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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铎隐约地想起了一点自己妻子的影子。有一些东西,记得并不是因为深刻,反而是因为潦草。潦草到稍纵即逝,才让人觉得茫然若失。
她的美名也曾经传扬京城,是相国萧云山的掌上明珠,时常出入宫廷。一场狩猎之后,她便一定要嫁给他,先皇便把她嫁了给他。那时他心里装着太多太重的事情,并不曾去体恤过少女的情思。而很短暂地,她又离去了。
承铎岔开话题,跟萧墨谈他的画与这古原上的风土人物。他走了半天,觉得这一路有什么地方不对。承铎便问:“小妹,你怎么不说话?”
承锦道:“你们说的我C不上话。”
萧墨连忙道:“是我不好,老讲些无聊的事情。”
承铎又问:“然之兄,你怎么不说话?”
东方道:“你们说得好好的,我没什么好说的。”
明姬此时见了许多人在那平地上放风筝,便也要买来放。萧墨就掏银子,着哲义去买来给明姬和承锦放着玩;又问茶茶放不放,茶茶摇头。
承铎转身,见茶茶望着那天上的风筝,低了头问她可曾放过风筝?茶茶还是摇头。承铎便买了一个来教她放。
他举着那风筝,让茶茶牵着绳子逆风跑两步。茶茶果然跑了,风筝摇摇欲起,承铎追过去,帮她牵着线绳带了两下,那风筝便慢慢爬上天空。承铎握着她手放了点线,告诉她风大力紧时就放些线,若是线绳松了,就扯扯绳子收一点。
那古原上风大,风筝已升在高空,茶茶只觉风大得拽不住,便只管放线。远远看见那风筝越变越小了。承铎转头和东方聊天。承锦放了一会,把线轴拿给哲义,叫他帮忙拿着,自己转去看那地摊上的风俗小玩意,都是些泥人核雕九连环之类。哲修便紧紧跟随保护。
明姬的风筝和人打了绞,萧墨正帮她拽,不知道说了什么笑话,逗得明姬笑个不住。承锦逛了一圈回来,让哲修去她车上把准备的点心拿过来。用一张大雪衬铺了地,几个人围坐了一圈,吃些点心小吃,谈天说地。
明姬拈着一块胭脂鹅脯说:“我听说西街那边有一家兵器铺,里面的兵器都是成色极好的。我想去看看。”
东方断然道:“不行!你一个姑娘家什么不好喜欢,偏喜欢兵器。”
明姬欲要争辩,又觉得这许多人面前,若是顶撞于他,东方面子上须过不去。便闷闷不乐起来。
萧墨道:“西街的兵器铺有名的莫过于‘一刀斩’。明姬小姐说的可是这一家?”
明姬被他一提,雀跃道:“正是这一家。萧公子知道?”
萧墨点头:“这家兵器铺的老板也是位异人。他所卖的兵器都是极好的,然而价码很高,且不能还价,他说是多少就是多少,久而久之就被人送了个名号叫‘一刀斩’。不想他听了这名号,索性便当真把店名改成了‘一刀斩’。”
承铎摇头道:“此人傲慢得很。禁军曾经想要铸一批刀剑,因他家的兵器火候好,便想和他做个生意。结果他说刀剑有灵,他的兵器岂能落在无数蠢人手里。气得当时的造办差点把他抓起来。好在那时是杨酉林领禁卫军,听说了这事,说:‘禁军手里的刀剑既不上阵杀敌,又不缉逃惩凶,没得辱没了好刀好剑。不铸就不铸吧。’那个店主才脱了身。”
明姬笑道:“哈,真没想到,杨大哥也有这么会说话的时候。”她又转头扯着东方道:“哥哥,这店主也是个趣人,今日既已出来,我们就去看一眼如何。就看一眼。”
东方被她这样一求,有些松动的意思:“我午后还有些事要忙,今天实在不行。改天好么?改天我们一起去看看。”
萧墨从旁道:“要不东方兄去忙你的,我陪明姬小姐走一趟就是。那家店我常去,也正可逛一逛去。”
“如此……就麻烦萧兄了。”
明姬差点没欢呼。东方仍是板着脸瞪了她一眼,从袖内摸出两张银票给明姬。明姬接了,对她老哥吐了吐舌头。
承铎便问承锦:“小妹,你可到我府上逛一逛去?”
