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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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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来说去他就是没想到让林纾送给他自己!林纾被他气得差点咽着,吞了口唾沫,杀气腾腾地看着秦远,恨不得一脚把他给踩扁了。

    面对这种呆瓜,她没办法继续绕了。

    林纾哗地一下站了起来,双手叉腰,问秦远:“你就不缺毛衣吗?”

    秦远不知被吓还是被问得一愣,考虑半晌才说:“我有毛衣了,部队里发的。”

    “有又怎么样?就不能再多准备一件?”

    “嗯,也对,你先织吧,织完要是实在没人送,那就送给我好了。”

    林纾翻了翻白眼,怎么也没想到还有如此白痴的人,哪有先织毛衣再选人的道理?每个人的尺寸大小都不一样,当然得在动工之前就得量好。

    “别废话,这毛衣就给你织了!”林纾真是跟他绕累了。

    秦远还是那个认真的样子,不紧不慢地点点头,说了句:“你真好。”

    这句话把林纾说得心花怒放,冲秦远恬然一笑,问他:“我那边有好几种颜色,你喜欢哪样的?”

    “跟身上这衣服差不多的。”

    “这叫军绿色。”

    “对,军绿色。”

    “军绿色的外套,就不能再配军绿色的线衣了。”

    “那要配什么样的?”

    “配蓝色的。”

    “好,配蓝色的。”

    “湖蓝色的还是天蓝色的?”林纾充分利用了这难得的矫情机会。

    “湖蓝色的。”

    林纾说:“湖蓝色的太暗,军绿色就是暗色了,再配暗的不好看。”

    秦远说:“好的,那就天蓝色的。”

    林纾上下看了他一眼,已经开始设想他穿上毛衣的样子了:“你穿起来一定好看。”

    秦远说:“等你织完我试试看。”

    “我想十天内织完。”

    “十天挺快的。”

    “我觉得太慢了。”

    “不慢,挺快的。”

    “我想三天就织完。”

    秦远说:“三天织不完。”

    林纾说:“你怎么知道?”

    “我妈都织半个月。”

    “我不睡觉,织三天,最多五天。”

    ……

    两人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得正欢,忽然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透过玻璃一看,原来是常卫国和孙立虎。

    孙立虎一进来就嚷嚷:“秦远,你小子怎么还不走?觉得这里舒服不想去训练了是不是?”

    秦远摇头:“不是我不走,主治医生说我失血过多,今天不能出院。”

    “扯淡!谁跟你说的?我刚才还见那医生了,他说你随时可以出院,注意伤口别发炎就可以,不影响训练,谁跟你说今天不能出院了?”

    秦远疑惑地把目光转向林纾,林纾的脸一下子红到耳根,冲着孙立虎一撅嘴:“要走就走呗,我又没拦着他。”

    说完她红着脸从孙立虎和常卫国身边快速跑出去了。

    常卫国笑呵呵地说:“你看,你看。”

    “好啊你小子,”孙立虎过来砸了一下秦远的肩膀,“我当你为啥赖着不肯走呢,原来是在这里搞对象呢!”

    “我没……”

    “别解释,快起来跟我走!”

    秦远连忙从床上爬起来,回去培训。

    才华初现(17)

    这个被孙老虎称为“魔鬼训练”的特工培训可谓人才济济。除了秦远之外,其他人都是从部队里面挑选出来的精英,在选拔之前就对对火药知识了解较多,而且各有专长,孙立虎培训的重点并不在于培训他们如何解线,倒不是因为解线不难,而是因为孙立虎自己不够精通。解线看似简单,就是那些知识,只不过线路变换的方式不一样。但实际上正是因为有无数种线路变换方式,所以拆线的难度才被放大到无穷大。对一个布线的高手来说,光是用来迷惑你的线路就可以让你在里面缠绕个几分钟了,而这几分钟,炸弹早就爆炸了。等你被炸得粉身碎骨的时候还不知道关键线路在哪里。

