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逼仄的天空 (完结)

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正文 第 14 部分
书架管理 返回目录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为本市繁荣建设做出突出贡献,是建筑拆迁行业的精英表率,由b市市委举荐其为全国政协委员和xx省人大代表……

    市公安局蒋顺发局长,因病不能参加扫黑行动,并于此后提交病退报告……

    原b市公安分局丁未副局长,因配合省公安厅賈晋平副厅长,在跨省缉毒中成功破获xxx特大毒品案,并同时将曾坤黑势力残余骨干全部缉拿归案,由省公安厅委任为a市公安分局局长……

    李云峰喝着茶,仔细审阅小李交给他过目的报告,他马上就要作为市委书记去a市走马上任,b市的收尾工作一定要做得漂亮周到。

    a市那群领导班子及其省委后台,在这次事件中大部分垮台下野,大快人心。唉,但不知是由哪个后台强劲人士,接替他担任b市市委书记,简明把b市清理得一清二白,未来n年,肯定是全国犯罪率最低的治安文明城市,接任的市委书记无疑占尽便宜。不过既然简明放心让他去a市支持辛培,那自己未来的升迁也是指日可待的。

    虽然皆大欢喜,但家家仍有本难念的经,简明手下那几个人,也是各人有各人的苦恼。

    张汉成的烦恼,是现在见到穆遥就要脚底抹油迅速开溜,否则会被他挤兑死。但同时又庆幸自己仍然智力正常,上次骗穆遥简明出事不知道死掉多少批脑细胞,那小子是能随便骗的吗?万一因此掉了根毛,自己还不得脑袋搬家?

    老天,他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蹲在恬馨小筑门口等那小子打电话,完了还得一路跟踪追击,防着他想不开出事,那小子虽然瘦不拉几,可简直就是飞毛腿呀,而且心思多得不像话,跑完警察局就马不停蹄跑医院,有车不坐还偏爱用腿蹬,他跟着发疯容易吗?老骨头都快给他颠散架了。

    不过老板的命令哪敢不听,别的老板敢不听,他这个老板敢不听?!不想活了?!别说让他骗人让他跑路,就算弄盆洗脚水让他喝下去,他也得当成琼浆玉Y往下咽不是?

    賈晋平的烦恼就更长篇了,别人对他都嫉妒得眼珠子喷火,全国公安多如牛毛,谁能有賈晋平那么幸运?即使有个好老子,也不至于随便卧卧底,就连破两宗大案,平地青云飞上副厅长宝座啊。唉,可是賈晋平自己却很郁闷,相当郁闷,非同一般的郁闷,而且这郁闷根本没处说,说了也没人信。

    当了这破厅长,年薪没有过去一星期挥霍得多不说,受个贿还得提心吊胆,担心被家里老头子发现挨批,批个头破血流,张嘴闭嘴骂他王八羔子不爱惜前程,不思上进,跟了简明几年都没学到人家半点能耐。以前山高皇帝远,老头子哪里管得着他?!

    他乃乃的,这垃圾厅长,天天大会小会没完没了作报告,连个P都没空放,实在憋不住还得注意影响,夹紧P股憋着放,哪有过去爽。跟简明学?跟那个睚眦必报的Y毒黑手学?!賈晋平腹诽到此,明知心里的念头没人听得到,还是不禁鬼鬼祟祟左右窥看,没办法,简明实在太可怕。

    就是简明害他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为什么害他?不就是因为当初引诱yy暴露不良居心时,不小心泄露了曾坤在莞湖的消息,害得他的甜心小蜜以身涉险吗?但最后不是连根寒毛都没掉吗?想到这里不由打个寒战,幸亏当时辛培在场,不然陈平那死脑筋,没接到命令说不定真伤了穆遥,那他这个惹祸的,脑袋可要搬家了。