承锦摇头:“不了。皇后这两天有些小恙,叫我午后去陪她说话。我也得回去了。”
承铎便叫东方:“晚上我请你喝酒如何?”东方答应了。
萧墨抬头扫了他们一眼。
*
下午时,明姬便同萧墨去逛街。萧墨带着她逛遍了整个西街,连那最偏僻的小巷子里卖的蒸糕他都知道。明姬倒是好奇,萧墨身为相国之子,不入仕途,却独个人在那古原上画画,闲来无事逛些市井街巷。
两人找到那家兵器铺子进去。这店铺铺面不大,装修也简洁,丝毫看不出鼎鼎有名的样子。但里面刀剑枪鞭斧,应有尽有。
明姬一排排看过去,见到一把短匕,铜丝盘了花纹镶在那鞘上。她忽想到承铎也有一把匕首,时常C在腰带上,便把那柄短匕抽了出来,锋刃带着墨色,光可鉴人。伸指一弹,铿然作响,显见是整铁所铸。明姬取下刀鞘,合匕入内,拿在手上翻转看了看,问店主多少钱?
店主是个长须中年人,看去像个帐房先生,只说七十三两。
明姬觉得太贵,又不忍释手,侧身悄问萧墨:“真的不能还价?”萧墨笑道:“你要是喜欢,我送给你。”明姬道:“七十三两银子我倒还有,只是花了就没钱了。不过我也是打算送人,让你付钱显得我没诚意了。”说着,从身上摸出银票来,付给那店主。
那店主看了看银票,也听见了方才他们那番对话,便道:“不想姑娘是个豪爽人。这匕首原是一对,姑娘若是喜欢,小店打个折扣,就算你二十九两五一柄,五十九两银子把那一柄也拿去吧。”
明姬又惊又喜,连问“真的吗?”那店主捧出一个匣子,抽开匣盖,里面果有一柄匕首。明姬觉得过意不去,对萧墨道:“你不是要送么?这柄你送吧。”萧墨笑笑,正要掏钱,店主手一摆,道:“我说五十九两两把就是五十九两。”
明姬心中想他还真是一口价,也不虚让了,伸手把那柄匕首也拿了出来,说:“我是个俗人,兵器买来就是用的,不会收着藏着,这个匣子就不必了。多谢。”店主拈须微笑,看他二人出了店门。
第十八章 寿诞
这天晚上因为承铎请东方喝酒,除了下酒的小菜,茶茶还做了一碟子桂花糯米藕做点心。承铎看到这点心,心里很是不爽了一下。只因他口味偏咸鲜,不喜甜食,更少吃点心。那么茶茶这点心分明是要投他人之好了。
于是承铎一片没尝。他若吃到嘴里,只怕也是酸的。东方却老实不客气地吃了,两人天南地北地吹了一个时辰,东方告辞而去。茶茶来收碟子,承铎作威作福的本性便显露了出来:“茶茶,我饿了。去做个我喜欢吃的菜来。”
茶茶便问他要吃什么,承铎仰头想了想,说:“要吃我没吃过的。”茶茶一愣,他这不故意找碴么?他打小在皇宫里,要什么没吃过,还现在就要吃。
“要是我不喜欢吃,今天就要你好看。”承铎凶巴巴地威胁。跟他久了,这人是真凶还是假凶,茶茶一只耳朵听听就能听出来。她好脾气地笑,做手势说:“让我想想。”而承铎的无赖嘴脸进一步暴露了出来:“我只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茶茶瞪了瞪眼,跑到厨房,四面一看,都到这个时候,厨房没人,也没什么食材了。她抓了把绿豆芽洗了。又将一支紫姜和一张薄豆腐干切成丝。因为她刀工不好,这么少一点东西,切了她差不多半柱香时间。接着烧开了水,把几样东西一并倒下去,用滚水断生。便捞起来,倒上香油,撒上盐、葱花儿,花椒末扮匀。拌完她自己尝了一下,然后给承铎端了过去。
这绿豆芽和豆腐干原是极平常的味道,妙在那紫姜提味,竟十分清新爽口。茶茶做菜,虽然刀工欠佳,但是调味极有天才,能把很细微的作料分量拿捏得十分到位。承铎尝了一箸,装了片刻忍不住又尝了一箸,十分不情愿地说:“算你过关。”茶茶便笑,承铎夹了一筷子喂给她。
茶茶铺开一张纸,就在那案桌上蘸了墨写道:“可惜东方先生走早了没尝到。”承铎冷哼了一声。茶茶仿佛没看见他脸色,继续写:“东方先生会治病,你会打仗。”承铎极不高兴她这样比较,那怒气隐忍未发,只吃菜。
茶茶仿若不觉,继续写:“医生只医有病的人,统帅只打自己的敌人,厨师做饭给需要吃饭的人。而人都要吃饭,所以厨师做给谁吃都是合情合理的。”写完,递到承铎面前。
承铎愣愣地望着,茶茶看他这样表情,满意地点点头,站起来端了碟子,飘然而去。承铎望着她出去,好半天才把桌子一拍。
这日子没法过了!竟然被她教育了。
*
过了两天,正到了承铎的生日。
