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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宫甄嬛传(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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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5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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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底感叹,玄凌,他终究是凉薄的。

    五十二、渔翁(1)

    过了两日,玄凌精神好了些,依旧去上朝。他的神情很平静,看上去已经没有事了。前朝的事那样多,繁冗陈杂,千头万绪。容不得他多分心去为一个刚成形的孩子伤心。况且,毕竟他还年轻,失去了这一个孩子,还有我腹中那一个。再不然,后宫那么多女子,总有再怀孕,再为他产子的。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恬嫔也自昏迷中醒来。然而她醒来后一直哭闹不休,说是自己的孩儿是被人陷害才没了的。直闹得她宫里沸反盈天,J犬不宁。

    皇后本以为她是伤心过度,着人安慰也就是了。然而这日下午敬妃在我殿中闲坐,谈论了一会儿我养胎的情形,又说及恬嫔小产的事。

    她见四周并无闲人,压低了声音道:〃恬嫔这次小产很是奇怪呢。〃

    敬妃从不是饶舌的人,她这般说,自是有些把握的了。我本就疑心,听她如此说,心里〃咯噔〃一跳,面上只作若无其事,依旧含笑:〃怎么会呢?恬嫔不是一直说胎动不安么,小产也不算意外了。〃

    敬妃的缣丝繁叶衣袖宽广,微微举起便遮住了半边脸颊,她淡淡一哂,不以为意道:〃她说胎动不安其实咱们都清楚,不过是向皇上争宠撒娇罢了。我常见她在宫里能吃能睡,哪里有半分不适呢?〃敬妃再度压低声音:〃听为恬嫔医治的太医说,她一直是好好的,直到小产那日。服下的药也没有事,只是在吃剩的如意糕里发现了不少夹竹桃的花粉。〃

    我不懂,疑心着问:〃夹竹桃?〃

    敬妃点头,〃太医诊了半天才说这夹竹桃花粉是有毒的,想来恬嫔吃了不少才至于当晚就小产了。〃敬妃叹气,〃宫中不少地方都种了夹竹桃,谁晓得这是有毒的呢?还拿来害人,真真是想不到啊。〃

    我的心一度跳得厉害,迟疑片刻,方问:〃那……如意糕是御膳房里做的么?〃

    敬妃微微迟疑,摇了摇头:〃是悫妃送去的。〃

    我抬头,对上她同样不太相信的目光。敬妃的声音有些暗哑,慢慢述说她所知晓的事:〃本来恬嫔有孕,外头送进去的东西依例都要让人尝一尝才能送上去。可是一来是悫妃亲自做了带去的,二来悫妃的位分比恬嫔高出一大截,且是皇后要她去教导恬嫔的,她这人又是出了名的老实谨慎,谁会想到这一层呢。而且听那日在恬嫔身边伏侍的宫女说,是悫妃先吃了一块如意糕,恬嫔再吃的。〃敬妃顿一顿,道:〃宫中种植夹竹桃的地方并不多,而悫妃自己宫苑外不远就有一片。若说不是她做的,恐怕也无人相信。〃

    我依照她说的细细设想当时情景,以此看来在当时的确是无人会怀疑悫妃会加害恬嫔的。然而我疑惑:〃就算悫妃下了夹竹桃的花粉,她又何必非要自己也吃上一块?恬嫔爱吃如意糕人人皆知,就算她不吃,恬嫔也会吃下许多,这样做岂不矫情?悫妃动了杀机,可是因为皇长子的缘故么?母亲爱子之心,难道真是这样可怖?〃

    敬妃道:〃究竟如何我们也只是揣测,皇上自然会查。也不能全怪悫妃,恬嫔因孕连封两次本就已经遭人非议,她还这样不知检点,半夜从你宫里把皇上请去了好几次。妹妹你可知道,不止你这里,连悫妃、曹婕妤那里她都让人去请过。你是大度不说什么,可是难保外面的人不把她视作了眼中钉……你也知道,皇上本来就少去悫妃那里,难得去一次就让她请走了,能不恼她么?加之皇上现在膝下只有悫妃的这一个皇子……〃敬妃不再说下去,只是用手指捋着团扇上垂下的樱红流苏。

    敬妃所说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后宫众人大概也都是这样看的。我本还有些怀疑,蓦地想起那一日在皇后宫中,扑出伤人的松子即是来自悫妃怀中,不由得也信了八分。

    我低头默默,道:〃恬嫔是也太张狂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别说悫妃了。如今她的孩子还没生下来就这样目中无人,万一生下皇子,悫妃与皇长子还有好日子过么?可见为人还是平和些好。〃

    敬妃深以为然,〃何况她这次能晋封为嫔,听陆昭仪说是恬嫔自己向皇上求来的,说的是怀着男胎所以胎动才如此厉害。〃

    我微微吃惊:〃果真么?那也太……〃

    敬妃杏眼微阖,长长的睫毛微微覆下,她的语气低沉中有些轻松:〃说实话,其实恬嫔这一胎除了上面,没有人真心盼她生下来。悫妃使她小产,不知道多少人暗地里拍手称愿呢,也是她为人太轻狂了。〃

