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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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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41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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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案子了了,我再约他去钓鱼。”

    徐增寿说完,起身就往外走,王洪睿有点发懵,案子了了再约他去钓鱼?那我要是打他一百大板,打得他P股开花,养上三个月伤,又或者把他流放三千里……

    眼见徐增寿头也不回,已经快走到前厅去了,王洪睿急忙高喊一声:“小公爷留步”说完一提袍裾,一溜小跑儿地追了上去。

    “小公爷,小公爷,您慢一些。”

    王洪睿陪笑道:“原来其中还有这许多缘由,下官一时莽撞,竟然没有了解清楚。如此说来,此案下官还当仔细斟酌,若非小公爷提醒,下官几乎办了冤假错案,坏了一世的名声,小公爷,下官得多谢你呀。”

    徐增寿站住脚步,惊讶道:“什么?王大人你还没有将案情经过了解清况,就要仓促判决了么?这可不像你王大人,王大人一向精明强干,怎会如此冒失?”

    王洪睿苦笑道:“实不相瞒,下官此前,曾听太常寺卿黄子澄黄大人提过此案,黄大人道德文章,天下闻名,出得他口,下官自无不信之力,所以便未再作详查。”

    “黄子澄?”

    徐增寿听了也是暗暗一蹙眉:“原来这杨旭的对头背后的靠山是黄子澄,他是皇太孙的老师,这事可有点儿棘手。”

    王洪睿窥着他的脸色,说道:“是啊,黄大人兼着国子监的博士,他有一个得意门生,就是杨家的子弟,想必黄大人也是偏听偏信,误信了这个弟子的说法吧。如今听小公爷所言,其中还另有隐情,这案子可就不能轻率宣判了。下官打算,先着这杨旭回家,给他们双方十天时间搜罗人证物证,然后重审,小公爷以为如何?”

    徐增寿目光与他微微一碰,豁然大笑起来:“哈哈……,徐某一介武人,哪里懂得文治之事,这事儿王大人觉着怎么妥当,那就怎么办吧。我还有事,这就告辞了。”

    王洪睿微微一笑,长揖道:“小公爷慢走……”

    一个长揖到地,再慢慢地挺起身来时,徐增寿已走得不知去向了。

    王洪睿淡淡一笑,招手唤过一个衙役,吩咐道:“把杨旭放了,叫他们原告被告各自搜集人证物证,十天之后,本府再审。”

    那衙差答应一声,连忙去了,王洪睿摘下乌纱帽,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悠然唱道:“本是个钓鳌人,到做了扶犁叟;笑英布、彭越、韩侯。我如今紧抄定两只拿云手,再不出麻袍袖……”

    王府尹一边唱,一边摇摇摆摆地走回厅里去了。

    徐增寿走出应天府,站在阶下蹙眉思索片刻,便翻身上马道:“走,去皇宫”

    方才王洪睿那老狐狸已经把话说的很明白了,这案子本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两个大人物都掺和进来了,一个是当今皇太孙的老师,未来的帝师,朝廷上必然的股肱重臣;一个是你中山王府,大明功臣第一世家。一个是文官集团的代表,一个是勋戚功臣集团的代表,我都惹不起。

    今天的官司我已经给你徐小公爷面子了,黄大人那边马上就能知道结果,到时候对不住了,我得把你这尊神搬出来挡灾,你们两位大神去掐架吧,十天功夫你们总能决出个胜负吧?谁胜了,我这土地爷就听谁的。小弟人微言轻,混口饭吃不易,您徐小公爷是明白人,多多体谅。

    这件事中山王府既然C手了,就没有半途而废的道理,否则他还能挺起胸膛么?所以徐增寿只略一沉吟,便立即奔了皇宫。

    乾清宫内,朱元璋祖孙正在叙话。

    以淮右一介布衣,驱除鞑虏,重建汉人天下的朱元璋,如今已是年近七旬的老人了,他曾经昂藏伟岸的身躯已经有些佝偻,曾经浓黑茂密的头发,已变得雪白而稀疏,原本不算俊俏却阳刚气十足的面庞,如今已像数九寒冬的蜡梅枝干,皱纹深刻而纠结。

