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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到逆境,因为顷刻死生,活得壮烈,所以份外难忘。
无情的脸色也白了。
奇怪的是,两人一用心力,脸色都白了:也不知是他们肤色分外白皙,还是心血特别少,或是一运劲就如是效应之故——可是,他们不管来历、师承、武功、使劲的法门却又完全不同。
现刻三鞭的形容,可谓既恐怖,又诡异,而且古怪,还带点诙谐。
因为他*近前来时,身上还倒C着无情的三支背弩“三点尽露”的第一杀着:“朝天三柱香”的箭。
还有仇烈香的飞刀。
更瞩目的是,是无情整个“双飞”轮椅,都附在三鞭道人的身上!
那是因为在轮椅扶手柄上,弹出来的尖刃,正刺入了三鞭的体内,并且深深的嵌了进R身里,三鞭甚至没有把它拔出来,是以,“双飞”便跟这道人“连”成了一体,成为了一种极诡怪的映象。
也就是说,三鞭走过来的时候,不但整个人成了血人,而且他还“黏”着一驾轮椅一起“走”过来的。
月夜下,这形象可谓诡味至极。
更诡奇的是:道人身上,并没有血。
——按照道理,三鞭身上至少有十七八处伤口,血流遍全身才是合理的事。
可是三鞭身上并没有血——如果规定“血”一定是红色的话。
他身上流着的是“青血”:
与其说那是血,不如说那是脓汁,沾在他自己衣袂上,居然还冒出了烟,起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泡,还发出了微微的“波波”之响,而且发出了极其恶臭的味道。
由于三鞭重新“活”了起来,形状太过惊人,以致连追命和任劳、十杀手的战团都停止了动手、齐齐向这儿看了过来。
一看,也不禁目定神呆。
无情说的那三个字,大家都没听清楚——这一次,连就在无情身边的仇烈香,也没听见。
因为她乍见一个死里复活、活得比死还难看的三鞭道人,由是她胆气不小,也不禁呆住了、愕着了。
可是,无情那小声吐出大约是震动说给自己的错愕听的三个字,却在场中有一人一清二楚的听到了。
可能,他心中也正在讲了这三个字。
——他就是一不小心给追命一脚踢倒跌了个仰八叉的任怨:
“山字经!”
他再大声的说一次。
——因为再也忍不住了。
沉不住气了。
无情脸色煞白,点头:“是‘山字经’的功法。”
任怨忿忿的接道:“我就说‘山字经’一直在仙长这儿,我一直都知道,我没有猜错!山字经只是毒功,还有一种起死回生的功法!这就是!这就是了!“
别人几乎完全听不懂这素来沉着的任怨忽然如此激动,大吵大嚷个啥,无情却听得懂。
无情乍见,虽不致任怨的激动,但也相当震动:
“果然是三鞭盗取了‘毒步天下’的‘山字经’——那案子今天还是破了!“
无情是听诸葛先生说过“山字经“的故事和来历。
“老字号“温家出了许多制毒好手:有的是用毒高手,有的是配毒高手,有的以毒治人,有的以毒害人,共分“大”、“小”、“活”、“死”四个字号,合称“老字号”,渐渐以“活字号”与“死字号”最活跃。“死字号”负责害人与杀人,毒死人的一定最唬人,在武林中声威最大。“活字号”是治活了人,能救人的一定最受欢迎,在江湖上也最受人维护。
可是“活”、“死”二字号,都得要“大字号”把毒研制出,而研制出来的毒和运用方式,就由“小字号”来收编发配。与是,“死字号”和“活字号”的人都尊重“大字号”,因为没有“大字号”对毒力的创造和研究及发明,他们就像军队中有兵有卒但无兵器盔甲可用。同理,他们也力图巴结讨好“小字号”的主事人,希望能取得最新毒力的传授和调配方法,增强自己“号”里的实力。
“毒步天下”温蛇就是“大字号”里的一流人物,是主事人之一,他所创的“花生堂”更一度是“老字号”代表重地,他所辖的“知不足斋”更是武林中无人不惧、莫敢不从的“用毒圣地”。
由于他所发明的,不管活人还是杀人的,都很有威力,杀伤力奇巨,所以,不但武林中人都不敢招惹他,江湖好汉也处处结纳贿赂他,连号内的同门也多方示好,希望有温蛇提供威力强大的毒方和援助。
直至温蛇研制出“山字经”之后,曾宣称他已:找到毒力和功法的配合与运用,二合为一,天人合一了。“不过,不久之后,他却心态大变,脾气燥烈,下手歹毒,杀了几个不该杀的人,得罪了几个强大的帮派和势力,而他,好像也受到“小字号“的反映和警告,自行宣布暂隐江湖,而且还表示”山字经“乃”应无其事。创发明无功,已将药方制法全毁,以免误人误己”。
未几,温蛇也离奇逝世。
他一撒手尘寰,立即有人在他灵堂“花生堂”前展开争夺战,后闻说是由一道人用毒计及炸药杀伤了竞夺者,得手而去。
这个下毒手的人有传就是三鞭道人。
(全文请看“山字经”)
少年无情 … 第二章 武林那末远,是侠也断肠
这是诸葛先生告诉无情的武林传奇。
诸葛先生、大石公、哥舒懒残、舒无戏这些“自在门”好手或好友,常常都跟无情谈很多江湖事,他们的目的,无非是除了怕无情不便行动,心情闷,供以消愁解困,同时,也有悉心培植,让他在未涉江湖之前,先行多了解一些江湖风雨,武林风霜,以免日后真的行走于黑白道上,万一应付失当,坏了大事,误了性命!
