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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名捕斗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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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6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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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数读者友人问起:什么是“超新派武侠”?大概非要十万字论文,引经据典、旁征博此、鞭辟细析、反覆思辨才能说得清,这当然不是本篇小文所堪负荷的;但仅就风格基调而言,简单来说,就是“自我主义”和“浪漫主义”的新结合。既然是“新的结合”,那么,也就是一种“新自我(个人)主义”或“新浪漫传统(情怀)了。

    过去的武侠小说,无论写得怎么好、怎么新、怎么出色,都注重故事情节,也就是说,看武侠小说,是看故事。故事写得好就有人看,故事写得不好就没人看。

    可是,这一代(第五代)的武侠小说,故事情节,不是我们至为重视的。刻划人性、经营气氛、强调情怀、注重象征、反映现实、力求创意,这才是当代武侠小说作者的重大课程。我们重视作者笔触下的种种感受和意象,不仅重视故事和人物的精采与否,更留意作者的感觉世界和全书的结构美学。这时候,它(武侠小说)跟文学创作的功能是一样的,但它(武侠题材)往往比(纯)文学更有趣好看。

    现代科技愈发达,社会愈来愈商业化,人的存在空间、时间也就愈来愈小、愈来愈少,可是在精英化的社群里,人才的要求也就愈来愈严厉,个人的表现也就愈来愈重要,个人的性格和性情的保护也愈剑拔弩张,而个人所追求的自我空间和自我超越也愈来愈强烈。这是个“集体的”个人时代,阅读,领悟与否、享受与否,纯粹是个人的事。我们也许不一定能像三、四十年代在没有强势竞争之下的一枝独秀、风靡大众,但我们却以个人强烈的风格吸引了一定的“小众”。在现今社会里,区区“小众”已经不“小”了,动辄数以千万人次计;就算只是“一小撮”,也等闲以百万计。

    武侠的确是对古典与传统的追回,但主调仍是浪漫的。在武侠小说极度情境里的人性、在终极场面的情义、在江湖风险中的侠道,超玄入幻、破空踰时的武侠人物与遇合,足以使好此道的读者执迷而悟。这时候,武侠不是打杀暴力,而是可以建立在幻想世界和真实世界里的梦。侠──只要人类有人性存在,只要视“人道主义”为人精神上的主轴,那么,它可以化身为千百样人物,活在今天;也可以变作千万种形态,活在未来。这“新浪漫”是根据“旧传统”演变而来的,但期许依然,岂止五十年不变。

    稿于一九九零年七月三十日:“传钟情事”收入“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文。

    少年追命 … 第八部:梁癫蔡狂

    第二十九集 突然,有一只眼睛

    第三十集 竟然,有一只蜻蜓

    第三十一集 力拔山河气盖世牛R面

    第三十二集 人生自古谁无死棺材店

    少年追命 … 第二十九集 突然,有一只眼睛

    失败是不会死人的,可是失望会。

    第一章 不信

    第二章 不服

    第三章 不屈

    第四章 不怕

    第五章 不死

    第六章 不。

    第七章 绝不!

    后记 不是真军R搏,讲究点到为止

    少年追命 … 第一章 不信

    铁手手痒。

    他想揍人。

    揍的是蔡狂。

    ──因为蔡狂太狂妄。

    其实狂妄的人可能要比谦虚的人直,谦虚的人要比狂妄的人来得聪明:谦虚的人只让你从他的言行里感觉到他是谦虚的,但其实他内心可能比谁都傲慢;狂妄的人说什么都要比谦虚的人笨,因为他太沉不住气,一开始就先入为主的赚人嫌恶。

    自大是人类行为里最容易让人反感的性情之一。

    故而,连那么厚道、温和的铁手,也对狂妄自大的蔡狂看不顺眼。

    ──一个人如果真材实料,就算自大狂妄一点,铁手也还可以勉强忍受,由衷佩服的。

    可惜自大狂妄的人泰半都未下苦功,更无实学,要不然,一个人若了解自己在恒河星空广邈无限的宇宙中,只不过是片瞬即逝、渺如蝼蚁而已,还有什么足以自大、可以狂妄的呢?

    正好这时有人开声痛骂蔡狂狂妄。

    铁手深感同意。

    他也是甚感意外:

    ──因为一个真正狂妄的人,有人骂他狂妄的时候,他反而会因此更嚣狂自大、引以为荣。

    蔡狂这一刻却很震动。

    骂他的人是一个女子。

    女子站在阶前,穿枣红色的云肩,黛绿趁兔白的深衣檐榆,襦裙袅袅,蛮褂垂鬟有益,其实也没什么特意装扮,但就站在披着月色的杨花树下,和着簌簌而落的漫漫杨花,只觉她缨络灼烁,宝珠生辉,连同站在她身旁婢仆打扮的女子,虽然脸容看不仔切,但也觉眉目姣好,沾风带香。

    只听蔡狂苦笑长叹(先苦笑,后叹息)道:“养养,我为的是你,你……骂的是我?”

