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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元虫也有那么多讲究!”但巴旺叫道,“要是千元虫岂不是吓死人了!”
小刀急问:“那么,其他的‘南甜虫’、‘北咸虫’、‘西酸虫’在什么地方可以找得到呢?”
温约红悠悠的道:“就在四房山。”
四人又一起叫了起来:“四房山!”
温约红说:“你们可知道为何我们‘老字号’四人,入住‘四房山’后,尽管不一定相处和睦,但都不愿再搬了?主要原因便是:此地可以培植四种不同的‘一元虫’!”
梁大中道:“你的意思是说……”
三缸公子道:“不是我不愿意医治这人,可是,除非心房山山主、暗房山山主和茹房山山主都肯把他们自己培养的‘一元虫’拿出来,否则我也没有办法。你们是从山前过来的,想必已见过九八婆姿和虫二大师了,他们有没有出手相救?”
“他们都说治不好。”小刀道,“都说只有你才能救。”
三缸公子摇首感慨地道:“看来,他们是不想救人的了。”
小骨怒道:“他们不救尚可,还把病人的手硬塞入那些养满了古里古怪的鱼那儿,让那些魔鬼鱼不是咬就是啃,简直是落井下石……”
温约红忽然脸色一变,象喝了酒似的,额头绽出了红光,本来一向没精打采的样子,现在骤然虎虎生威,象换了个人似的。
他一把揪起小骨,问:“你说什么?”
小骨不明所以,只怔怔的道:“我说什么?”
温约红急道:“你说他们把病人的手递给鱼咬而噬之?”
小骨傻呼呼的还没会过意来,只说:“是啊,给鱼咬啊,那些鬼鱼!”
小刀怕温约红发酒疯,会伤害自己的弟弟,一面戒备着,一面叱道:“这又有什么不对了?”
温约红却忽然放了手,哈哈纵声笑了起来:“你们可知道那些是什么鱼吗?九八婆婆养的是‘怒鱼’,虫二大师养的是‘救鱼’,即是所谓的‘北咸虫’和‘西酸虫’。他们用鱼去碰病人的手,就是替伤者吮毒──只要加上三罢大侠的‘伤鱼’,还有我的‘忙鱼’,那就大功告成!‘一元虫’齐全了!”
大家从温约红喜极忘形的欢愉样子,这才明白,原来这寂寞的书生的救人之心,要比他们还热,要比他们还切。
──大概这世上大多数的热心人、热血人,因受过挫、受过伤,所以,就算在帮人、助人、爱人之际,也仍然是冷冷漠漠,不是只动心不动情,就是只动情不动心,就算动心动情,也得要不动声色。
少年冷血 … 第四章 一元虫
“怒鱼、救鱼、伤鱼、忙鱼,加起来就是‘一元虫’?”
“对。其实‘一元虫’不是虫,而是鱼。当然,你也可以说,那些鱼不是鱼,而是虫。”
“那些古里古怪的鱼竟然就是……我不相信!”但巴旺简直不能接受这种太“新”的观念,“鱼要有鱼的样子,虫也有虫的样子,怎能鱼虫不分!”
小骨低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个高手,可是,说来你的武功还挺高的嘛。”
但巴旺一时没搞懂小骨的话是赞是讥,发作不得。
“如果那些鱼就是一元虫……”梁大中惊喜不已,“那么,刚才九八婆婆和虫二大师岂不是已经出手救治冷血了?”
“对!”温约红也喜孜孜的说,“所以,我也只不过是把工作接下去做而已。”
说着,他把冷血的手,放入酒缸里。
酒缸里当然有酒。
浓郁芬芳的酒。
酒里还有鱼。
——鱼在酒里,游来游去,很是忙碌。
——难怪叫做:忙鱼。
忙鱼忙。
温约红更忙。
梁大中和但巴旺也算是见多识广,也负过伤,既给人疗过伤,也替人治过伤,可是,眼见“三缸公子”这种疗伤治理法,他们不仅见都没见过,而且连听都没听过,简直连想都没想过。
那些鱼,都在冷血手背周围游来游去,忙着像一场球赛。
温约红一上来就掏出一块碎银,使冷血吞到肚子里去。
然后他把三条鱼(还是虫?)、一块砖头、十一只蚯蚓和一朵七色的花,全塞入冷血的喉咙里。
之后他就开始放暗器。
暗器嗤嗤的S在冷血身上各处要X。
小骨忍无可忍,想要喝止温约红,梁大中毕竟博识,忙拉住小骨,道:“他在跟冷血治病,还是别打扰他吧。”
小骨无法接受眼前所见:“这样子治病?”