承铎原不想在上京过生日,李嬷嬷劝说他留到生日过后再回燕州,又说多少年没在京城过个生日,好歹让她C办C办。承铎磨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然而以承铎的身份,过个生日又岂是容易的。承铎说了要养伤不见客,可从卯时初刻便有无数的官员或亲自登门,或派来下人送上寿礼。承铎都让老余应付了,自己见了几个,便忙到快中午了。可巧不巧,承铄却亲自到他的府上来了。
承铎只好正装穿戴,府上人人肃立,都忙碌起来迎驾。皇帝既然都到了他家,京城大大小小的官员一拥而至,只有国相萧云山说是病了,送了个帖子来。他本是元老,又是承铎岳父,拿得起这个架子。其余大大小小的人物却把个靖远王府挤得水泄不通。
承铎在后院里摆了戏请人看,自己陪着承铄看了一出,却是出宫戏,看得他直掉牙。瞅着承铄更衣,转头对东方道:“你看这好看么?我怎么看着磨磨唧唧很是郁闷。”
东方却能看出些味来,只说:“都说戏如人生,如此反复,倒让人心意冷落。”
“我倒觉得,看这个还不如我们好好打一架,活动筋骨。”
“你不妨上去摆个擂,也算是一个玩法。”
正说着,茶茶低着头端了滚水挨到承铎身边,把他和东方的茶添上。添完她却又不走,承铎看她时,她就向那左边瞄了一眼。那边却是个素衣老者,只管盯着茶茶看,看得她心里发毛。承铎心中纳闷,若说这是个好色之徒,他都胡子花白了;再则茶茶是他身边的人,这人这么看她,也不怕承铎怪罪。
那人见了承铎看他,便走上前来对承铎施礼道:“贫道乃是钦天监主事水镜,随陛下来此,专为王爷贺寿。”哦,还是个道士。承铎今天真是什么人都见着了,便点头,还没说话。东方却站了起来,立在一旁,却也不说话。
承铎看他一眼,再看眼水镜,问他:“先生方才何故看着我的侍女?”
水镜略一沉吟,说:“恕贫道直言,由她面相看来,我朝基数将灭于此女之手。”
承铎听了一惊,心中仿佛是记起萧墨说过,承铄不知何时结识了这个道士,还对他有些信任。然而他这样乱讲,却容易招惹是非,承铎正色道:“倘若天命有数,杀了她也没用。她是胡人,只能做我府中下奴。我若身死,就让她殉葬,她如何覆灭我朝?”他说到“殉葬”两字,朝茶茶温柔一笑,茶茶听得脸色变了变。
水镜却点头道:“天数玄远,不可知也。百年之后,当见其应。”承铎更加笑道:“百年之后,我都不知道死了多久了,她也活不到那时。以道御天下者,自能长远。专务Y谋,猜度人心,古往今来,只会自取灭亡。”
水镜合掌道:“王爷所言甚是,贫道告退。”说罢,转身走了。
东方仿若不见,又回身坐了。承铎便问他:“你认得他?”
“见过。”东方只淡然道。
“看人面相能看出百年之后的事?”
东方也望着茶茶,略微皱眉道:“以六壬之法、推太乙之数可以看出些端倪,只是古法早已失传。今人能学到些皮毛,便很不错了。”
承铎正要再问,承铄却回来了,只好再陪着他说话。
茶茶退到一边,见了那许多外府的王公贵族,内院的朝廷命妇,不少人拿眼睛往她打量。这些人大多是听说了,承铎有一个专宠的胡人女奴;没听说的,在这种场合也可以马上听说起来。茶茶被看得不大自在,瞅见那上用的点心盒子,便把那里面的小碟子拿出来,自己拎了空盒子溜了。
回到书房卧室里,在软榻边趴了一会儿。软榻案桌上放着只盛了水的白瓷碗,里面是她昨天摘的两朵栀子,今天已开了,散着淡淡幽香。承铎是看不惯这些花花草草,零零碎碎的,让她拿到卧室去,茶茶便放在这窗边的软榻案上。
趴了一会儿,她有些犯困。今天府上到处都是人,她也懒得出去,索性合衣爬床,拎了件承铎的外套盖上补瞌睡。在这里茶茶不担心别人来打扰,只怕李嬷嬷来叫,然而李嬷嬷今天忙得很,怕是顾不上她了。
这段日子,承铎在府里养那点小伤,养出了大把的时间。他原说过要让茶茶喜欢的话,也果然兑现了。承铎说:“你放轻松点,我不会弄疼你的。我保证。”他保证得很奏效,然而茶茶却觉得这比弄疼她还要难受,简直欲生无路,欲死无门,欲哭无泪,欲叫无声。
承铎曾经想在床上诱哄她出声,茶茶却只能眼泪汪汪地捶床;承铎锲而不舍,茶茶愤而咬人;不料承铎更加不舍,于是两人一起奔向毁灭与新生。
世上的人做这等事,大抵是为了自己愉快。如果超出这个范畴,变成让对方愉快,就欢爱得过于投入了。这就容易产生问题。
倘若他们一早知道会有这个问题,那定然是谁也不肯的。然而承铎虽然能征善战,这个问题上终究还欠历练,大概就没有防备;茶茶虽然聪明狡黠,这个问题上却也缺乏经验,大概也就没有防备。等到他们约莫察觉到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已经变成一件有点纠结,有点欢欣,有点逃避,又有点甜蜜的事了。
这滋味委实复杂得美妙!