    梁养养道:“你为我?那赶快放下刀,放了会主。”

    蔡狂道:“不能放。我是来救你的。大将军及大连盟的人,迟早必定摧毁七分半楼,你再跟这老儿在一起,造反他不敢,投降他不愿,到头来也决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你跟我离开这儿,大将军一时还不敢惹我,我誓必护你平安。”

    梁养养道:“你是说,大将军会亲自攻打这儿?”

    蔡狂道:“他自己不来,也会派人来。据我所知:‘四大凶徒’中的唐仇和燕赵都快到了,而且,‘十六奇派’中也有数派前来围攻,你们光是‘鹤盟’、‘燕盟’和‘青花会’这干窝囊废,是断断守不住的,这儿,也是万万留不得的。”

    杜怒福虽然命在人手里,一张脸巽血似的红,可是语音却仍笃定豪壮:“这个我们早就晓得了。你别看两位可以轻易上山,事实上,你和铁二爷、梁狂僧、燕赵及卅一死士在数天前的行踪,我们已有纪录了。大连盟或四大凶徒、十六奇派要灭我们,也不是说灭就灭的。”

    蔡狂哂然:“可是我还是一上来就制住了你。”

    杜怒福平声道:“那是因为我不防着你之故。我知道你平日作为似癫还狂,但不致于是大将军的走狗,加上养养一直说你虽荒诞不经,但向来明辨是非,是个好人,所以我才不提防。”

    蔡狂一甩散发,狠笑道:“所以你现在很后悔了,是不是?”

    “没有后悔,”杜怒福平然道,“只是遗憾。”

    “遗憾?”

    “遗憾得见名震天下的‘疯圣’,却只是个黑白不分、暗箭伤人的狂徒!”

    蔡狂吼道:“你说什么!?”

    梁养养从容地道:“他说你是疯子、狂徒,枉他以英雄、壮士待你。”

    蔡狂的刀尖往前一搠。

    杜怒福闷哼一声,胸膛也向前挺了一挺,看来,刀锋是划破背肤、戳入肌R里去了。

    蔡狂狞笑道:“老匹夫,你让我带走养养,我就放了你,前事不究。”

    杜怒福哈哈大笑。

    蔡狂怒极,叱问:“什么?你笑什么?”

    杜怒福笑道:“你还是杀了我吧,她是不会跟你的。”

    蔡狂鄙夷的道:“她跟你在一起,分明是被迫的。一个五六十岁的糟老头子,她会跟你过一辈子?你好意思拖她一辈子?”

    杜怒福叹道,“是,我本也是这样想。可是,我们两情相悦,也没啥拖累不拖累的了。你还是杀了我吧,要她跟你,我就算答允,也无济于事。”

    蔡狂越听越火大:“你算啥乌龟王八蛋猪粪大肠,大言不惭!她会死心塌地跟你这半身都爬进了棺材的老头子,我就不信!”

    忽听梁养养平心静气地说:“不到你不信,我就是这样。”

    蔡狂龇牙笑道:“我不信。”

    梁养养道:“你不信也没办法,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没有一点勉强的成分。”

    蔡狂狂甩着乱发,现出他额上一颗R色的瘤,以及除此肿瘤之外,好一副飞扬跋扈的俊貌。

    “我决不信!”

    “信不信由你。你杀了他,我也决不会跟你,只会替他报仇──除非你把我也杀了。”

    蔡狂突然发狠,“如果你不肯跟我走,我便一刀杀了他。”

    梁养养仍平静的说,“威胁也是没有用的,就算我跟了你,我的心也是他的。”

    蔡狂转向杜怒福耳背露出森森白齿,咬牙切齿的道,“你去劝服她,要不然,我就杀了她。”

    杜怒福也持平的道:“你杀了她吧,我是劝不服她的。你只要伤她一根毫毛,我便倾所有之力,也要替她报仇──你还是先杀了我吧。”

    蔡狂向月狂嗥:“我不信!”

    然后虚砍数刀,刀白月青:“我不信!!”

    他捶胸狂喊:“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

    少年追命 … 第二章 不服

    他当然不信。

    ──杜怒福这年逾半百的老头儿有什么好,但养养竟对他如此死心塌地,而两人之间却又如此恩爱逾恒、生死无惧。

    所以他很不服气。

    他的刀势又向前一搠,厉声道:“你不放弃她,我就立刻杀了你。”

    杜怒福摇首道:“你真可怜。”

    蔡狂怒道:“什么,我可怜!?”