“对。”梁大中似也没啥把握的说,“那砖头是药砖,那些蚯蚓想必是药物,现在他正为冷血隔空打X……”
小骨问:“那么银子呢?”
“银子……”梁大中可也答不上来,正在此时,噗的一声,温约红的手遥向冷血的腹部一按,冷血蓦一张口,银子便吐了出来:那一块碎银,已成了闪灿着妖娆幻丽的灰色。
温约红疲惫的说:“好了……”众人甚至可以听得到他的汗滴声。
他累得像是三十六年来未曾睡过一样。
小刀、小骨、但巴旺喜道:“全好了……?”
温约红长吁了一口气,累得像一口破布袋,“你们把他抬去茹房山,要是‘三罢大侠’也肯出手相救,把他所饲的一元虫——伤鱼也给病人用用,那么,他这条命不但准可以捡回来,而且绝对就像个没事的人一样……现在,他可以听,可以看,可以感觉……但就是不能动,一动,血就得崩开了。他的毒去了,伤口也痊愈了,新血也注入了,但就象是一瓶没有盖子的水,稍一震动,水都要倾出来了。一旦血崩,血竭力尽,可救不得了。”
众人看去,只见冷血正和他们笑笑。
——这两天来,病魔毒妖,把这样一个铁镌般的少年折腾得不成样子。
小刀关心的问温约红:“你……要紧吗?”
温约红象一道墙塌下来似的跌坐到地上去,苦笑道:“不妨事。你们去吧,把人治好了再说。”
小刀又问:“公子……你还是在等方姊姊吗?”
温约红为小刀的问题,而感到疼痛。他脸上现出一种淡淡的微笑,令人感觉他对自己所恋的何等深情,但对自己本身却何等残酷。
不管深情还是残酷,他们都得要上山。
继续上山。
——茹房山。
第四座山。
上山为的是救人。
救人需救彻。
——要救人就得要有“一元虫”。
“一元虫”中的“伤鱼”,是在“茹房”主人“三罢大侠”的手里。
——三罢大侠是什么人?
大侠也是人。
——所有的“大侠”都是人,充其量,只不过是好一些、强一些、正义一些、好打不平一些的人罢了。
“三罢大侠也是温家的人,是个施毒好手。他早年因家族的压力太大了,营营役役的要出人头地,千方百计,冲破万难,不顾一切,罔视障碍,就是要出类拔萃,结果,到了壮年时,他终有所成,可是回心一算,亲人都离他而去,妻离子散,发已苍苍,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对“三罢大侠”的生平,梁大中却是四人中较熟悉的,所以这次便由他来简述三罢大侠的过往:
“他回顾前尘往事,感慨不已,因此,他少为虚名私利,多行侠仗义,反而博得了‘大侠’的名头——”
但巴旺诧道:“行侠得侠名,这个自然,可是‘三罢’又是怎么回事?”
他这样问的时候,那就像一朵小小椒R的山丘,已经在望了。虽然暮色已轻得像羽毛一般莅临了,但仍见绿的草、蓝的天,烘托着一环R白的山丘,就像美丽女子的肩一般的匀柔。从这儿望过去,只见牛群、羊群在草地上倘徉着,十分舒适、平和。
不知怎的,冷血望过去,却感觉到那茹房山上,有一股杀气。
这是梁大中、但巴旺、小刀、小骨等人所感受不到的。
他想说。
却说不出。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杀气呢?
三罢大侠在房里。
他浸在RY里。
屋里有许多镜子,映出他光滑的皮肤。
——真舒服。
过份的舒服使他有一种“升仙”的感觉。人在R中,就像一叶浮舟,他每有这种感觉的时候就想起了他的家人。
他把房里的屏风,都绘上了他的父母、妻子、儿子、女儿的形象。
——他已失去他们多时了,只有天天的看看绘像,以作慰藉。
他在早年的时候,大过拚命忘情,只为求得世上功名,以致用毒过甚,为毒所侵,身子已残破得七零八落,必须要时时浸在R水里,才能保持不迅速衰老,反而皮肤渐次光滑,日渐回复青春。
他原拟再浸一会儿,就起来诵经。
这时候,门就敲响了。
他有点不情不愿的起来,披上衣束带,开门一看:
房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脸上涂着一层白的人。
少年冷血 … 第五章 不快乐的鱼
“他在早年的时候,身体上受伤太多;晚年的时候,心头上受创更重,所以斗志全消,隐遁茹房,自称‘三罢’。”梁大中继续回答但巴旺的疑问:“所谓‘三罢’,就是‘罢功、罢斗、罢手’。”
“什么是‘罢功’?”