    敬妃很少说这样露骨的话,她没有孩子,恬嫔也不会与她有直接的利害冲突。今朝这样说,大抵也是因为平日里不满恬嫔为人的缘故。

    然而她的话在耳中却是极其刺耳。仿佛在她眼中,我也是盼着恬嫔小产的那一个。可是暗地里扪心自问,听到恬嫔小产是那一刻,我竟是也有一丝快意的。我甚至没有去关心她的生死,只为玄凌关切她而醋意萌发。或许我的潜意识中,也是和敬妃她们一样厌恶着她,甚至提防着她的孩子降生后会和我的孩子争宠。

    我黯然苦笑,难道我的心,竟已变得这样冷漠和恶毒?

    半日我才醒过神来,道:〃皇上已经知道了么?〃

    〃晌午才知道的,皇上气得不得了,已经让皙华夫人和我去查了。皙华夫人最是雷厉风行的,想来不出三日就会有结果了。〃

    敬妃依旧叹息:〃那如意糕上洒了许多糖霜,那颜色和夹竹桃的花粉几乎一样,以致混了许多进去也无人发现。这样机巧的心思,真难想象会是悫妃做的。她平日里连蚂蚁也不会踩一只,可见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正说话间,小允子进来,见敬妃也在,忙擦了擦额头的汗,规规矩矩请了个安,这才说话:〃悫妃娘娘殁了!〃

    我一愣,与敬妃飞快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声:〃什么?〃

    小允子答:〃刚刚外头得的消息,皙华夫人去奉旨去悫妃宫中问恬嫔小产的事,谁想一进内殿竟发现悫妃娘娘一脖子吊在梁上直晃荡,救下来时已经没气儿了。听说可吓人呢,连舌头都吐出来了……〃

    小允子描述得绘声绘色,话音还未落下,敬妃已经出声阻止:〃不许瞎说,你主子怀着身孕呢,怎么能听这些东西?!拣要紧的来说。〃

    小允子咋了咋舌,继续道:〃听悫妃身边的宫女说,悫妃娘娘半个时辰前就打发他们出去了,一个人在内殿。如今皙华夫人回禀了皇上,已经当畏罪自裁论处了。〃

    我心下微凉,叹了口气道:〃可怜了皇长子,这样小就没有了母亲。〃

    敬妃看着从窗外漏进地上的点点日光,道:〃当真是可怜,幸好虽然没有了生母,总还有嫡母和各位庶母,再不然也还有太后的照拂。〃

    我微微颔首,略有疑惑,〃只是虽然件件事情都指向她,悫妃又何必急着自裁。若向皇上申辩或是求情,未必不能保住性命。〃敬妃明白我的疑惑。这事虽在情理之中,然而终究太突兀了些。

    她道:〃即便皇上肯饶恕她,但是必定要贬黜名位,连皇长子也不能留在身边抚养。〃她的语调微微一沉:〃这样的母亲,是会连累儿子的前程的。〃

    我的心微微一颤,〃你是说……或许悫妃的死可以保全皇长子的前程。〃

    敬妃点头,不无感叹,〃其实自从上次在皇后宫中松子伤了人,悫妃被皇上申饬了之后回去一直郁郁寡欢。悫妃娘家早已家道中落,只剩了一个二等子爵的空衔。真是可怜!为着这个缘故她难免要强些,可惜皇长子又不争气,悫妃爱子心切见皇上管教得严私下难免娇纵了些,竟与皇上起了争执,这才失了宠。现在竟落得自缢这种地步,真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团着手中的绢子,慢慢饮着茶水不说话,心头总是模糊一团疑惑挥之不去,仿佛在哪里听过想起过,却总是不分明。敬妃见我一味沉默,便叮嘱我:〃恬嫔的事是个教训,妹妹你以后在饮食上万万要多留一个心眼儿。〃

    我想了半晌,终于有些蒙昧的分明,于是悄声道:〃姐姐曾经跟我说皙华夫人曾经小产,还是个成了形的男胎,是么?〃

    敬妃静静思索片刻,道:〃是。〃

    〃是因为保养不慎么?〃

    敬妃的目光飞快在我面上一扫,不意我会突然问起这些旧事,道:〃当时她虽然还是贵嫔,却也是万千宠爱在一身,又怎么会保养不慎呢?〃她的声音细若蚊呐:〃宫中传言是吃了端妃所赠的安胎药所致。〃

    我的睫毛一烁,耳边忽忽一冷,脱口道:〃我不信。〃后宫这样的杀戮之地,什么事都可能发生,我凭什么不信,我自己也不知道。只是想起昔日与端妃仅有的几次交往,她那种怜爱孩子的神情,我便不能相信。

    敬妃的神情依旧和靖,说的是别人的事,自然不会触动自己的心肠。她不疾不缓道:〃别说你不信,当时皇上与皇后也不怎么信,终究还是不了了之。只是此事过后,端妃便抱病至今,不大见人了。〃

    这其中的疑窦关窍甚多,我不曾亲身经历,亦无关眼下的利益,自然不会多揣度。只觉得前尘今事,许多事一再发生,如轮回纠结,昨日是她,今日便是你,人人受害,人人害人,如同颠扑不破的一个怪圈,实在可怖可畏!