更重要的是,无情也愿意听。
想听。
他常眨眨黑亮亮的眼珠怀想:真的有一日,他也能参与涉足入那一个多风多雨、多险诈多险滩,多激情多侠情的江湖上,那又会是怎么一个局面?他会迷失其间?还是逆水勇进?或是中流砥柱?抑或溺毙其中?
他人在轮椅上,只能怀想江湖。
可是人近青年,只能遥想江湖,那多花多柳、多仇多煞、多刺客多杀手多侠侣多梦想的江湖……武林那末远,是侠也断肠。
诸葛先生看到无情的眼神,心中就痛了一痛:
(不行,就算余儿无法行动自如,也一定让他去江湖上闯一闯,要偿他夙愿,这才不枉他这一身智谋才情、坚毅心情!)
——如果要达成他这愿望,就一定要心忍、心狠些才行。
忍心些才能调训他和其他弟子们武功。
狠心些才能让他和其他子弟可幸免于江湖鬼魅魍魉的魔爪中。
——如果能让这些亲如儿女的门生能够遂大志、能保福安,他宁可作严父,而不为慈父。
那是诸葛正我当时的感触,无情并不得而知。
他只是沉醉在他所响往的江湖里:相形之下,武林中赤LL刀光剑影你胜我负的斗争,还是远比宫室里党同伐异你虞我诈Y森森的陷害来得清脆俐落、痛快淋漓多了!
他从诸葛小花口中得悉:原来世叔与温蛇也是世交。
温蛇原本是有志于研究一种毒力,或是一种功法,能够冠绝天下,只要他能掌握了,或找可托重任的传授予之,就可以号令天下,同时也震慑皇土,让J臣惧而乱贼诛,使逆将忌而贪宦畏,平盗寇而?叛徒,平靖天下,无有不从。
而温蛇的志愿,也是要光大“老字号”温门,同时要使得“老字号”温家人马步向正途,为国尽忠,为民除害,为人谋福,为世所用。
诸葛正我本来就看好温蛇。
因为“毒步天下”温蛇,本来就大气大慨,而且才气纵横,堪称大智大慧,独步天下,博学旁通,故寄望甚深,甚至,诸葛神侯和懒残大师乃至天衣居士,都分别将自己武学上和药物上的启悟及知识,皆提供给温蛇,以期他早日达成宏愿。
开始,温蛇殚精竭智,出尽浑身解数,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不是输在运命多舛,就是在重要关头,无法打通要害,冲开关节,到头来还是有小发现,而无大成就。
过程可谓甚为艰辛。
温蛇为研究“山字经”(原为“三字经”:即毒经、内经与脉经共振合运三次为第一境,“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为第二境,“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是第三境的层层推进,易名为“山字经”)之际,很惶恐的发现世已几近无“英雄”矣,暗器、流矢、火药的发明后,连将军的作战能力,已不受重视了。学界的理论,发明的也早给人发展了。要独创一格、独树一帜的成大事,恐已不容易,哪怕是诗歌辞藻,亦已为古人写满了,后续无人了,更何况能承先启后、继往开来!温蛇所创毒法,不是过毒,与世有害,就是过高,当世无人可成。
直到最后,温蛇毕竟是人中龙凤,终于在他个人一次大冲突和可怕的打击里(详见“少年诸葛”系列,顿悟了:“制毒非正道,正法不为功”的理据,把毒和功,与经脉血气的运用结为一体,终成就了“三字经”。
这“三字经”创了,为了证明是否能有他预期的功效,是以温蛇也自行修习起来。
修炼的结果,使他非常浮躁忧虑,原本他答允诸葛送几幅书画,以贺日后成立“神侯府”。诸葛见他迟迟未送过来,辗转托人,婉转相催,结果终于送来几幅字画,诸葛一看,大叫一声:
“不好!”
