,跟刚刚那一家人是邻居,简陋些,没有一点关系……”
听蒋薇这么说,宋培明又看了许思一眼,沙田那块儿,可是海州的贫民区,以她的身份,就算老家在那里,也应该早搬出来了。只是别人家的私事,不便细问。
许思跑到面包车跟前,跟已经坐进车里的陈奇说晚饭的事,刘芬躺在铺着被褥的床板上,昂起身子,讶异的问:“宋区长能去我家那个破店吃饭?”
“张恪指定要去的,没人反对,所以要麻烦陈叔了。”许思心想陈奇一家闹腾大半天了,应该让他们回来歇一歇,明天还要赶到去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心想张恪到底有些小孩子脾气,却没有想到陈奇、刘芬夫妇听到这话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宋培明当众答应先送刘芬去人民医院动手术,但是他们还是有一些担心,这年头,政府空口说白话的例子多了,宋培明愿意领着一伙人去他家的小酒馆吃饭,那敢赶情刚刚说的话没有要骗他们的用意。对于平头百姓来说,区长县长就是天大的官,能到自己家酒馆吃饭,欣喜还来不及,怎么会觉得麻烦?
“行,小思,你去问问张恪还有宋区长有没有什么偏好,我马上就回去准备。”
许思回头看了看,张恪已经走到身后。
张恪头探到里面看了看,车厢里的光线有些暗,只看见陈妃蓉晶晶发亮的眼睛,没看清她脸上的表情,对陈奇说:“陈叔,麻烦你了,不要刻意准备什么,有什么吃什么,就是先回去把手写的菜单改一下,每样菜的价格提高十倍,把宋培明吃穷再说……”
“瞎说什么,”许思瞪了嬉皮笑脸的张恪,“明知道麻烦,还往陈叔身上推?”
“不麻烦,不麻烦……”陈奇心头的大石落下,能迎区长进门吃饭,这么好的机会,哪里肯错过,却听见刘芬躺在床板上说:“妃蓉,坐在这里跟木头鱼一样,怎么不见你招呼同学一声?”
张恪的眼睛适应车厢里的昏暗,陈妃蓉坐在里侧的座位,僵着脸,表情淡漠,大概以为到他家酒馆吃晚饭是为了炫耀,撇着嘴笑了笑,对躺着的刘芬说道:“妃蓉在学校跟我关系可好了,这会儿是不好意思……”还要再瞎说一通,腰R吃痛,给许思狠狠掐了一把,忙扭过手去抓许思,趁着别人不注意,握着她嫩滑的小手揉了揉,却让她猛的抽回去,侧头看了看她,满脸红晕的瞪着自己。
“你怎么不去陪宋区长他们?”许思问张恪。
张恪笑着说:“蒋姐不知道我的身份,宋培明不知道我干的好事,得留些时间给他们交流交流……”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宋培明又将蒋薇拉到一旁,避开周复、刘主任在说话。
蒋薇之前完全没有想到宋培明有认识张恪的可能,看到宋培明很不自然的表情,以及他与张恪之间仿佛迷题一样的对话,搞得一头的雾水。
“你认识张恪?”蒋薇给宋培明拉到一旁,问他。
“你搞什么鬼,张知行的儿子,今年才刚刚读高中,怎么可能是海泰贸易的经理?我怎么认识他,海州市处级以上的干部都没有不认识他的!”宋培明也是一肚子的疑问,跟张知行的儿子打交道,多少让他觉得丢面子,说话的语气有些急躁。
“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刚读高中,你知不知道,海泰贸易的前身是海裕公司在海州的办事处,你不是说海裕的老总谢晚晴就是省委副书记徐学平的儿媳妇?”
“这个不错,张知行一家跟省委副书记徐学平关系密切也不错,但是张知行的儿子刚刚读高中,怎么可能跑到海裕公司去做经理,这也太离谱了?”
“我怎么敢骗你?之前是办事处,随后又成立海泰贸易公司,前期的工作都是张恪跟许思两人撑起来的……”
“什么,你说什么?”宋培明听到许思的名字,陡然一惊,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张恪站在面包车旁正看向这里,“那个女人叫许思?”
“怎么了,我没有告诉你她的名字?”蒋薇忘记她刚刚给许思介绍时,只介绍说“许小姐”,没有提她的名字。
“我说怎么看起来眼熟?”宋培明皱着眉头,“你知道这个许思是谁?”
“是她?”让宋培明提到张恪是张知行的儿子,蒋薇就隐约猜到许思就是前段时间那个风声满城的女人,“那不是谣言吗,谣言要是真的,唐学谦能出来吗?”