    那么多年鞍前马后地听凭差遣,勤勤恳恳地服伺左右,就因为他小蜜那点莫须有的“危险”,就对他狂使Y招,跟他老头子串通起来合伙陷害他,弄得他别说吸脑髓,哦,不不,气昏了,是别说吸骨髓,连小命都差点保不住。

    那次明明调走了人专等辛培来抢仓库,自己根本不用以身涉险,却非*着他留在那儿挨颗枪子儿,说什么留在犯罪现场才像战斗英雄,为了前途吃点小亏绝对划算。老头子昏了头,居然也跟着那独裁暴君一个鼻孔出气!你说,这枪子儿能随便吃吗?何况是主动开门出去吃,这得多大勇气啊?!这得多惊险啊?!!虽然穿了防弹衣,那弹头打在身上,难道就不痛吗?

    賈晋平悻悻地想,复又哀叹:不过,跟着简明真是爽,天天都是风起云涌的精彩生活,哪像现在?可惜啊,可惜……

    至于辛培的苦恼……已经不是苦恼可以形容,而是痛苦怨恨……辛婉儿因为泼了穆遥一杯奶茶,就不明不白丢了条腿,即使知道是简明干的,又能怎样?

    简明仍不解恨,*他以此“意外”为契机来a市卧底,顺便帮他经营管理私人金库:那二十五吨“被劫”海洛因。收拾曾坤余孽,同时接纳b市那群“溃逃”人员,长期留在a市发展根据地,打探东、西部地下组织情报。

    辛培一边吩咐手下按照简明的意思,免费给曾坤没被炸死的幺儿,赠送每日吸食的海洛因,一边气恨难平,所有人都漂白的漂白,升官的升官,只有他自己还在这暗无天日的苦役中煎熬,可是,他能报复吗?他连表现不满都不敢,不是他怕死,而是得罪简明,比死更可怕……没有强硬的政治后台和法律掩护,任何势力都不堪一击,而这些保障,只有简明才能提供。

    此次简明策划C纵,借助b市公安力量清剿a市地下组织,并藉由“被劫”毒品和清剿结果,成功击溃了a市和xx省政府政治势力。这种以退为进,借刀杀人,金蝉脱壳,轻松铲除异己的战术无疑是卓越成功的,但它的狠辣程度和精湛布局也再次令辛培胆寒。

    穆遥隔日清早,突然心血来潮,推推在旁边赖床的男人:“你不是黑社会首脑,又不在警界政界,那你是干什么的?”

    “嗯?”男人迷迷糊糊地翻过身,搂住男孩想继续瞌睡:“我经商啊,还能干什么?”

    穆遥捏住他手臂一层皮,狠狠一揪:“经商?我看你再胡说八道糊弄我。”

    “啊!”简明吃痛,立刻清醒过来,冤屈莫名地眨眼睛:“确实是商人,前天被你掐的青青紫紫还没下去,我哪敢再撒谎?”

    “不可能!”穆遥瞪着大眼,恶狠狠地威胁:“你是不是还不老实?又皮痒了?!你说不说,你到底是黑还是白?”

    “说不清楚啊……”简明畏畏缩缩、百口莫辩:“都是,又都不是,你让我怎么说?”

    “不说算了,”穆遥甩手要下床:“今晚回你自己房间睡,以后也别来烦我。”

    “等等等等等一下,我说,你对别人都挺好,”简明一肚子委屈:“怎么就光对我发狠啊?”

    “你有意见?”穆遥和颜悦色地回头。

    “没有,没有,怎么会有意见呢,就算有也是赞同意见。”简明诚惶诚恐地宣誓。

    “那就快说。”穆遥趾高气扬地瞟他一眼。

    简明头疼得长吁短叹,突然福至心灵:“灰,只能这么说了。”

    “灰色?”穆遥不明所以。

    “嗯,灰色……”简明微笑,那是他最钟爱的色系。复杂,中立,变通,深沉,神秘莫测,涵盖一切,是黑色和白色之间不可或缺的牵制与协调,这里永远没有僵局,却有无穷无尽的驰骋空间:“对了,今天有个老家伙来约我打高尔夫,你陪我一起去吧。”

    “老家伙?”穆遥被成功转移注意力:“谁啊?”

