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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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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2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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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植入人体的胚胎是怎么发育的呢?”玛莎问道。戴维斯知道丈夫们永远都用不着担心植入,他们只担心自己的J子。

    “如果你们和我都准备好了进行下一步,那么我将取出你的一枚卵子,去掉细胞核后只剩下一个壳。然后我们把捐献者的细胞核放进去——这个dna通常取自于白细胞——我们会激发这个卵细胞使它和自然受精的卵细胞一样发育,这样,植入的胚胎就与体外受精卵一模一样了。”

    “我知道申请克隆生子的人比捐献者多。”玛莎把她的问题都写在了一张小巧的带花边的纸上,出于某种原因,她尽量把这张纸藏着不让别人看见,“如果我们决定把名字写在排号单上,我们需要等多久才能有合适的dna?”

    “一些人要等上三四年,但我们并不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玛莎,你曾在前期的问诊中说过你们家族有亨廷顿舞蹈症对吗?”

    “是的。”玛莎答道,“我做过检查,我本人就是一个携带者。”

    “这样的话我们会优先考虑你。你将排在名单的最前面。你通过自然受孕、传统受精或体外受精等方式怀上的孩子都极有可能患上亨廷顿舞蹈症,因为这些方式使用的是你的基因物质。克隆胚胎在植入你体内之前将通过遗传性疾病的检查,所以胎儿不会遗传你的任何疾病基因。通过克隆,本质上你是在胚胎阶段收养了一个孩子。你的孩子虽说从技术上讲不是你自然受孕而生的,但他也不是其他任何人的孩子。从这个观点来说,我认为用克隆的方式进行体外受精比其他的方式要好。克隆法几乎没有什么可以钻空子的地方。你不用担心有朝一日孩子的亲生父亲或母亲会突然跳出来与你们争抚养权。”

    “那捐献者的父母会有什么问题吗?”特里问。

    问得好,戴维斯心想,不过这个问题以前也有人提过。他更感兴趣的是解决可能遇到的障碍而不是技术过程的本身。“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这个克隆人无论从法律上还是伦理上都不是他们的后代。这个男孩是一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喜好。他将拥有自己的性格,自己的灵魂,如果你们相信人是有灵魂的话,我说过,我是相信的。”

    “你是说‘这个男孩’?”玛莎眯起了眼睛,仿佛为一连串坏消息做好了准备。“那么一点怀上女孩的机会都没有吗?”

    戴维斯深吸了一口气。去年他回答过三次同样的问题,结果都被气愤的准爸爸准妈妈们给骂了回来。他们给他讲优生学,义愤填膺却又讲不清楚。 他确信其中有一对夫妇是事先安排好来诊所捣乱的。他们在同一天晚上就上了一个当地的新闻节目,痛斥在克隆诊所里的所见所闻。

    戴维斯硬着头皮答道:“虽然我们也很想使生男生女的几率与自然状况基本持平——大约百分之五十一的可能性是女孩,但根据现有捐献者的情况来看,你更有可能怀上男孩。在这个框架以内,国会规定性别选择必须是随机的。但我们确实会做些选择。虽然我不能告诉你捐献者的具体信息,但我们尽量选择符合你们表面生理特征的捐献者。很多选择克隆生子的夫妇不想将来生出的孩子因为长得太不像他们而引起过多亲朋好友的怀疑。”书包网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投影(4)

    芬恩夫妇听了之后看上去既没有惊讶也没有不安。特里接着说:“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的保密程度怎么样?”

    “问得好,这确实很重要。”戴维斯答道,“作为克隆人的父母,你们按规定必须每半年带他去儿科医生那儿做一次检查,至少要坚持到他年满十六岁。我们这儿的伯顿医生很不错,但如果你认为有另外的医生更合适,那么你也不一定非得选择她。不论你选择哪位医生,你必须告诉医生你的孩子是克隆人,并让这位医生定期送交检查报告到我这儿。这样做是为了保证进行中的试验和程序的完整性。医生会保护你们的隐私,这点你们尽可以放心。对了,顺便提一句,我们诊所医疗项目很多,伯顿医生不只为克隆小孩检查,她也医治其他的病人,所以就算有人看见你们带着孩子在她的候诊室里也不会引起什么怀疑的。”

    “那么孩子呢?”玛莎接着问,“我们要告诉这个小男孩吗?”说完她又加了一句:“也许是个小女孩也未可知。”