    杜怒福颇为惋惜的道:“好一张俊貌,好一副身手,却因从未恋爱过,不知道什么叫做A情。”

    蔡狂突然收刀。

    拖刀急纵。

    刀甚长。

    刀锋在石阶上划炸出青火。

    他才放了杜怒福,但长刀已抵在梁养养的下颔。

    铁手也没料到蔡狂会这样收刀却马上又用刀制住了另一人,连他也不及出手拦截,更不要说“青花四怒”了。

    他这时才看清楚了梁养养。

    ──一个很福相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艳丽,反而增加了一种美丽女子少见之和善。

    她像个大姐姐。

    她的脸很丰。

    唇色艳。

    眼儿水汪汪。

    鼻下唇上,有一道小疤痕,因为这张脸是那么无瑕,所以份外分明。

    刀白得令人发寒。

    寒得发抖。

    手是抖的。

    所以刀也轻颤。

    ──轻颤的刀锋随时会没入她的咽喉。

    然而梁养养却很定,脸上有一种彷似遥观水边鸬鹚的神情。

    蔡狂尖声道:“跟我走,否则我一刀杀了你。”

    梁养养为他惋惜似道:“你这样做,不觉得很累吗?”

    铁手已经准备出手了。

    他在找机会。

    (也许,梁养养身旁的婢女若尖叫一声,我或能争取一刹瞬之机,制住蔡狂。)

    他在想办法。

    (刚才,杨树上和屋檐上都各藏了一人,他们到底是敌是友,究竟来救人还是害人?)

    就在他等待时机的这一刻里,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蔡狂长嘘了一口气。

    然后出刀。

    一刀斫在石阶上。

    石阶十五级,在星火四溅中,给斫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

    然后他说:“没事了,我试过了:你们确是真心相爱,我多虑了。对不起。”

    这回不但铁手怔住了,连杜怒福也甚愕然。

    唯一不惊不疑的大概只有梁养养。

    她笑漾起深潭般的梨涡,很高兴的伸出一双手,去握着蔡狂布满青筋的手背,欢欢喜喜的道:“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强人所难、持爱相胁的人。”

    “青花四怒”已脸带怒容的分四面跃上石阶,包围了蔡狂。

    杜怒福也不十分懊恼,只问:“什么回事?”

    蔡狂似根本没把“四怒”放在眼里,只向梁养养深情款款的说:“你本来跟我有了婚约,癫老鬼把你许配了给我。可是,你却嫁给了这老头子,我不服,这口气憋不下,以为你是被迫的,或另有苦衷。而今一试,知道你们相亲相爱,两情相悦,心有默契,至死不渝,这样,我也没什么好说了,也放心了。”

    梁养养眼眶潮湿:“你……”

    杜怒福释然哈哈大笑道:“原来你这小子是来试探我的。”

    只听一阵掌声,一人叫好。

    掌声是杨树上发出来的,是个男子。

    叫好却在檐上,那是个女子。

    两人飞身而下,先在空中会合,随而飘然落在阶前。

    这一男一女,男的身形颀长,宽袍大袖,脸容带有一股英悍之气,但书生气质却很浓烈;女的样子恬静秀丽、温驯善良,唇厚而艳红欲滴,眼眯而时露笑意,但却给人很艳很艳、极艳极艳、非常艳非常艳的感觉。相较之下,养养的艳是一种福气,这女子的艳却是在极秀气中令人感染到极妖冶。

    这两个人的形象,其实绝不和谐:

    譬如男的一皱眉,一拗唇、一甩袖,都充满悍之气,但予人的感觉,还是十分舒闲、文质彬彬的。

    女的本来一副庄端秀丽、与世无争大家闺秀的样子,但不知因为她身裁太过婀娜,还是因为她唇儿太红颊色太艳,眼色太媚之故,这样看去,有一种飞蛾扑火烈焰的感觉。

    这种迥然不同的不和谐,在他俩人身上出现,又成了另一种很和谐的感觉;而他们俩走在一起,本来是极不和谐,但看去却互相映衬得极和谐,再和谐也没有了。

    杜怒福叫了一声:“惭愧。”

    男的谦逊的向杜怒福道:“惭愧的是我们,迟来一步,什么忙也帮不上。”

    女的向铁手和蔡狂大方得体的拱手道:“他是‘鹤盟’盟主长孙光明,我姓伏,小字鸣凤,向铁二爷、蔡疯圣请安了。”

    蔡狂道:“你们大概以为我真的要挟持或者格杀杜会主及其夫人,所以赶过来对付蔡某人的吧?”