无情但是听到了诸葛转述,就问何事?诸葛叹道:“他画给我两幅画一幅字。一幅画已经不成章法。而字,真是笔走龙蛇,但一字草一字隶,一字篆一字碑,全无定性,像是十一、二人联手各写一字似的。还有一幅画,画的是一个高僧,侧书‘大宗师’三字,我初以落笔灵俐雄浑,不疑有他,但忽觉蹊跷,挪近一看,烛光下,那高僧眼珠竟会转动的!”
无情当时听了童心大作:“那有什么不好?眼睛会动么!那可奇了!”
诸葛仰天叹道:“画是难得字是奇。坏就坏在,我只看出了四个字。”
无情问:“什么字?”
诸葛道:“走火入魔。”
后来才得悉,温蛇透悟了三道唯一、三教合一之法,用在毒经上,以功为法,以法为毒,以毒为功。可是,一旦练成,不但心性全失,心浮气燥,才省悟毒已入身,侵入膏肓,身心皆毒,人毒合一。
最可怕的,是这毒法一成,一旦运使在不正当之途径,已经不必动武了,就可以凭风布置毒,有流水的地方就会中毒,有人畜之处便会传毒,非死不可,传染迅速,荼毒广远。只怕到时候生灵涂炭,非人世间,再无侥幸。要善加运用,却一旦练毒法者,本身已性情大变,浮躁销烈,连创始人温蛇都不能幸免,更何况他人或定力毒功不如他者?
温蛇发明了这毒力后,省悟到:只有将之毁了不可!否则,灭绝的恐怕是天下万民了!
——所用之器一旦威力不可控制之时,或能力要比发明者更强大之际,一旦反扑,不堪设想。
于是温蛇要毁掉自己的发现。
可是事情已传了开去。
——至少,“小字号”一向是提供一切咨讯和补给,予温蛇研配毒力、研发毒功的;他们当然一早知悉并且热切期待。
还有“死字号”在等着这等杀伤力奇大的“武器”;“活字号”苦候以毒制毒,以活人命。
他们都在苦等。
期待。
——何况,温蛇身边也有不少人知晓这件事和这个发明,其中包括了温蛇的继室李吻花。
随后,温蛇猝然亡故。
他到底毁了“山字经”没有?可是谁也不清楚——不过,毕竟,自己穷十数年以上发明的东西,就算横下心来,也不是说毁便毁的。
也就说,“山字经”,很可能仍在“知不足斋”里。
诸葛知晓了这件事,本在道义上要过去保护温蛇的遗孀李吻花的,但其间为“千手王”之案件拖怠了。
之后,便是盛传中的“花生堂血案了:一众武林高手,全遭暗算,炸伤炸死,而一位道士盗走夺取了“山字经”。
——这个道人很可能便是三鞭了。
少年无情 … 第三章 心里头一个不可摧毁的梦
这便是无情所知晓的“山字经”。
诸葛也跟他提到过:据悉“山字经”的功法只要初成,已经可以“起死回生”,不过跟活死人无异;连影子均可“化身分神”,但却无灵性!无论受了多重的伤,只要一息尚存,都可以活回来,但如尸变。光是初习,已有此功,无异让许多人引发贪念。
当初,听来真有点匪夷所思,而今,却是亲眼目睹。
诸葛原也想为温蛇一家报仇,但三鞭一直联结蔡家,初又仗元十三限保护,实在不好明目张胆的下手,牵一发足以动全身。万一让蔡家的人以为他旨在觊觎“山字经”,更加百辞莫辩,故而一直迟迟未动,谋而后发。
不过,以诸葛与大石公的估量都是:
“以三鞭为人,若已成就‘山字经‘,肯定已不必寄人篱下,嚣狂十分,大开杀戮,而今仍如此畏首藏尾,仰人鼻息,想必手上并无’山字经‘,纵有,亦未必能习有所成。“
“也说不定三鞭夺的并不是真的山字经,以温蛇的机谋,只要他气绝前有片刻机会,一定会设法不让他苦心孤诣创研的‘山字经‘为人轻易所盗。“
这是诸葛和大石公的推论。
无情都听了。
听了他就记住了。
——他这个人,看过的,读过的,听过的,甚至吃过的,嗅古哦的,摸过的,他都会记住的。
记不住的,是因为他认为不重要的。
而今,今夜,他亲自会战三鞭。
亲眼目睹了三鞭道人的起“死“回魂!