    唯有气势,一种久居上位颐养而成的气势,哪怕他只是半坐半躺地靠在床上,不曾向你看上一眼,也会令你望而生畏,尽管他此刻一脸的慈祥,因为他正望着他最孝顺的孙子。

    朱元璋和皇太孙朱允炆都穿着一身梨花白的便服,只在领角袖口,绣着金丝的云纹花边,头上也只挽了发髻,横C一簪。受一向节俭且喜欢素雅的朱元璋影响,大明宫室无论男女,皆喜素雅的服饰装扮,因此除了皇室正式而隆重的场合,后宫之中的服饰装扮素来崇尚简雅自然。

    朱元璋正在同皇孙讲解施政之道、为君之道,自从他感觉到自己的精力大不如前,身体每况愈下之后,他就开始有意识地培养朱允炆了,一些可以放手的东西,他都交给朱允炆去办,随后再同他探讨其中的对错得失,一旦发生什么难办的事情,处理之后也都同孙儿逐一分析,讲解自己这么处理的原因,都考虑到了哪些方面。

    祖孙二人正在乾清宫东暧阁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天,徐增寿报名请进。他是皇宫的常客,且不说朱元璋和徐达私交之厚,这对君臣还是儿女亲家,徐辉祖、徐增寿和当今皇太孙交情也很好,因此宫庭里面,对徐家的人来说,算不上什么不可逾越的禁地。

    朱元璋正讲得累了,听说徐增寿来了,便道:“叫他进来吧。”

    徐增寿进了暧阁,立即向皇帝、皇太孙大礼参拜,向朱元璋问安。朱元璋抬了抬手,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丝和煦的笑意:“增寿啊,起来吧,你这小子轻浪浮行,可比不得你大哥老实,若有好玩的东西,你会想起朕来才怪,呵呵,今天怎么进宫来了,无事可做了么?”

    徐增寿缩了缩脖子,涎着脸笑:“皇上明鉴万里,臣今日本来约了九江还有文轩去游莫愁湖的,文轩吃了官司来不了,这局就散了。臣无处可去,就转悠到这儿来了。”

    朱元璋道:“景隆那孩子,也是个贪玩的主儿。唔……,这文轩,又是哪位功臣勋戚家的子孙呀?吃了什么官司?”

    徐增寿一拍额头道:“呀,是臣糊涂了,皇上您不认得他的,他只是一个生员,并非勋戚功臣家子孙,只因与小臣性情相投,所以成为朋友。说起他这官司,那真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为了几头猪几头牛,官司都打到应天府去了。”

    “喔?”朱元璋深深地望了徐增寿一眼,那双老眼虽然浑浊,徐增寿却有种被他一眼D悉的感觉,不禁有点心虚地低下目光,朱元璋笑了笑,说道:“民间无小事,应天府尹亲询此案,那是本份。增寿啊,朕正有些闲闷,这事儿,你说来听听……”

    一见他动作,皇太孙朱允炆连忙站起,小心翼翼地托着祖父的脊背,把靠枕给他挪了挪,让他舒服地躺下。

    徐增寿道:“是,那臣就当一个乐子,给皇上说说,给您老人家解解闷儿。”

    此时,黄子澄正在翰林院与一班文友们正在吟诗作画,忽地接到王洪睿送来的消息,一听中山王府居然C手此案,黄子澄不由大吃一惊,要他对抗中山王府?两者根本不在一个级别上,要不是他和王洪睿一向私交甚笃,恐怕人家直接就改判杨旭无罪了,如今肯为他拖上十天,这个交情已是厚得不能再厚了。

    老黄的犟劲儿也上来了,仔细想想,他最大的倚仗只有皇太孙,也只有皇太孙出面,中山王府才会有所顾忌,因此黄子澄立即坐了官轿,直奔皇宫而来,此刻刚到东华门。

    第129章 太祖教孙

    徐增寿把杨旭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虽然在朱元璋面前,他不敢太过放肆,仍然刻意地描述了一下杨旭当时如何愤怒,以及屠尽所有J犬的场面,朱允炆听罢振衣而起,气得满面绯红,大声喝道:“侵占他人祖宅,当作羊圈马棚;弃人亡母灵位,任由J鸭涂污,当真是可忍孰不可忍!杀得好,就算杀人也不为过,只杀一群J犬,他杨氏族人还好意思打官司告状,真是刁顽不可教也!”

