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德法王和索南嘉措垂头丧气的走了,秦林把他们安排在第二进院子,白教以前就住了西厢房,黄教就住东厢房,让他们每天从起床到睡觉都能看到对方,气鼓鼓的好似乌眼鸡,只怕眼珠子迟早会瞪得掉出来吧!
两位佛爷都留下了给朝廷的表章,词气格外的谦卓恭敬,表示在蒲州锦衣卫秦林秦校尉的感化和劝告之下,化干戈为玉帛,从此在雪域高原相安无事,并且感念朝廷的恩德教化沐浴四方,今后年年进贡、岁岁朝觐,每天在扎论金顶寺和塔尔寺为大明江山社稷和太后天子的福社念经祈祷,绝不敢有丝毫的不臣之心。
吐蕃高僧虽然博学多才,藏文汉文梵文都懂不少,汉文和中原士子相比那还差不少,这两份表章自是出自相府千金张紫萱的手笔,骈四俪六的文采格外斐然,把朝廷的马屁拍了个十足十,又在字里行间把秦林鞠躬尽瘁,位卓不敢忘国忧,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的事迹表露出来。
先贬琼州,再迁蒲州,兀自心忧国事,为朝廷分忧,劝服吐蕃黄白两教的大佛爷向朝廷输诚纳款,这是什么行为?大大的忠臣哪!
“有这两份表章,秦兄起复原官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秦兄怎么感谢小妹呢?”张紫萱调皮的笑着,将墨迹刚刚干透的表章,在秦林面前轻轻晃了晃。
此时书房再无旁人,秦林一把捉住奴的纤腰,鼻尖在她脸蛋上轻轻一蹭:“当然要好好的感谢,要不,今晚来个木桶哈……不过,要起复原官,我还得再加把火!”
被秦林抱住腰间,鼻尖在嫩脸上轻触,紫萱妹妹已觉身子发软,那木桶浴嘛,只能说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
可听他说还要再加把火,张紫萱半闭的眼睛顿时大睁,用力将他推开:“秦兄的意思是?”
秦林也不上下其手了,正色道:“起复原官不算什么,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我固然要功名利禄,但这江山社稷,这父老乡亲,我永远不敢背弃他们!我在此地起复原官,也就有责任为他们做点什么,否则与张四维又有什么区别!”
风陵渡百姓被驱赶,少师府商队争渡:边关将士的奋勇血战,张允龄走私武器;田间老农辛苦耕耘,豪门肆意盘剥:若干年后关中流民四起,一人振臂而呼,于是万夫云从,边关鞑虏肆虐,商队却把紧缺的物资运往塞外”…这一幕幕hòu重的画面在眼前闪过,让秦林不得不紧紧抿住嘴唇,神情变得异常坚毅。
好呀,这才是我张紫萱的夫君!相府千金美眸中光华闪烁,有夫若此,尚有何求?此伟丈夫也!
“秦林下帖请老夫去?”王崇古雪白的眉毛往上一提,看着手中的请帖,有些昏花的老眼之中,忽然就精光四射,嘴角露出几许不屏。
张允龄死于非命,张四教、冇冇张四端又自尽身亡,昔日的凤磐相公张四维据说也颓丧万分,这些都是王崇古的亲戚,他对秦林能没有点看法吗?
要说仇恨,那倒不至于,王崇古早知道张允龄做事太肆无忌惮了点,太嚣张跋扈了点,张家千犯国法律条,要倒霉谁也拦不住,只能说他自取灭亡,怪不得秦林。
可秦林一张帖子,就要叫王崇古到他家里去议事,这也未免太嚣张了,王崇古是什么人,山西王瑶的儿子,嘉靖二十年进士,历任右都御史、总督陕延宁甘、宣府大同军务、兵部尚书,真正的元老重臣,与张居正、高拱这些名相都可以分庭抗礼的,一封帖子叫他过去,岂不可笑?
王家本支的儿子孙子七八个,站在厅堂中义愤填膺的道:“秦某人忒地妄自尊大,下帖子叫咱们老太爷到他家里去议事,可笑,可笑至极,他以为自己是张江陵还是高阁老?”