    孙立虎当然知道这其中的难度,尤其是出现在越南战场上的炸弹,则难上加难。如果不这样的话,前面两批派去越南的拆弹专家就不会失败了。

    两年前,苏联过来的一位拆弹专家奥斯特什京在交流会上说:“布置炸弹线路和拆除炸弹线路就好比是围棋中的对弈,不了解围棋的人会以为它比象棋容易得多,因为象棋有许多种棋子,功能各异,变化多端,而围棋中对峙的双方只有黑子和白子,你下一枚黑子,我下一枚白子,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但是实际上呢?围棋不比象棋容易,反而要难得多。拆弹也是这样,安装炸弹的人布置线路,他要让线路越复杂越好,越迷惑越好,越精巧约好,而拆除炸弹的人要解开线路,他得让线路越简单越好,越准确越好,越直接越好。对弈的双方一个布局,一个解局,只用一堆导线绕来绕去,谁能把对方迷惑了,谁就能赢。不过拆弹人员面对的困境就是,对手不只会在线路上做手脚,还可以在很多地方设置陷阱。所以我们必须时刻将大脑绷紧,提防周围的一切,要到一只苍蝇飞过去你都能立刻把它抓下来的程度。但是呢,我们又必须放松,因为只有给自己放松你才能有良好的发挥。说起来紧张和放松在拆弹的时候就是一个悖论,所以我们必须在这个悖论中间找到一个度。”

    奥斯特什京是世界著名的拆弹能手,在二战中屡立奇功,他对于这个行业(也可以称为行业)的理解可谓真知灼见。他也的确将大脑绷得非常紧,导致他才四十多岁的时候头发就掉光了。闪闪发亮的光头给了奥斯特什京足够的发言权,不过孙立虎觉得奥斯特什京忘记了强调一点,就是对弈双方的不平等性:布置炸弹的人不用像拆除炸弹的人那样承受巨大的心理压力。也就是说,对于拆弹人员来说,这不光是智力的拼搏,还是胆识和魄力的体现。

    要知道这一点有时候可是决定生死的。

    孙立虎不是天才,自知没有太大的本事将各种拆弹方法传授于他们,再说即使他是天才,也没法数得尽炸弹线路的变换方式,对于拆弹人员来说,必须做到的是以不变应万变。所以他要给这些准特工人员培训的时候,重点就放在心理素质的培养上。至于理论技术方面,他只能尽自己所能,这就好比数学物理一样,深奥无比,但老师能教的只有那么多,关键还要看各人的领悟能力、探求能力以及在这方面的天赋。

    拆弹再神秘也就是这么几个步骤:

    一、确定爆炸物周围环境,排除或保护会起到连锁反应的危险物;

    二、疏散人群,确定炸弹杀伤半径,一般来说至少要让人群疏散两倍以上的距离,以防炸弹内置有钉子铁片等,如果有的话,炸弹爆炸时会飞得更远;

    三、确定爆炸物类型及其引爆方式并作出相应应急措施,炸弹类型是Y态还是固态?比如tnt,可塑,炸药,引爆方式导火索、压力、遥控、线路。

    四、拆除。

    才华初现(18)

    当然第四步是关键。排除技术方面的问题不讲,对这些精英来说,在拆除炸弹的过程中很难的是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孙立虎一直觉得心理素质跟拆弹技术同样重要,也就是说玩这个必须胆大,该仔细的地方要仔细,该出手的时候敢于放手一博,心理素质往往决定着技术的发挥,也决定了你有没有赌博的胆量。

    所以孙立虎培训拆弹特工的重点是要给他们塑造一个冷静、沉稳、敏锐的心理。特工的心理素质是什么样的心理素质?那是一种对自己情绪的极端控制力,可以应上一句话: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

    这绝对不夸张,正是因为极端,所以才难以达到。严格来说,特工的训练要在一个人很小的时候就得进行,十二岁到十六岁是塑造人性格的最佳年龄,十六岁到二十岁其次,过了二十岁就很难了。但是由于目前需要的是临时特工,所以没法找年龄小的过去。这也让孙立虎在培训的时候倍感压力,想要锻塑一个成年人的性格和心理,是很难的。

    不过孙立虎在培训的时候发现,有一个人,秦远,他具备这种冷静沉稳的心理。无论什么情况,他都冷静得很,能沉得住气,这份冷静跟他的木讷又是如此契合,以致于让人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天生就不会说话,天生就没有表情。他知道,这不光跟秦远本身的性格有关,还跟他的经历有关。

    除此之外,秦远在物理数学化学方面所表现出来的才华更是令人惊讶的,电路方面的知识一点就通,而且还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完全不像是一个高中生所能散发出来的智慧。

    总而言之,在孙立虎看来,秦远绝对生就是特工苗子。

    让孙立虎烦的就是,每天在培训开始和培训结束之前都必须朗诵五分钟的《毛主席语录》。朗诵结束后,督政人员还会提醒大家:

    “各位,不管未来的日子里你们被淘汰回原地还是被派遣到祖国的其他地方,都请你们铭记培训守则!守则最重要的一项是什么?就是不多问,不多说,不多看!你们要保密,保密,再保密!”