在承铎来看,即使茶茶来历不明,她毕竟现在为他所占有,没有什么危机感;在茶茶而言,既然被他所占有,那么顺着他也就是了。于是这个问题就被他们顺利地模糊下去了。
不过茶茶也赚了点小便宜,像现在这样消极怠工的情形,承铎大抵是不管的。李嬷嬷说起来,他还帮着对付一下。茶茶把那件大衣拉到头顶,整个人盖了进去,心里想着承铎还要在那里装样子应付场面,不由得十分愉快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午后才醒,茶茶舒服地伸伸手脚,揉了揉眼睛,看那日头都有些偏西了。她起来倒了杯水喝,耳朵听着那边正院里声音小些了。茶茶也觉得有些饿,便出来往厨房去。
大下午的,厨房没有这么忙,只有十数个仆妇在收拾东西,主厨的人大约歇息去了。她不方便在大厨房里拿东西吃,便转到后面李嬷嬷素常做饭的小厨房里。一进去,里面没见一个人。茶茶找了一碟子点心,便拈了两枚来吃,顺手拉开后廊上的门想透透气,却给吓了一跳。
李嬷嬷不声不响地坐在那后廊,膝盖上抱着一簸箕风干栗子。看样子像是在剥,抱着那簸箕却在抹泪。茶茶转回去擦了擦手,出来走下那台阶,蹲在李嬷嬷面前望着她。李嬷嬷看她一眼却不言语,不知想着什么。
茶茶也不好表示什么,就挨在那廊下坐了,伸手拿了栗子来剥,心想着总不至于是自己睡了半天,她累得哭了吧。剥了两颗,李嬷嬷叹息一声,说:“丫头,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嫁人?”
茶茶摇了摇头。
“十四年了,我若不照顾着王爷,文娘娘会死不瞑目的。”
茶茶只淡淡地剥着栗子,李嬷嬷便接着往下说:“王爷出生的时候我就守在文娘娘身边儿,她死的时候我也守在她身边。她拉着我的手说,她在这世上只有我一人了,我是从小跟她的丫头,无论如何我要护着她的孩子,不然她今日一死也不甘心。我才一答允,她就去了。那是除夕啊,所有的人都在乐着,小姐就去了。”
李嬷嬷的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王爷今天便是二十八了,如今他们兄弟都做大事了。小姐若是活着,能看到一眼……她也该高兴了。她死得好惨……”李嬷嬷竟抱着那簸箕,呜呜地哭了起来。
茶茶放下手中的栗子,揽着她肩膀默默地坐着。她一会娘娘,一会小姐地说了这些,茶茶大约也听明白了。这位李嬷嬷是承铎的母亲从小的丫头,而这位娘娘在某个除夕死了,李嬷嬷为了照顾她的孩子便一辈子没有嫁人。
茶茶听音辨色,隐隐觉得文妃之死别有内情。怪不得承铎听说那脚链是她母亲的,便亲手给她戴上了;怪不得在那个除夕的夜里,明明是她在哭,却分明觉出他的脆弱了。(请参看第五章和第七章)
茶茶默默揽着李嬷嬷的肩,过了好一会儿,李嬷嬷止住了哭,抬起头来望着天叹了口气。茶茶便递了手绢上去,李嬷嬷接着擦了泪,说:“王爷难得在京里过个生日,今天应该高兴才是,我却总止不住想哭。”
茶茶沉静地笑了笑,李嬷嬷也笑了笑,望她半晌,伸手拧了下茶茶的脸,说:“来,我教你做栗子烧J。”茶茶便雀跃地跳起来跟她进了厨房。
那水池边有择好的青菜,茶茶舀了清水进去,挽了袖子想洗,被李嬷嬷一把拍掉她手道:“你身上来了,不要摸冷水。一个女孩家,怎么不讲究。”茶茶缩了手。李嬷嬷把她拉开,自己来洗菜,说:“你接着把那栗子剥了。王爷早说了,你身体不好,只让你做闲事儿。小小年纪的身子弱,老了还得了。偏你自己还是个散漫的,午饭吃了没有?”