    “嗯,熟人,”简明爬起来去洗脸,差点把这事给忘了:“賈晋平家老爷子的朋友,路过b市顺便看看我。”多半是来感谢自己帮他们收拾完xx省那堆破事,这群政治舞台上的老东西,为了证明自己老当益壮,成天没事找事,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不过,这个世界哪儿不是一样呢?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倾轧与压榨,就有无休止的政治斗争。

    穆遥无所事事地躺在太阳伞下喝果汁,偶尔瞟一眼简明跟那个老头子在草地上聊天,不时挥几下杆子的身影,看得他想打瞌睡,无聊透了。

    “简明,你真不打算从政?”老头子凝视简明,老花镜后的小眼珠不容易让别人看清,却时刻清楚地审视别人。

    简明打出一竿子:“您知道我向来没有这种意愿,”他微笑道:“而且,我爱人也不会同意,现在已经够忙的,陪他的时间不多。”

    “哦,呵呵,”老头子看看远处的穆遥,会心地微笑:“年轻爱侣,令人艳羡啊。”简明刚才的回答,让他感到些许的惋惜和更多的安心,这个人如果涉足政坛就麻烦了。

    “呵,”简明也跟着看向穆遥,那只小猪现在在哪儿都能睡啊,他歉然道:“老先生,今天恐怕不能多陪了,我爱人身体不舒服,要送他回去休息。”

    “哦,好好,”老头子和善亲切地说:“那你先忙,我们改天再聊。”

    简明微笑着点头告别,举步向穆遥走去。老头子一直目送抱着穆遥走远的简明,直到两人的背影消失……

    他回头远眺西行的落日,忽然兴起一阵不合时宜的感叹:存在即合理,正式的制度往往流于形式,法律规定的社会秩序已成空文,国家机器维持正常运作,往往需要借助大量非正当化力量,这种力量就是地下势力。这是一种不能公开宣扬,却切实有效的统治手段,当代中国的政治结构尤其如此。

    然而任何势力都是把双刃剑,如不加以疏导制约,任其自由发展,必将危害统治者本身。但这种控制又不能直接使用政府名义执行,且政府统治永远无法渗透到社会边缘与夹缝,只有通过简明这种具有铁血手腕的权谋家,在两者之间周旋调停,必要时借用他们的名义达成黑白联盟,才能完全实现利用与制衡的目的。

    能胜任这种职责的人少之又少,放眼天下只得凤毛麟角,他们必须具备闲云野鹤的生存观念,更要有追逐猎杀过程的嗜血残暴,且必将时刻面临鸟尽弓藏的巨大危机。简明这个人,不但能在这种危机中屹立不倒、挥洒自如,还能游刃有余、势如破竹地解决无数棘手难题。根本就是个异数。

    刚才那个男孩,既是他的儿子,也是他不折手段强行占有的至爱,简明这样堂而皇之地带出来,是种自露其短的高妙招数,也是与虎同谋者最迂回深沉的心机,在风云变幻的权利激流中,仅靠惊人的胆略与魄力,是远远不够的……

    “首长,您站太久了,休息一会儿吧?”旁边的勤务员打断了老头子的思忖。

    “嘿嘿,”老头儿自嘲地一笑:“老了老了,站跑神儿了。”

    “哪儿啊,”勤务员笑道:“要是老了能有您这样倍儿棒的身板儿,这样爽利的精神头儿,我都巴不得老了呢。”

    “嘿,现在的小毛孩子,一个比一个会说话,”老头子又发感慨:“比我们那一辈儿强多喽。”