    底下的人就跟着喊:“保密,保密,再保密!”

    连孙立虎都得跟着喊。其实就是一句话,必须保密。大家也能理解,即使这是处在那个“全国一片红”、人人要革命、参军最光荣的时期,依旧得保密。从某些方面来说,虽然这里只是一个为越南战争临时组建的特工培训营地,但也在很大程度上关系到国家安危。以浅显易懂的逻辑来说,本次训练的目地是要选出五位全国顶尖的拆弹特工派到越南战场,而他们去越南战场是为了保护我方以及北越友方的将领,这些将来无疑对战争起到关键作用,是尖刀人物,保护一个炮兵营的营长实际上就是在保护大半个炮兵营。退一万步,即使一个炮兵营的营长还不能相当于大半个炮兵营,但谁有能保证他的死亡不会使战争的天平倾斜呢?

    才华初现(19)

    这就好比是蝴蝶效应:在一个动力系统中,初始条件下微小的变化能带动整个系统的长期的巨大的连锁反应。五年前也就是1963年,气象学家爱德华•罗伦兹在递交给纽约科学院的论文里说:“一个气象学家提及,如果这个理论被证明正确,一只海鸥扇动翅膀足以永远改变天气变化。”在以后的演讲和论文中他用了更加有诗意的蝴蝶,对于这个效应最常见的阐述是:“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德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

    蝴蝶效应就是非线性。事物发展的结果,对初始条件具有极为敏感的依赖性,初始条件的极小偏差,将会引起结果的极大差异。比如:天体运动存在混沌;电、光与声波的振荡,会突陷混沌;地磁场在400万年间,方向突变16次,也是由于混沌。甚至人类自己,原来都是非线性的:与传统的想法相反,健康人的脑电图和心脏跳动并不是规则的,而是混沌的,混沌正是生命力的表现,混沌系统对外界的刺激反应,比非混沌系统快。也就是说,非线性就在我们身边潜伏着,躲都躲不开,如影随形。

    爱德华•罗伦兹的论证不光让科学界大吃一惊,还间接地在军事领域引起轰动。一只蝴蝶在巴西轻拍翅膀就可以导致一个月后得克萨斯州的一场龙卷风,那么一次刺杀是不是就可以导致一场战争结果的改变?一颗子弹是不是就可以决定下一次会议的内容?一枚炸弹是不是就能让整个军队人心慌乱?

    事实证明这是非常有可能而且行之有效的。这跟特种战争的推行思路是一样的:以少数的特殊的高质量的对决来为整个战事加重砝码,改变局面,甚至决定胜负。很多人都觉得,正是因为蝴蝶效应被军事领域正视,导致六十年代以后特种部队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各国的土地上冒出来。当然特工跟特种部队是不一样的。六十年代的中国还没有组建正式的特种部队,虽然运用精锐部队进行外科手术式的奇袭是解放军的传统,但这方面真正得到重视,建立正式特种部队的时间相当晚,直到老山前线,特种部队才首次表现出了神奇的战斗力。特工不一样。建国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外患不绝,多个国家对我们的国土虎视眈眈,时不时地过来S扰一下,所以上级也及时地训练组建了一批数目不小的特工人员,在不为人知的地方,他们默默地担负着几乎是整个国家的安危。

    这个拆弹特工训练营地承担的是越南战场上我方将领以及友军将领的安危。

    然而遗憾的是,很多培训队员们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所肩负的责任,未从大局着想,反而将更多的心思用在小打小闹和勾心斗角上,勾心斗角的目地也只有一个,就是对付秦远。

    谁让秦远第一天就得罪了他们呢!