丁向山案的消息披露控制极严,就算宋培明也只是道听途说知道一些事情,见蒋薇不知道内情,这些事情也不方便说给她听,心想:这么说来,丁向山案还没有结,这个女人能不动筋骨的出来,看来也是徐学平在后面保她。宋培明不清楚徐学平为什么要保许思,徐学平名声很正,就算让这个女人迷住,保出她之后,也不应该让她回海州。宋培明完全想不到幕手之手还是张恪,他猜不透,但是他知道海泰公司错综复杂的关系或许真能帮助自己渡过眼前的难关。
宋培明禁不住又回头看到张恪一眼,想到唐学谦给这个少年敬酒的场面,心想:这个少年或许真不简单!
“张恪真是张知行的儿子?”蒋薇见宋培明脸上的表情很怪异,多问了一句。
“他跟他老子给我敬过酒,我能看错?再说海州市也就他家跟省政法委书记徐学平关系神秘,只是谢晚晴为什么将这边的办事处交给他胡搞……”
“什么是胡搞?”蒋薇心里正为张恪的身份震惊不已,但是听宋培明这么说,心里就有些不高兴,瞪了他一眼,“宋区长是说我眼睛瞎了,跟他玩过家家的游戏?”
“怎么不是胡搞?”宋培明见蒋薇言语间很维护张恪,有些奇怪。
“宋区长不是动心想换爱立信的数字手机吗?”蒋薇看了宋培明一眼,“还记得我找你给海州日报社打招呼的那次,那则爱立信数字手机的广告案从构思、设计、制作、执行完全出自张恪的手笔,包括之后的市场开发、推广,办事处的所有人,可以说是完全被他的思路、方案推动着在走,以后海泰公司组建之初的工作,也是他起主导作用,论工作能力,区里有谁能让我心服?你要说他在胡搞,我看就没有几个人能做正经事。”
宋培明一头雾头,嘴里轻声说:“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蒋薇反问他,“他是不是在读高中哦,你没有搞错?”
两人早先在脑海里对张恪所形成的印象都太深刻,很难理解对方眼里的张恪竟然是这样子。看着周复与区政府办公室刘晋炎在边上探头探脑,知道周复不会乱说什么,谁知道刘晋炎会不乱嚼舌头,宋培明低声对蒋薇说:“张恪跟许思的事情,不要随便对外面说,对你家老郑也不要提,你们老郑嘴巴大,万一有什么不好听的话从他嘴里传出去,会害了他。”
“我知道轻重,”蒋薇今天才知道公司的背景竟然这么深,“海泰公司的事情,改天跟你细说,刚才看你的样子,好像不大搭理人,谢总跟张恪的关系极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能帮你说上话,你的压力会小些。”
宋培明不由得的重新思量张知行家不简单的含义,心想唐学谦一市之长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给十六岁的少年敬酒,当中一定有外人不知道的事情。这么一想,心态就平稳多了,招手唤来刘晋炎:“刘主任,我跟周复就不回区里了,你跟小王坐分局的警车先回区里,车留下来,王书记要是问起我,就说新光造纸厂的事我明天一早跟他汇报。”把刘晋炎打发走,与蒋薇、周复钻进公务车里,亲自开到面包车旁,摇下车窗对张恪说:“你爸爸今天有没有空?”
“我爸不管我的事,”张恪见仍不放心,又强调了一下,“再说我爸跟唐伯伯步调一致,我都难见到他人。”
宋培明想想也是,张知行现在更多扮演唐学谦代言人的角色,不容易接近。说道:“行,上车吧。”
张恪看了许思一眼,见她颔首露出为难的表情,笑了笑,让她钻进面包车跟陈妃蓉一家人坐一起,他则钻进黑色的尼桑公务车,坐到宋培明的身边,见他的目光看着面包车那边,知道他认识许思的身份。
“许思跟晚晴姐是朋友,海裕公司在海州的很多事情,都会很放心的交给她去做,我爸爸都不知道许思在帮晚晴姐做事。”
“哦……”宋培明轻轻应了一声,他听出张恪话里的意思,就算有什么内幕,他也不会去瞎猜测的,发动车子,跟着面包车后面,朝沙田方向开过去。
第二篇 迷情
第七十四章 海州宦海困局
两臂宽的床板搁在面包车厢里,后排座椅都拆了起来,陈奇从副驾驶位上,许思与陈妃蓉挤到一张座椅上。陈奇单臂环抱着靠背,扭过头来问许思:“张恪家到底做什么的,宋区长怎么会听他的话?”
面包车司机是新光造纸厂的职工,跟刘芬、陈奇很熟,一边开车一边说:“芬姐,那小伙子,长得很帅啊,陈哥打听人家家底,打算给妃蓉找婆家?”