    长孙光明不卑不亢的道:“我们跟杜会主有过命的交情,要是他老人家有事,我们帮得上忙的就一定全力以赴,帮不上忙的也会赶来拼命。”

    杜怒福感慨地道:“两位本调集两盟兵马于七分半楼,都各有司职,而今,都为了杜某区区安危,疲而奔命,杜某铭感五中,无颜以报。”

    伏鸣凤听了好生不悦,只说:“杜老您这是什么话,我和长孙当年若没有你一手扶植、耐心教诲,岂有今日,咱们这会儿赶来,却是啥也没做,惭愧的是我们才对!”

    忽听月下一声长啸,远远传来,悠悠不绝。

    蔡狂一甩乱发,哈哈大笑:“看来,真正来啥也不做,专找我打架的,总算来了一个。”

    只听一阵山摇地动、地动山摇,巨响直自山下迅即逶逦而上,“青花四怒”面面相觑,真以为有人在他处拖了一座太行山往这山奔来。

    少年追命 … 第三章 不屈

    远处有人三招大呼,其声壮烈:

    “天不容人!”

    在阶前的蔡狂笑了。

    眼甚亮,眼色疯狂。

    他忽然蹲下来。

    凿字。

    右手锤。

    左手凿。

    在阶上镌个星火迸溅。

    山下有人三呼大招,山摇地动,像是连同山下所有的树一齐连根拔起往上走来。

    “人不容天!”

    蔡狂披头散发。

    锤疾凿急。

    字渐已成形。

    伏鸣凤一招手,S出一口火箭旗炮,漫空炸起七色的流星雨。

    长孙光明剑眉一轩:“怎么?”

    伏鸣凤低声疾道:“来的是‘狂僧’梁癫,我吩咐下去戍守的子弟决不要拦他。”

    她及时补了一句,“拦也没用。”

    长孙光明双眉一合,脸容一绷,“他来做什么?”

    伏鸣凤不马上作答。

    她望向梁养养。

    梁养养艳靥尽是愁色:

    “他是我爹。爹每次跟蔡疯圣会上,总要决一胜负,负者死,或允诺一事。当年,我的婚事便是如此许下的。”

    铁手闻言,顿忆起武林中一段轶闻:

    “南天王”钟诗牛和“五泽盟”总盟主蔡般若,两人同门不同途、同师不同法、同宗不同道、同志不同心,所以斗了个数十年。

    这两宗人马中,钟诗牛有个师弟,便是“狂僧”梁癫,据说修为已在钟天王之上,且苦修密法,己得大成,向来态度也最激越,跟蔡般若的胞弟“疯圣”蔡狂,斗得个你死我活、不死不休,而蔡狂在“武”、“术”、“心”、“法”上的修持,传闻也绝不在其兄之下,同时亦在喇嘛教派中取得真佛无上密,习而有成,正好克制梁癫。

    ──难道他们要从门里斗到门外,武林斗到江湖,山下斗到山上?

    ──现在大敌当前,梁癫和蔡狂若是在七分半楼缠斗,对二盟一会只有雪上加霜。

    他正要劝蔡狂不如规避一下,只听不远处传来长号:

    “人不容人!”

    其声凄切,宛若猿啼,上彻九霄,下撼十府。

    这时,蔡狂的字已成:

    月光下,只见阶前裂镌了几个像在跃动看活刺刺生命力的字:

    “唵嘛呢叭咪吽”

    蔡狂的最后一镌,镌在中指上,血流如注,注入字渠里,一下子,红蓝紫绿黄,幻成缤纷之色。

    只听近处轰轰隆隆响个不绝,有人仰大长噫了一声,悲莫悲兮,月彻中天,其鸣甚哀:

    “天人不容!”

    这时,一间房子出现了。

    那是一栋青黄黑色相间的房子。

    房屋顶上有一头歇憩的牛。

    然后大家才看到拉拔房子上山的人。

    这人牙白脸黑、髭黑帽红,最特别的是:他有一双奇特的眼。

    当大家发现屋顶上的牯牛,那一对哲人般的眼,原来是金色的,而仁立在牛背上那一双斑鸠,眼睛也是镀了一层金似的,这才发觉到:梁癫的双眼也是金色的。

    梁癫背着他的房子,终于上了七分半楼,一直拖到离石阶约莫二丈余的鱼池边,才陡然止了步。

    他的房子静得像在那儿生了根。

    他的牛静得像是在沉思。

    他的斑鸠静得像在玄想。

    鱼浮出水面冒泡,声微可辨。

    他带了一点微微的喘息,用他那一对金色的眼一一扫视众人。

    给他眼色扫中的人,都仿佛觉得脸上有滋滋的声音,而且生起了一种给瞎了眼的人看了一眼或自己瞎了看人的感觉。

    蔡狂先说话:“你还是来了。”

    梁癫那对金得可怕的眼神望定了那散发人,感觉到对方野兽一般的厉利:“你果然来了这里。”

    “你找我?”