    自秦远跟孙立虎出去检查呼吸道回来之后,就被其他队友完全孤立起来,在宿舍和军营里被同伴孤立的话,日子是很难熬的。吃饭的时候没有人跟他坐在一块,不管是在训练场地内还是场地外,都没有人跟他说话,大家约好了似的不去看他,即使看了,也把他当成一块透明的玻璃、一道河面的波纹而已,视线根本不会因为他而受阻。不过这对秦远来说没有什么影响,因为他本就是孤僻的性格,这样的环境反而让他感觉更加自在和从容。

    只有一件事情,让他受不了。

    才华初现(20)

    这五间宿舍共用一个厕所,秦远住的那间离厕所最近。总是时不时地有几个队友利用这个来刺激他。他们故意在大便之后不冲刷,然后把门打开。

    秦远每次都被熏得几乎要晕倒,幸好他现在经过锻炼体质稍微好了一些。但是这种臭味对他产生的冲击力是普通人难以体会的,就好比普通人不能理解他对其他气味的超强分辨能力一样。

    有一次,秦远敲开隔壁宿舍的门,提醒其中一个队员下次上厕所的时候注意冲洗。那个队伍若无其事地唔了一声,但始终不去冲。他们料定了以秦远的性格绝不会把这样的事情报给孙队长知道,所以越发放肆起来,以此为乐。

    他们不冲,秦远就得自己去冲。但是秦远冲一次,他们就再拉一次。

    再冲,再拉。

    对峙的双方都秉承愚公移山的精神,矢志不渝地在拉与冲之间前进。

    直到有一天,他们发现秦远晕倒在厕所里,并且从鼻孔里流出了大滩的血迹,他们这才意识到——闯祸了。

    这是秦远归来后的第六天,林纾刚把线衣织好。

    林纾长这么大,第一次学织线衣,尽管她每天从军区医护所里回来就立刻投奔到纺织事业中去,不吃饭,不喝水,有时候甚至不睡觉,但遗憾的是,三天过去她还是没有织完,反而把原先的那个织废了。不过幸好经验就是资本,重新捡起织针和毛线的林纾五指纷飞,终于在第六天下午把线衣织完了。

    这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得意的作品,专为自己倾心的男人打造。林纾把天蓝色的线衣捧在手臂上,抱在怀里,盖在脸上,想象着秦远穿上它的情形。幸福的光泽在她疲惫的脸上荡漾开来,她幻想着将来秦远在队友面前骄傲地说:这是我妻子给我织的线衣!(当然,秦远完全没可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纾通过外面军区招待所的警卫员找到营地里面的警卫员,然后又找到孙队长,想让他立刻把线衣交到秦远的手里,然而孙立虎却告诉她:“秦远被屈团长接走了。”

    林纾大叫起来:“怎么走了不跟我说一声?”

    孙立虎的表情比较肃穆:“他没办法说。”

    林纾不依不饶:“怎么没办法说了?你们就看得那么严吗?”

    孙立虎说:“不是,他鼻子再次大出血,被屈团长接过去救治了。”

    又大出血了?

    林纾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医生说的警告:手术后一个月内都要注意保护鼻子,如果再次出现大出血的情况,那很可能这种伤痛就要伴随他一生了。

    林纾哆嗦着问:“不是刚手术没几天吗,怎么回事?”

    孙立虎安慰她:“应该不要紧,只不过是臭味熏积太重,唉,谁叫他长了一个古怪的鼻子呢!”

    从孙立虎的皱起的眉头中,林纾还是看出这次的出血很严重,她突然有点惊恐,她怕自己刚爱上秦远结果秦远就离她而去了。

    “孙队长,你告诉我他去哪家医院了?我是护士,我可以去照顾他。”

    “屈团长专程开车来接他去救治的,去哪里也没告诉我,等秦远回来我会通知你……”

    林纾失落地垂下头来。

    当天,孙立虎一口气赶走了四名捉弄秦远的培训队员,孙立虎发起火来是六亲不认,管你是什么精英什么天才什么火药高手,只要你违反纪律,一律滚蛋。

    不知道为什么,少了秦远孙立虎觉得营地变得有些空荡荡了,不知道屈团长到底把秦远带去了哪里?

    才华初现(21)

    屈团长,这个称呼显示了他的身份。然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究竟是哪个团的团长。也没有多少人知道,他究竟叫什么名字。就连跟他最熟悉的孙立虎都不清楚这个称呼的来历,只知道第一次见面是上级介绍他们认识的,上级的一个领导说,这位是屈团长。于是他就喊:屈团长好。在以后的日子里,需要他跟别人介绍的时候,他也跟对方这么说,这位是屈团长。对方也喊:屈团长好。

    加强连连长常卫国得这么喊。

    秦书勇的孙子秦远也得这么喊。

    据此我们可以看出,屈团长的神秘性还远在孙立虎之上。孙立虎作为临时特工训练营地的总教头——这是内部人员的称呼,却连屈团长的名字都不知道,或者说还没有资格知道。这个情况甚至一直持续到八八年,解放军正式成立了特种兵大队之后,年逾五十的孙教头被选调到广州军区配合执教,临走的时候,他仍旧不知道屈团长叫什么名字,唯一能记清楚的,就是屈团长那极具亲和力的微笑。