——那就不是“山字经“么!?
那不是“山字经“的毒法还是什么!?
所以,有关“山字经“,无情跟任怨在这一刻,有了个交会点!
所不同的是:
任怨切切而处心积虑的,要夺取“三字经“,为一己之欲。
无情念念而耿耿于怀的,要侦破“三字经”之案,替世叔为温蛇一家雪一大仇。
其实,那个关于温蛇的江湖传闻,对无情而言,好比是一个“梦比梦更梦”的启悟:
温蛇本来就德高望重,位尊名大,但他为了追寻心中的一个梦想,不惜放弃一切,虚渡华年,以数十荏苒,来发明“山字经”毒功,成就人世不灭之功。
这是一个梦想。
几经艰辛,终于成了现实。
——他实现了这个梦。
可是,就在他发现终于能实现这个美梦、这个幻梦终于变成了现实的同时,却惊觉了这是个噩梦!
他必须要摧毁这个恶梦!
他还得亲自出手去毁灭这个他亲手建立的梦!
——这个梦,一旦达成,竟比梦更梦,到头来,他的理想,他的努力,仍只是一个造就不了现实的梦!
可以见得,他当时内心之挣扎和苦痛!
——到底,是不是因此之故,他才没彻底摧毁“山字经”?还是他遇祸猝然,不及摧毁?或是他本身永远有一个不能摧毁的梦,在心中,而遗爱在人间?
很多人心中,都有一个(至少一个)不能摧毁、牢不可破的梦。
这是他内心的最后阵地。
且不管那是不是凡夫俗子的发财梦、桃花梦还是名利梦,或是绝高人天下太平、造福万民、自在无羁的幻梦,但人生总是有梦,总要有梦,就算是春梦一场,也总比无梦一世的好。
你呢?
因而,无情特别为温蛇抱不平。
——他本来已“独步天下”,但为了要造福天下,最后成了“毒步天下”;他又要为了“毒祸天下”,所以反而以身殉毒,与毒同眠。
他自度无法做到温蛇的境界,他唯一能做的,是谁对温蛇家人动手劫夺的,谁亵渎了温独步遗体的,他要绳之以法——如果没有绳子,用“明器”也可以!
任怨自知失言,即道:“盛少捕头,你破什么我不管,但三鞭是我们的头领,我们一定得把主帅救回去,不然,我们的给天下雄豪笑话了!”
他说的大仁大义。无情道:“你们今晚要杀便杀入一点堂来,谁可以摆摆尾巴说走便走!”
任怨一跃而起,浑忘了脸上一头的尘,左上角还有个小圆D不沾泥:“姓盛的!我们的主力马上就杀到,你缠住了三鞭不放形同找死!”
忽听仇烈香道:“你自己看一下:到底是我们不放过这牛鼻子,还是这鸟道人不放过咱们!”