    朱元璋不动声色,只是瞟了眼孙儿,缓缓问道:“孙儿以为,这杨旭所为,当得?”

    “当得,自然当得!”

    朱允炆亢声道:“孝是仁义之首、百善之先,自古孝子孝女为报祖父母、父母之仇杀人,朝廷向以恩赦,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自秦汉以来,朝廷莫不以孝治天下,敬天、孝祖、敬德、保民,百姓方能恪守君臣、父子、长幼之道:在家孝顺父母,至亲至爱;在外尊老敬老,选贤举能;在朝廷上则忠于君王,报效国家……”

    朱允炆倒不是假惺惺的作戏,只为取悦皇祖父。他自幼受儒家教育,确实很重孝道,虽然其中有少许作秀的成份,因为他能竞争得到这个皇位继承权,就因为他的孝道。

    按道理讲,朱允炆并不是嫡子嫡孙,而是嫡子庶长孙,所以他本来不是第一顺位继承人。

    太子朱标一共生了五个儿子,皇太子妃是郑国公常遇春的长女。这位常氏生了两个儿子,长子朱雄英,八岁早夭,次子朱允熥,这是嫡长子嫡次孙,第一顺位继承人。按照传统礼制,继承人的顺序是嫡长子嫡长孙嫡次孙嫡次子,所以真正的继承人法位顺序,朱允熥应该排在他二哥朱允炆的前面。

    但是朱允熥当时太小,才学有限,表现过于平庸,朱元璋自己当时已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他不能不考虑主少国疑的问题。再说朱允熥的亲姥爷是常遇春,舅姥爷是蓝玉,郑国公常茂是他大舅,开国公常升是他二舅,一旦这个年纪小,才干又平庸的孙子做了皇帝,天知道会出不会出现外戚专权的局面?所以几乎未做任何考虑,朱允熥就被他否决了。

    这时候,在朱标过世时悲痛欲绝表现殊异的孝顺孙子朱允炆就进入了这个迟暮老人的视线。

    父亲死了,朱允炆当然伤心,但是弄得形销骨立,三日不食几乎气绝,这就孝顺的有点过火了。朱标是皇太子,国事忙碌的很,而且还不只他一个儿子,他又是庶子,要说朱标和他有多长的时间在一起,感情深厚得多么无以复加,以致老爸死了,他恨不得追随于地下,那就有点扯淡了。

    真要说亲,他和皇祖父朱元璋更亲,祖孙俩在一起的时间最多,朱元璋对他又特别的慈祥可亲,朱元璋死后,他也没悲痛成这个样子。他埋了朱元璋,擦擦眼泪,挽起袖子就开始收拾叔叔了,第一个倒霉蛋周王是朱允炆刚刚登基一个月就被拿下的,可见他有多忙,哪有闲功夫悲痛个没完。

    其实换做一个普通人,家里办丧事,本来就伤心的你要不要表现得更加哀恸,免得旁人说闲话呢?这是人之常情,也不用对朱允炆特别苛责,说他如何虚伪,尤其是他自幼受儒家教育,这是严格按照古礼守丧,并没什么不对。但是反过来,非要把他的这种行为捧上天去,说他至仁至孝,那就是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朱允炆在父亲的葬礼上表现的如此突出,其中还有他的师傅黄子澄指点的缘故,黄子澄对朱元璋的心思看得很清楚,嫡次孙朱允熥自己平庸无能,他母舅家又太有能耐,一向护食的朱元璋必然会考虑到外戚专权的问题,朱允熥继位的可能并不大。