    “不会吧?您那一辈儿是什么样儿的?”勤务员搀扶着老头儿,慢慢在落日余晖中谈笑走远。

    b结局

    大三暑假,学校要求穆遥他们找单位实习。

    晚上简明回来,穆遥跟他大致说了一下:“简,你帮我介绍个公司实习吧。”

    “学校就是要张证明吧?放完假开给你好了。”简明放下公事包,边说边去找衣服冲凉,b市的夏季够火辣的,而且穆遥不喜欢客厅里开空调,所以到了家还是热。

    “不是,”穆遥跟着他进房间:“暑假在家多无聊,再说,我也想去锻炼一下。”

    “锻炼?”简明拿着衣服站起来,奇道:“去我那锻炼不就行了?”

    “我才不去你那里,”穆遥撇嘴道:“张助理那张树皮脸,看着就反胃。”去简明公司,那还不跟家里一样吗?肯定体验不到真正的实习感受。

    “那去下属企业,”简明小心避开张助理这个敏感话题,边说边往浴室走:“下个月再去吧,现在天气太热了。”

    “我不去你名下的企业。”穆遥嚷嚷:“我又不是去玩儿,我真想实习。”

    “去我那儿怎么就不是实习了?”简明被浴室门口的小无赖拦着进不去,热得他汗流浃背:“让我先冲凉好不好?”

    “不好,”穆遥抓着门框耍赖:“你答应让我去其他地方才能冲凉。”

    “不行,”简明索性往回走:“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又等别人找你‘啰啰嗦嗦’?”

    “你!”穆遥哀叹,这人怎么隔这么久还咬着那事不放啊?知道跟这混蛋硬扛不行,追上前去拦住简明,一头扎进男人怀里又拱又摇,撒着娇说:“哎呀,简,你就让我去嘛,好不好嘛?”

    “……你热不热啊?”简明蹙着眉哭笑不得,怀里闹腾的小八爪鱼死粘着他拔都拔不开。

    “嘻嘻……答应了?嗯?”听男人语气有松动,穆遥笑嘻嘻地扬起脸。

    “那去森元制药吧,”简明揉揉胸口毛茸茸的小脑袋,无奈让步:“现在能让我冲凉了吧?”

    穆遥抱紧男人的腰仍旧不松手,撅嘴道:“那不是陆森新开的制药厂吗?”

    “没错,是陆森的不是我的,完全符合你要求。”简明索性抱起男孩,捂得他密不透风窝进沙发里,贼笑道:“抱着美人干蒸桑拿也不错。”

    穆遥被他捂出一身热汗,熬不住跳起来,气道:“好了好了,就去陆森那。”说罢赶紧跑进浴室关上门。

    简明一身水一身汗站在门外敲:“小遥,你干吗?让我进去冲凉啊。”

    穆遥惬意地泡进凉水里,悠然道:“你?回沙发上蒸桑拿去。”

    森元制药的财务室面积跟办公楼成正比,相当宽敞,主管是个四十来岁的阿姨,会计陈叔将近五十,为人亲切随和。还有几个大学毕业不久的年轻人,跟穆遥很谈得来,兴许陆森没有特别交代过,陈叔并未将他与其他人区别对待,这反而让穆遥觉得轻松自在。

    来了将近大半个月,穆遥一直没见过陆森,想到陆森总会不由自主地联想起yy,穆遥趴在财务室宽大的凸窗上,遥望远处厂房烟囱腾起的滚滚白烟……

    不知道yy现在在里面怎么样了,他并不期待与yy见面,一段友谊辗转到今天,见与不见已经没有分别,可心底总有些零零挂挂的牵念无法抛开,那曾无数次向他绽开会心微笑的精致脸庞,那茶褐色波光粼粼的清亮眼风,那段永远无法抹去的,相互扶持着走过的惨淡岁月……