    “这个当然由你们自己来定,我认为大多数医生会建议你们至少等到小孩长到十几岁时再告诉他。就现在的情况而言,要让孩子接受这个事实还是挺难的,但十五年后,克隆就不会像现在看起来这么新鲜了。”片刻静默之后,戴维斯看了看时间,他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耐烦,十七年前在明尼苏达大学上学时他就学会了这一招。“我还有一个预约,不过如果你们还有其他任何问题,请尽管问,问题解答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让你们离开的。”

    他们没什么问题了,况且此刻他们也问不出什么更多的问题来。戴维斯的办公室墙上镶着木板,贴着地图,屋里堆着书籍。在这样一个舒适而又老式的环境里讨论克隆这个仍然很新兴的事物感觉有点奇怪——好像是在威尔士书中出现的场景。戴维斯似乎想故意制造出这种氛围,为的是使他们习惯这种超前的做法,同时也为了剔掉那些没有做好准备的人。正如他经常所说的那样,初次会面只是接下来的众多考验的第一关。

    他把芬恩夫妇送到门口,然后返回办公桌在电脑上新备了一份文档,其中写道:玛莎?芬恩与特里?芬恩,优先考虑候选人。妻子比丈夫更想要孩子。很可能再一次前来咨询或寻求建议。但本季度应该不会来了。

    芬恩夫妇开着本田“阿库拉”准备回家。由于交通堵塞,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窗外尽是雷同的郊区大卖场,玛莎拿着刚才从新技术生育诊所取来的小册子,随意选取其中的一两句大声读着。特里一边听着玛莎念,一边悄悄收听电台体育新闻,他把音量调到了最小。

    特里觉得自己还是挺想要个孩子的。他知道玛莎非常想要个孩子。在选择走克隆这条路,决定用dna碰碰运气之前,他们讨论了很多次,考虑过不同的方法以及随之而来的后果。繁衍后代源于很多次结合或是时机恰好的结合,这样才能生出孩子。这种繁衍方式历代相传,是上帝的安排,是达尔文进化论所赞同的。孩子出生前你对他一无所知,当然你也许可以知道孩子的性别,但随着小孩长大,你会发现孩子会像风选的稻谷一样,接受自然的优胜劣汰。

    他回想起自己和玛莎度完蜜月回到家中的那个星期天,他们在一堆亲朋好友面前打开一份份结婚礼物。每份礼物都包裹着一份神秘的祝福,但这些礼物是他俩在礼品单上早就选好的。那些已经拆开的礼物——生活用品,银器,瓷器,他们很喜欢,但却是他们再熟悉不过的了。自己的孩子肯定有点像结婚礼物,一份自己给自己的礼物。

    然而,克隆却是另一码事。克隆宝宝是一份陌生人的礼物。虽说他确信自己可以像疼爱亲骨R般地疼爱这个小孩,但这个克隆小孩的善与恶却并不是他自己身上存在的善与恶。一个自然出生的小孩是两个人基因的结合,可以创造出新的更好的东西。而克隆小孩不一样,上一代dna的错误被完整复制,他们的小孩将是一个旧的版本,天知道他身上带着什么缺点。

    可是从玛莎的语气中,特里能感觉到她为能拥有一个克隆宝宝而感到兴奋不已。从他俩查阅过的书籍和录像带中,特里了解到要是想要个克隆宝宝,他俩得历经检查、咨询专家意见、培训等一系列漫长的过程,这对母亲来说将会更难。过去的十个月里他们在要不要孩子这个问题上摇摆不定。无论老婆想不想要孩子,特里都挺高兴。这个陌生的小孩子一出生便会极大地改变他们的生活。想到这里,他觉得要一个也不错。

    投影(5)

    他伸出手想去触碰玛莎的左膝,但绑着安全带的玛莎为了躲避挡风玻璃反S的光把膝盖固定在了他手摸不到的地方。于是他把大拇指卡在她的大腿根处,用手指轻轻摩挲她那蓝色棉裙覆盖的臀部,以示爱意。

    玛莎感觉到他的动作,笑着闭上了眼睛,把头向后靠在头垫上。她把小册子放在膝盖上,用拇指轻触平滑的小腹,想像着一个全新的生命将在她腹中孕育,一个已死之人将复活。她知道事情没有她想像的这么简单,但她相信人性本善,她爱所有的人,包括他们的缺点。她相信任何人都希望有第二次机会,并且也有资格获得第二次机会,圣人也是如此。

    2

    在连续三天的大部分时间里,米基?菲宁坐在他那辆已开了二十个年头的超级短箭牌汽车里观察着新技术生育诊所。每天清晨七点,他就占据了最佳观察位置——诊所的马路正对面。这天早晨,他改变了位置,把车停在了停车场,然后解下已经磨烂的安全带,迅速窜到后排长座上。昨晚他突然想到,如果他不坐在驾驶座上,就不会引起人们的注意。