“秦林此子气焰高炽,以为破了少师府就不把咱们王家放在眼里,让他来试试看!”
王崇古笑着并不制止,他也觉得秦林过分了点,像王家这等官商豪绅集于一体的真正豪门,正管地方官从州府到巡抚都御史,上任了都是要主动先来拜,一封帖子就想把我老王请过去”亨哼,王某人难道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或者秦林以为破了张家,老王也会惧他三分?
老实说,王崇古可以在看到风色时,把什么三舅子四表哥派过去示好,但他自己是绝不会轻举妄动的,三朝老臣、九边督帅的身份地位摆在这里,就算天子都要时不时派人存问,何况秦林?
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王崇古从容不迫的翻开了书信,逐字逐句看下去……,
厅中诸位儿孙辈还在七嘴八舌的议论着,渐渐的渐渐的声音就小了下去,最后众人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正中间太师椅上的老太爷:王崇古拿着信的两只手打颤,白胡子直抖,脸上神色变换了不知多少,那副模样就算当年听说把汉那吉来归,可以促成俺答封贡时,只怕都没jī动成这样!
“快,备轿,备轿,”王崇古拍着花梨木太师椅的扶手。
众儿子面面相觑,还是一个最受王崇古喜欢的孙子开口问道:“爷爷这是去哪儿?”
“秦林家!”王崇古已极度不耐烦了。
孙子被吓了一跳,迟疑着道:“可管家说,请的是明天晚上呀!”
什么?王崇古翻开信仔细看了看,果然约的明天晚上,他老脸一红,扶着心口道:“爷爷老啦,眼睛也花了,今后的事情可都得靠你们支撑咖…不过,这件事爷爷一定要亲自定下来!”
众儿孙辈暗笑,哪里是什么眼花?老爷子久历边镇,到现在还精神墅铩,眼不花耳不聋,刚才定是jī动非常,没能把信看完。
咦,那姓秦的到底说了什么,能把越老越沉稳的老爷子jī动成这样?王家众位儿孙心头存着个疑团,可看老爷子那样儿,必定是不肯把事情说出来的……
第二天下午,秦林府中似乎并没有什么大动静,看上去一切如常,额朝尼玛挺着个大肚子,率领师兄弟在外巡杳,众官校弟兄站在内院防护守卫,一点都没有异状。
只不过到了约定的时间,大概太阳西垂的时候,众位骑士簇拥着一乘轿子,从城西蒲津渡黄河浮桥远远而来,那骑士所乘的马屁股烙着马字印记,正是同州马家的标记!
有这么多骑士簇拥,轿子也格外华丽富贵,凡是了解情况的商贾,轿中人是哪位也几乎可以猜到了:同州马家当代家主,马自励!
这位爷富甲关中,商队北上塞外南下沿海,家中财富堆积如山,又有不计其数的良田,据说骑上快马三天三天都跑不出他家的田地,还有个了不起的哥哥马自强,曾任内阁大学士,虽然已经死了,门生故吏仍遍布大明朝中,那潜势力何其之大!
他怎么会到蒲帅来,莫不是拜会杨家或者王家?不少官商士子上去行礼,各种献媚讨好。
马自励似乎有什么事情,并没有从轿子里下来,坐在里头和众位答话,这就让人越发不明所以了,要知道马员外平时很平易近人呢。
轿子没有像人们猜测的那样停在杨家或者王家,倒是停在了几乎就在西门边上的冇秦冇林宅邸门口。
对了,一名士子觉得知道了原委:“关中三晋的几家,都是同气连枝,因秦长官破了少师府张家,所以马员外特地来此,或者替张家讨情,或者威慑秦长官。”
轿子一停,轿夫从后头抬着让它倾斜,几名青衣小帽的仆人非常细心的掀开轿帘,马自励从中走出。
这位爷年纪五十多岁,长得不胖不瘦极有风度,蒲州和同州挨得近,不少人见过他平时的仪态,那都是非常端庄的。
可今天大不一样,马自励脸上带着不加掩饰的焦急之色,下了轿子抬步就朝里面走,刚刚走到台阶下面,又伸手整了整衣冠,然后才由管家唱名通报。
外头看的众人大跌眼镜,从来没看到马老爷这个样子,莫不是秦长官大破少师府,连带这些关中豪门都吓破了胆?还有个穷秀才就嘀嘀咕咕,说要是秦长官和张都堂能慑服诸豪门,再把张江陵清丈田亩平均赋税的新政推行起来,关中三晋的老百姓还有几天盼头……,
但也立刻有人反驳,这些个老爷们树大根深,秦林对付少师府一家都已焦头烂额费尽心力,还能对付另外许多?