    但朱允炆不是嫡孙,皇位岂不是该传给朱元璋第二子秦王了么?却又不然,因为皇太子妃常氏在生下朱允熥的当年就去世了,此后太子东宫一直由朱允炆的生母吕氏执掌。她是事实上的继太子妃,这样的话,她的儿子也可以算是嫡孙。

    尽管没有走法律程序,太子东宫正位一直虚悬,没有正式册封吕氏为太子妃,以致朱允炆称帝后,仍得称常氏为嫡母,追尊常氏为孝康皇后,而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但是毕竟从理学和礼教上,这还是说得通的。

    正因为朱允炆主要是靠孝道得到了朱元璋的青睐,他在这方面特别注意有所表现也就在所难免了。朱允炆听了徐增寿所言,确实非常气愤,同时,因为缺乏自信,他对自己的叔父们总是抱着强烈的戒心,怀疑他们觊觎自己的皇位,对这个受到亲族叔父们压迫排挤的杨旭,本能地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所以这一番长谈侃侃,当真是痛快淋漓,掷地有声。

    朱允炆说完了,原以为会得到祖父的赞许,偷偷瞧一眼朱元璋,却见他仰卧枕上,双眼微阖,却似已经睡着了,忙收了声,往他旁边站了站。

    静默片刻,朱元璋慢慢张开眼睛,看了眼孙子,又看了眼徐增寿,微微笑道:“嗯,孙儿所言有理,这件事往小里说,不过是一个小家族里的一桩小恩怨,可往大里说,这却关系到孝道与律法、公正与严明的大问题,怠忽不得。”

    他示意了一下,朱允炆忙又将他扶起,将靠枕垫在他的背后,朱元璋沉吟片刻,忽地一笑:“增寿,你讲的好故事呀。”

    徐增寿心里打了个突,连忙躬身道:“只是恰逢其事,又蒙皇上问起,臣才略略提起。”

    朱元璋笑了笑,并不点破他用心,只道:“朕正在修订《大明律》,朕为吴王时,草创新法,洪武六年着手修订损益,历时十六年,于洪武二十二年方才编成。可……终究还是有所疏漏,不算至善至美。治天下礼乐为先。或言有礼乐不可无刑政,朕观刑政二者不过辅礼乐为治耳。

    若徒务刑政,虽有威严之政,必无和平之风。故礼乐者治民之膏粱,刑政者救弊之药石也。礼乐是道,律法为术,律法形于其表,却也不可大意,所以朕命刑部尚书赵尘风等人正重修《大明律》、《大诰》,摄其要略,载录案例,附载于《大明律》之后,以使天下官吏可悉依赎罪之例论断。

    增寿,这个案子很不错,你去应天府,告诉王洪睿,要他仔细斟酌,多加考虑,好生处断。再告诉刑部,叫刑部和大理寺关注此案前后经过,审理结果,一旦案情审理明白,可编次入书,将来刊布中外,凡有类似案例,令天下人知所遵守。”

    徐增寿听了暗暗咋舌:“乖乖隆地咚,这么一件破案子,本来只是江宁县令的事,官司打到应天府已经了不得了,现在还要加上刑部和大理寺,至于闹成这副德性吗?”

    徐增寿赶紧答应一声,又壮起胆子问道:“皇上,若应天府问起圣上之意,臣该如何作答?”

    朱元璋淡淡一笑:“允炆是国之储君,他的意思,就是朕的意思。”

    徐增寿大喜,连忙躬身道:“是,臣知道了,臣这就去传圣上的口谕,臣告退!”

    待徐增寿出去后,朱元璋沉声道:“允炆呐!”

    朱允炆连忙欠身道:“孙儿在。”

    朱元璋缓缓地道:“民间无小事,帝王更无小事,一言一行,天下表率。燕昭王重金买骨,赵太祖夜不加餐,燕昭王真的爱惜一匹千里马的骨骸吗?赵太祖真的吝于一顿夜宵吗?不然,只因帝王一举一动更是关系国运,是故不得不予谨慎。”

    朱允炆不明祖父这番教诲的用意,有些茫然地应了一声。

    朱元璋瞟他一眼,叹了口气,点明了道:“你是国之储君,将来就是这大明的皇帝,切忌听风是雨,喜怒形于色,须知天子金口,一言既出,轻易便更改不得,否则朝令夕改,威信尽丧,这个结果,可就严重了。”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道:“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然而,说来容易,身为帝王,岂能轻率犯错,一旦犯错,岂能轻易更改?故而,唯有慎重,兼听则明呀!”