    “你也一样在找我。”

    蔡狂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梁癫笑了。

    笑得有点癫癫的。

    他的牙参差不齐,犬齿尖露,但白得令人炫目。

    “你的习性我还有不知道的么?”他说着弯身进了屋里,东抓西攥,然后还抱了一大堆东西出来。

    那是石碑、木牌、篾片之类的事物,有的小如拳指,有的大如椅凳,更有的像桌台那么巨大厚重。

    它们并没有什么特别,只是像本附在匾牌、驿碑、竹柬、木柱之类的事物,只不过给人刮了下来而已。

    它们相同的只有一点。

    那是都刻有六个字:

    唵嘛呢叭咪吽

    蔡狂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发了亮:

    仿佛那是两颗发亮的东西,使得低重的发丝也映着亮。

    “不见得刻上这六个字就是我的手迹。”蔡狂道,“密宗六字真言,人人识得,人人念得,人人镌得。”

    梁癫指了指那六字真言的左边。

    那是“口”字。

    “你的‘口’字总刻成圆的,而不是方的,所以这‘唵嘛呢叭咪吽’绝对是你的手迹,不会是他人的。”

    蔡狂一笑:“这世间轮回万物,同体同心,本来都是圆的,哪来方的!就算是方,便也是圆!始和终都同在一点,又哪分先后!你认得这个,也算是我知音。”

    梁癫虎虎地道:“作战多了,难免就成了知己知彼。”

    蔡狂张开血盆大口一笑:“说起对敌,我正要找你。”

    梁癫不假辞色:“你找我就好,你找我女儿干啥?”

    蔡狂:“这件事你还敢提?”

    梁癫:“我为何不敢提?”

    蔡狂:“我们总共交手几次了?”

    梁癫:“十一次,这次不算。”

    蔡狂:“你败了几次?”

    梁癫:“连这一次一起算,各胜六场。”

    蔡狂:“我呸!这次也是你败。你可记得第七次谁败?”

    梁癫:“……你那次运气好。”

    蔡狂:“我胜了你,按照我们比武的规矩,你要办我指定的一件事。”

    梁癫:“对了对了,所以有次我要你吃狗粪,怎样?滋味好吧?一次我要你去摸大笑姑婆的乃子,结果,哈哈哈哈……”

    蔡狂:“你还记得那一次你答应我什么吧?”

    梁癫:“哪一次?”

    蔡狂:“第七次。”

    梁癫:“……我答允把养养许配给你。你卑鄙。”

    蔡狂:“我不卑鄙,我是真爱她的。可是你不守信用,把女儿嫁给了杜怒福。”

    梁癫:“那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个?”

    蔡狂:“本来是。后来,我发现他们真心相爱,死也无惧,我也不为甚已。我是深爱养养的,她的相破了格,我以‘无上密’和‘大手印’护她,和她睡时,以‘睡梦披甲护身法’祥光罩之,可以使她渡过厄运。”

    梁癫:“嘿,听来伟大。我女儿命福两大,用不着你的妖光邪照。”

    蔡狂:“我现在来问你:那一次你答应过的事,你做不到,你该给我个交代!”

    梁癫这回有点期期艾艾了,“是我女儿不肯嫁你,不是我违约。”

    蔡狂:“但你还是办不到这事。”

    梁癫索性认了:“那你待怎地?”

    蔡狂嘿笑道:“你要不守信诺,你要撒赖,那都由你,我无所谓。‘南天门’的人,一向都是不顾道义、背信弃诺的,这种人该杀当杀!”

    梁癫怒道:“你别扯上‘南天门’!我今天知道你会上泪眼山,我便来了,明着是候你划出道儿来。”

    蔡狂:“我来的目的,是试一试他们是否情真不渝,此外,我们‘五泽盟’与‘天机’合并,要废此糊涂皇帝,杀J臣蔡京,反腐败朝廷,你加入我们,受我领导,教你走光明路,便可饶你不死。”

    梁癫:“你要干些大事,为何不加入我们‘南天门’?我引领你,你这等资质,才有指望成材。”

    蔡狂沉下了脸:“狂僧,那你是打横着不守信约了?”

    梁癫正色道:“我欠你一诺,这是赖不掉的,但你要我屈伏于前诺下,我不服;要我屈就加入垃圾不如的‘五泽盟’,我更不愿。不如这样:“今天难得你我又再会上,咱们且再来文武比上一场,较量一下,输了我认了,两次一起作算,自杀当堂,当把命偿;要是赢了,便算抵诺,各不相欠,如何?”