    厂房门前停下一辆货车,想来是提货的,穆遥无所事事地正想转身收拾办公桌,一天时间一晃就过去,又快下班了。却忽见货车后面跟着的一个小车,车门打开,陆森正从上面下来,他已经很久不开那台车号扎眼的黑benz,着装风格也越来越像中规中矩的成功商人。穆遥顿了顿,还是跑下楼,追上快进仓库的陆森。

    “在这儿习惯吗?”陆森嗅觉依旧相当灵敏,十几步开外就停下来,回头等穆遥跑近。

    “嗯……”穆遥靠过去,却不知道说什么,本想向他打听些情况,但随即意识到陆森未必会关心yy,便犹豫着一时冷了场。

    陆森看看他,见他没接着说话,便道:“进来再说吧,晒得很。”随即带头走进仓库。

    穆遥踌躇着跟进去,他还是第一次进森元的仓库,里面Y凉宽敞,光线昏暗,刚在太阳下积攒的暑气很快消逝无踪。

    “我去看过他一次,”陆森坐在椅子上,一边指挥货车司机带着仓库工人运货上车,一边对穆遥说:“狱警说他不接受探访,他在里面过得还可以。”

    “哦……”穆遥笑了笑,盯着自己的脚尖。他能理解yy的心情。

    “谢谢。”没什么可问的了,穆遥说完想走,却见一个扛着箱子的工人被过道边的垫板绊了一下,没保持住平衡往前直跌下去,手里的纸箱也随即嘭一声裂开,里面掉出一包包透明塑料袋密封的白色粉末。

    工人吓坏了,见仓库主管大声呵斥着向他走去,立刻连滚带爬站起来:“我马上重新装箱。”说着急慌慌拾拣地上的货物。

    穆遥瞬间起疑,上前两步细看那些胶袋,心里一阵发紧,森元制药是国家批准生产镇痛剂的大型厂家,可袋子里的东西,明显不是药用吗啡,而且镇痛剂要制成成药运走,也不会用这样粗陋的包装。

    “那些是什么?”他回到陆森旁边,轻声问。

    “废品,送去垃圾处理站销毁。”陆森看他一眼,轻描淡写道。

    穆遥没继续追问,告辞后越过门边的保安向外走,他一直以为陆森已经漂白洗手,却原来只是将地下“生意”转上地面,“进口销售”改成“自产自销”……

    经过身侧那辆大型货车,男孩的视线不由自主滑过货柜车内,那一箱箱井然有序不断叠高的合法生产的“废品”,他再次看向厂房上方那根巨型烟囱,看着那滚滚的烟柱翻卷着直上蓝天,一时满心迷茫无法言说……

    “简……明天我们去鹿鸣岭吧?”穆遥懒懒地偎在男人怀里看电视,鹿鸣岭是邻县名山,山颇高,风景据说差强人意,得名只因山顶那座寺庙,传闻很灵验。

    简明放下报纸,诧异道:“那里有什么好去的?你闹着要去实习,不然我们可以出去旅游。”

    “我想去嘛,”穆遥挠着男人手心:“实习完再去旅游,我明天想去鹿鸣岭。”

    “……想去就去吧,”简明接着看报纸,男孩总爱突发奇想,生些奇怪念头,他早就习以为常了,随口道:“山顶那段路听说不好进车。”

    “我们爬上去啊。”穆遥不以为意道,求神当然要虔诚。

    “爬上去?”简明一脸狐疑,盯着赖在他身上没正形的男孩:“就你?你不是向来能躺不坐,能坐不站的吗?你以为那是个小土坡?”

    “就我什么?”男孩生气道:“你说我爬不上去?”

    “爬得上,爬得上。”简明立刻休战,反正这种“人民内部矛盾”他从没赢过,还不如省点力气。

    次日上午十点多两人来到鹿鸣岭山脚,经人指点找到了一条青石铺就的登山捷径,穆遥兴高采烈地往上爬,半小时不到已经气喘吁吁腿肚子抽筋,瘫在路边直灌水。

    简明笑话他:“叫你别跑那么快,这山爬上去起码要三小时,像你这样,就算上去了也没劲下来。”

    穆遥呼呼喘粗气:“你不会背我下来啊?”