    每当电台报时的时候,他总会核对时间。现在他手腕上的那块旧手表显示的确切时间是十一点整。他悄悄地回到了驾驶座上,把车开出停车场,在诊所附近的街上寻找下一个合适的监视地点,虽然没有前一个好,但还算不错。下午三点,他又换了个地方,把车停在了离诊所更远一点的大街上。在最后一个医生锁上诊所大门之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汽车旅馆,把医生们到达和离开的确切时间记录在一本精美的笔记本上,他用蓝色的圆珠笔在封面上画上了十字架,顶端横向写着“jesus”(基督),左边空白处纵向写着“justice”(正义),两个单词共用一个用艺术体写成的首字母“j”。

    他有一些聪明绝顶的朋友管他叫“进行时”米基,当然,那是在他还有聪明朋友的时候。米基大约从十九岁起,就开始怀疑那些聪明人了。聪明人几乎都是一些理性的家伙,而理性的人则是使这个世界迅速堕入地狱的原因——至少是其中一个原因。从信仰###教的阿拉伯国家开始,紧接着是无神论的中国,没有基督徒的印度,而后很有可能就是美国,从沿海地区开始(虽然内陆地区也在因罪恶而腐朽,他将要寻找能够证明这一点的证据)。根据他的经验,理性的人不相信是与非。而“进行时”米基除了对是非的存在深信不疑,其他一概不信。是非不仅仅是耶稣基督向最初的十二个使徒昭示的行为的对错(虽然这一种也是),而且是从太初就存在着的(是非将永远存在下去,世界没有尽头,阿门)。上帝并没有武断地判定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上帝本身就是是非的化身,“除了上帝,没有人是好的。”耶稣说这句话的时候还能有其他意思吗?上帝没有创造正义,恰恰相反,上帝是由正义组成的。要不是米基被召唤去以人类的方式来解释他所做的事和将要做的事,他会安安静静地出版他那用打字机打出的四百页手稿,在手稿中他解释了是非和其他一些真理。只有相当小的一部分人会明白这些真理,但这些明白了的人将会有一次机会,仅仅一次机会,穿过针眼般小的天堂之门。

    他看见一对夫妇走出诊所大门。男的看上去要比那女的老,他们手牵着手。那女人年纪轻轻,身材不错,而且健康漂亮。米基看着那个女人,她的样貌唤起了米基的欲望。他小声祷告却心不在焉,还好祷告词早已滚瓜烂熟,毫不费力就脱口而出。“进行时”米基不认为性本身是邪恶的(因此,自然繁殖当然比那些发生在诊所试管里的异常繁殖要好得多),但是他可以肯定,自己对这个女人突如其来的窥视欲望证明了这个女人是魔鬼派来的。要不是这样会扰乱他精心策划的更大的计划,他会用正义的手段来对付这个女人的。但是他不会为了这种邪恶的欲念而冒险。毫无疑问,魔鬼为了继续控制留在大楼里的地狱战士,会不惜牺牲一个这样的女妖。米基在决定献身基督的那天就发誓戒除所有的罪孽,女人就是其中之一,而女人往往是最难以舍弃的。但是在许多方面,独身是最有益的。他能清晰地看待世事。 只要一个男人认为自己要再次了解女人,他的头脑便会始终被欲望的烟雾所笼罩。每个邪恶的念头,每次痛苦的勃起都会让米基有这种想法。

    此时这对夫妇走到了他们停在街边的本田“阿库拉”旁边,米基伸出食指和拇指,瞄准,然后翘起大拇指,向他们开火,先是那个女的,然后是那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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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惊魂(1)

    第一章

    漆黑的房间里响起了电话铃声,我像一具死尸一样躺着,怎么也睁不开双眼。但讨厌的电话铃声非常坚定地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叮铃铃、叮铃铃……

    最终,我的大脑微微活动起来,于是我拿起了话筒,看了一眼闹钟——才清晨五点。是谁这么早想起来给我打电话?话筒里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达莎,孩子,也许你听不出我是谁吧?我是安娜·米哈伊罗夫娜·彼得洛娃,在莫斯科给你打电话,打扰了!”