    蔡狂血盆大口一张:“你这叫不屈?这只叫天堂有路你不走!”

    梁癫犬齿一龇:“天不容人,人不容天,狗改不了吃屎,我送你下地狱!”

    铁手听到此处,觉得再无可忍,当下朗声道:“两位本是同道中人,武林好手,而且大敌当前,大军压境,理应联声共气,敌忾同仇才是,为何要弄得这般仇深似海,玉石俱焚?闹得个天崩地裂、天地不容,到头来,只便宜了共同的仇敌!”

    梁癫斜睨着铁手,龇着牙道:“他是谁?你们‘五泽盟’请来的帮手?不必求我加入了,一块儿上吧。”

    梁养养忙道:“爹,他是铁游夏铁手铁二爷。”

    突然,梁癫两只眼睛中,其中一只的瞳仁里,绽出一滴如血的鲜红:

    “昨天,在苦泪乡,在金鱼坡看我拉房子的──是不是你!?”

    铁手吃了一惊。

    ──当时,自己只是看了一眼,就匆匆离去了。

    一路上,有那么多人在看狂僧拉房子拖牛的,但他仍只一眼认出了自己。

    更令他真正吃惊的是:他已着了一击。

    狂僧梁癫看他的这一眼,使铁手突然觉得自己天心部位(即莲生活佛谓的‘第三眼’所在处),突然麻了一麻。

    这一刹间竟有身失、口失、念失的震动。

    少年追命 … 第四章 不怕

    其实他们已在一眼间交了一招。

    梁癫以密法的“最胜金刚”连起九节佛风,入定准提佛毋三摩地,将七俱胝佛毋的红血大净光发放过去,这种准提(清净无比)之力,也是法力中最威猛的,铁手硬受一眼,只觉天心发麻,一缕赤焰就要攒入心窍里去,铁手应变沉着,心念即时定于一尊,内火明点,大圆大满,八风不动,硬受一记。

    这是“天眼”之力。

    梁癫的修为,已经不必举手投足,不必拔刀发力,只要心随意起,念发气到,一记“眼刀”就已发了出去。

    铁手已着了他一刀。

    不过,在同一刹间,梁癫只觉自己印堂滋地一响,“眼刀”之力返照倒灌,反S在自己眉心间。

    梁癫顿时只觉七窍一蹇,闷哼一声。

    ──眼前这年轻人,竟是内力惊人若此!

    梁癫一听说是铁手,就试了他一记“眼刀”,主要是因为:

    梁癫不喜欢捕快!

    他亲眼看过军队如何屠杀过手无寸铁、无辜和平的百姓。

    ──假借旨意任意杀戮老百姓的官兵,连盗匪都不如!

    他目睹衙差怎样鱼R百姓、欺凌良善。

    他眼见所谓官兵,竟和土豪劣绅勾结,假借朝廷意旨,作威作福,恣肆行凶。

    梁癫一向都觉得:人生之所以生下来,是因为他前世作了孽,背负重罪,因而,要来人世间受这一场苦:一生下来就哭,死的时候人为他哭。

    而这些如狼似虎、欺善怕恶的“狗腿子”、“鹰爪子”的衙役和官吏,就是九天十地、魔王夜叉的化身,前来折磨好人、善民的。

    他恨透他们。

    ──越有名的官差,就是手沾血腥最多的魔头:要不然,他们如何从尸山里堆着尸山里踏上青云之路!

    是以他一照面,就赏铁手一记“眼刀。”

    ──一招就要这为虎作伥的滚下山去。

    没料对方竟能在毫无防备下,硬受了他一刀,还以一种超乎寻常、招出自然的大力气,不出手、不还手、不动手的便反击了自己一记。

    ──若说攻势凌厉,或不如自己那一记“眼刀”,但若论其势浑宏,则犹远过之。

    梁癫心中甚为震动,而他双耳也给这一记反击震得嗡鸣不已。

    看来,这名捕铁手,真个名不虚传。

    这时,却听铁手心平气和的道:“是。我在苦泪乡前,确已得逢狂僧法身,当时因恐冒昧,未便上前自我引见。”

    梁癫冷哼一声:“虚伪。”

    蔡狂一双黑白分明的厉目,早在发丛里左看看,右看看,猜出了梁癫已递了招,也明白狂僧并未讨得了好,当下嘿嘿干笑了几声,道:“世上不许人虚伪的人,才是真正的大虚伪。”

    铁手笑了笑,问:“为什么呢?”