    朱允炆这才听明白了些,迟疑道:“皇祖父,您是说……方才徐增寿所言不尽不实?”

    朱元璋摇摇头:“骗你么,那倒未必,也许他说的是实话,不管是否详尽详实,你都不该那般轻率地表态的。”

    朱允炆胀红脸道:“孙儿知道了,那……那不如追回成命吧,这件事还是令有司详查的好,不然……不然真个要应天府按照孙儿的意思去办,万一那杨旭才是盛气凌人,欺辱族亲的人……”

    朱元璋淡淡地道:“那又有甚么关系,比起当朝储君的威信,一家一姓些许得失,又算了甚么,难道朕的孙儿一句话,还抵不过九头牛么?”

    朱允炆感受到祖父的关怀维护,不禁为之动情,眼圈儿一红,低低地唤道:“皇祖父……”

    朱元璋拍拍他的手,又道:“朕这次重修大明律,其实也是为了你。以前《大诰》之中的刑律过于苛重了些,法律太重了刑罚必然泛滥,吏治太严了则施政必然苛薄。钳制下民犯者必众;拘索下情巧伪必滋,百姓们要手足无措了。朕主天下时,正当收拾乱世,又当新贵丛生,不法者众,所以刑不得不重,如今惩治贪官污吏已见成效,天下稳定了,你治平世,刑便当轻,所谓‘刑罚世轻世重’,即为此理。关于重修大明律的事,你可以关注一下。”

    朱允炆连忙应道:“是,孙儿记下了。”

    朱元璋颔首道:“嗯,你退下吧,朕有些乏了,歇息一会儿。”

    “孙儿遵命!”朱允炆站起身,给朱元璋掖了掖被角,蹑手蹑脚地退出殿去,刚出殿门,一转身,就见黄子澄头顶两扇官帽翅儿摇呀摇的,脚步匆匆而来,朱允炆有些诧异地迎上去,唤道:“先生,何事如此匆忙?”

    第130章 贼心不死

    发生在宫闱帝阙点中的这些事情,处在夏浔的位置是根本感觉不到的,他只知道彭梓褀携了香囊,见到了中山王府的三公子徐增寿,徐增寿往应天府走了一遭,随后他就被放了回来,还以为此事全赖徐增寿相助,根本没想到要整治的人到底是什么背景,此后风波之中中山王府又动用了多少人脉关系。

    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田地,就算他肯罢手,宁愿接受任何制裁,中山王府也是决不肯罢休了,中山王府既已C手,这就不是夏浔个人的事情了,事关中山王府的体面,非得全力以赴不可。

    夏浔回到秣陵镇后,也精心做了一番准备,准备十日之后的开堂重审。

    要说人证,最初的目击证人就是他府上的那些下人,此外还有被雇来清理房舍时的那些工人、匠人,物证则是被清理出来的那张破烂供桌,还有仍然沾着污秽的亡母灵牌。

    这些日子里,大理寺、刑部、翰林院、都察院、礼部的各位官老爷们都没闲着,此案的特殊性,已经使它成了朝臣们之间一场激辩争议的关键,再加上中山王府和黄子澄暗中的推波助澜,简直变成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学术研讨会。

    到后来黄子澄很悲哀地发现,他已经左右不了局势了,也没有任何人能左右局势了,这桩案子的原告和被告已经被那些辩得兴高采烈的官老爷们自动无视了,他们是研究学问的,最喜欢深究这个案子表层下面深藏着的社会意义和学术价值,至于原告死了牛、被告受了辱,管他去死!

    孝道与国法发生了冲突,如何使两者之间能够和谐圆融,而不致互相抵触呢?