    即使想忘记安娜教授也忘不掉。她高高的个子,身体胖胖的,提着个银白色的小箱子,傲气十足。她完全主宰了我曾任教的那个工业大学的外语教研室,那段时间我的心情一直很抑郁。

    这并不是因为安娜不喜欢我,不是的,只不过她不太器重我:既不表扬我,也不责骂我。我那时是一个工作勤奋的教员,对什么都逆来顺受,同时也异常孤独。我既不像列娜一样,有一个当将军的丈夫,也不像米拉一样,有一个当院士的爸爸,也不像冉尼亚一样出过国,就连嫁了个理发师的卡佳也获得了安娜的好感。

    “当然,对卡佳来说是下嫁了。”她用那天生的一副好嗓子说道。“总之,理发师配不上她,但是她老公当初想找一个女理发师是很难的。”

    如果不是突然发生了一件激动人心的事,我就会在外语教研室拿一份只够买十罐“漂亮女人的秘诀”──“加尔维”法式蛋酱的工资混到退休。

    我最要好的朋友娜塔莎出人意料地嫁了个特别有钱的法国人。于是我和女儿、儿子、儿媳一道去法国探望她。

    但是巴黎之行使我们卷入了一个完全难以置信的侦探故事的中心。娜塔莎的丈夫在我们抵达的第二天就被人杀死了,他数百万的财产都归了娜塔莎,因为他没有任何亲人——不管是直系亲属,还是远房亲戚。除了钱,还有一批藏画、一栋三层楼的豪宅、家里的珠宝以及经营得很好的公司,都落入了娜塔莎的手中。幸福得快要窒息的娜塔莎要我留下来陪伴她,于是我豁出去了。

    我马上退掉了莫斯科的住房,旋即又辞去了大学的工作。在时尚的首都过富婆的生活,这正合我的胃口。为了不使自己闲得无聊,我开始教一些想掌握俄语的法国人学俄语。

    我们同娜塔莎一起生活在巴黎市郊的一座富丽堂皇的豪宅里。我的儿子阿卡奇在学法律,他的妻子奥丽娅在学艺术,而十四岁的女儿玛莎在上中学。和我们生活在一起的还有两只狗:一只名叫斑蒂的比特犬以及一只名叫斯纳普的罗特犬。它们总在各个房间和花园里无拘无束地跑来跑去。

    这两只狗本来是打算买来看家护院的,但它们最终没法成为凶恶的看门狗。它们非常贪吃,嘴巴始终被美味的东西占据着。厨师路易给它们喂加了炼R的咖啡,他的妻子索菲娅喂它们小煎饼,就连电工和钳工也拿J蛋奶油饼干喂它们。结果是显而易见的:这两个本应凶猛的畜生见了任何陌生人都会高兴地尖叫着迎上去。

    但是这两只狗从不敢冒险到三楼路易和索菲娅的房间去窥探,因为那里形影不离地生活着两只猫:白色的飞飞和三色的科林。狗有些怕猫,当猫双双进入客厅时,这两只狗就赶快让出落地灯旁最舒适的地方。

    只是有一件麻烦事相当程度地影响了我们富足、幸福的生活:从莫斯科来这儿做客的人没完没了。有关我搬到了巴黎的消息在莫斯科刚刚传播开来,前来做客的人就如同南下的鹤群,一拨一拨的。每一次都是如出一辙:先是电话铃响一阵子——过几天前厅里就又转悠着一个来自于我亲爱祖国广袤大地的旅行者。

    跟其他所有人一样,他的箱子里装着一个硕大的黑面包和一小罐鱼子酱。这是谁的主意,巴黎难道买不到黑面包和鱼子酱吗?

    现在我总算知道了清晨五点起来接国际长途电话是什么滋味,但遗憾的是,爸妈从小就教导我,随便挂掉别人的电话是不礼貌的。

    “啊,安娜·米哈伊罗夫娜,我当然听得出来是您!”

    “哎,达莎,我的孩子,”听筒膜片传出甜腻腻的声音,“我们在教研室和你还没呆够呢!”

    我感到厌恶,得意地微笑着继续听下去,看她怎么把话绕到“我要来法国”这个主题上来。但是我错了。

    巴黎惊魂(2)

    “好朋友,我的小儿子季马要来巴黎,你知道,他一直都很向往那个地方。我们手里的钱,你也晓得,并不宽裕。他的机票还是我凑钱买的,但他的旅馆费我们实在是负担不起了。你能不能接纳他暂时住几天?”

    “那当然可以。非常乐意,您把他的地址给我,不,最好我亲自去机场接他,他什么时候的飞机?”

    “今天的,九点钟的航班,所以趁你在家,我早早地给你打了电话,你的孩子们还好吧?”