仇烈香这么一说,无情乃至任怨、追命甚至任劳,这才发觉:
情势的确不象自己刚才所拿握所以为的样子:
就在无情与任怨说到有关“山字经”的时候,三鞭悠悠晃着,像游魂地悠着,然后他就开始变裂。
影子……
影子
影子……
影子影子
影子影子
影子影子
影子影子……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影影影影影影影……
影……
愈变愈多,愈变愈快,变的幢幢鬼影,包围了无情,包围了烈香,包围了大家,包围了姓孙的那中年汉子,甚至包围了院子,包围了寻梦园……
只听三鞭狼嗥鬼哭的嘶声吼道:
“——我就知道你们两个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直都在觊觎我的山字经!今晚我受了这般的重创,你们谁也甭想给我活出去……”
每个人都给他的影子包围。
院子里,恶臭难闻的气息更浓烈了。
什么都给他鬼魅一般的影子包围了、遮掩了、覆盖了——
包括月色。
和夜色。
除了一物——
一人。
少年无情 … 第四章 觉来梦梦了
魅影幢幢,几乎满布了庭院。
——鬼影,几乎是铺天盖地而来,浩浩荡荡的杀到。
这些仿佛来自幽冥的暗影,成了三鞭手上的大军,以一种腐朽的妖氛,向“寻梦园”里的人*杀了过来。
三鞭“复活”,鬼影成军,谁都感觉到恐怖妖异,怖秘难言,但最震动的还是曾听说过或打听过“山字经“威力的两个人:
无情和任怨。
对两人而言,虽然反应都是:“啊,真的有这个的——“可是,心境却很不一样:
任怨是又惊又喜,贪念强烈升起:
——就是这个!
(我就是要学这个!)
(练成了这个,可以起“死”回“生”,可以威怖示人,可以横行江湖,可以“毒”霸天下!)
(我就是要这个!)
然而,无情的反应却是难过失望,还带点怒愤:
——居然是这样!
(看来,“山字经”真的是落在这个无行道人三鞭的手里!)
(“山字经”竟只是这种诡怪的武功、心法,那温蛇穷一生之力的精研岂不太浪费了!?)
(光是为了这事,也得杀了三鞭,不让这恶法病毒流传!)
却还有一个人的心思,虽然震惊,却不是逗留在三鞭布下的“山字经”大法上。
这个人就是追命。
使他更震讶的是:
那些鬼影子,对场中每个人,包括任怨任劳都形成了包围,但却包围不了一个人:
——这个人就随随便便,还带点猥琐的站在那儿,可是连鬼影都不敢近前,至少,不敢*近他身前,仿佛连魅影都得对他网开一面!
这个人就是那神容阿谀、满脸疙瘩,但态度谦卑,举止却十分有度的孙总管!
孙收皮没有动。
他只是站在那儿。
甚至,还有点寂寞的感觉。
——追命是感觉到他的感觉,却不知这感觉因何而来。
很奇怪的是:人们总是觉得“寂寞”,仿佛是心灵高尚、境界很高、修为很深,甚至样子很好看、很漂亮、很潇洒、很高明的人才会产生的感觉。
其实不然。
形容猥秽、生性卑微、出身贫贱甚至寡廉鲜耻的人,普通平民,一般百姓,也一样会产生寂寞、落拓之感的。
这点不是武功高强或容貌俊俏、境界高深的人之专利。
正如“做梦”一样。
很多人错以为只有少年男女才有梦,甚至以为越是漂亮有气质的人儿才会有美丽的梦幻和梦想。
事实并非。
普通人也一样能拥有富丽堂皇的梦,梦也不是任何人的专利,跟人长得好不好看也无必然关系,不管老少男女,人品好坏,可以说是人人都有他的美梦。
没有梦想的人其实生不如死。
说自己没有梦的人只不过是因为心死,不是真的无梦,只不过发现与其梦想不如实干,才比较能实践看来穷一生生之力也达不成的梦境。
那是实干者用清醒来觉梦。
可是梦比梦更梦,当你以醒觉梦,到头来,可能发现觉醒也不过是一场梦,而梦比梦更梦,空比空更空,人生不过是一场梦,又何必觉来梦梦了?
似曾有梦。
我亦曾有梦。
——如果可以,我们但愿能再做场梦,继续梦梦下去。
但愿长醉不醉醒,大概也就是这个意思,只要把“醉字换作“梦”字。
——醉和梦,本就是一体两面,有的人不善饮醉,但喜欢梦;有的人无法入梦,只好选择了醉。
梦是我们的权利。
所以不要笑人有梦。
有梦是好事。
实事。
谁都会寂寞。
谁命有寂寞的时候。
可不是吗?