    悫妃的丧事办得很是潦草,草草殓葬了就送去了梓宫。皇后为此倒很是叹息,那日去请安,玄凌也在。

    说起悫妃死后哀荣的事,玄凌只道:〃汤氏是畏罪自裁,不能追封,只能以'悫'为号按妃礼下葬,也算是朕不去追究她了。她入宫九载,竟然糊涂至此,当真是不堪。〃

    皇后用绢子拭了拭眼角,轻声纠正道:〃皇上,悫妃入宫已经十一载了。〃

    玄凌轻轻一哼,并不以为意,也不愿意多提悫妃,只是说:〃汤氏已死,皇长子不能没有人照拂。〃

    皇后立刻接口:〃臣妾为后宫之主,后宫所出之子如同臣妾所出。臣妾会好好教养皇长子,克尽人母之责。〃

    玄凌很是满意,微笑道:〃皇后如此说朕就放心了。太后年事已高,身体又多病痛,皇长子交与皇后抚养是最妥当不过了。〃

    如此,众人便贺皇后得子之喜。皇长子有人照顾,皇后亦有了子嗣,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玄凌走后,众人依旧陪皇后闲话。

    皇后含泪道:〃悫妃入宫十一年,本宫看着她以良娣的身份进宫,历迁顺仪、容华、贵嫔,生子之后册为昭仪,再晋为妃。就算如今犯下大错,但终究为皇家留下血脉,也是大功一件。现在她下场凄凉,虽然皇上不乐意,但是咱们同为后宫姐妹,也不可太过凉薄,何况她到底也是皇长子的生母,服侍皇上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宫会去叫人戍守她的梓宫,希望悫妃在地下好好忏悔自己的过错,得以安宁。〃

    皇后的宫女剪秋在一旁劝道:〃娘娘不要太伤心了。为了悫妃娘娘的缘故您已经伤心好几日了,如现在皇长子有了您的照顾,悫妃娘娘也可以安息了。娘娘这样伤心只会让生者更难过呀。话说回来,到底也是悫妃娘娘自己的过失。〃

    皇后拭泪道:〃话虽这样说,可是本宫与她一起服侍皇上多年,她这样骤然去了,叫本宫心里怎么好受呢。唉……悫妃也当真是糊涂啊!〃

    皇后如此伤心,众人少不得陪着落泪劝说。过了半日,皇后才渐渐止了悲伤,有说有笑起来。

    我的身子渐渐不再那么轻盈,毕竟是快四个月的身孕了。别人并没有觉出我的身段有什么异样,自己到底是明白,一个小小的生命不断汲取着力量,在肚子里越长越大。

    已经是初夏的时节,我伏在朱红窗台上独自遥望在宫苑榴花开尽的青草深处,凤凰花在空气里烈烈的绽放燃烧,似有烧不完的激情和红艳一般,连阳光也被熏得热情了许多。青翠树叶暂时隔开了几分炎热,清凉之意落在小径的鹅卵石上,荫荫如水。

    连日发生的事情太多,桩桩件件都关系生命的消逝。淳儿、恬嫔的孩子以及悫妃。这样急促而连绵不断的死亡叫我害怕,连空气中都隐约可以闻到血腥的气息和焚烧纸钱时那股凄怆的窒息气味。

    寂静的午后,门外忽然有孩童欢快清脆的嗓音惊起,扑落落像鸟翅飞翔的声音,划破安宁的天空。

    自然有内监开门去看,迎进来的竟是皇长子予漓。

    我见他只身一人,并无R母侍卫跟随,不免吃惊,忙拉了他的手进来道:〃皇子,你怎么来了这里?〃

    他笑嘻嘻站着,咬着手指头。头上的小金冠也歪了半个,脸上尽是汗水的痕迹,天水蓝的锦袍上沾满了尘土。看上去他的确是个顽皮的孩子,活脱脱的一个小泥猴。

    他这样歪着脸看了我半晌,并不向我行礼,也不认得我。也难怪,我和他并不常见,与他的生母悫妃也不熟络,小孩家的记忆里,是没有我这号陌生人存在的。

    小允子在一旁告诉他:〃这是棠梨宫的莞贵嫔。〃

    不知是否我腹中有一个小生命的缘故,我特别喜爱孩子,喜爱和他们亲近。尽管我眼前不过是一个脏脏的幼童,是一个不得父亲宠爱又失去了生母的幼童,并且在传闻中他资质平庸。我依然喜爱他。