    接下来的两分钟左右,安娜又问了我的一些情况。之后,我放下电话,陷入了沉思。

    陌生青年的到来真不是时候。今天我的好友奥克萨娜同她的儿子金尼斯也将乘这次航班从莫斯科来巴黎。我非常喜欢奥克萨娜,对她无比敬重。她纯粹一个人靠外科医生微薄的工资养育着小孩。金尼斯在兽医学院就读,奥克萨娜的一些熟人都找他给自己的猫狗看病,认为他看得比那些毕业生要好,尽管金尼斯只是大一的学生。从来没听过奥克萨娜抱怨过什么,什么时候也没看见过她心情不好,她始终一切都好,一切不错,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与其他许多人不同,我得要长时间地恳求她,她才肯来巴黎。非常可惜的是,我要在毫不相干的小青年身上分心。

    我叹了口气,伸手去拿睡衣,该起床了,我已经睡不着了。这时房门被轻轻地抓挠得响了一阵,我开门来到走廊,斯纳普讨好地朝我摇着尾巴。

    “哎,你这个狡猾的东西,听见点动静就跑来看是否能捞到点什么。你的朋友和同志斑蒂呢?”

    说着我轻轻推开了玛莎的房门,一点不错,枕头上躺着两个脑袋:玛莎浅色的头靠着斑蒂黑乎乎的脑袋。身躯庞大的比特犬伸开爪子懒洋洋地躺在粉红色的被子上,鼾声如雷,而玛莎则发出轻微的鼾声。我慢慢向厨房走去,想喝点咖啡。在炉灶旁的摇椅上坐着路易。他看见我,惊讶地扬起眉毛说:

    “夫人,什么事使您起来这么早?”

    “啊,路易,有酒有R多兄弟。该叫索菲娅为客人们准备房间了。”

    “她已经为奥克萨娜和她的儿子准备好了一切。”

    “很抱歉,乘这班飞机来的还有一位客人。您不要问他究竟是谁,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路易知趣地不吭声了。我向餐厅走去,令我非常吃惊的是,阿卡奇和奥丽娅已经坐在餐桌旁了。

    “你们怎么起得这么早?”

    他俩抬起惺忪的睡眼。

    “我要到马恩省参加法院开庭,”阿卡奇说,“我带奥丽娅一起去。而你,妈妈,怎么也从床上爬起来了?五点钟还不到呢!”

    我把安娜打来电话的事向他们讲了。阿卡奇气哼哼地说:

    “就是那个当年没给你食品供应票的教研室主任?我记得,当时你没弄到J腿是怎样号啕大哭的。你难道不会把她臭骂一顿吗?这傻小子多大年纪?”

    我沉重地叹了口气,我对这个青年的情况一无所知,真的一无所知。也不晓得在机场如何才能找到他。

    “应该在手中举一块写着‘季马’的牌子。”奥丽娅嘟哝道。

    我带着疑惑的神色朝她瞟了一眼。绰号叫“小兔子”的文静朴实的儿媳,在她觉得别人欺负我的时候,会变得异常凶狠。

    阿卡奇扑哧一声大笑起来。我走到窗边,枝叶繁茂的大树在风中轻轻地摇曳,早晨初升的太阳柔和地照在入口处的林Y路上。在砾石铺就的小路上,园丁逸夫慢慢走着,手里拿着一把大花剪。

    “妈妈,”我的背后传来阿卡奇的声音,“我们要走了。”

    我把孩子们送到车库旁,唤来斯纳普,沿着花园散步。不,早起也有它独特的美妙之处。但是其他人也该起来了。

    我走进玛莎的房间,试图扯动被子,但满不是那么回事儿。斑蒂五十公斤的身躯甚至一动不动。

    “斑蒂,早餐路易给你准备了煎饼。”

    一听到“煎饼”这个富有诱惑力的词,斑蒂立刻兴奋地跳起来向厨房跑去。我靠着玛莎在床边坐下。

    “小鸭子,该起床了,上学时间快到了。”

    三普特重(1普特=公斤)的“小鸭子”美美地伸了个懒腰,从被子下伸出一只三十八码的脚。

    “妈妈,也许,今天会过得很美好,就今天吗?”

    “不,宝贝儿,不可能。再说今天奥克萨娜和金尼斯要来。”

    玛莎欢呼着,奔向衣柜。书包 网 。 想看书来书包网

    巴黎惊魂(3)

    “金尼斯要来了,乌拉!这样穿好吗?也许,牛仔裤配短装会更好?”

    玛莎体型太胖,穿任何套装都不好看,所以她在搭配衣服时就显得随心所欲。留下女儿折腾衣柜,我又下楼来到餐厅,娜塔莎已经坐在那儿了。

    “出了什么新鲜事?”她问道,“昨天夜里我们这儿失火啦?是谁三点钟不到就在书房里大呼小叫?”

    “我什么都没听见,你还记得安娜?米哈伊罗夫娜?彼得洛娃吗?”