追命此际就察觉了孙收皮的寂寞和落拓。
可是他就那么一“寂寞”,那些魅影全都不敢近前,不敢向他包抄。
而追命刚才本来有几次已镇住局面,正欲掠过去助无情和仇烈香之际,却被一种奇特的“感觉”扯了回来。
那是一种动力。
不是一种攻击。
对方其实没有动手。
追命只在背后“感觉”到这一种:
煞气
——那好比是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
其实,还感觉得到了“痛”。
追命只要一动,意欲突围出击,那煞气就忽然在他后面,或在他的死角,抑或在他身上唯一破绽处凝聚集中,那好比一种“黄雀在后“的危机,使得”螳螂“不敢立刻捕”蝉“。
追命马上凝住不发。
他知道这“煞气”乃来自孙总管。
然而孙收皮并没有出手。
甚至没有说话。
看孙收皮的形容,实在很难联想到他那么个卑微的样子,也可以发出那么凌厉而且强烈的“煞气”来!
如果问追命在这战团中,他最顾忌的是谁?他的答案肯定不会是任劳任怨甚至三鞭,而是这个貌不惊人的,独在月下负手观战的孙收皮!
如果问的是任怨,任怨除了刚刚震慑于一朵花下。
那是一朵如果在悬崖边怒放的花。
份外艳——
杀死人的花!
这时候,三鞭已巍巍颤颤的走近了盛崖余与仇烈香。
今天晚上,他已负伤甚重,使他迫不得已要亮出看家法宝,这一战,他要是活不了那是谁也别想活了,要是他活得了在场的看到了也休想活回去——包括对敌人阵容对己方的人,他都动了杀机!
——一定要给他们死,才不会把消息泄露!
若要“放过”,大概只有一个——因为只怕还轮不到他来放人,而是对方放不放过他。
他拥有“山字经”,一旦给人得悉,必然惹祸上身,麻烦如秋蚁附毯,挥之不去,万一搞不好,还惹来杀身之劫。
所以他不到最后关头,决不肯轻易动用“山字经”里的毒力和功法。
可是更麻烦的是:
他并没有练成“山字经”!
最大的问题是:“山字经”里有些关键和层次,是无法打破,更无法推进的。
他若照着练,恐怕,反而给魔头噬声,功未成身先死!
不过,他照着练,也不是一无所成,的确,他仿佛感应到一些奇怪的力量,例如像:月色、味道、虫豸、影子、火焰……都可以用作武功上的配合,对敌人发动猝不即防以及相当难以抵御的攻袭!
而且还可以饱受重创、只要一息尚存,依然可以“毒力攻心法”,忍死回生,痊愈极速——只不过每次这样用上了,都得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不过,他若照经里指示这样练了,除了心浮意躁,心思恍惚之外,还容易走火入魔,五内交煎,而且,有些关卡和经脉,说什么也不能适调、打通,以致无法达成更进一步的境地!
少年无情 … 第五章 到底不曾悟
他要是真的得到了“绝世武学秘笈”,倒还真的不怕公开出手,因为他已无敌于天下,大可招摇嚣狂,无惧无畏——可是,他偏只能学得了一些,领悟了一些,但又有些锁是解不开的,有些根本没有匙。
他开始还生恐是自己领悟力不够,所以才练不成。
他对自己的武功修为,相当满意,至少,他也勉强可挤入武林第一流高手之列,可是,他毕竟也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手段够狠、下手够辣、手腕够滑,可是,他就知道自己的武功并无创意。
一如他修道。
——修道要有大成就,最重要的就是要有悟性。
正如修密得要志坚,成佛须得去执,学道一定得要有悟。
无悟不成道。
可是三鞭悟性就是差一些。
他能抄袭,能模仿,学得也不慢,就是不能悟。
无悟不成宗师。
无创不为大师。
——所以三鞭到头来还是牛鼻子道士,到处去偷窃人家在武学上的成就,来成就他自己的武功。
始终不能创。
到底不曾悟。
——他终究不知道,就是为了这种心态,以及他的人格太过鄙下,所以在武学境界上不能有更高的修为。
大凡任何学说修为、艺术、功德,如果为人太过卑劣,加上又不能坚忍力行,下死功夫未扎好根基,再聪明也只怕难有大作为,难得大成就,这是不可不知的。
他自己没透悟“山字经”,他甚至也觉得“山字经”有点问题,甚至有点不对劲,好像缺少什么似的,可他又说不上来,研究不出来。不过他还是偷学私练,却不知怎的,他总觉得任怨知道有这件事、这本秘笈。
所以他提防着任怨。
由于任劳一向帮着任怨,三鞭就连任劳也提防着。
可是,却不知怎的,蔡京却有一天找上了他,居然直接问起他“山字经”的事:
“你在练‘山字经’?”