    辩证的焦头最终集中在这一点上面,尽管历史上的各个朝代其实治国核心仍然是法,但是都用儒做了包装,或者外儒内法,或都阳儒Y法,但是哪怕人人心知肚明,这法家的东西却是绝对不能搬上台面的,因此,儒才是基调,才是法的核心。

    而儒家,重的是理,天理、国法、人情,三者必须统一,明天理、顺人情,这才是合格的法。一直以来的儒家之法,都要求执法者应天理顺民情,屈法而伸清,循经义而折罪,主要原则就是原心论罪,既主观上恶性的有无和大小定罪。志善而违于法者免,志恶而合于法者诛。也就是说,主观动机是好的,违法也无罪。主观动机是恶的,合法也诛杀,方可惩恶扬善。

    因此自古以来才有许多貌似不合法,却被法律却允许的行为,比如同居相为隐(一家人里有人犯了罪,可以为他隐瞒,不必承担举告和举证责任,大逆之罪除外)子不言父过,存留养亲,五服定罪等等。

    这就是几千年来由天理国法人情三大要素构成的独特的中国法律,它超乎寻常的稳定,直到大明这个时代,还从不曾有人把它打破。

    而杨旭先占了理:私产是受包括的,禁止他人侵占;又占住了义,父母之庙堂受辱,为人子者自当洗雪,这是孝义。

    而杨氐族人所谓的索赔、挨打、受辱、耕牛被杀等等,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们犯错在先,而且是触犯了大义之道才酿成的,因此一切后果自行承担,杨旭不应受惩。

    这个辩论结果出来以前,王洪睿王大人已经写好了判词,他才不管那些人聒躁些甚么,徐增寿已经把皇太孙的那番仗义执言带到了,皇上说了,皇太孙的意思就是皇上的意思,那这就是皇帝的口谕了,你们怎么讨论那是你们的事,我老王就认准了一点:跟着上面走,绝对错不了!

    所以夏浔的第二次升堂审讯,毫无意外的大获全胜。一直吵着自己被打脸的杨老爷子,上赶着凑上他的老脸,在朝野无数人关注之下,再一次被狠狠地捆了一记响亮的耳光,这一次他终于真的病倒了。

    杨氏家族的气焰顿时被打压了下去,现在夏浔府上一个下人出了门都是挺胸抬头,扬眉吐气,杨氏族人见了他们家里的人都绕道儿走,抹陵镇上的外姓百姓对他们更透着一股子讨好的热乎劲儿。

    夏浔和彭梓褀、小荻站在柳荫下边,看着自家院子里已经搭起来的房舍架子,说道:“咱们刚刚回来,到了这个份上也就成了,暂时不宜再和杨氏宗族有什么大的冲突。房舍虽在日夜赶工,可要盖好还得有段日子,这两天我想去找找父亲在我幼时订下的那户人家,见见人家长辈,商定一下成亲的日子。”

    彭梓褀道:“我跟你去。”

    “不行。”

    夏浔顿了一顿,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微笑道:“肖管事是最熟悉他家情形的,得陪我同去,虽说我们老杨家这些人当头吃了一闷G,未必还有胆子敢来捣乱,可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里没个人看着怎么成?”

    小荻挺起胸膛道:“有我在!”

    夏浔瞥了她一眼,小荻吐吐舌头,红着脸道:“唔……那我陪姐姐在家里。”

    夏浔一笑,又转向彭梓褀,低声道:“别担心,该见的话,早晚会见到的,我对你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人家才不是担心这个。”

    彭梓褀有些不好意思了,忸怩了一下,才道:“好,你去吧,我会好办……守着家里。”

    夏浔颔首道:“嗯,你今晚从燕王送的礼物中挑四样出来,明儿我带上,去谢家时要用上。对了,那两颗一般大小的走盘珠不要动。”

    彭梓褀讶然道:“为什么?”