    蔡狂最是喜欢议论,见铁手这样问,心中自生亲切感,便道:“世上有谁不虚伪?难道你不喜欢的人,一见面便骂?难道你爱上的人,你一见着便上前搂抱?要是性欲冲动,难道你能随便抓个漂亮女人就可解决?你要完全不虚伪,还穿衣服遮遮掩掩干啥?不如全部脱去,到处乱幌!有些虚伪是必须的!坦白说,见老杜和养养这般恩爱,我心里很妒忌,但我心里为养养高兴的感觉来得强烈些,所以才强把妒嫉心压下去,才不致于一刀杀了老杜!老实讲,我见着癫老鬼,一眼就火大,恨不得一刀杀了,乱刀剁了,将之喂狗饲猪逗布谷的,但我还是先行忍下了,说明了讲好了才打,以免胜之不武!”

    梁癫冷笑道:“那是因为你虚伪,所以非要把它说成天下人人非虚伪不可!”

    蔡狂道:“你不虚伪?你一上来就暗算铁手,但又吃了哑巴亏,还装没事人的模样,这不叫虚伪,难道就叫卑鄙不成!”

    梁癫吼了一声:“你!”

    铁手忙道:“狂僧只是要试一试我是不是冒牌货儿罢了,他的内力深湛,已到无动不舞、无动而武的境界,要不是他收了力,我可要出丑当堂了。”

    梁癫冷哼一声,语音倒柔和了起来,“话倒说回来,我上山来帮杜老会主对付大连盟,这狂王八上来是想抢老婆的,你上山来却又是为啥?”

    铁手道:“是诸葛先生派我来的。”

    杜怒福动容道:“对了,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不知道二爷来此。所为何事?不知诸葛先生有何吩咐?”

    铁手道:“他要我尽一己绵力,为青花会、燕、鹤二盟抵抗大连盟的进侵。”

    梁癫道,“诸葛老儿有这么好?他自家的门前雪尚且扫不开了!”

    铁手下了决心,把话说了下去:“另外……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长孙光明喜出望外的道:“诸葛先生既慨然遣来高足相助,便是我们一会两盟的恩人,他有何差遣,我们当尽全力。凤姑,你说是不是?”

    伏鸣凤即道:“诸葛前辈有什么指示,尽请吩咐,尽说不妨。”

    杜怒福也道:“请说,快说。”

    铁手道:“我们要相借金梅瓶一用。”

    杜怒福叫了一声:“什么!?”

    长孙光明肃容不语。

    凤姑低低的啊了一声。

    铁手见状即磊然道:“金梅瓶原属商贾刘芬所有之物,我们要此物也不外为了物归原主,诸位如有不便,此事可慢慢再议,在下也决不夺人所好,强人所难。”

    杜怒福颇有为难之色,向长孙及凤姑低声犹豫的道:“这个……你们之见……这事……”

    在杨花树下的梁养养却断然的道:“可以。会主,我们不靠这个……”

    杜怒福扪着胡子,一副委决难下的样子。

    凤姑强展笑颜,向铁手婉转的道:“要是别的事,我们都一定能做到,只是这事,我们别有苦衷……”

    却听蔡狂在旁大叫:“虚伪!虚伪!”

    梁癫斥道:“你这疯子,尽呼啦嚷什么嚷!”

    蔡狂张狂地道:“这小子摆明说来襄助,结果是旨在夺宝;这几人刚才剖心剜肺的说不遗余力,结果一听要割爱让宝,连忙不打招呼回头走,这不是虚伪是什么?”

    铁手闻言忙道:“助拳是助拳的一回事,求宝是求宝的一回事,铁某衷心前来,尽一己之力,为拒J恶,就算诸位对金梅瓶不能割爱,也决不影响此事。”

    凤姑虽是女流之辈,但说话意甚坚决:“既然诸葛先生所求,我们一时未能办到,二爷臂助美意,我们也不敢领受。”

    铁手道:“这──”

    心下却已意决:就算他们不允,他自己也会暗下留在此地,在旁力助便是了。

    长孙光明却问:“在下素知诸葛先生光风霁月,和光同尘,早把山高谷深、绿柳花红看作清净土,对俗世瑰宝,都不放在正法眼藏里,却为何对金梅瓶生起兴趣来呢?”

    铁手行事,向来审慎,在回答之前,想了一想:是不是应该告诉他们?万一这当中有蔡京的人,给他们D悉机变,对诸葛先生的行动,岂非更置障碍?

    长孙即表了然:“如果不便,这话便算在下多问了,铁二爷忘去便可。”

    铁手道:“家师要金梅瓶此物,决不是为了他自身私欲,但内里因由,未到关头,一时未便言明,乞请诸位见谅。”

    杜怒福歉然道:“二爷言重了。却是我们让先生失望了,有失礼数,只是因为……”

    他欲言又止,望望养养,眼里尽是不舍依依。

    蔡狂看了杜怒福一眼,又看看梁养养,然后,目光又转到长孙光明和凤姑二人正在深情的对望里,不怀好意的嘿声道:“莫不是你们真个信了那些呃神骗鬼之说:有了它,你们才能有情人终成眷属不成?”