    我微笑牵他的手,〃皇子,我是你的庶母。你可以唤我'母妃',好不好?〃

    他这才醒神,姿势笨拙地向我问好:〃莞母妃好。〃

    我笑着扶起他,流朱已端了一面银盒过来,盛了几样精巧的吃食。我示意予漓可以随意取食,他很欢喜,满满地抓了一手,眼睛却一直打量着我。

    他忽然盯着那个银盒,问:〃为什么你用银盒装吃的呢?母后宫里都用金盘金盒的。〃

    我微微愕然。怎么能告诉他我用银器是害怕有人在我的吃食中下毒呢?这样讳秘的心思,如何该让一个本应童稚的孩子知晓。于是温和道:〃母妃身份不如皇后尊贵,当然是不能用金器的呀。〃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并不在乎我如何回答,只是专心咬着手里松花饼。

    我待予漓吃过东西,心思渐定,方问:〃你怎么跑了出来,这个时候不要午睡么?〃

    予漓把玩着手里的吃食,答:〃母后和R母都睡了,我才偷偷跑出来的。〃他突然撅了嘴委屈:〃我背不出《论语》,父皇不高兴,她们都不许我抓蛐蛐儿要我睡觉。〃他说的条理并不清楚,然而也知道大概。

    我失笑:〃所以你一个人偷偷溜出来抓蛐蛐儿了是么?〃

    他用力点点头,忽然瞪大眼睛看我,〃你别告诉母后呀。〃

    我点头答应他:〃好。〃

    他失望地踢着地上的鹅卵石,〃《论语》真难背呀,为什么要背《论语》呢?〃他吐吐舌头,十分苦恼地样子,〃孔上人为什么不去抓蛐蛐儿,要写什么《论语》,他不写,我便不用背了。〃

    周遭的宫人听得他的话都笑了,他见别人笑便恼了,很生气的样子。转头看见花架上攀着的凌霄花,他又被吸引,声音稚气而任性,叉腰指着小连子道:〃你,替我去折那枝花来。〃

    我却柔和微笑:〃母妃为你去折好不好?〃我伸手折下,他满手夺去,把那橘黄的花朵比在自己衣带上,欢快地笑起来,一笑,露出带着黑点点的牙。

    我命人打了水来,拭尽他的脸上的脏物,拍去他衣上的尘土,细心为他扶正衣冠。他嘻嘻笑:〃母亲也是这样为我擦脸的。〃

    我一愣,很快回神,勉强笑:〃是么?〃

    他认真地说:〃是呀。可是母后说母亲病了,等她病好了我才能见她,和她住一起。我就又能跑出去抓蛐蛐儿了,母亲是不会说我的。〃言及此,他的笑容得意而亲切。

    伤感迅速席卷了我,我不敢告诉这只有六七岁的孩童,他的母亲在哪里。我只是愈发细心温柔为他整理。

    他看着我,指了指自己:〃我叫予漓。〃

    我点头:〃我知道。〃

    他牵着我的衣角,笑容多了些亲近:〃莞母妃可以叫我'漓儿'。〃

    我轻轻抱一抱他,柔声说:〃好,漓儿。〃

    他其实并不像传闻只那样资质平庸,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的贪玩爱吃。或许是他的父皇对他的期许太高,所以才会这样失望吧。

    槿汐在一旁提醒:〃娘娘不如着人送皇子回去吧,只怕皇后宫中已经为了找皇子而天翻地覆了呢。〃

    我想了想也是。回头却见予漓有一丝胆怯的样子,不由心下一软,道:〃我送你回宫,好不好?〃

    他的笑容瞬间松软,我亦微笑。

    回到皇后宫中,果然那边已经在忙忙乱乱地找人。R母见我送人来,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满嘴念着〃阿弥陀佛〃。皇后闻声从帐后匆匆出来,想来是午睡时被人惊醒了起来寻找予漓,因而只是在寝衣外加了一件外衣,头发亦是松松的。予漓一见她,飞快松了我的手,一头扑进皇后怀里,扭股糖耳似的在皇后裙上乱蹭。

    皇后一喜,道:〃我的儿,你去了哪里,倒叫母后好找。〃

    我微觉奇怪,孩子都认娘,皇后抚养予漓不过三五日的光景,从前因有生母在,嫡母自然是不会和皇子太亲近的,何以两人感情这样厚密?略想想也就撇开了,大约也是皇后为人和善的缘故吧。

    然而皇后脸微微一肃,道:〃怎的不好好午睡,一人跑去了哪里?〃说话间不时拿眼瞧我。

    予漓仿佛吓了一跳,又答不上来,忙乖乖儿站在地上,双手恭敬垂着。

    我忙替他打圆场,〃皇子说上午看过的《论语》有些忘了,又找不到师傅,就跑出来想找人问,谁知就遇上了臣妾,倒叫皇后担心了,是臣妾的不是。〃

    皇后听予漓这样好学,微微一笑,抚着予漓的头发道:〃莞贵嫔学问好,你能问她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一样,好学是好,但身子也要休息好,没了好身子怎能求学呢。〃