    夏浔在她鼻头上轻轻刮了一下,微笑道:“因为我看你和令兄刀柄上都镶着珠子,估摸着青州的那位岳父大人一定喜欢珍珠,那两枚走盘珠,我准备回青州求亲时,当聘礼用的。”

    彭梓褀听了脸若石榴花,喜孜孜地应了一声,些许忐忑和酸楚的感觉登时一扫而空。

    旁边地上王木匠睁一眼闭一眼正在打木线,听到这里抬起头来一眼睁一眼闭地瞄了他一眼,心道:“我这东家,还真是个会哄人儿的主儿!”

    “少爷,我那未过门的少夫人,今年几岁,叫什么名字呀?”

    一旁的小荻看不得两人的卿卿我我,J皮疙瘩掉满地,赶紧的C嘴,免得两人眉来眼去,腻得不行。彭梓褀也正想知道杨家大妇的名号,一双探询的目光也望向他,夏浔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那张婚书就藏在那里。

    “她呀,她今年刚刚二八,名叫谢露缇ti ,小字……谢谢……”

    “谢谢!”

    肖管事向路边下棋的那个半大老头儿道了谢,回到夏浔身边!“少爷,听那人说,谢家十年前就卖了宅子搬走了。”

    “搬走了?”

    夏浔有点发懵,没见到这位未婚娘子时,他的心里也在打鼓,不知道她是挫是黑还是满脸麻子,长相到底如何,性情是否温柔,品性是否正派,担心了一路,想不到赶到这聚宝门了,人家却已搬走了。夏浔心里暗暗松了口气,要是她这一搬下落不明,我再也寻她不着,也就不用冒险娶她了吧?

    就听肖管事道:“是啊,这聚宝门附近是繁华之地,听那老者说,谢家当时家里比较拮据,便出售了这里的房产,搬到地价比较便宜的城边去了。因为出售祖产总是件丢人的事嘛,所以搬去的具体地方,原来的老邻居也不好打听,这些年没往来,就更不知道了。”

    夏浔一听,心又提起来:“还在南京城啊,那可不好装着不知道了,可南京也不小啊,这要找到什么时候?”

    肖管事道:“少爷,咱们往三山门那边转转吧,老肖当年陪老爷来过这巷子一次,是签婚书的。随后就请了谢家老爷出去吃酒,地点就在三山门那边的一处酒家,听他们当时和店家打招呼的口气,酒楼掌柜和谢家老爷应该是极熟悉的朋友,也许他那儿能打听到一些消息,如果还是不成,那少爷就先回去,老肖使点钱寻几个本地的闲汉帮着打听。”

    两人一边说,一边沿着秦淮河向三山门走去。

    秦淮河从聚宝门直到J鸣寺这一段是最繁华的区域,市面上、秦淮十六楼雄峙于秦淮河畔,夜夜笙歌不断,日日丝竹声声,即便是在一向肃谨的朱元璋治理之下,这里也依然是南朝金粉的天下,纸醉金迷,风流处处。

    秦淮河畔虽是声色犬马之地,却也并非全都是烟街柳巷,许多富绅豪商,也都在这里建有房舍。其实元朝时候,南京已经败落了,朱元璋鼎定中原,立金陵为都城,重又大兴土木,进行了一番营造,因为耗资巨大,朝廷拿不出那么多钱来,当时天下第一富豪沈万三还负责了半座金陵城的重建,终于把南京城打造成了天下第一大城,气院之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有了城池没有百姓岂不是一座死城?朱元璋又用上了秦始皇的移民妙计,把江南的富户名门缙绅豪富来了一次大搬家,一口气迁移了二十万户,十万户迁至中都凤阳,十万户迁至金陵。

    如此一来,金陵终于重见辉煌,高楼大厦比比皆是,世家豪门处处可见。

    J鸣山下的国子监,便是金陵城灵气所钟之处了,本朝的太学生们和外国前来留学的太学生,俱都毕集于此,研求学问。这里建筑宏大壮观,有正堂一座十五间,名曰“彝伦堂”;又有支堂六座,分别为率正、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每堂有十五间;藏书楼十四间;太学生住处一千多间,外国求学生住处一百多间,另有讲院、S圃、菜圃、磨坊、仓库等一百多亩。