    屈团长总是微笑着。

    不过即使不知道,孙立虎还是能猜出来一些,屈团长的神秘是跟秦书勇的神秘紧紧联系在一起的。对于孙立虎来说,秦书勇的神秘像一个巨大的黑D,而屈团长就像是飘浮在黑D附近的不明物体。不明物体与巨大黑D一样,对于想要探求真相的人来说都具有莫大的吸引力。

    比如屈团长称呼秦书勇为秦老师,这就是其中的一个证据。三十年前,秦书勇是晋西北独立团的团长,大家称呼他为秦团长;由于他屡屡立下战功,灭掉不少日军队伍,抗战结束后他成了秦旅长;然后紧接着是解放战争打响,他的队伍表现卓著,他又成了秦师长。总的来说他就这么几个称呼,绝对没有老师一说,一个带兵打仗的将领,自然是没空开学堂育人子弟。

    那么屈团长为什么叫他老师呢?

    不知道。

    不知道?这怎么行?偌大的一个中国,你小小的一个团长,能有什么秘密?连古代的皇帝老子都不能有秘密,他今天临幸了哪个妃子,床上翻了几个跟头,明天一早全国的人都会知道。你一个屈团长,跟秦书勇的这么点关系还想瞒住别人?不可能。

    于是很快有精明之士四处打探,打探的结果不知可不可信,但确实合乎逻辑:当年秦书勇有两个贴身警卫员,其中一个到解放战争打响的时候被调走,另外一个在与国民党军队交战的时候神秘失踪了,当时的推测是他可能被俘,也可能战死沙场。但精明之士打探的结果是:屈团长就是当年那名神秘失踪的警卫员。

    屈团长是秦书勇的警卫员?

    不对,不对。秦书勇原部队的老兵摇头了,当年的警卫员一个叫赵守村,另一个叫三娃,没有姓屈的。

    精明之士说三娃呢?三娃难道姓三吗?

    老兵说三娃没姓,从小就叫三娃。

    精明之士说,从小没姓那是因为没人告诉他,也许是长大了忽然发现了自己的身世,才把姓给加上,名字稍微改改,合起来就叫屈三全。

    老兵还是摇头:不姓屈,他在刘家庄长大,那地方没有姓屈的。

    精明之士急了,说就算他原先没有姓,解放了人家添个姓算得了啥?关键是要看长相,是不是原来的那个人。

    老兵哪里能看到屈团长的模样呢?他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不是想见就能见到的啊。老兵只能从别人口中描述的情况比较,末了点头说:有点像,确实有点像。

    这次屈团长一听说秦远鼻子手术后再次大出血,可能影响一生,于是他立马火速赶来把他接走了。那速度快得让人感觉他就在附近潜伏着一样,随时出动。看得出来自从上次在杭州对秦远考核之后,屈团长并没有放心离开,他在看着秦远。就冲这一点来说,屈团长确实有当年警卫员的风格。

    只不过当年的这名警卫员神秘出现之后,已经成为一名为军委直属秘密单位工作的屈团长了。

    才华初现(22)

    孙立虎又想起一个月前,当他刚刚接到常卫国报上来的消息时,他的反应跟最初时常卫国的反应一样:不相信。秦书勇的儿子还没结婚就战死沙场,怎么可能出来一个孙子呢?不过常卫国将自己的那两个推断说给孙立虎听了以后,孙立虎认同了第二种,就是秦书勇的儿子也就是秦远的父亲在战死沙场之前跟某个村子里的姑娘好过了,然后出现了这个情况。

    而屈团长不一样,屈团长没有怀疑,只是稍稍有些惊讶,随后就露出一脸讳莫如深的表情,就是哪种只其一但不知其二的表情,仿佛他已经知道秦师长有个孙子但却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并且要成为拆弹特工培训去越南。

    并且孙立虎注意到一个情况:第一次见面他将秦远要参加拆弹特工培训的情况说给屈团长听的时候,屈团长很谨慎,似乎是不大愿意,但是第二次见面他就笑呵呵地建议孙立虎把他招进来了。这又是怎么回事呢?两次见面之间他做了什么决定不成?