    予漓规规矩矩答了〃是〃,偷笑看了我一眼。

    皇后更衣后再度出来,坐着慢慢抿了一盅茶,方对我说:〃还好漓儿刚才是去了你那里,可把本宫吓了一跳。如今宫中频频出事,若漓儿再有什么不妥,本宫可真不知怎么好了。〃

    我陪笑道:〃皇子福泽深厚,有万佛庇佑,自然事事顺利。〃

    皇后点头道:〃你说得也是。可是为人父母的,哪里有个放心的时候呢。本宫自己的孩儿没有长成。如今皇上膝下只有漓儿一个皇子,本宫怎能不加倍当心。〃皇后叹了口气,揉着太阳X继续说:〃今年不同往常,也不知伤了什么Y鸷,时疫才清,淳嫔就无端失足溺死,恬嫔的孩子没有保住,悫妃也自缢死了。如今连太后也凤体违和。听皇上说宫外也旱灾连连,两个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这可是关系到社稷农桑的大事啊。〃

    她说一句,我便仔细听着,天灾人祸,后宫与前朝都是这样动荡不安。

    有一瞬间的走神,恍惚间外头明亮灼目的日光远远落在宫殿华丽的琉璃瓦上,耀目的金光如水四处流淌。这样晴好的天气,连续的死亡带来的Y霾之气并没有因为炎热而减少半分。

    我见皇后头疼,忙递过袖中的天竺脑油递给她。皇后命侍女揉在额角,脸色好了许多,道:〃皇上和本宫都有打算想至天坛祈雨,再去甘露寺小住几日为社稷和后宫祈福。〃皇后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后宫的事会悉数交与皙华夫人打理,敬妃也会从旁协助。〃

    我自然明白皇后的意思,低头道:〃臣妾会安居宫中养胎,无事不会出门。〃

    皇后微微点头:〃这样最好。皙华夫人的性子你也知道,能忍就忍着,等皇上和本宫回来为你做主。〃她略沉一沉,宽慰我道:〃不过你有孕在身,她也不敢拿你怎样的,你且放宽心就是。皇上与本宫来去也不过十日左右,很快就会回宫。〃

    我宁和微笑,保持应有的谦卑:〃多谢皇后关怀,臣妾一定好生保重自己。〃

    皇后含笑注目我面颊上曾被松子抓破的伤痕,道:〃你脸上的伤似乎好了许多。〃

    我轻轻伸手抚摩,道:〃安妹妹赠给臣妾一种舒痕胶,臣妾用到如今,果然好了不少。〃

    皇后双眸微睐,含笑道:〃既然是好东西,就继续用着吧。伤口要全好了才好,别留下什么疤,那就太可惜了。〃皇后似有感触:〃咱们宫里的女人啊,有一张好脸蛋儿比什么都重要。〃

    我恭谨听过,方才告退。

    《后宫:甄嬛传3》第一部分

    五十六、语惊心(1)

    九月的凉风,浓了桂子香,红了枫叶霜,亦吹散了些许我浓烈的思子的哀伤,身子也渐渐好了些许。有时候空闲着,想想或许也该去见玄凌,毕竟失去了孩子,他的心里也是不高兴的。何况眼下得宠的那一位,终究也是我的姐妹。

    于是遣了流朱去探玄凌是否在仪元殿中,流朱回来却道:“李公公说皇上在御书房看奏章呢。奴婢已经让小厨房准备好了点心,小姐也和从前一样去给皇上送些吃食去吧。”

    不知为何,流朱才要开口答我时,心里忽然有些紧张,只盼望着流朱说玄凌不能见我,似乎是有了近乡情怯之感,倒不愿见了。如今听流朱这样亲口说了出来,反而松了口气。想着若这样去了,若是见面尴尬,或在他殿中嗅到了或是见到了属于别的女子的私物与气味。该是如何的情何以堪。若真如此,还是不见罢了。

    于是道:“准备了点心也好。让晶清送去给眉庄小主吧。”

    流朱急道:“小姐不去看望皇上了吗?”

    我淡淡道:“皇上忙于国事,我怎好去打扰。”

    流朱道:“可是从前……小姐是可以出入御书房的呀……”

    心下微微凄涩,截断她的话头道:“如今可还是从前么?”

    流朱一愣,神色也随我黯淡了,遂不再言语。

    抬头见窗外秋光晴好,于是携了槿汐一同去散心。初秋的上林苑中,太Y池上往往凝结着迷离不散的淡薄水雾,霜后一叠羽扇枫林鲜红如泣血,只残留了一点些微的青色。上林苑百花凋落,仿佛是为了驱散这秋的清冷萧条。满苑中堆满了开得正盛的清秋菊花,金芍药、黄鹤翎、玉玲珑、一团雪、胭脂香、锦荔枝、西施粉、玉楼春,锦绣盛开,色色都是极名贵的佳品,如此艳态,大有一种不似春光而又胜似春光美丽。

    我微微一笑,宫中培植的菊花,再名贵,再艳丽,到底是失了陶渊明所植菊花的清冷傲骨。而菊花之美,更在于其气韵而非颜色。所谓好菊,白菊最佳,黄菊次之,红紫一流终究是失了风骨的。

    沿着太Y池一路行走,贪看那美好秋色,渐渐走得远了。四周草木萧疏,很是冷清,更有无名秋虫唧唧作声,令人倍觉秋意渐浓。只见孤零零一座宫苑,远离了太Y池畔宠妃们居住的殿宇,但红墙金脊,疏桐槐影,亦是十分高大,并非普通嫔妃可以居住。不由心下好奇,问槿汐道:“这是什么地方?”