茶茶笑着摇了摇头。李嬷嬷揭开那桌上的纱橱,里面竟然是留的饭菜,便叫茶茶:“坐下,吃!我还指望着王爷能找个知冷着热的放在身边,我也省省心,偏弄来个跟他一样的。”茶茶便坐下吃饭,忍不住想笑,只管由着她数落下去,把婆妈的本质一展无余。
李嬷嬷平时待下人很严厉,近乎不苟言笑,逮着一点由头还要数落承铎。茶茶却一直不太怕她,觉得她的心是公允的,待自己也极好。她匆匆吃了点饭,便帮着李嬷嬷做出一桌子菜来,说是给承铄和承铎晚膳用的。
承铄吃了晚饭便回宫了,承铎好歹轻松了点。直闹到深夜才把那文武百官给送走。听了一天的吹捧夸奖,听得承铎耳朵长茧,余事也不管了,只回书房去,那才是他的一方天地。
他远远看见亮着的灯火时,忽然想起茶茶如今是住在那里。他把她带在身边许久,仍然觉得她不像一个人,而像一株植物,静静地开放。他猜想她必然睡了。他没回来时,下人们是要等的,然而茶茶是不会等他的,她是自己做自己的惯了。所以他推开门看见茶茶站在那窗口,还小小地吃了一惊。
月上中天,更敲四鼓时,茶茶犹立在承铎书房内厢的窗前。窗外有一棵刺槐,因着风吹而微微作响。这声音轻柔入耳,像摩挲着人的心,茶茶也渐渐有了些困意。但她并不想去睡。天空很空旷,一如她现在的空旷。当承铎推门进来时,她便小小地吃了一惊。
承铎骤然地问:“你在等我么?”他这话问得茶茶呆了一呆。他既然是主子,似乎等他也是应该的,茶茶便点了点头。承铎解开罩衫的扣子,说:“今天从卯时起便是贺仪,直闹到现在,弄得一身酒气。”
“你饭也没好好吃吧。”一般女子若说这句话时,轻言细语倒也温柔,茶茶说话连声儿都不出,越显得十分温柔,把这句话说得让承铎呆了一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这种场合哪能吃什么饭?何况皇上还在这里。”承铎低声说,觉得这种气氛怪怪的。茶茶接过他的衣服,拉了他袖子一字字“说”:“我煮面给你吃。”承铎笑:“你会么?”茶茶腼腆地作口型:“才学的。”
她转身出去,承铎看她出了门,也跟着出去。夜色里穿过回廊,从后门进到那小厨房里。这一天下来,上上下下的人都累了,东西收拾了都去睡了。茶茶把焙着的火吹燃,添了水烧着。回头拿了一个瓷钵来,里面是用湿布盖着的一小团才揉好不久的面,显然是她准备好的。
茶茶将面团倒在案上,揉匀,用面杖擀薄。承铎一旁看着她手指穿花拂柳地揉那面团,心里突然有些感动。茶茶向来是不会邀宠献勤的,茶茶应该是对谁都很冷淡的。
承铎伸了手去,从后面抱住她腰,下巴靠着她耳侧,看她切面。他这个突然的亲昵举动让茶茶觉得有些别扭,但是承铎抱着不放,茶茶也就只好由他。
“看你平时懒得很,学这些倒起劲。李嬷嬷说你一天到晚地捣鼓这个也不累。”
“因为,”茶转头望着他“说”:“我不是只能做那个!”她神情极其严肃,倘若茶茶能说出声来,这句话定然说得掷地有声。
承铎眼神是欣赏的,表情是嬉笑的,话是下流的:“你也叫‘能’,我让你在上面,你就知道叫苦叫累,还好说什么这个那个的。”
茶茶沉默不语。承铎在她额角温柔地亲了一下,问:“你心里可有什么愿望,无论什么,我今天许诺你了,都可以为你达成。”
这倒不是承铎突发同情心,只是他觉得如茶茶一般的经历,心中若无坚执的念头,如何抵挡得来这许多世事的锋刃。茶茶停下手,低着头。她手上都是面粉,并不去握承铎的手,却拱起背往他怀里缩。承铎便更紧地抱了她。
两人站了一会儿。茶茶抚平案上的面粉,划字:“你恨过谁么?”
承铎低沉地说:“也许吧。然而恨这一回事,有未必是好的,等到没有了却更让人寥落,什么也得不到。”
“我知道,你恨过。”他在她耳朵边静静地说:“你那天夜里醒来,满眼都是恨。满眼都是。”他说着,又吻她的头发。茶茶知道他说的是除夕那夜。他既看出来了,也就必然懂得。
茶茶愣愣地站着,被他温柔的亲吻鼓励,突然一阵冲动,抚平了面粉,又写:“你恨哲仁么?”