    娜塔莎大笑起来:

    “难道我还能忘记我们的教研室主任?而且我还记得一些陈年旧事,你还记得吗,当时她是怎样不给你熨斗供应票的?”

    我感到可笑,于是就把安娜打来电话的事跟她详详细细地讲了。朋友大发脾气:

    “把他从这儿赶走,她的小儿子对我们来说有什么用,也许,他跟他妈一样也是个自高自大的东西。”

    早上就在一些日常琐事中忙过去了。先是没完没了地为小青年的悲惨命运担忧的玛莎出门去上学。我提心吊胆地看着她把摩托车从车库里推出来,戴上头盔。我宁愿不让她使用这种可怕的交通工具,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年满十四岁就能拿驾照。她们中学前的广场上就停满了这种铁马。我惟一能阻止的,就是不让她听装在书包里的随身听。我总觉得,在路上不应该堵着耳朵。今天玛莎的行动比平时迟缓一些。

    “哎,你在磨蹭什么呀?”我生气地问。

    “就走,就走,”女儿拨弄着摩托车上的手柄,气喘吁吁地说,“这破车的制动有点不好使。”

    “那就把它扔在家里算啦,”我害怕地说,“可不能骑一辆制动有故障的车。”

    “不,”女儿挥手说道,“还没到那个程度。这几天我就找个修理工看看。”

    女儿走后,我又同索菲娅长时间地讨论了午餐菜单。无论是她还是我,都想用更可口的饭菜来招待奥克萨娜。忙完所有的事后,我差点误了去机场的时间。

    第二章

    从莫斯科来的航班着陆提前了十五分钟,当我挥舞着花束冲进大厅的时候,乘客们已经开始往外走了。奥克萨娜和金尼斯站在抵达厅的电子显示屏下。

    “你好!”他们高兴地叫起来。

    “你好!你好!对不起,我来迟了。你衣服上是什么东西啊?”

    “要知道,”金尼斯说,“在飞机上我们旁边坐了个蠢货,真是傻头傻脑的。看电视时搞坏了耳机,而当空姐送来午餐的时候,他又把饭菜碰翻,弄到了我妈妈身上!”

    奥克萨娜哈哈大笑起来:

    “忍一忍吧,难道我在巴黎买不到衣服吗?走吧,我很想见识见识百万富婆的生活呢!”

    “就走,只是,很抱歉,发生了一件先前未预料到的烦心事。”

    我就把安娜?米哈伊罗夫娜打电话来的事跟他们说了。

    “那我们怎么认出他来呀?”金尼斯高兴地问道。

    “不知道,得想个办法。”

    “您看,您看,”金尼斯兴奋起来,“那个把饭菜弄到妈妈身上的蠢货站在那儿。”

    我回过头。一个二十岁左右、高高瘦瘦、愁眉苦脸的青年,正焦急不安地站在问事处旁。他穿着一件洗旧了的足球衫和一条稍微有点短了的印度牛仔裤,有点脏的浅色头发耷拉在眼睛上方,活像一只西藏梗犬。在穿戴整齐的法国人和拿着大包小包的旅行者的衬托下,小伙子看上去怪怪的。

    “真是个邋遢鬼!”我边想边转过身。应该想点办法,最好是去找一下问事处。美丽的姑娘准许我用俄语发布一则寻人启事。我清了清嗓子,拿过话筒,开始通知:“乘坐上一航班从莫斯科来的季马?彼得洛夫,请到抵达厅的电子显示屏下。”

    我带着履行完义务的感觉回到奥克萨娜和金尼斯的身旁。这时我惊讶地看到,那个愁眉苦脸的年轻人正朝我们走来。

    “您,大概就是达里娅?安德烈耶夫娜吧?”说着他绊倒了奥克萨娜的箱子,大叫着扑通一声栽倒在金尼斯的包上。

    “哎呀,玛莎的礼物!”金尼斯喊叫起来,连忙把行李往后拖。

    混乱的局面过了十分钟左右才得以平息。

    “对不起,对不起,”季马忙不迭地说,“我不是故意的,纯属偶然,我,你看,近视得厉害。”

    “戴上眼镜,”金尼斯斥责道,他眼泪汪汪地看着被打碎的女孩与狗的陶瓷艺术品,这是给玛莎的礼物。

    “戴上眼镜,蠢货。”

    巴黎惊魂(4)

    “金尼斯!”奥克萨娜发出了警告。

    “我本来是戴着眼镜的,”季马微微眯着眼睛,“只是在谢列梅捷夫时被意外地打碎了,不要紧,我回去后再配一副新的。”

    “现在我们就给你配眼镜,”我没好气地说,“也许不是最好的,但必须现在就去,明天再带你去看眼科专家。”

    大家向汽车走去,金尼斯提着行李,季马手里只拿着一个看似平常用的小袋子。

    “季马,”奥克萨娜问,“你的行李呢?”