蔡京问得单刀直入,神色严峻。
三鞭当时一震,也同时一怔:
——到底该不该承认?
如果承认,蔡京会不会开口要?
如果蔡京讨书,他给不给?
给,那就自己白搭了。
——那本秘笈,他不是不想抄录,而是极怪异的是:他只要有意要抄,无论怎么集中心思,都会抄成跳行飞字,飞砂走奶,弹钉露馅,Y阳倒错,就是无法能有一页只字无遗,准确誊录下来。
——这到底是什么秘笈?仿佛,字里行间,纸页笔墨内里,也蕴有魔法!
要是不给,只怕,就活不成了。
——到底,蔡京是怎么知道自己有这本书的?
三鞭道儿女大汗涔涔下,口里却道:“相爷神目如炬,我质资鲁钝,没练成。”
蔡京这才神容缓和一些。
明显的是:答对了。
——至少,没有激怒蔡元长。
蔡京这才微微一笑道:“你别害怕,君子不夺人所好。你的书,我不要。山字经,要是那么好练,温蛇早就交给老字号发扬光大去了。这秘笈,那么厉害,温蛇早就独步天下去了。我不沾这种耗时费力而又没什么结果的事。”
三鞭这才放了半个心。
蔡京又道:“不过,我要你誊录一册,以我名义送给一个人。”
三鞭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送人?
——送谁?
这样让人唾手可得,自然令为此秘笈用尽千方百计、叛友杀朋的三鞭忿忿不平。
但他又不敢不从。
不得不从。
——老实说,以蔡京势力与实力,纵要了他的命,也轻而易举,他也只有任其宰割一途了。
蔡京好像看出了他的心事,淡淡一笑,抚髯笑道:
“也许在你心中,正在认为现在的情况,正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疑臣叛,臣不叛亦罪;臣若谏君,形容抗命,只死一途吧?才不是呢。我们非君非臣,只属利益之交,彼此利用,谈不上这么高深的。可叹的是,世上无论忠臣J官,说的是良言谗语,只要在上的不听不从,就目之为昏君,不听诤言忠谏,且必以为忠臣良将,却不知君王真的从你所言后,是否天下百姓,尽皆为之大祸林R与否?说到底了,你利用我平步青云,有所依仗,我也只利用你才干珍宝,扩大我的势力。我才不疑你,因为不必要;也不*你叛,因为对我没好处。我知道你深忿元十三限已久,我就要把书送给他;不过,你这给他的是另外誊录本,里面只要关键处,作些更动,保管他练不着要害。对你而言,是暗里摆了他一道,必定快意。对他来说,必定甚感谢你的馈赠,也可将你们只间的怨隙化解消弭,你又何乐而不为之哉!”
然后蔡京盯着他,悠然道:“像你那么聪明的人,一定听明白了吧?”
三鞭道:“明白了。”
他是明白了。
至少,是明白蔡京的用意了。
蔡京不是要夺他的秘笈,而是利用他的秘笈市恩于人。
蔡京不是要帮元十三限,而是要害他。
——好比是用一种温柔的方式去杀害一个人,让他死得其所,死得安乐,但结果还是死!
——死的全无痛苦,待感觉到痛苦之际,已无可避免一死了之。
这才够毒!
这才算绝!
至于“山字经”。他要抄全书、正文,那还真不易克服,现在要抄录的是假本、节录、删减版,那还真有难事么!“
——何况,他早意欲要除元限已久!看不顺眼这个给人号称为“元神“的绝顶高手久矣!
他知道元限比他强!
他明白元神在武林中、江湖上、乃至蔡京心目中的其中,都要比他高,而且还高上太多太多了!
反正,他苦练“山字经“无大得,而今,抄下一本颠三倒四、七拼八凑的山字经,且看元十三限如何练得个半疯不癫的!
他现在明白了,也服从了。
不过,有一点他还是要问:“相爷,可否请教一事?“
蔡京睨了他一眼,道:“你想问我咋知道你手上有‘山字经’的吧?”
三鞭又在掉汗:“是……卑职虽练此经,同无所成,故一直藏拙,出手亦不敢示人,却不知……不知恩相如何……如何知晓卑职……”
三鞭应对过这么难缠的人物,这么高手、怪人、奇士、大官,最令他完全势拙、语塞、心惊胆战的,也只有两个人:
一个是诸葛正我。
一个是蔡元长。
——只有诸葛和蔡京能摸到他心里头的恐惧去,而他再狡诈再滑溜也沾不上他们的衣袂,掠不了他们的虎威。
蔡京反问:“你说说看。”
三鞭期期艾艾的道:“是不是……是不是多指头陀?”