“他不再勤练武功了──但他的武功仍是很高,尤其是施毒手法,仍是温门一绝。”
“什么是‘罢斗’?”
“那还不简单,他不再与人争强斗胜了。”
“‘罢手’就是放弃了?”
“是放下,而不是放弃。看开了,就放得下;放弃,只是认输,而没有看开。”
“如此听来,这‘三罢大侠’倒是满有意思的。他的人生境界就象我一样高!”但巴旺以一种长辈的口吻道,“这样吧,我就上‘茹房山’让他结识结识我,我们一定宛若老友重逢,一见如故!”
开了门的三罢大侠,很是觉得意外。
“什么风,虫二?”三罢大侠笑着迎迓,“咱们虽住在近处,但你也有一年多没上我这儿来了吧!”
虫二大师大概是笑了笑,嘴边的白里生起了一些裂纹。
他走了进去。
“……鱼,养得还好吧?”
虫二低着头低沉的问。
他低头看大池里的R汁。
R汁里游着的是鱼。
──这些鱼,有的独睛,有的断眉,有的裂鳍,有的鱼鳞已脱得七零八落。
但它们却有一些共同的特点:会在R水里打喷嚏;喜欢十一、二条鱼尾首相衔的接合在一起,象一条长长的鞭子。有时候会把嘴冒出水面,疾吐一口水箭,然后笔直跃上半空,去追那自己喷出去的水箭,再落回R汁里来。每当它们的主人三罢大侠说话的时候,它们都会在RY里直立着,尊敬的洗耳恭听。
“这些‘伤鱼’,恐怕是自古以来,培养得最好的一批,就跟你养的‘救鱼’一样,都是空前出色的品种。”三罢大侠说时眼光闪亮,看来,对这些鱼,他不但未能忘情,简直还有点得意忘形了呢,“只要把九八婆婆的‘怒鱼’和三缸公子的‘忙鱼”结合起来,咱们的‘一元虫’,至少可以为大家各提升四十年的功力,届时……”
虫二大师似震了一震。
三罢大侠含笑道:“人人都以为‘一元虫’只可用作治病,其实,只有咱们四人心知肚明它们的用途还多着呢。譬如说,这些伤鱼,养在R里,只要R汁掺了人血,就成了毒鱼,谁要是让它吮上了,嘿嘿……至好的东西一翻身就是最坏的,世事往往就是这样。”
他身上穿的绸缎浴衣,十分轻柔华贵,而他久浸R汁的肤色也白皙明亮,象有一层淡淡的光泽映着R色,看去象池边的一座玉像。
三罢大侠的自满很是带点自豪:“咱们这‘一元虫’研制成功,就可以堂而皇之的重返岭南‘老字号’去了。九八婆婆是因为偷生而不战死,所以给逐出门墙;三缸公子是为了方姑娘,也没面目回老字号。你则是生了怪病,我呢,因太争功了,开罪了同门前辈……不过,咱们要是研创出‘一元虫’来,可以光宗耀祖,就什么都不怕了……”
忽然,他奇道:“你怎么不说话?”
虫二大师低声道,“你要我说什么?”
三罢大侠诧然:“你没话可说么?”
虫二大师沉声道:“我能说什么?”
然后,他缓缓的回过头来,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三罢大侠不明所以,凑前去看:“什么?”
虫二大师惨然道:“我让人打伤了。”
三罢大侠怒问“是谁伤你?”
虫二大师道:“是三缸公子和九八婆婆。他们的忙鱼和怒鱼还咬住我的脖子不放。”
三罢大侠于是凑过身子去看。
他那粉白的颈项很漂亮。
忽然,虫二大师一动。
太快了,又似没有动。
然后,三罢大侠身子一搐,僵硬了。
他的姿势保持依然。
但他的粉致致的脖子多了一条红线。
三罢大侠恨恨的道:“你……为……什……么……要……杀……我?”