    孙立虎猜测,最有可能的,就是在这两次见面的间隔里,屈团长跟秦书勇用无线电通讯设备联系过了,不然怎么会向他表示出那个意思:无论他有没有这个能力,都要招他进来培训。能对秦书勇的孙子下这样的决定的人除了秦书勇自己之外还能有其他人吗?

    当孙立虎还在为种种的神秘所缠绕的时候,屈团长已经带着秦远辗转几所大医院了,不管是中医泰斗还是西药大师,看了秦远的病情之后都是一个劲地摇头,无能为力。无能为力的意思不是说秦远没有救了——他还有心跳,还有呼吸,而是说他们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这样的情况他们从来没遇到过。

    一个人被臭晕了,不光是晕了,鼻子还屡次大出血,这该怎么治疗?没见过的人都以为这情况是天方夜谭呢,谁肯相信,哪有这么奇怪的人,这么奇怪的呼吸道!

    屈团长急了,比看到皇帝生病的太监还急,这可是秦老师的后代啊。当年他被秦书勇冒着生命危险从小日本鬼子的枪底下救出来时,他就暗中发誓,要一辈子跟着秦书勇,一辈子服侍秦书勇。当然屈团长那个时候还没不知道服侍这个词不好,带有浓烈的封建主义君臣主义思想。他知道,秦书勇是他的救命恩人,不光救了他的命,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教会了他很多东西,让他不再是那个土了吧唧的三全,最重要的是,秦书勇从未把他当成一个随从或者仆人来看,而是给了他充分的尊重和充分的慈爱,这份感情对屈团长来说是无价之宝,不亚于重生。

    可以说秦书勇视他如子,而他也视秦远如子。

    自己的儿子重伤他能不急吗?

    如果治不好,他也没脸去见恩人秦老师了。前阵子他将秦远的情况告诉秦书勇之后,秦书勇在电话那头沉默良久才开口,叹息一声说:“唉,都是命,该对着的终究得对着,躲也躲不掉,他要是想进去你就让他进去吧。”

    进去的意思就是进入拆弹特工培训营地。屈团长能理解秦老师为什么那么惆怅,如果秦远成为拆弹特工赶赴越南战场的话,这位神奇的师长即将要陷入双重痛苦之中。

    不过既然老师都放话让秦远进去了,他当然得安排,所以他才跟孙立虎传达了这个意思。

    市里最厉害的医生找了,省里最厉害的医生找了,他都坐飞机去北京找了,可还是不行,医生们看了秦远的症状只有叹息的份。

    这对屈团长来说太不幸了,不幸中的万幸是,这么来回折腾了两三天,秦远还活着,呼吸还算均稳,跟冬眠一样。他最怕的就是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位能治疗的医生,结果秦远却撑不住了,那多可怕。

    好在第三天下午,有一位可靠的军中朋友老黑给他推荐了一位高人,说是绝对的高人,以前专门在中南海给中央首长治病的,现在人老退休回来了,但还是可以妙手回春,你这病情非他不能治。

    才华初现(23)

    高人姓柳,在南京,有祖传医术,专治各种疑难杂症,向来以治愈奇病闻名,不管外伤还是内科,筋骨血脉五脏六腑的病情没有他治不好的。

    治伤是在一个老房子里进行的,这是柳老先生的众多老房子之一。柳老先生给秦远治伤之前,特地沐浴更衣上香祭拜了一番,不光他自己祭拜,还让屈团长跟着祭拜。按照他的意思,治这种怪病,必须用到祖宗传下来的奇药,用祖宗的药就得给祖宗磕头,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屈团长也没有异议,郑重地拜了三拜。柳老先生随后就开始给秦远治疗。

    治疗的过程分三步:

    第一步是浴。柳老先生把秦远的衣服剥了个精光,把他赤条条的身子放到大木桶里去,木桶里盛的是柳老先生用独特秘方配制出来的药水,药水温度很高,R白色,浓浓的,有芝麻香味,密度也很高,秦远的身子直接浮了上来,好像欧洲的死海海水一样,沉不下去。柳老先生就站在木桶旁边,用手按着秦远的身子,每当他的身体往上漂的时候,柳老先生就用力一按,把他按到药水里去,再漂就再按,反反复复泡了半个小时。

    第二步是蒸。柳老先生把秦远放到一个超级大的笼屉里,然后点火开始蒸。燃烧的可不是木材,而是多味中药:苦楝根皮、牡丹皮、茜草根、白茅根、鹿茸……等等,名贵的有,便宜的有,希奇的也有,常见的也有,感觉就像是弄了一锅大杂烩点着了。这么多的药材放在一起点燃,冒出来的烟和蒸汽呈青蓝色,将秦远浑身上下熏了个遍。