    “这就是,”季马老实地回答,“我不喜欢带很多东西。”

    金尼斯把眼睛斜向一边,嘴巴撇了撇。

    我们把行李塞进了汽车,就近去找眼镜店。鼻梁架上眼镜后,季马更显得有模有样,但这丝毫不起作用,当我们回到家时,他又把脑袋撞到了汽车的门框上。

    “蠢货,”金尼斯的嘴巴又撇了撇,但旋即又变得喜笑颜开。

    “玛莎!”

    玛莎高兴地尖叫着跑过来搂住金尼斯的脖子。

    “金尼斯,我真喜欢你,你看,我有几只多好的狗啊!”

    斑蒂和斯纳普怯生生地打量着来客。

    “妈妈,你看,多可爱的小家伙呀!”金尼斯满怀欣喜地叫起来,向两只狗走去。

    “喂,小家伙们,把牙齿和耳朵给我看看,医生叔叔给你们好吃的。”他从夹克衫的兜中掏出一包炸土豆片。在爱吃的美食面前,两只狗的鼻子兴奋地翕动起来,转眼间它们就喜欢上了金尼斯。

    我和奥克萨娜向屋里走去。

    “等等,这些行李怎么办?”朋友突然想起来。

    “不用担心,我现在去叫逸夫,让他把行李搬到房间去。”

    奥克萨娜叹了口气说:

    “百万富婆的生活真是好啊!”

    我们来到了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好啦,讲讲吧!”我说道。

    “讲什么呀?我还住在老地方,也还在那儿上班……”

    “对不起,夫人……”

    “啊,逸夫,出什么事了?”

    “那儿,车里,年轻人,他拒绝下车,因为他非常怕狗,也许,我该把狗弄走?”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是呀,我完全忘了季马。

    玛莎和金尼斯在院子里笑得前俯后仰。斯纳普和斑蒂正企图往雷诺汽车里面看,后排座椅上的季马吓得脸色发白。

    “妈妈,”玛莎叫起来,“你看,他被狗吓着了!”金尼斯也高兴地哈哈大笑。

    “你们怎么不害臊!你这个未来的兽医对动物很了解,而玛莎又和它们生活在一起。”可怜的孩子,没养过什么动物,所以才这么害怕。

    我打开车门,两只狗立刻把大嘴伸了进去。

    “把它们弄走,”季马尖叫起来,“它们现在要咬我了,哎,哎!”斑蒂趁机钻过去,开始舔他的脚。

    “玛莎,”我恶狠狠地说,“你现在就把狗弄到屋里去。”

    显然,我的声音中透露着某种严厉,玛莎一下子安静下来,乖乖地把两只倔强的狗拖到厨房去了。

    我盯着季马说:

    “你怎么,真的怕这些狗吗?”

    “所有的狗我都怕。”

    “嗯,是这样。这两只动物绝对不会伤人。它们的牙齿只用来咀嚼食物,它们很安静,从来不欺负人。现在由你来选择:要么你试着和它们交朋友,并和我们生活在一起,要么我现在再把你送回机场。别的法子是没有的。”

    季马擦了擦汗津津的额头,从车内爬了出来,我亲自送他去了房间。

    一小时后,我们大家都聚到了餐厅。感到高兴又激动的娜塔莎抱住了奥克萨娜。金尼斯和玛莎则在兴奋地谈论有关动物便秘的问题。索菲娅端着盛着汤菜的大碗走了进来。

    “今天上的是法国民族菜——洋葱汤,”娜塔莎郑重地宣布。

    “究竟是什么东西?”奥克萨娜问。

    “嗯,总而言之,这种正宗的洋葱汤只能在以前巴黎老街上一家名为‘猪崽脚旁’的小餐馆里品尝到。”

    “但路易烧得也不差呀!”我C嘴道。我们坐到桌旁,开始喝汤。突然门口出现了头发乱蓬蓬的季马。他眯缝着一双近视的眼睛,正叉开五指捋着头发。

    “晚上好,对不起,我睡着了,”小伙子一边低声含糊地说,一边大步走进房间,不料脚绊住了落地灯,他晃了一下摔倒在地上。灯罩和灯泡打碎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房间。所有的人都跳了起来,索菲娅也跑过来,跟着她冲进来的是狗和猫。

    第三章

    第二天,星期六的早上,我们大家又聚到了餐厅。娜塔莎和奥克萨娜只吃了一点G形面包,而玛莎和金尼斯则吃了不少──香肠、J蛋、面包、果酱以及蜂蜜。这些食物以难以置信的速度消失在他们的胃中。两只狗躺在桌子底下。。 书包网最好的网

    巴黎惊魂(5)

    突然,走廊里传来“轰隆”一声。

    “大家都坐着别动!”娜塔莎喊道,冲到门外。

    几分钟后,娜塔莎牵着季马的手走了进来,她郑重地让季马坐到桌旁。

    “坐下,不要动。现在我给你倒点咖啡,怎么,你在家也总是碰翻东西?”