虫二大师笑了。
大笑。
他大笑得一点也不张狂,反而令人听起来愉快、开心,似全无恶意。
──很少人大笑依然不予人嚣张的感觉,正如极少人在大胜的时候依然不会傲慢张狂一样。
“因为我不是虫二。我不是‘风月无边’!”他笑着,和和气气的说:“我是镜花水月、蔷薇将军。”
话才说完,三罢大侠那僵直的身子忽然一震。
然后,他的脖子就离开了身躯,随着一道血线骤变为血泉,滚落入R池里。有几点血渍,还溅到那扇屏风画像上。
R池立即冒出几股殷红,很快又化入RY之中,整个R池,看去颜色只深了一些,没有多大的变化。
但池里的鱼目,已变成了绿色。
蔷薇将军自袖子里一寸一寸的收回柄扫刀,然后轻轻摸了摸脸上的白,低笑道:“可真管用。”并飞起一脚,把三罢大侠的尸身,踢落到池里去跟首脑会合。
蔷薇将军还用一种似是祝祷的语音向R池里说:“你放心吧,我会代你好好的等小刀、小骨他们来的。至于‘一元虫’的功效,我记住了,也一定会代你享用的,安息吧。你安息也是死,不安息也是死,既然死了,还是安息的好。你不是号称‘三罢’的吗?现在不是罢了吗?”
池中那隐约躺在R汁底的尸首,搁在那里,就象一条不快乐的鱼。
那些鱼,尝过了血腥,开始聚拢过来,似是要啃他们主人的尸首。
“我又写了一首好诗。”蔷薇将军喃喃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仿佛,对自己所作所为,很感满意,并搬来一张竹椅,守坐在门前,以一种抄经文的虔诚,来等待他的猎物。
人生里有大半的时候都在等待和忍耐。
他觉得他的“猎物”已逐渐靠近他了。
他甚至有一种奇异的感觉:
──那“猎物”似乎也感觉得出:他在这里。
可是感觉得出来又有什么用?夕阳知道自己不应西移,可是,仍是一步一步走向没有光的所在。
少年冷血 … 第六章 与鱼狂欢
(有人在里面!)
(不要靠近它!)
(前面危险!)
(不要上前!)
冷血的呐喊,完全没有用。
因为他失去了声音。
他回复开始中毒时一样,全身如给重重的冰嵌着,一动也不能动,如同在一个梦魇之中,清醒但挣脱不了。
达时,但巴旺正说:“我看见茹房了……”其时,小刀和暮阳都在他眼前。
梁大中在他脑袋上狠狠一个凿。
但巴旺大怒。梁大中悄悄的指了指小刀。但巴旺这才省觉自己失言。
他连忙补充道:“……我还看见R牛、R羊、R……”
梁大中没好气的道:“罗嗦什么?去敲门吧。”
这一路来的相处,他跟但巴旺已十分熟络。
但巴旺不听他支使:“你没有手?这儿能动的有四人,算你对三罢大侠的事最熟,你不打头阵,谁打?”
梁大中道:“好好好,我敲、我敲……”
(不,不要过去!)
(走,马上离开!)
(屋里有杀气……)
(杀气太强──)
“笃笃”。
梁大中敲响了门。
轻轻的。
没人应门。
他们不以为怪。
──经过“心房”、“暗房”和“酒房”,他们对“怪”已习以为常。
这时,暮色已轻纱般徐徐罩下,天不再蓝,草不再绿,茹房仍是R色的房。
(不要再敲了马上走吧小心里面有──)
冷血极急。
他连下唇都抿得溅出血来。
但没有人回过头低下头来看他。
这时,门开了。
──开门的声音,十分好听,象一串音乐。
小刀怕黑。
小骨亮起了火摺子。
火摺子一亮,门恰好打开,火光一晃,门口便出现了一个人。
在火光中,他的脸象死去了的人;在黑暗里,他的头象一堆白泥。
冷血是躺着的。
对站在门口的人,他比谁都看得更不清楚。
可是他却感觉出来了。
“嗅”出来了。
──是他?!
──一定是他!
(那个使他出道以来第一次受到了挫败的人!)
可是,除了冷血之外,谁都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有任何危机。
反而觉得惊喜。
“你也在这儿?”梁大中喜道,“那就好说话多了。”
小刀也道:“虫二大师,冷血大哥就差‘伤鱼’,请您叫三罢大侠成全成全吧。”
“虫二大师”垂着首道:“我既然来了,三罢兄也不致不给我面子,你们进来再说吧。”
(不,不能进去!)