    简明登时语塞,笑骂道:“……你个猪。”

    “你不乐意?”男孩鼓圆了眼睛瞪他。

    “……当然乐意。”简明搀起他,无奈道:“走了,再坐下去可以直接下山了。”

    两人“艰难跋涉”到山顶附近,已经将近下午三点,穆遥见前方路边探出去一块平整巨石,立刻甩开简明的手,跑过去四仰八叉摊成大字,清劲的山风扑面而来,吹得汗湿的衣服涨起小帆,身下的石头Y凉消暑,他惬意地长叹道:“好舒服啊,就在这里不爬了。”

    简明在他旁边坐下:“不去山顶那庙里看看?那座庙好像有点说法。”

    “不去,就在这里……”穆遥凝视着前方庄严古朴的寺门,轻声说。三三两两慕名前来进香的游客,经过他俩身边接着往上爬,拐个弯后进了寺门。

    ……我进去……是会亵渎神灵的吧……穆遥喃喃默念着:神啊,若你真的存在,在冥冥之中俯视芸芸苍生,能不能请你……恕了我父亲的过错……他虽不是好人,但也非十恶不赦……若真要责罚,也请降罪到我的身上……只求您,让我们这一世平平安安……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简明垂视着男孩神思远行的脸庞,看一眼山门,回头道:“起来换件衣服再躺,别感冒了。”

    “嗯,”男孩抿唇一笑:“我要吃东西。”

    简明拉起他t恤下摆从头上脱下来,擦擦汗再套上干衣服:“只有面包矿泉水,早上又不肯去商场买点东西再来。”

    “面包就面包。”穆遥翻着背包,掏出来急不可耐地往嘴里塞,又饿又累,不诚心还真上不了这山。

    简明递给他一瓶水,两人分吃完面包开始下山,再不走天晚了山路不安全。

    穆遥走了不一会儿,就开始吭哧吭哧叫苦叫累,上山用完了力气,两条腿跟木G似的不听使唤:“休息一下再走。”

    “再休息就到晚上了,本来三小时的路让你休息到下午三点才上去,”简明走下两级,向后面伸手:“上来。”

    穆遥笑眯眯趴上去:“不是我要你背的啊。”

    “还不是?”简明背起那只猪,磨牙道:“昨天就打定主意成心折腾我的吧?”

    穆遥搂紧男人脖子,脸颊深埋进对方温暖的颈窝,男人熟悉清爽的汗味儿随着平稳的步子荡漾在他的鼻尖,慢慢渗入心田,他眼睛酸酸热热地哽声说:“小时候……你都没背过我……别的小孩……出门都有爸爸背……”

    简明停了停,微微一笑,柔声说:“那以后,爸爸都背着你,好吗?”

    “嗯……”穆遥咧嘴甜甜一笑,弯弯的眼角里,悄然滚落两颗清凉的泪珠。

    温柔的斜阳与缠绵的山风,穿过路旁细密的枝叶,情不自禁地脉脉低语,传诵着这一场缱绻深情的,凉夏故事。

    长怜(简明番外)

    他相貌并非特别出众,至少在我见过的人里,只能算是中上层。肤色偏于苍白,身材单薄消瘦,语调很轻,总是言犹未尽,有时,得花一些心思,才能了解那些平淡语句后面潜藏的言外之意。总而言之,他是一个存在感相当稀薄的孩子。除了,那一双破碎的眼睛……

    那是一双奇异的眼睛,乍一看相当清澈,温驯柔美。然而那清澈却是被迫的沉淀,温驯,是一种压抑的委屈。

    他的个性也并不讨人喜欢,疏离,淡漠,自卑,嗯,还有那么一丁点儿有趣的虚伪。

    这本来不应该引人注目,即使有美感,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一种病态美。然而如此多的残缺组合在一起,却生成一种奇异的令人浮想联翩的力量,那力量可以钻入你的灵魂深处轻轻抓挠。