    第三步是透。按照柳老先生的意思,前两步都是为这一步做准备的。透是怎么透呢?先在秦远的心脏推拿,然后是肺部,再然后是肝脏……等整个身体几乎都被捏了一遍之后,秦远已经像一个通红的小R猪了,柳老先生拿出二十根中医用的银针,分别扎进秦远的手指和脚趾的X位中去。

    屈团长瞪大了眼睛,因为他看到这些银针底部逐渐有黑红的血渗了出来。这些黑血先是一丝,一点,最后凝成一大滴,一滴掉了下来,紧接着出来第二滴、第三滴……柳老先生分别在双手双脚处放了四个大碗,这些黑血就滴进碗里。

    等到屈团长数到第六滴血的时候,秦远睁开眼睛了。

    屈团长开心得喊出声来:“醒了!”

    柳老先生已经累得快要虚脱了,等秦远的四肢全都不再出血的时候,他才把二十根银针拔了下来,长舒一口气。

    刚醒来的秦远还迷迷糊糊什么都不清楚,屈团长连连向柳老先生道谢。

    屈团长说:“柳老先生真是神人!”

    柳老先生笑笑,然后把四个碗里的血都倒在一个碗里,一边看碗一边说:“这小伙子的鼻子非同寻常啊,一定灵敏得很吧?”

    屈团长简直要跟他那个朋友老黑一样对他五体投地了,点头说:“是的,灵敏得很,柳老先生是怎么看出来的?”

    柳老先生叹息着说:“他是个奇人啊,鼻子长得跟别人不一样,长到心里去了。”

    屈团长不明白:“鼻子长到心里去了?”

    柳老先生说:“是啊,鼻子跟心脏、大脑、血脉通得太畅了,气味被放大了,所以才那么容易被熏倒。”

    屈团长明白了,柳老先生是说,秦远非比寻常。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才华初现(24)

    秦远醒来以后连吃了三大碗饭,才恢复了一些体力,随后他又开始喝山菇汤,屈团长为他准备的午餐非常丰富。这也是他在昏迷三天半之后吃的第一顿饭。

    屈团长坐在旁边微笑着看他:“现在感觉怎么样?头还胀吗?”

    秦远嗯了一声:“还胀。”

    屈团长说:“今天下午先休息一下,明天我再带你回去。”

    秦远摇头:“今天下午就走吧。”

    屈团长疑惑:“为什么?你现在身体虚弱,不适合旅途奔波。”

    秦远说:“耽误训练。”

    屈团长笑了:“你很想参加训练吗?”

    秦远说:“很想。”

    屈团长说:“为什么?”

    秦远说:“想去越南战场找祖父,也想拆炸弹。”

    屈团长说:“你知不知道你去越南有多危险?”

    秦远说:“我不怕危险。”

    屈团长叹息:“你还不明白,那种危险不光关系到你生命……”

    秦远心里一动,听他的口气好像知道挺多事情,于是就赶紧问:“那还关系到什么?关系到我祖父吗?”

    屈团长点点头:“关系到你祖父,关系到许多人。”

    秦远来兴致了:“屈团长,你知道我祖父的事情?”

    屈团长点头,又摇头,说:“知道一部分。”

    秦远问:“能告诉我吗?”

    屈团长说:“你应该听别人说过你祖父是个神奇的人对吧?不光神奇而且神秘,因为三十年前你祖父带独立团在晋西北打仗的时候遇到了一桩奇事,他下面的收尸连发现了一根神秘的腿骨,后来很多事情都从这开始的。”

    秦远听得入神:“神秘的腿骨?是什么样的?”

    屈团长想了想,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出他内心在做决定,片刻之后他说:“这个事情关系太重大了,我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你,我没有决定的权力。”

    秦远愈发好奇了:“这个关系很大吗?”

    屈团长说:“说大也不大,就关系到一个家族,说小又不小,关系到一个朝代和两个党派。不过秦老师还没有发话,我不能决定要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你,因为它对你来说可能是比死亡更痛苦。”

    屈团长本来一脸微笑的,不过说到这里脸上却变得无比严肃,仿佛有一个恐怖的画面就要出现在眼前似的,弄得秦远也跟着紧张。

    秦远试探性地问:“真的有那么可怕吗?”