承铎停在她耳边,看了一看那几个字,才说:“我说过了,这没有意思。”
茶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心理作用,仿佛觉得承铎的声音有一丝生硬的警惕,她也实在不知道他究竟什么时候不警惕。他方才分明是动情了,然而茶茶也分明对这丝柔情没有把握。
茶茶在想接下来要怎么说,承铎在等着她说,一瞬间,两人都变得有点紧张。这时,锅里的水哗哗地响着,已烧得天翻地覆。茶茶欠身揭开锅盖,抓着面一把扔了下去。面条在滚水里挽了几个花儿,马上又不停翻动。
茶茶曲指敲承铎揽在他腰上的手,承铎松开手。茶茶将洗剩在那里的青菜也煮进去,然后拿了碗去舀汤,放上盐,葱花,碎香菇等等作料。等那水开了两滚,便用筷子把面和青菜挑进碗里。
承铎却换上一副嬉皮笑脸,问:“刚刚为什么那么问我?”
茶茶浅笑一笑。
“为什么啊?”
茶茶指指碗,示意他吃面。
承铎挑起几根面条说:“我发现你做饭也颇有行军打仗时,进退攻防之道。”
茶茶做洗耳恭听状。
“比如你在合面时,先烧上水;下面时再打调料,等面捞上来,什么事情都不耽误,井然有序。好的指挥也是如此,方能行云流水任意所之。”
茶茶微笑。
承铎一边吃一边继续发表宏论:“世上的事,大抵都有共通之处,只不过各人专精不同。比如让你去领军打仗,那必然会一败涂地。”
茶茶挑眉毛,脸上写着两个字:未必。
“再比如让我来做饭,那自然是一塌糊涂。”
茶茶深以为然地点头。
“所以行军打仗我还算在行,下厨做饭你也不算太坏。我两还算得上般配。”承铎严肃地说完这句调戏的话,埋头吃面。
茶茶也习惯他这种时而满嘴跑马车的乱侃,无奈地耸耸肩。
等他吃完那碗面条,两人丢了碗便回去书房。
茶茶知道承铎要沐浴,便去里间内室里,拿了他的换洗衣服到隔院的浴室。承铎已经泡了进去。茶茶放下衣服,站了一会,还是走过去,拿了栉巾给他擦背。她的手劲很轻,反倒让承铎觉得在挠痒,他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茶茶听他笑,就住了手不擦了,反而往边上大理石的台阶上一坐,手托着腮看他。
承铎温泉里泡得有点发热,像薄酒之后的微醺。抬眼见茶茶还是看着他,承铎抬高点声音问:“我好看么?”茶茶眼神都没闪一下,点了点头。承铎反倒觉得窘住了,从小到大,都没人这么直接说过他好看。他瞪了茶茶一眼,站起来擦干身上的水穿衣服。
茶茶也站起来,背转身走出去了。在承铎床上婉转承欢的事,她心情好时可以合作;心情不好你就自己看着办吧;端茶递水,揉肩捶腿一样也不会;伺候沐浴穿衣她要窘;发起懒来还会一直假寐。
承铎穿上衣服往卧室走,茶茶就默默地跟着他。夜风吹起她披散的长发拂到脸上。茶茶的头发密而黑,她一向不怎么打扮,却比打扮过的女子更显出挑。
走到房间里,承铎灯下看她头发似墨般铺在背上,只用一根淡绿绸带束了额发,他那股促狭的心理又开始作怪了。伸手便扯下她的发带,手按在她头揉了几揉,茶茶的头发立时散乱,四面披散把脸都遮住了,毛茸茸一团,分不清头前头后。
承铎哈哈笑。茶茶侧头,面不改色的把头发往后一捋,看也不看他,径直走到里间。承铎的玩笑冷了场,他又再伸手,茶茶像脑后长了眼睛似的,低头一避,头发没被抓住,人被抓住了。两人滚倒在床上,闹成一团。
茶茶大半夜没睡,这会子困意上来。承铎也觉得疲倦,抱着她嬉闹了一阵,都渐渐睡着。半睡半醒时,承铎朦胧地说:“茶茶,给我生个孩子。”茶茶钻在他怀里,已经睡熟了。
青丝七尺长,挽出内家妆。不知眠枕上,倍觉绿云香。
(“青丝”句出自《十香词》第一阙。)
第十九章 花戏
茶茶是从不早起的。今天天还没怎么亮,连承铎都还没醒,她就爬起来了,匆匆披起衣裳,一头乌发也散乱着,就去厨下看她煨了一夜的汤。承铎被她闹醒,心里笑她没事找忙,翻身又睡了。
茶茶赶到厨房,有两三个早起备膳的下人已经在洒扫。茶茶径直走到小间,里面光线暗淡,看不太清,却弥漫着汤汁香气。燃了一夜的炭已经恹恹欲熄,煨汤的瓦罐上冒着汩汩的水汽。茶茶小心地揭开盖子,挥散腾起的水汽,看见罐里的汤还有一半了,疑心是不是火还是太大了。