    “不,不,我在家里只打碎过前厅的镜子,况且我家很简陋,墙上什么都没挂,门旁也没放灯。刚才我弄掉了墙上的画,全怪有只蠢猫扑到了我的脚上,怎么,你们还养了几只猫?”

    “猫你也怕?”玛莎挖苦道。

    “鬼晓得怎么回事,”季马说,“它们有爪子、牙齿,还抓人、咬人。而且它们身上还有股什么味儿呀!可怕的猫,脏死了!”

    “猫很脏?”金尼斯生气地说,“得了吧!猫非常爱干净。好好闻闻吧,难道这里有什么臭味?”

    “不会的,这里的仆人该有多少啊?恐怕成天都在擦呀洗呀,富人能养猫狗,甚至鳄鱼……我们这种生活不大有保障的人,连自己都养不活。要知道,我这样一个年轻的科学工作者一个月才能挣几个钱?”

    “好了,好了,”我试图安抚这两个吵闹者,“等你将来毕业了,再找一个好工作,生活就会有保障了。”

    “什么毕业后啊?我可早就是科学副博士了。”

    “你究竟多少岁了?”娜塔莎脱口而出。

    “三十,怎么?”

    谈话停顿了。奥克萨娜赶快尴尬地岔开话题:

    “有意思,我们难道只单单到了巴黎就算啦?该找个地方度假了。喂,孩子们,去找些旅游画册来。”

    上午的时间就在浏览五颜六色的杂志中被消磨掉了。酒店、浴场、灿烂的阳光、碧蓝的大海………

    找酒店的事儿显得有点复杂。我和玛莎喜欢的呢,奥克萨娜明显住不起,她觉得合适的呢,可惜我又觉得太差了。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我们一起去住一家好酒店,钱由我来付。但是自尊心很强的奥克萨娜说什么也不肯这么轻易地接受,只说先借着!就算是借吧,就这样。

    很奇怪,季马自己也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我的朋友和他的妻子,”他吞吞吐吐地说,“在突尼斯度假,索维瓦酒店,多愉快呀!那里有非洲最大的水上公园、各种假山、瀑布、水震颤按摩……”

    “去那儿吧!”玛莎和金尼斯异口同声地喊道。

    “你说去突尼斯?”奥克萨娜拉长声音说,“好吧,我们看一下突尼斯的情况。”

    于是我们又开始翻找旅游画册,令我们惊喜的是,没费多大工夫就查到了索维瓦酒店。上面的图片我们都很喜欢,带各种娱乐设施的巨大游泳池,配置齐全的房间,放着躺椅的海滨浴场……

    但报价,报价低得令人怀疑。

    “妈妈,妈妈,”玛莎急促地对我耳语道,“我们一起去那儿吧,要知道奥克萨娜的钱不多,你就同意吧。”

    我看了看金尼斯和奥克萨娜,叹了口气说道:

    “只好这样了,我们去找旅游公司吧,预订四个疗养证。”

    “什么?”季马大吃一惊,“为什么只有四个,那我呢?”

    “我以为你是来巴黎旅游的。”我脱口而出。

    “我是来度假的,”季马绷着脸说,“我妈说,我是被你邀请来做客的,而你自己却打算跑到别处去!你叫我怎么呆在这儿!”

    “要知道他是对的,”我想。我能想像得到,阿卡奇和奥丽娅回到家时,是怎样找到这个“宝贝”的。而在这之后,我宁愿不回家,孩子们会吃了我,或者,多半会吃了这个可怜的什么也不会做的家伙。尽管这次度假之旅十分新奇,但我也不得不带他去。

    娜塔莎哼了一声:

    “怎么,安娜?米哈伊罗夫娜想让我们随时照料你?”

    “算了,算了,”我息事宁人地说,“我们一起去旅游公司吧。”

    下午,我们来到了“l突尼斯”旅游公司,他们以东方的热情和絮叨迎接了我们。工作人员笑容可掬地给我们端来了咖啡,接着开始大吹特吹索维瓦酒店。过了半小时,我就被搞得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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