(绝对不能进去!)
(──因为他不是虫二大师!)
(他是蔷薇将军!)
小刀、小骨、梁大中,还有但巴旺,背着冷血,鱼贯走入了屋里。
这时候,他们忽然听见一种声音:
好象是河底里响了什么的一声,又钝又重,一如船舷触了底,轰的一声。
大家都闻到…种香味,淡淡的,但这种香又很熟悉,只不过一入屋里,又浓烈了许多。
但巴旺望向小刀:“怎么这么香?”
梁大中也注视小刀:“很香?”
小骨也看着他姊姊:“姊,很香哇。”
他们都熟悉这种香味。
这几天来与小刀相处,小刀身上发出的正是这种幽香,只不过是淡淡的,此际忽然剧烈而且明显了起来。
小刀有点赧然:“没有啦,不是我……”她立即就发现了“香”的来源,“是R香哪。”
大家都瞥见了那“R池”。
只有但巴旺转错了方向。
他望向小刀的胸脯。
梁大中经过前面三所怪房子,马上就联想到:“‘伤鱼’一定是养在里边了。”
“虫二大师”只悠悠的道:“不错。但池里边还养了一样东西,包准你没见过,要不要去看看?”
但巴旺一向好奇,一听就蹲到池边张望了。
小骨年少,更爱热闹,便也要到池边去看个究竟。
“虫二大师”一把扶住他,疾道:“小心,池边很滑。”
他这样一‘扶”,电光石火间,已疾封了小骨身上四处X道。
然后他不动声色的接过小骨手边的蜡烛,忽然递给了梁大中。
烛光忽然到了眼前,梁大中一怔。
就在这刹那之间,他看进了对方的眼睛里。
那是一种有名有姓有形有质有华有实的感觉:
──杀气。
(对了,是杀气。)
(──怎么会有杀气?)
(难道他是要……)
梁大中只来得及想到这里。
烛光一晃。
对方身前,好象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特别亮。
那是刀光。
带点寂寞、有点洒脱的刀光。
“你……”梁大中怒嘶。
一时间,救国大志、除J宏愿、为民请愿的种种寄望,全都给那烛火烧融烫蚀了似的,梁大中悲痛的哀呼一声,他拔出身畔那柄十彩迷幻的剑,烛火映照下,更迷幻多彩,象一场又一场不朽的梦。
“可恶……”他的剑已挥不去、挡不了了。他说了这两个字,对方手上的蜡烛忽折为二,他也齐腰而折,象两段木偶似的断落到R池里去──以一种与鱼狂欢的姿态。
一下子,R池的色泽都灰瘀了起来。
小刀大惊失色,“你……”
但巴旺也猛然惊觉,弹身而起,蔷薇将军扫刀反拖,在决不可能的角度翻斫但巴旺。
但巴旺已来不及逃、闪、避、躲。
他也不逃、闪、避、躲。
──因为他只要不接战,蔷薇将军的扫刀一定会找上小刀。
所以他反而标向蔷薇将军。
──以一个热烈的拥抱。
(你要斫者我,至少也得让我“抱”上一“抱”!)