蔡京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是多指?”
三鞭只好硬着头皮猜估:“多指头陀是相爷你安排到天衣居士身边的人。也只有我跟天衣居士交手的时候,也迫不得已用过“山字经”的技法,但仍制他不适。“
蔡京笑道:“你以为是多指头陀从天衣居士那儿打听回来的?“
三鞭看到蔡京的神情,汗又直自背计冒上来了,“不知……不知……不知卑职有关……“
“错了。“
蔡京竖起了两只手指。
三鞭自然不解其意。
“两个人。“
蔡京接下去说:“一个是元限。他跟天衣居士是师兄弟,是天衣居士告诉过他的怀疑,元限觊觎这本秘笈已久,用以配合提升他的‘伤心小箭’和‘忍辱神功’的关键,所以,反而却让我决定了这件事。”
“另一个,”蔡京说了下去,“你可能还只知道他,见过他多次,却不知道他的真身是谁。”
然后他哈哈的意气说,“他就是我府里的总管,姓孙,他喜欢人称他为‘收皮’。”
少年无情 … 第六章 一旦不成,可能大败
“收皮”,就是孙收皮:就是一个貌不惊人,但却丑得惊人,神情猥琐,满脸疙瘩,像一头浸在肥皂泡水后风干了那泡泡都结死在他额上、脸上、颊上了,没能脱落下来,他还常涎着阿谀的笑脸,令人担心他不小心万一笑得太过,把脸上的疙瘩互挤而破,恐怕也可以脓流披脸吧!
就是这个人,不出一招,却使追命顾忌甚深,无法向大师兄及仇烈香出手声援。
就是这个人,不知何时、何故、用何种方法,D透了三鞭已在练“山字经”,并且也可能是他,授计蔡京,让元十三限去练一种他如获至宝,依此才能贯通“忍辱神功”与“伤心小箭”两大绝学的独门武功,其实,只是一个壳,内里只是颠倒错乱、魔头反扑的怪胆,就好像一个病毒,侵入了体内,一旦生了根、咬住了不放,要把它杀灭,再排放出去,恐怕,已是百般不易,而且,也足玉石俱焚,形神皆灭的事了。
对三鞭来说,“山字经”还欠缺一些关键,使他无法有大成;又或是他欠缺了一些质素,以致没有办法透悟。可是,“山字经”有一种离奇诡昧的吸引力,他既无法练成,但也不能就此不练,他的感觉好像在用了一种什么药物似的,用了之后,通体畅泰,可是之后就加倍萎顿;一旦弃绝不用,又比死还难受。
所以,他只有“修习”下去,弃既不可,习又无成——他心中暗自惊惧:莫不是那温蛇Y灵不散,故意让那些在他殁后灵堂前抢夺他惊世杰作的叛逆者,互相残杀,就算得到手的,也承受诅咒惩戒,没有好下场!?
——难道这就是报应?
不过,不管练不练得成,这瑰宝他千辛万苦得来,他就是决不让人觊觎染指的。
但要制作出一本“伪书”,用来颠覆扰乱、侵害分化原来的经文,这一点,本来就是他的特长,也是他的特性,加上他对“山字经”文已有相当程度的理解,一旦改写删修,还真熟能生巧,游刃有余,要去制造、翻版一本“伪书”害人,这对三鞭道长还有办不到的么!
可是,从这件Y谋,他深刻的知悉了,有一个人,是决不可碰、碰不得的:
那就是孙收皮!
——深藏不露的孙收皮!
他现在布下“山字经”的毒功,以及祭起“山字经”的大法,要消灭眼前所有的人:包括伤他的人和他的敌人以及觊觎他的秘笈、目视他运功的人,可是,有一人他还是没这个把握:
这人当然就是一直不C手、不出手、负手观战的孙收皮。
果然,那些幢幢魅影,对这形神猥亵的负手汉子,仿佛为其煞气反弹,也无法形成包围网,没办法牢结那一股慑人心魄的魔力。
对三鞭而言,他祭起了“山字大法”,也是没办法的事。
他负伤已重。
只有死里求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