    即便如此,也不应该引起我的兴趣。首先他是个男孩子,其次,即便是普通床伴,我也更倾向于那些简单明朗的个性。生活本就沉重,性 爱作为一种不可或缺的调剂,也应该轻松惬意。呵呵,当然,这一些都无关感情,因为,我从不认为在我的生命里,有必要发生这种毫无意义的事情。

    可是,他出现了。初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让我意外地诧异了一下,因为,我看到了他的血。当这种屡见不鲜的,跟旁人一样殷红甜美的不透明Y体,缓慢泅湿他白色衣袖的那一刻,我竟然会觉得,不舒服……

    他若无其事地冒着冷汗,小心翼翼地赔礼道歉,局促不安地接受我的好意去上医院,然后,用那双破碎的眼睛一瞬不离地贪婪追逐我的背影……那像丝线一样单弱无力的目光,仿佛一双载满绝望与无助的小手,怯怯地向我伸来,让人不忍丢开……

    出于一种……本能,我并不想过于接近他。直到几个月后碰巧途经酒吧街,看到那一张熏然嫣红的脸,那张脸在夜色之下,氤氲着妖娆妩媚的气息……忽然之间,我不愿再让这张脸继续L 露在暧昧的夜空下,那让我……莫名其妙地不爽。我当即倒回去让他上车,他起初推辞着,最终还是坐上来。

    即使知道他的经历一定不单纯,也知道他对我怀有某种好感,但仍然想不到,他会以那么直白的方式表达出来,呵,他问我:“简先生,你是gay吗?”他轻柔婉转的声线带着微弱的颤音,直视我的眼睛,泛起一种烟视媚行的甜蜜诱惑,和,幻灭前的脆弱悲哀,如同,倾尽了心血绽放的花盏,在极致的美艳中绝望地凋亡。

    我不是gay,可他的绝望和他的美,在那一刻,同时令我心悸……我带他回了曦园。他的举止处处透出生涩与羞怯,可想而知那一句冲口而出的露骨邀约,究竟攒积了多少的勇气。那一天,我并没有要他,他显得失望而安心,哭累以后,沉沉睡去。

    早上离开的时候,他还熟睡未醒,清浅的眉宇习惯性地微蹙着,困锁在沉郁的梦境里……我并非不想要他,昨夜他依偎在我怀里,那清甜的气息和柔软的身躯,已成功勾起我那方面的冲动,想要热切地疼爱他。但他的泪水和忧郁,那一双破碎的,倾泻着迷恋与信赖的眼睛,却令我更想好好对待他,至少,给他一段甜蜜的恋情……

    当时我并不知道,那片刻的心软会不可逆地改写我的一生。这个奇异的,柔弱的倔强男孩,在我们后来相处的漫长时间里,逐渐体现出强大的影响力,以至于让我那些引以为傲的理性和原则,完全不堪一击地节节败退。

    他满足的笑脸让我欣慰,他依恋的眼神让我怜惜,发生在他身上的,哪怕一丁点儿痛楚和委屈,都会在我的痛感神经里无限倍地放大……这样的人,只能彻底毁灭,或者,永恒占有,他再无可能作为无关痛痒的存在,游离在我的生活之外。

    而我绝不可能伤害他,哪怕是第一天,当他手肘受伤时,我都不忍不管不顾。是的,不忍,这种令人费解的怜惜之情横贯了我与他共度的每分每秒。仿佛我那横征暴敛、动荡不安的生命,只是为了等待,他的出现,只是为了对他,倾尽温柔……