蔷薇将军立刻收刀。
──他显然不想与之“拥抱”。
但巴旺扑了一个空。
也“抱”了一个空。
蔷薇蔽将军就在这星飞电掣的空隙间向他印了一掌,然后疾退,退到远远的,背部砰地撞开了大门,仅剩的几丝喷血的夕阳又映了进来,蔷薇将军绰刀而立,影子拖得又远又高又长,地上和地下,各有一个不断变幻的手里持着刀的人。
但巴旺一向能熬、敢拼、不怕受伤。
可是他吃了蔷薇将军一掌,似是直接打入内脏里去。
他的五脏六腑已捣翻。
但他不能倒下去。
连一口瘀血也只能憋着不吐。
因为他看见他那同行战友的尸首,正在大R池里与鱼狂欢。
稿于一九八九年七月上旬:台湾皇冠版“超瑞安超新武侠”、香港自由人出版“温瑞安武侠周刊”均已面世。
少年冷血 … 后记 一个人守一座城
──如果你做得比别人创新和成功,通常先迎接你的是讪笑和蔑视。
首先创作便是永恒的欢愉。如果不是为了这种愉悦,到目前为止,我仍是有廿一种可能不必从事创作工作、仍然可以活着。
写作既是一种痛苦(写的过程需要煎熬,而且得要忍受寂寞)的愉悦,那么,小说首先得要让人可以得到消遣或娱乐,也理所当然。读理论文章的、看杂文的、欣赏诗的,可以为了其他令人肃然起敬的理由,但看一部小说,通常不是为了产生太伟大的动机,只要过瘾、刺激和快乐,那就是小说所应给予人的天生职责。所以,写小说是一件“自娱娱人”的事,先求“自娱”,再求“娱人”;当然,写的不好,就成了“自愚愚人”了。
比人走了前一步,是幸福的,因为可以轻易引领后人,让读者觉得有新意。比同代人先行了十数步或数十步,那是悲哀的,或是疯狂的,我们随时都可以在历史、科学史、文学史上发现:那些走的太快但又是正确的人,他们那些可悲的遭遇或是根本就不遇的下场。
不过,就算只走先了一步,也得要长期坚持,才能望“秋后算帐”。对待自己所坚持的,纵一个人也要守一座城,大不了用野渡无人舟自横的姿态,横着横着,很容易就横成了横眉冷对千夫指的“自欺欺人”了。
做一件创新的事,至少,也得要有一个人守一座城的勇气。
稿于一九八九年七月六日:“皇冠”主办“皇冠69丛书暨温瑞安超新派武侠系列小说发表会”后。
少年冷血 … 第八集 猛药
真实里的残酷,一向要比虚构更可怖,一如现实里的美好,往往不如虚构。
第一章 这是虚构的情节
第二章 我爱伪君子
第三章 我怕真小人
第四章 好冷好冷、太冷太冷、极冷极冷
第五章 热烈热情热火的那个热
第六章 火光是这样告诉他的……
后记 写作使我坚定
少年冷血 … 第一章 这是虚构的情节
他们是来求医的。
一路上,都堪称顺遂:心房山的九八婆婆,以“怒鱼”救冷血;暗房山的虫二大师,以“救鱼”为冷血解毒,酒房山的三缸公子,以“忙鱼”为冷血治病,现在只剩下了茹房山的三罢大侠,他肯不肯以“伤鱼”替冷血冲破死门的最后一关?……
不料,“茹房”门开,出来的是“虫二大师”,而不是三罢大侠。
四人大喜过望。
──…“虫二大师”在先前已出手相助了,此际既然有他在这里,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殊料,“虫二大师”却猝然出手。
狠烈的出了手。
象斫成两半的蜡烛一样,在他们四人中武功最高、学问最博识、应事也最沉着的梁大中,也给斩成两段,落入池里;所不同的是,他的命就在这猝然的暗算中给全然切断,不能象“虫二大师”手上的蜡烛一样,虽然分成两段,但烛火仍在燃烧。
同时,小骨已僵在池边。
显然,他已遭人所制。
但巴旺生怕小刀也遭毒手,是故仓促应战。
交手一招。
“虫二大师”一刀斫到一半,就得要被迫撤招。
同样的,但巴旺那一“抱”也“抱”了个空。
可是,但巴旺仍是给“印”了一掌。
凭他的铜皮铁骨,也承受不了:那一掌就象直接印在他的内脏里。
但他强恃着。
他不能倒。
──因为已一败涂地的人,是没资格再倒下去的了,一旦倒下,永难再起。
小刀在这瞬间发现,自己同行五人,一下子,只剩下自己一个,还没伤、还没死、还没受制。
一切都不象是真的。
太可怕了。
──就象是一场虚构的情节!
但愿这是虚构的。
偏偏真实里的残酷,一向要比虚构更可怖;一如现实里的美好,往往不如虚构。
小刀要面对的,正是这种情节。
──面对这个脸上涂着白的人,她觉得很不自在,就象一手摸到了不知谁人黏在糊于墙上的鼻涕。
这时候,梁大中已血溅R池之中,小骨受制,冷血已失去了动弹的能力。
“虫二大师”持着长刀,背着西边一抹残阳,东天一钩冷月,兀然而立。
但巴旺躬着身子,拦在“虫二”与小刀之间。
他本来的样子已有点象一只刺猬,而今更弓背弯腰,战发强恃,更象刺猬一只。
他自己深知对方的一掌,印得到底有多重。
──他的五脏,均已移位。
所以他盯着“虫二”,一面低声道:“小刀。”
小刀凑上前去,“嗯?”这一声“嗯”,轻柔中已六神无主。
但巴旺沉声道:“我缠着他,你一见我动手,马上就走。”
小刀很快的说:“那,小骨怎么办?”