    槿汐道:“那是端妃娘娘所居的披香殿。”

    我默然颔首。我与端妃虽然私下有些往来,却从未踏足她的宫室拜访,一为避嫌,而来她也不喜欢。

    我有身孕时她也十分热络,甚至不顾病体强自挣扎着为我未出世的孩子制了两双小鞋。我甚是感激她的心意,端妃却不喜欢我去拜访。我小产之前,她又病倒了,听闻病得不轻,然而病中仍不忘嘱咐我好生养息。再后来我遇上种种繁难,也顾不得她了。

    现在这样经过,加之她又病着,自然不能过门而不入的。遂向槿汐道:“你去扣门吧。”虽是午间,宫门却深闭不开,更有些斑驳的样子。扣了良久的铜锁,方听得“吱嘎”一声,门重重开启。出来的是吉祥,见是我,也有几分惊讶,道:“娘娘金安。”

    我心下有些狐疑。吉祥、如意是端妃身边的贴身宫女,很有体面,又是寸步不离的,怎么会是她来开门。于是问道:“你们娘娘呢?”

    吉祥眼圈儿一红,含泪道:“娘娘来了就好。”

    我心中一惊,匆匆跟着吉祥往里头寝殿走。殿宇开阔,却冷冷清清的,没见到一个伏侍的宫人的身影。不由问:“人都去哪里了?”

    吉祥答非所问:“自从几年前咱们娘娘病了,皇后娘娘为了让娘娘静心养病,就把同住着的几位小主迁了出去。所以没有人在。”

    我看住她:“那么伏侍的宫人呢,也一同迁了出去么?”

    她微有迟疑:“娘娘打发他们出去了。还有如意在殿外煎药呢。”

    我不方便再问,于是径自踏进殿内,宫中有一股浓烈苦涩的药味还未散去。殿外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遮住大片日光,光线愈加晦暗,更显得殿中过于岑寂静谧。端妃睡在床上,似乎睡得很熟。一个年长些的宫女在外头风炉的小银吊子上“咕噜咕噜”地熬着药,正是如意。如意陡然见着我,又惊又喜,叫了声:“娘娘。”

    我见端妃昏然睡着,脸色苍白如纸,问道:“你们娘娘这个样子,太医怎么说?”如意哽咽道:“一向是庞太医照看的,只说是老毛病,吃着原来的几味药就是了。”

    我叹息一声,怒道:“真是个庸医,病总不见好还能只吃从前的药么。”平一平气息复道:“我看这个样子是不成的。如意熬着药,吉祥去太医院请温太医来瞧,不诊治怎能行呢。既然端妃娘娘遣了自己宫里的人出去,身边没人伏侍也不行的。槿汐,你去咱们宫里选几个稳妥的人来这里伺候。”吉祥、如意听我说完,已经喜笑颜开。我便打发了她们去办,独自守在端妃身边陪伴。

    顺手又折了几枝菊花进去C瓶,殿中便有了些生机。须臾,端妃呻吟一声醒过来,见我陪在床边,道:“你来了。”

    我在她颈下垫一个软枕道:“偶然经过娘娘的居处,听闻娘娘不大好。”

    她微微苦笑:“老毛病了,每到秋冬就要发作。不碍事的。”

    我道:“病向浅中医,娘娘也该好生保养才是。”

    她微微睁目:“长久不见,你也消瘦成这样子。身子好些了么?”

    我听她这样开口,乍然之下很是惊异,转念想到她宫中并无伏侍的人,很快明白,道:“娘娘耳聪目明,不出门而尽知宫中事。”

    她淡淡笑:“能知道的只是表面的事,譬如人心变化,岂是探听能够得知的。这些雕虫小技又算什么。”

    闻得人心二字,心中触动,遂默默不语。端妃病中说话有些吃力,慢慢道:“孩子是娘的命根子,即便未出娘胎,也是心肝宝贝的疼爱。你这样骤然失子,当然更伤心了。”端妃说这些话时,似乎很伤感。而她的话,又在“骤然”二字上着重了力道。

    我自然晓得她的意思,但“欢宜香”一事关系重大,我又怎么能说出口,只好道:“我小时吃坏过药,怕是伤了身子也未可知。”

    端妃点了点头:“那也罢了。”她用力吸一口气,“只怕你更伤心的是皇上对慕容世兰的处置吧。”

    我想起此事,瞬间勾起心头新仇旧恨,不由又悲又怒,转过头冷冷不语。端妃亦连连冷笑:“我瞧着她是要学先皇后惩治贤妃的样子呢!她的命还真不是一般的好。我原以为皇上会因为你杀了她,至少也要废了她位分打发进冷宫。”

    两度听闻贤妃的事,我不觉问:“从前的贤妃也是久跪才落胎的么?”