她伸手拿来汤勺,搅了一下,觉得应该端下来了。放下汤勺时,有什么东西硌手。一看,是勺柄挂绳的缝隙里塞着一个纸卷,十分显眼。她方才想着汤,没注意。茶茶迟疑了一下,把那纸卷取出来展开。她蹲下身,就着微弱的炭火看去,上面只有两个端正竖写的字:“午膳。”“膳”字下面纸角斜点了三点。
午膳?茶茶有些不明所以,扶了一下灶台就想站起来,却突然停住。她再看一眼那张纸条,还是那两个字三个斜点:“午膳。”茶茶猛然抓紧那张纸,纸条在她水葱般的手指间皱成一团。她捏着那纸,回头看了看外面。外屋的人多了起来,有碗碟碰磕的声音。茶茶沉默了一会,手一送,将纸团扔在了炭灰上。一股火苗窜起来,映照着她的脸。随即又很快熄灭下去。
肩膀上被人一拍,茶茶才猛然惊觉回头。李嬷嬷拍她起来,说:“你怎么发呆啊,这汤还不端下来。”说着,李嬷嬷已经把瓦罐端了下来。茶茶把汤勺递给她,李嬷嬷舀了两下,说:“不错,火候刚好。王爷起来了么?”茶茶摇头。
李嬷嬷打量了茶茶两眼又不高兴了,放下勺子一把拉起她来,说:“这个样子就跑来了。你看看这满院子的姑娘谁不变着法子打扮。白长了一副漂亮脸蛋,今儿越发连头都不梳了。”说着,就拉了茶茶出去。
茶茶由她拉着走。李嬷嬷把她带到自己屋里,先看了看,说这衣裳太素了,唤了一个圆圆脸的大丫头来吩咐了两句。那丫头去了,李嬷嬷便往盆中倒了热水,让茶茶先洗净了脸。
不一会,那丫头拿了一领簇新的衣衫,妃色罗纱的外裳过来,递给李嬷嬷,说是紫苏姐姐的,节下府里才做的,还没穿过。李嬷嬷就让茶茶换。那大丫头似乎对茶茶也很是好奇,帮着过来给她换衣服。
茶茶迟疑了一下,也就由她们摆布了。那衣裳腰身收得很窄,袖子又有些阔,茶茶穿上不用看就知道好看。那大丫头眼里都是艳羡之色。茶茶因为穿了人家的衣服,便对她歉意地笑了笑。那丫头呆呆地看着她,都愣了。李嬷嬷抻直那裙角,赞道:“我在宫里好些年,宫妃彩女见过不少。像你这么身段匀称的也少得很。真是人要衣装。”说着,把她按到镜子前坐下。
茶茶发黑如漆,披满腰际。李嬷嬷把她头发梳顺,从额前编出发辫来,把两边垂下的头发编好,高挽在脑后,余后的头发仍然垂在背上,回头唤那大丫头:“你站在那儿干嘛,去把你们上好的胭脂水粉拿来,我这儿可没这些个东西。”那丫头“哎”了一声就跑出去了。
茶茶抬头露出一个求饶的表情。李嬷嬷拍她道:“你别不耐烦,我以前可是只给文妃娘娘梳头上妆的。姑娘是要打扮才成样儿。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天天做得最多的就是调哪种香粉,梳哪种发式。”她一面说,一面将几枚简单的珠花分C在茶茶发辫上。
那大丫头已经拿了一个玳瑁妆奁过来。李嬷嬷熟练地抽开屉子,将那粉盒里的粉拈了点在指间碾了一碾,接着侧过茶茶的身子,就把粉给她匀在脸上。茶茶止不住笑。李嬷嬷颇为自得地说:“你别笑,这梳头上妆我比做饭还在行。包你看了自己都吃一惊。”茶茶好脾气地仰着脸,由她描眉上胭脂。
李嬷嬷匀出胭脂在手掌上,调匀了色,用大拇指下的掌侧给茶茶匀在脸颊上,一面教那大丫头:“你们平日里擦那许多的胭脂,脸上红得跟掉进染焗子了,嘴上像喝了血似的。胭脂擦得太浓,比不擦还难看。像她这么白的,擦上一点,这就好看了。”那大丫头一个劲儿点头。茶茶听了又想笑,努力忍住了。
李嬷嬷端详了一下,转到茶茶身后,正对着镜子叫她看。茶茶望那镜子里,果然吃了一惊。她平素不怎么照镜子,顶多把头发梳好,编个辫子,或者干脆扎拢就完了。而如今这镜子里的人眉目秀丽精致,淡妆衬着她的五官,不同于往日的苍白冷漠,如朝霞出岫,一下子熠熠生辉。再冷淡的女子在自己的美丽面前都难掩童真。
茶茶不自觉的漾起一个微笑。她眨了一下眼睛,觉得自己的眼睛波光潋滟,像湖水能把人吞没了。一屋里三个人都望着镜子,李嬷嬷一拍她的肩道:“好了,王爷早该起来了。我们把早膳给他送去。”那个站在一旁的大丫头像回魂了似的,呼出一口气道:“姐姐真是太美了!”