但巴旺道:“如果我能把他救走,我一定救。”
小刀又问:“冷血呢?”
但巴旺长吁一口气。他一吸气的时候,心、脏、脾、胃、肝一齐刺痛。“顾不得了,我们自顾尚且不及。”
“我们五个人来,如果只剩下我们一、两个人,那不如放手一战,说不定还有点希望。”小刀语音虽轻,但语气十分坚决。
但巴旺长吸了一口气。他一吸气,五腔六腑一齐剧痛起来。不过,眼前的险境,比他体内的危殆更迫切。
“虫二大师”背着大门,但他手上的烛光照得他涂上白坭的面目显得更为模糊不清,“你们商量好了没有?我没有加害你们之心。”
但巴旺点点头,道:“你没有加害之心。所以梁大中死了,小骨为你所制。”
“虫二大师”也笑着接道:‘而你也为我所伤。伤得不轻吧?”他象是在叙述一件完全不是他干的事,而是他所关心的事。
但巴旺说:“你不是‘虫二大师’。”
“虫二大师”晃晃手中的扫刀,颇为自得的说:“我当然不是。”
但巴旺又要吸气。虽然一吸气就痛,但他又不能停止吸气。他整个人,都象给对方一掌打瘪了。“你是蔷薇将军?”
蔷薇将军笑道:“咱们是老朋友了。”
小刀的玉颊陡升起两朵怨愤的红云,“于春童,你敢!”
蔷薇将军道:“我什么都不敢。我只是为了小姐和公子好,这些贱人,还是该抓该杀的,你们是金枝玉叶,不该和他们走在一道。”
“这是我的事,你管不着!”
“我不管,我只干。”
“好,你敢违我之命,看我回到危城不叫爹处置你……”
但巴旺忽然沉声道:“小刀姑娘。”
“嗯?”
“这厮以黑血和红鳞素毒倒冷血,故意把我们诓上四房山,他这是蓄谋而动、有备而来的。他不一定会让你再有机会见着你爹爹,你千万得要小心,他不再是你的家将。”
掌声。
蔷薇将军拊掌。
“看来,平时你们‘五人帮’胡胡闹闹,疯疯癫癫的,不过,一旦遇事,倒见出了是个老江湖、真好汉。”
蔷薇将军真是一点也不吝啬他的赞美。
──就算面对的是敌人。
小刀仍是有点不相信。
她在家里,人人慑于大将军的威名,她虽从不作威作福,但也颐指气使惯了。
“于春童,你不是守在老渠吗?谁叫你来这里的?”
蔷薇将军笑嘻嘻的道:“是你叫我来的。”
“我?”
小刀用小小的手指指着自己小小的鼻子。
“是你。”蔷薇将军微笑,白土又在他颊上裂了几条缝,并簌簌的掉落了一些小灰块,“谁叫你是大将军的女儿。谁叫你长得这么标致!”
说了这两句话,于春童奋亢激动得说不下去了。
小刀忽然觉得毛骨悚然。
她又生起那种手指不意触摸到糊在墙上的鼻涕的感觉。
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何以会有那种“不自在”的感觉了。
那是一种Y邪的感觉。
──这种感觉来自眼前这个人。
这个敌人。
──蔷薇将军于春童。
对小刀而言,这种感觉就象是有人用刀子去挑开她的亵衣。
──小刀虽然娇生愤养,可是毕竟也是个见过大场面、锦口绣心、巧手美貌的女子,她也知道会有那么一天,她衣衫里无瑕的胴体,清白之躯,会给自己所属的男人所看所沾。
但那必须是她所心爱的男子。
任何事,只要习惯就能接受;当忍受变成了一种习惯,就不是忍受了。
不过无论如何,对小刀而言,让一个她不喜欢的男子来碰自己的身子,她以为自己是宁死也不能忍受的。听了蔷薇将军的话,加上他把脸藏在灰惨的白里,她觉得对方的话像化作一句句的手指,来碰触她。
她生起了Y邪的感觉。
她怕这种的感觉。
冷血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
杀气。
──尽管蔷薇将军此际的语调听来还很平和,可是他感觉到的仍然是猛烈的杀气。
要是把这种杀气装在瓦煲里,瓦煲早就碎了;要是把这种杀气关在木屋里,木屋早就焚烧起来了。
可是,除了冷血能分外感觉出来之外,其他人的感觉都没有那么强烈。
因为蔷薇将军的语音太柔和了。
──那是一副与人无伤、跟人无尤的嗓子。
冷血却呐喊不出。
他失去了说话的力量,当然也不能动弹。
──现在,与其说他是一个人,不如说他象一株植物的好。
对冷血而言,他现在最大的期望,也许只是:
走路。
──…对他而言,走路就是一种全身都活着的感觉。
活着的感觉真好。
当然,谁都不会珍惜自己已获得的,只会追悔自己已失去的。是以,说对过去无悔的人,多半是要用这句话来镇压自己的惭悔和忏悔;说有憾的人,往往只是认为这世间欠了他的情。
至于对蔷薇将军这种人而言,一切都十分简单:
他不择手段,追求满足。
少年冷血 … 第二章 我爱伪君子
“怎么办?”于春童象哄孩子般的轻轻的问,“试试我吧。要是我和大将军结为亲家,‘大将军’迟早都是由我来当的,有什么不好呢?”