    这一生,我只遇见过一个这样的人;这一生,我只愿永远疼爱守护着他,为他筑造完美无暇的,幸福生活……

    他的名字,叫穆遥。很久很久以后,当一切已成定局,当彼此的羁绊已经根深蒂固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我的儿子。也终于了悟,那份永远无法割舍的,匪夷所思的怜惜之情……的真实来源。

    那一种创痛无法形容,那一种绝望无法言表,如同身体某部分猝不及防地被断然剐掉,并且,永不愈合……

    他狂躁而绝望,悲愤莫名,原本在我的呵护下,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温和平静再度崩溃,他歇斯底里地发泄怨恨和痛苦,这何尝不是我的感受……这宿命的,避无可避的天谴,足以将灵魂生生撕成碎片。

    我们不可能再回归父子关系,我对他,他对我,都从来都没有父子的自觉,只有覆水难收的致命吸引力。如果勉强以亲情关系不伦不类地相处,他很快就会跑掉,他那种脆弱冲动的个性,忍受不了日复一日进退不能的煎熬。而我,决不能容忍他一个人在外面游荡,不管他是我的儿子,还是从前那个,有着一双脆弱迷茫的眸子的,忧郁男孩。

    他并未意识到这点,又或许是习惯性的逃避,那天他偏头枕在我的腿上,无助而悲哀地乞求我不要丢下他。他凄绝的眼神和故作轻松的笑脸,让我心痛得无法呼吸。他之前的生活,已经被他那该死的母亲全盘毁掉,如果他未来的人生,将继续在这种噬骨的绝望里痛苦沉沦……我情愿……他恨我……

    他终于还是跑了,在知道真相以后。我其实从未想过,要永远隐瞒这一切。血缘的真相,无可掩藏,哪怕埋得再深,如同险恶的暗礁,终有一天会露出水面。我能做的,只是给他一个尽可能长的缓冲期……有一些东西,无论多么不堪,是你的不幸就必须承受。即使在没有发生R 体关系以前,他也不可能远离,只会一次一次跑开再回头。

    我们注定彼此纠缠,哪怕是伤害,也不可能遥遥相对。就像连体同根的植物,血R交缠、密不可分,除非同时衰朽凋亡。他保证他不会再寻短见,我索性给他一段喘息的时间。只有让他自己认清这一点,才能心平气和地面对这场非人的磨难;才能彻底结束这混乱不堪的痛苦生活;也才可以,彻底扭转这与生俱来的不幸命运。

    他是我唯一不愿使用手段和技巧掠夺的人,我只想给他一颗完完全全的,并不完美,并不善良,甚至是丑陋残缺的,平常心;只想给他一份真挚无悔的,相濡以沫的怜爱与温情……然而,造化弄人,我不得不伤害他,在完成占有的过程中,一次又一次,*他睁开清亮温纯的眼睛,面对这赤 LL的污秽……

    这一生,他注定属于我,这一生,我无法给他自由……在我们最初相识的时候,宿命的魔轮已经开始转动,居心叵测地,不动声色地,在我们无知无觉的时候,碾碎了彼此再重新揉合……

    只愿,我倾尽全力的怜惜爱护,能稍微弥补那不得已而为之的戕害……能稍微平复,让我那颗麻木不仁的心脏,彻夜绞痛难安的,深深愧疚……

    如果可以重来,如果还有来生……

    我只愿,做一个慈爱温柔的父亲,在他稚龄的童年,背着他走遍大街小巷,倾听他所有孩子气的烦恼,给他买爱吃的糖葫芦,和所有男孩子喜爱的玩具模型,让他拥有甜美的笑声,而不是惨淡的忧愁……

    在他少年和青年的生命旅程中,为他遮风避雨、苦心筹谋,给他的生命撑起一片湛蓝的晴空,让他可以无忧无虑的,健康成长……

    然后,当我老去,老得再也无力照顾他的生活,只愿能在某个黄昏,与他一道,把酒言欢……微笑着倾听,来自不远处,他的妻子和他的儿女,快乐的嬉闹……

    (全书完)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