    端妃轻轻“恩”一声,道:“先皇后在时贤妃常有不恭,有一日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冲撞了先皇后,当时先皇后怀着身孕性子难免急躁些,便让贤妃去未央殿外跪着,谁晓得跪了两个时辰贤妃就见红了。这才晓得贤妃已经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只可惜贤妃自己也不知有了身孕才跪着的。先皇后德行出众,后宫少有不服的,为了这件事她可懊恼愧疚了许久。”她又道:“这也难怪先皇后。贤妃自己疏忽旁人又怎么能知,两个月的胎像本就不稳,哪经得起跪上两个时辰呢?”端妃回忆往事,带了不少唏嘘的意味。

    片刻端妃已经语气冷静:“不过,以我看来,慕容世兰还没那么蠢要在她掌管后宫的时候让你出事。以她骄横的性子不过是想压你立威而已。”她轻轻一哼:“恐怕知道你小产,她比谁都害怕。可知这回是弄巧成拙了。”

    我蕴着森冷的怒气,慢慢道:“弄巧成拙也好,有意为之也罢,我的丧子之仇眼下是不能得报了。”

    又说了片刻,见吉祥引了温实初进来,我与他目视一眼,便起身告辞。端妃与我说了这一席话,早已累了,只略点了点头,便依旧闭目养神。

    徐徐走至披香殿外,寻了一方石椅坐下,久久回味端妃所说的话。我的骤然失子,一直以为是在欢宜香的作用下才致跪了半个时辰就小产。而此物重用麝香,对我身体必然有所损害。可是我在慕容世兰的宫中不过三四个时辰,药力之大竟至于如此么?

    细细想来,在去她宫中前几日,便已有轻微的不适症状,这又从何说起?真是因为对她的种种忌惮而导致的心力交瘁么?但我饮食皆用银器,自然是不可能在饮食上有差错的,那么我的不适又由何而来。

    不过多久温实初已经出来,我也不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问:“端妃这样重病是什么缘故?”

    他也不答,只问:“娘娘可听说过红花这味药?”

    我心头悚然一惊,脱口道:“那不是堕胎的药物吗?”

    他点头道:“是。红花可以活血化瘀。用于经闭、痛经、恶露不行、症瘕痞块、跌打损伤。孕妇服用的确会落胎。”他抬头,眸中微微一亮,闪过一丝悲悯,“可是若无身孕也无病痛而骤然大量服食此物,会损伤肌理血脉,甚至不能生育。”

    我矍然耸动,眉目间尽是难言的惊诧。半晌才问:“那端妃娘娘的病交到你手上能否痊愈?”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道:“恐怕不能,微臣只能保证端妃娘娘活下去。”他顿一顿,又道:“即便有国手在此,端妃娘娘也是不能再有所出了。”

    难怪,她这样喜爱孩子!温实初受我之托必然会尽心竭力救治端妃,而他说出这样的话,可见端妃身体受损之深,已是他力所不能及的。

    端妃身体损害的种种原由是我所不能知晓的。而我,感念她多次对我的提点,所能做的也惟有这些,于是道:“本宫只希望你能让她活着,不要受太多病痛的折磨。”

    他点头,“微臣会竭尽全力。”

    我想起自己的疑问,道:“当年本宫避宠,你给本宫服食的药物可会对身体有损?”微一踟躇,直接道:“会不会使身体虚弱,容易滑胎?”

    他有些震惊,仔细思量了半日,道:“微臣当时对药的分量很是斟酌谨慎,娘娘服用后也无异常或不适。至于滑胎一说,大致是无可能的。只是……个人的体质不同也很难说。”

    我心境苍凉。无论如何,这孩子已经是没了,在对过往的事诸多纠缠又有何益呢?他的父皇,亦早已忘了他曾经活在我身体中了罢。

    温实初的眼深深地望着我,我颇有些不自在,便不欲和他多说,径自走了。

    槿汐还没有回来,回到宫中亦是百无聊赖,随意走走,倒也可以少挂怀一些苦恼事。这样迷花倚石,转入假山间小溪上,听莺鸣啾啾,溪水潺潺,兜了几转,自太湖石屏嶂后出来,才发觉已经到了仪元殿后的一带树林了。

    玄凌一向在仪元殿的御书房批阅奏折,考虑国事。然而长久地看着如山的奏折和死板的陈议会让他头疼,也益发贪恋单纯而清澈的空气和鸟鸣。于是他在仪元殿后修葺了这样一片树林,总有十余年了,树长得很茂盛,有风的时候会发出浪涛一样的声音。放养其间的鸟儿有滴沥婉转的鸣声。

    我曾经陪伴他批阅奏折,有时两人兴致都好,他会和我漫步在丛林间,和我携手并肩,喁喁密语,温言柔声。侍从和宫女们不会来打扰,这样静好和美的时光。仿佛这天地间,从来只有我和他,亦不是君和臣,夫和妾。