话音未落,又一乘轿子从城北王家抬了过来,看看扶轿杠的竟是王家老太爷身边最得力的那老芥头,众人齐齐把舌头一吐:这轿子里的,必定是曾任宣大总督右都御史兵部尚书的三朝老臣、九边重帅王崇古了!
果不其然,轿帘一掀,王崇古须眉皓然,虽然没像马自励那样诚惶诚恐的整理衣冠,却也是叫管家通名报姓,然后自己走了进去。
请客的主人秦林,莫说降阶相迎,到这时候连脸都没有露一面!
蒲州人的稀奇还没看完,兵部尚书太子太师杨博的儿子杨俊民,巨富沈家的当代家主沈鑫,都前后脚的赶到秦家,而且那副患得患失的样子,和前面的马自励相差无几。
好在有王崇古这尊大神顶在前头,众人到这里也见惯不惊了,等四位大佬都走进秦林府邸,那扇镶铜铆钉的大门徐徐关闭,看热闹的人们齐刷刷把舌头一吐:秦长官到底有什么本事,让这些轻易不动的大佬都聚到他这里来?
“再通西域,重开丝绸之路!”正厅之上,秦林手指身后的巨幅地图,一句话掷地有声。
尽管早已从请帖书信上了解到大体内容,王崇古、马自励、杨俊民、沈鑫都还是觉得这句话有振聋发聩的效果,声音在花厅中回荡,耳膜嗡嗡作响。
丝绸之路是起始于古代中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古都长安(今天的西安)连接亚洲、非洲和欧洲的古代路上商业贸易路线。它跨越陇山山脉,穿过河西走廊,通过玉门关和阳关,抵达新疆,沿绿洲和帕米尔高原通过中亚、西亚和北非,最终抵达非洲和欧洲。
在汉唐时代,丝绸之路是一条铺满黄金的央央大道,它的辉煌为汉唐文明增添了瑰丽的色彩,长安城有胡姬当炉卖酒,而罗马皇帝也以身穿中国丝绸长袍而自豪。
对于沿途,特别是关中山西一带的商人来说,这条商路就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财富……
可宋代以来,中国的经济中心由关中、河洛,逐渐向东南沿海转移,同时由于西夏、辽朝、金朝相继而起,这条路就不能保持畅通了,慢慢的没落下来,被从泉州广州出发,经南洋抵达波斯湾和红海沿岸的海上丝绸之路取代。
元朝时候,丝绸之路曾经有过短暂的复兴,因为蒙古帝国陆上称雄,最盛时几乎统一了除西欧之外的整块亚欧大陆,丝绸之路尽数在版图之中,而蒙古帝国的海上力量就稀松平常,远不如宋代那么辉煌,所以东西方贸易的重心又从海洋转回,至少是部分的转回陆地。
到了元朝中期,因为汗位之争,四大汗国逐渐不服从元朝皇帝,路上丝绸之路再度陷入混乱而衰落,明朝建立之后哈密卫等处陆续失陷,力量收缩回嘉峪关以内,丝绸之路更是此路不通,贸易完全由海运承担,特别是郑和下西洋建立起了完整的南阳朝贡体系,力量最远达到红海沿岸。
可时移势易,如今的南洋已成西洋人的天下,朝廷还暂时没有力量去对付他们,至少在远海不行,那么,何不把陆上丝绸之路重新利用起来,哪怕承担一小部分商贸往来,也比马六甲握于西洋人之手,远洋海贸尽数受制于人来的好些?
何况秦林此时抛出计划,里头还含着一层深意……
四家大佬互相看了看,还是辈分最尊的王崇古先开口:“秦将军美意,我等自是求之不得,只不知秦将军有何手段,能重开丝绸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