小刀咬着牙说:“于春童,你卑鄙!”
蔷薇将军笑道:“光是卑鄙,也没有用,想要出类拔萃,取得胜利,不但要卑鄙,而且还要无耻,要够残忍,还得要能屈能伸,要下流,要不择手段。”
小刀切齿地道:“伪君子!”
“错了。”蔷薇将军马上纠正她,“我是真小人,不是伪君子。伪君子还讲究面子,还顾虑人情;你对他笑,他也会对你笑;尽管他要计算你,也会假装对你好。你可能死在他手上也不知是他干的,但他毕竟要施些小惠、做些掩饰,所以还不致明目张胆、穷凶极恶。一旦想要予人好感,就不能彻底的干,也不可彻底的坏,所以伪君子还不能为所欲为。真小人则不然,不留余地,不顾情面,赶尽杀绝,斩草除根,脸不改容,理所当然。仁义道德站一边,规矩礼数去他娘。只要对自己有毫发之利,毁天下而为之;若对自己稍有不利,助天下而不为。这就是真小人,这才是真小人。来往天地,了无顾碍,我行我素,唯我独尊。人以为真小人就说真话,不造假,是什么就干什么,殊不知那说的只是好汉,跟真小人无关。象我这种人,忝不知羞,贪得无厌,视良知于无物,这才有资格算得上是个真小人!”
小刀气得玉颊上刻出了两道怒诗般的纹!
“小人!”
她骂。
“你在行军之中,偷偷溜出来干这种事,难道不怕爹爹以军法处分你么?”
“我干我的事。我可没怠职。我现在还不是在抓拿钦犯吗?”蔷薇大将军悠哉游哉的说,“再说,我潜来四房山之时,已吩咐副将按照我的计划,一举铲平老渠,务须杀个J犬不留。”
小刀气得说不出话来。
不但气,而且急。
──因顾念着自己几个弟兄的安危,但巴旺心里更急。
不过,梁大中一死之后,他就变了。
变得稳重。
沉着。
一切以大局为重。
他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主持大局的“梁大中”:但巴旺的“梁大中”。
“唉。”他居然在这时候叹了一声,“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
“我是真小人。”蔷薇将军倒似是很欣赏但巴旺的态度,“我天生就是个真小人,伪君子我还真做不来哪,抱歉。”
“唉,”但巴旺仍是感慨万千的说,“我爱伪君子,我怕真小人……不如这样吧,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带小刀走,你可以拿小骨做人质,这件事,由大将军跟你理论如何?”
蔷薇将军微笑:“那是你的如意算盘。”
小刀气极了。她抄起那张竹椅,向但巴旺叱道:“真小人有什么可怕的!我不走,我也不留下小骨,我要跟他拚了!”
但巴旺苦口婆心的劝她:“小刀姑娘,你不可以意气用事……”
倏然,但巴旺以电的速度掠向小骨。
电也没这么快。
显然,但巴旺是蓄势已久。
他并不攻向蔷薇将军。
──因为他知道,蔷薇将军象毫不在意的站在门口,但戒备得比螃蟹的壳还严。
他不求攻。
他先求救人。
救小骨。
──不先救小骨,小刀是决不会走的。
他正要解开小骨身上被封了的X道──由于对方点X手法诡异至极,经验老到的他,竟一时看不出来──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