    屈团长看见他孩子气的一面,忍不住笑了笑,说:“现在阳历是1968年1月了,你1950年出生的,算起来你周岁也有十八岁了,你知道为什么这十八年你祖父没去见过你吗?”

    秦远忙问:“为什么?”

    屈团长说:“他之所以把你交给别人寄养,就是想让你远远地避开,不要牵扯到这个秘密中来,你祖父是一番苦心呐。唉,这是他让我崇拜的一个地方,因为他受的苦这世界上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但他还是能撑着!你如果知道了这个秘密不光会加重他的痛苦,你自己也会遭受同样的痛苦。”

    秦远并没有被吓到,好奇心反而更强了,他眼睛闪亮,说:“我不怕遭受痛苦,我想知道,大不了我听到以后当作没听到!”

    屈团长苦笑说:“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唉,你也别问了,我暂时是不能告诉你的,这个不是我能决定的,得听你祖父的。”

    秦远沮丧了:“那我祖父如果不打算告诉我了呢?我不是一辈子都活得迷迷糊糊的?”

    屈团长想了想,说:“上次我跟你祖父联系过了,就是你要进特工训练营地之前,他说都是命,该对着的终究得对着,躲也躲不掉。听他的口气,我想如果你能通过筛选,成为派遣到越南的拆弹特工,跟他并肩作战的话,他应该就会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了。”

    秦远听到有希望,不由得眼中再次放光:“屈团长,你确信吗?只要我能成为拆弹特工去越南,祖父就会把秘密告诉我吗?”

    屈团长说:“应该是了,如果你真能成为拆弹特工去越南战场,那真是造化弄人,到时候你祖父应该也不会再瞒着你,他也该意识到这场厮杀是避也避不开的了。”

    秦远说:“好,我一定会被选中的。”

    屈团长好笑地看着他说:“你确信?你身体不好,又没当过兵,没接触过武器,更别提拆过炸弹了,你还远远比不上其他培训队员。”

    秦远没争辩,只说:“我能被选中的。”

    屈团长点着头说:“好!到时候如果你被选中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祖父,让他知道这个消息,但是在此之前不要再告诉别人你是秦书勇的孙子,如果被那伙人知道就很危险了,知道吗?”

    秦远说:“知道了。”

    屈团长说:“好,那我等着。”

    “我也等着。”

    想到能见到祖父,知悉自己的身世和秘密,秦远就蠢蠢欲动,真想让考核快点来临。

    生死考核(1)

    一九六八年一月二十一号,距离旧历的大年还有九天,拆弹特工培训结束,考核终于来临了。考核分两次,孙立虎是这样给培训队员安排的:第一天,将他们集中到附近军区的弹药销毁站,每人参加两个环节考试,重点考核军事弹药的销毁工作,主考官是弹药销毁站的站长;第二天,模拟越南战场,进行高难度的丛林拆弹,主考官是孙立虎本人。

    这个时候培训队还剩下二十个人,需要从这二十个里面挑出五个来。每一天的考核都将直接决定他们这一个月的付出是否有成效,只要一次考核不通过,就可以直接走人。

    值得一说的是,这三次考核中,虽然弹药销毁站考核相对简单,但危险性却是非常高的,因为需要销毁的都是日军侵华留下的废旧弹药,这些当初可都是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即使废旧了,威力还在,稍有不甚就可能爆炸身亡。

    孙立虎说,这是不要命的考核,你们如果还想要命就可以先退出。

    当然没有人退出,要知道他们只是考核一次而已,弹药销毁站的士兵们却得天天这样。

    秦远一听说要去弹药销毁站了,心里暗中高兴,他喜欢闻到那好闻的火药味,这一个月来理论和心理方面的知识教得太多,真正接触炸弹没几次。

    在秦远走之前林纾要跟他见面。上一次秦远被熏得鼻子大出血就把林纾吓得半死不活的,这次听说危险性更大之后,她坐立难安。于是在这群人赶赴军区弹药销毁站之前,林纾执意要见秦远一面,孙立虎没有办法,只好让秦远出来见她。

    自从上一次在秦远面前露出了少女情怀,她的小姐脾气也不那么大了。见到秦远,她觉得这是生死关头了,所以眼睛一直红红的,不过说话还是那么委婉含蓄,绕了半天就表达一个意思,希望秦远在考核的时候能穿上她织的线衣。

    秦远说:“好,我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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