    如今,我有多久没有踏足仪元殿了呢?他也几乎不来我的棠梨宫。最后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那一日黄昏——不,似乎是清晨,我精神还好,对镜自照,发觉了自己因伤心而来的落魄和消瘦。

    他从外面进来,坐着喝茶,闲闲看我镜子里的容颜,起身反复摩挲我的脸颊,道:“你脸颊上的伤疤已经看不出来了。还好没有伤得严重。”我本自伤心自己的憔悴,亦想起这憔悴的缘故,心下难过。又听他说:“若真留了痕迹该如何是好,真是白璧微瑕了。”

    不由腻烦起来,别过头笑道:“皇上真是爱惜臣妾的容颜呀。”

    玄凌笑:“嬛嬛美貌岂可辜负?”

    我心中冷笑,原来他这样在意我的容貌,“啪”一声挥掉他的手,兀自走开,面壁睡下不再理他。

    他也不似往常来哄我,似含了怒气,只说:“贵嫔,你的性子太倔强了。朕念你失子不久不来和你计较,你自己好好静一静罢。”说罢拂袖而去,再不登门。

    事后我问槿汐,“皇上是否只爱惜我的容貌?”

    槿汐答得谨慎:“娘娘的容貌让人见之忘俗,想必无人能视若无睹。”

    一旁的浣碧苦笑:“原来女子的容貌当真是比心性更讨男人喜欢。可见男子都是爱美貌的。”

    我摇头:“其实也不尽然。容貌在外,心性在内,自然是比心性更显而易见。没有容貌,恐怕甚少能有男子愿意了解你的心性。但是若没有心性如何能长久与人相处愉悦。天下的确有许多男子爱恋美色。可是诸葛孔明与丑妻黄氏举案齐眉,可见世间也有脱俗的男子。”

    浣碧道:“可是世间有几个诸葛孔明呢。”

    这回轮到我苦笑,的确,这世间终究是以色取人的男子多。而女子,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我总以为他对我终究是有些情意的,亦有对我的欣赏。但他偶然来了,举目关注的,却是我的容颜,是否依旧好。

    这样想着,心底是有些凄然的。何况当着这样的旧时景色,那些欢乐历历如在眼前。于是也不愿再停留,转身欲走。

    然而正要走,忽然听得有人说话,心下一动,下意识地便闪在一棵树后。眼前走来的人不正是玄凌与陵容,陵容虽然与他保持着一步的距离,却是语笑晏晏,十分亲密。此情此景,正如我当初,唯一不同的,只是我与玄凌是并肩而行的。

    陵容,她总是这样谦卑的样子。因着这谦卑,更叫人心生怜爱。

    此刻的陵容,着一身品红色细碎洒金缕桃花纹锦琵琶襟上衣,下面是银白闪珠的缎裙,头上挽一支长长的坠珠流苏金钗,娇怯中别有一番华丽风致,更衬得神色如醉。她言语温婉:“皇上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去甄姐姐那里了,今晚可要去姐姐那里么?”

    玄凌神色间颇有些踌躇,慨道:“并非是朕不想去瞧她。她没了孩子朕也伤心,可是她的性情实在是太倔强了。女子有这样倔强的性子,终归不好。”说着微微一笑:“她若有你一半的和顺便好了。”

    这话落在耳中,几乎是一愣,目中似被什么东西重重刺了一下,酸得难受,眼前白蒙蒙地模糊,看出来笔直的树干也是扭曲的。他竟是嫌我性子倔强不能婉转柔顺了,这样突兀的听得他对我的不满,本自不好过。更何况,他是在他的宠妃面前这样指摘我的不是。

    陵容想了想,低声道:“姐姐若有让皇上不满的地方,请皇上体谅她的丧子之痛吧。姐姐其实也很辛苦。”

    玄凌有些不满:“她辛苦,朕也辛苦。她怎不为朕想想,朕连失两子,宫中的是非又这样多,连看她一个笑脸也难。到底是朕从前把她惯坏了。”

    我无声地笑起来,我的失子之痛竟然成了他宠坏我的过失。

    陵容惶恐,忙道:“臣妾不是这个意思。

    玄凌唏嘘:“其实嬛嬛笑起来是很好看的。”然而听她自责,安慰道:“不干你的事。其实朕也有些想她,什么时候有空了再去看她吧。”想一想又道:“你和嬛嬛情同姐妹,她的性子你也知道。如今她又伤心,朕其实为难,也有些不忍去见她。”

    陵容曼声细语道:“是。姐姐家世好,才学也好,臣妾是很仰慕姐姐的,也希望皇上还是像过去一样喜欢姐姐。可是臣妾又想,姐姐现在没有想明白,所以一直伤心,也不能好好服侍皇上。日后姐姐若想通了,自然能回转过来。不如皇上眼下先别去看姐姐,以免言语上又有些冲撞反而不好。等臣妾去劝过姐姐,姐姐想明白了时再见,不是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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