    此语一出,杜怒福和梁养养脸色一变。

    长孙光明和凤姑脸上也现出怒容。

    蔡狂却旁若无人,迳自说了下去,“要是真的,不如我也来争夺此物,说不定,金梅瓶一到我手,养养、凤姑,还有这位做人奴婢的小娘儿,全都嫁了给我──那时,我还嫌多不要呢!说不定,诸葛先生临老入花丛,色心大起,为的也是这个呢!”

    蔡狂这几句话,可说是一口气得罪了杜怒福、梁养养,长孙光明,凤姑、铁手等五人了。

    长孙光明第一个发难:“蔡狂,你也狂够了吧?七分半楼没你张狂的地方,你玩够了,下山去吧,要不然──”

    蔡狂却为他能一下子得罪那么多人而得意洋洋:“要不然怎样?你们,”他指着长孙光明、凤姑、杜怒福、铁手、梁癫、青花四怒遂个的数:

    “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五,你们都一块儿上吧。”

    “我蔡狂,还真不怕呢!”

    “人多有什么好怕!”

    “我只怕人少!人少没热闹,人少寂寞!”

    “来来来,我不怕,我一向喜欢以人少欺人多,以寡击众!”

    少年追命 … 第五章 不死

    梁癫解下了身上的粗索。

    放下了屋子。

    他的动作很慢。

    如临大敌。

    ──蔡狂的确是他的大敌。

    他们已敌对了二十年。

    “疯子,是你太嚣狂了,杀了你也怨不得人。”

    “最好你能杀得了我,”蔡狂吃吃地笑道,“不然,上回你欠我的没还,这回又惨败,你还是杀死自己好过些了。”

    “你们二位通晓密法佛义,却又何必拳来脚往呢?”铁手见二人就要动手,忙道,“你们刚才不是说过吗?除了武斗,还有文打!为何不先来个文比再说呢?”

    他不希望这两人会打起来:

    ──既然梁癫欠下蔡狂一诺,一旦这次败了,只怕就得要付出性命的代价;蔡狂狂傲一至于斯,一旦落败铩诩,定必无法忍受。铁手忆起诸葛先生和知交大石公在“神侯府”里一番感慨万千的对话。当时,自己和追命、无情都在场……

    诸葛:“七帮八会九联盟,良莠不齐,如果联手共抗,实力倒远胜蔡京指挥童贯统领的‘十六杀手奇派’,只可惜,他们之间,多半彼此残害,互相殴斗,有的已给歼灭打散,有的早已向蔡京卑屈求存,偏是由大将军统率的‘大连盟’和‘朝天门’日渐壮大,直属蔡京的‘万人敌’也实力日壮,至于‘铁剑将军’和‘青帝门’却互拼不已,力量对消,少林一味出世,武当只顾修道,五岳剑派早已互斗得个人材凋零,中土武林,花果飘零,有骨气的多遭杀戮,有良知多受残害,人材不能出头,高手后继无人,如要在绿林、江湖道上找出对抗蔡党横肆,只怕只有借重中原之外的门派实力了。”

    大石:“本来‘南天门’、‘五泽盟’、‘迷天七圣’、‘下三滥’、‘太平门’、‘霹雳堂’、‘金风细雨楼’等组织,尚可抗衡,无奈他们都互不相让,勇于内斗,疏于外敌。想当年,‘南天门’门主钟诗牛不肯易名为‘南天盟’,不肯加入‘七帮八会九联盟’的组织里,自成一家,志比天高,遂成一股清流,行侠世间,专劫花石纲,专门对付假借奉旨搜刮民家的贪官污吏,令人肃然起敬。‘五泽盟’盟主蔡般若,屡崛屡振,自创‘般若神指’,领导门人,锄J去恶;蔡京曾以国库财帛在天下各地建他自己的长生祠,并将先贤忠烈司马温公、范纯仁、苏氏父子等立碑刻石,称之为元佑J党,刻意诬蔑涂污,蔡般若和钟诗牛便见一处毁一处,遇一碑碎一碑,天下豪士,闻之莫不额手称快,可惜,他们二人却又斗了起来。”

    诸葛:“说出惭愧,魔头恶人,较能为了彼此共同的利益,能够昧着良心,舍却私见,紧紧团结在一起,同一阵线,打击敌人。所谓正义之士,正道侠客,反而相轻互讦,谁也看不顺眼谁,为些小事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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