“胡说八道,等我能站起来,把你嘴撕了,那小孩是妃蓉的同学……”刘芬躺在床板上,后背垫着被褥,喜气洋洋的,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小周,等会帮你陈哥搭把手,在旁说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宋区长招你进区里给他开车去……”
“借你吉言,给周复开车,工资拿不到不说,还得自己往里贴油钱,”周文斌笑着说,“妃蓉同学家境不错啊,脚下那双皮鞋能抵我们几个月工资,这么点年纪,就能跟宋培明说上话,妃蓉你同学家到底是做什么的,看他蛮喜欢你的,你要把握住机会哦?”
陈妃蓉看了许思一眼,答应她不说出张恪的家世,听到周文斌这么说,心里有些不悦:“他能穿那么好的鞋,还不是他爸爸贪污受贿来的,有什么值得稀罕的?”
“瞎说什么?”陈奇回头瞪了一眼,“人家帮家里这么大忙,有你这么说话的?”
陈妃蓉扭过头去,坐在位置上一声不吭。
周文斌嘿嘿一笑,专心致致的开丰,不再作声。
刘芬幽幽一叹,说道:“要是能贪污受贿,那也就好了……”语气里倒是非常的羡慕。
许思听了,心里一酸,不觉得刘芬世故,谁要像她这般半死不活的躺上大半年。每天都想着有可能永远站不起来,有这样的想法也很正常。
陈妃蓉年轻单纯的少女心扉,听到这样的话,却觉得羞辱,埋着头,默然不语。
沙田就挨着前门,虽然路上有些堵,十分钟就到陈妃蓉家所在的青石街。
刘芬同造纸厂的职工去堵路上访。左邻右舍都知道,这会儿看见两部车前后拐进来,还有一部车是政府公务车,以为刘芬给当成闹事人要被抓起来,都围过来看究竟,许思父亲许海山,还有许鸿伯都在人群里。
许思先下来,招呼父亲他们先将刘芬抬到里屋去,周复从后面的公务车跳下来,朝着围观的人群拱手,大声说道:“宋区长知道我们新光造纸厂职工生活困难。特意走进困难职工家庭来走访民情,并答应由区政府出面,安排刘芬同志住院治疗。现在,请宋区长给大家讲几句心里话。”
张恪倒觉得周复是个妙人,敢当众为难宋培明,也不见宋培明气恼,想必两人私交不错。隔着车窗看见许鸿伯站在人群里,打开车门跳下来,招手唤他:“许老师,你也在这里?”
“我一天三顿酒,陈奇今天欠我两顿,我当然要在这里等他。”许鸿伯笑着说。前些天张恪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
“宋区长答应请喝酒,许老师也过来凑凑热闹吧。”张恪说道。
“呵……”许鸿伯站在人群里,不为所动。
张恪回头看了看刚推开车门的宋培明,从宋培明的届历上可以看出,他与许鸿伯共事过两年的时间,倒不晓得两人有没有藏在骨子里的矛盾。
“许秘书长是计较前尘往事?竟然有酒不喝!”宋培明直接称呼许鸿伯以前的职务,他曾给市外经贸委主任万勇的父亲、前任市委书记、现任人大主任万向前当过秘书,曾担任市委副秘书长的职务。
“哪里还有前尘往事哟!”许鸿伯轻笑着,走出人群,“我等着听宋区长训话呢。”
宋培明朝围观的人群拱拱手,说道:“新光造纸厂的问题,区里正在抓紧研究对策,刘芬同志的问题,区里不会袖手不理,今天主要抓老朋友喝酒,没有什么话说……”拱手进了屋子,还真够简陋。
张恪与蒋薇、周复、许鸿伯也随后进了屋子,许海山与几名邻居将刘芬连床板抬到里屋,这时候正低着头要往外走,许思没有跟着出来,估计留在里屋帮着照顾刘芬。张恪知道许思不方便自作主张将父亲留下来一起吃饭,抬头唤住许海山,说道:“许伯伯,留下来一起喝酒,宋区长请喝酒的机会很难得。”
许海山只当张恪开玩笑,嘿然笑着说:“家里都烧好饭了,你陪宋区长好好吃饭。”
许鸿伯这时候听出味来,张恪从下车就大包大揽,赶情是宋培明请他的饭,真是有好戏看哩,抬头对许海山说:“张恪请你哩,你倒是会拿架子,坐下,坐下,难道一定要宋大区长亲自留你不成?”
周复掏出烟来散,除了宋培明、蒋薇,他谁都不认识,这少年架子真的很大,虽然陈奇的手艺好,但是方太简陋了,宋培明也不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