茶茶被李嬷嬷一提,想到要这样去见承铎,突然一阵局促,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李嬷嬷拉了出来。一直到膳房里,早已是一片热火朝天,人人都忙着手里的活。茶茶跟着李嬷嬷一路走过去,走到最里间时,膳房里已经鸦雀无声。人人都停下手里的活计,盯着她看。
早膳早已备好了。李嬷嬷舀出汤来,用碗盛了,叫茶茶端上,又一路走了出去。看到众人的表情,似乎很满意自己的作品。茶茶看她样子又想笑。等她们走出膳房,里面众人才仿佛回魂了一般,顿时一片叹气声。
走出厨房到庭院里,遇到两个小丫头,两丫头也当场站住了。穿过一道水榭,走到承铎书房的回廊上,茶茶越走越慢。李嬷嬷一回头见她磨磨蹭蹭,说:“你走快些啊,汤该凉了。”茶茶紧跟了几步,心里似乎有些雀跃,又有点胆怯。
走到书房门外,哲义站在那里,冷不防一回头看见茶茶,头就没转过去。李嬷嬷道:“怎么了,不认识了。”茶茶红了一下脸,端着盘子进去了。承铎埋头在案上。李嬷嬷道:“王爷先用早膳吧。”承铎“嗯”了一声,还是没抬头。
李嬷嬷回头没看见茶茶,再一找,茶茶端着碗汤,缩在她身后。李嬷嬷又好笑又气恼,把她拉出来,示意她把汤端到承铎桌子上去。茶茶吸了口气,稳稳地把盘子端上去了。承铎抬头一看,头就没再低得下去。
茶茶绯红着脸色,看了他一眼,自己低了头。觉得脸上发烫,心想:糟了,别弄得跟擦多了胭脂似的。然后就听见承铎低声笑,探身握了她的手,把她拉到自己身边来,说:“一大清早就不见你人影,跑到哪儿去了。”
李嬷嬷说:“她清早起来给王爷备早膳呢。这汤是昨晚上就熬上的。”承铎似乎没听见,只望着茶茶,轻声道:“真好看。”茶茶低头笑了一下,觉得承铎捏她的手紧了紧,便也回握着他的手。
李嬷嬷仿佛看不见两人的光景,自顾着从外面把早膳都传了进来。承铎等早饭都上了桌,却并不放开茶茶的手。李嬷嬷这回不识相得很,轻咳了一声,示意承铎吃饭。承铎看她一眼,再看一眼茶茶。茶茶状似无意地眨了下眼睛,睫毛轻轻抬起来,她刻意地给了一个深深的眼神,承铎就看住了,目不转睛。他这个表情让茶茶抿了一下嘴,似乎笑了,从他手里抽出手来,把汤碗端到了他面前。
承铎比较快地回魂,拿起勺子舀那汤喝。茶茶其实很想知道汤的味道如何,但承铎却似乎食不知味。
等到早饭吃过,李嬷嬷仍然让茶茶端了盘子跟她走。承铎对茶茶挑挑眉毛,茶茶无奈地回望了一下。承铎笑笑,示意她去。茶茶便收了碗盘跟着李嬷嬷走了。走到厨房,茶茶低头浅笑。李嬷嬷叫她道:“徐夫人让我买些三味斋的糕点,你午膳后跟我一起去。”
茶茶听到“午膳”两个字,“腾”地站了起来。李嬷嬷惊道:“怎么了?”茶茶突然拉住李嬷嬷,指了指内院,比划着问她:“是夫人让我去?”李嬷嬷搓手笑:“好孩子,你也知道,王爷这人我行我素惯了。回来这么久,还不曾到别院去过。夫人她支开你去,自然有她的意思。你随她去吧,只管和我走就是了。”见茶茶沉吟不语,李嬷嬷狡黠一笑,道:“我今儿给你一打扮,包管王爷正眼儿都不瞧她。”
茶茶压下忧愁之色,勉强笑了一笑,点点头。李嬷嬷觉出她一直闷闷不乐,问她要不要回去休息,茶茶想了想,又摇头拒绝了。
临要出门时,李嬷嬷去告诉了承铎一声。茶茶默默地进去站了,似乎要跟承铎说话。承铎倒没说什么,只说:“你们早些回来。”说着,抬脸去看茶茶。
茶茶望着他面庞,温柔地笑了一笑。温柔得让承铎又失神了片刻,觉得她有一种眷恋的柔情在其中,十分地动人。承铎忍不住拉了她手,道:“怎么了?”茶茶仍是笑,承铎却觉得这笑里有些别的意思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