    此刻,国子监S圃后面的一片修竹林中,正有一阵幽幽雅的古筝时飘逸流出。修竹婆娑下,有一方石台,石台上横置一具古筝,黄子澄一袭白袍,盘膝坐在一张蒲团上,正微阖双目,拨着古筝。在他身后,侍立着一个青年人,一身儒衫,发束儒巾,双手微拱于胸前,此景此像,如同一副上古圣贤的图画。

    “铮……”黄子澄双手往筝弦上轻轻一搭,缓缓说道:“杨充,你的心……不静啊。”

    杨充慌忙欠身:“先生……”

    黄子澄抬起手来,轻轻一捋胡须,呵呵地笑了:“知己不知彼,败亦所难免。谁能想得到,他居然识得中山王府的人呢?老夫也是大意了,被那徐增寿钻了空子,先去封了皇太孙的口,皇太孙得知真相后,也着实有些懊恼,不过君无戏言,实也无可奈何。”

    杨充忙道:“是,这是学生家事,原不敢劳动先生,先生如此费心,学生已然感激不尽了,哪敢有丝毫抱怨。”

    黄子澄哼了一声道:“虽然他走了中山王府的路子,可他能侥幸脱罪,最终还是胜在一个孝字。这小贼狡诈的很,可是若要治他,却也并非不能。”

    杨充双眼一亮,连忙道:“请先生指教。”

    “附耳过来。”

    黄子澄将他唤到跟前,附耳低语一番,拍拍他的肩膀,得意笑道:“以子之予,攻子之盾,就算他狡舌如莓,到那时要么俯首贴耳,要么身败名裂,还有第三条路走么?”

    杨充欢喜得俊脸飞红,连声道:“先生高明,先生高明,先生真诸葛之才,学生知道怎么做了。”

    黄子澄哈哈一笑,大袖飘飘,扬长而去。杨充连忙抱起古筝,恰如一个侍琴的童子,亦步亦趋地随在后面。

    小半个时辰之后,杨充离开了国子监,匆匆出现在成贤街上。

    杨充匆匆走了一阵儿,四下看看,不见有什么熟人,便匆匆拐向了秦淮河边。

    杨充从两户豪门青瓦白墙的小巷间穿过去,便到了秦淮河畔,河边柳下系着一艘小船,看船上挂着的灯笼,当是良家,并非娼户。船头一个绿裳红裙的小姑娘,正在嬉水玩乐,一见他来,忙跳起身来,欢喜道:“公子,你来啦。”

    杨充点点头,一个箭步跃上船去,掀开帘儿进了船舱,就听里边传出一声惊喜的呼声:“充哥哥,人家等你好久,都要起身回去了,你怎么才来呀。”

    紧接着杨充的声音传来:“先生一定要抚琴,我做弟子的又有什么办法?”

    那女子声音道:“是黄子澄那老头儿么,这人最讨厌了。充哥哥,人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可你耽搁太久了,我马上就得回去,要不爹爹见我出门久了,又要责骂。”

    杨充道:“绯衣,我来正要告诉你,有件急事,我得马上回家一趟,等我回来,再定个时间与你好生恩爱缠绵。”

    女孩子羞喜的声音道:“去你的,人家是真心记挂你的人,你整天却只想着人家的身子……”

    两个人耳鬓厮磨,好一番缠绵,也不知怎么哄得那女子开心了,杨充便又急匆匆上了岸来,舱帘微掀,探出半张霞晕照人的美丽脸蛋,依依不舍地道:“充哥哥,人家等你信儿。”

    杨充向她摆一摆手,急匆匆地去了。

    第131章 近情反情怯

    官司打完,夏浔家里继续大兴土木,杨氏一族消停下来,对夏浔一家人的存在视若无睹,双方都把对方当成了空气,倒也相安无事。夏浔工钱给的足,雇了两伙工匠,日夜赶工,好在那时没有夜间施工扰民一说,再加上夏浔一场官司把杨氏老族长都给打趴了,镇中百姓对他都有些敬畏,也没人敢跳出来生事,因此工程进度甚快。

    夏浔和肖管事那天在三山口寻到了十多年前杨鼎坤曾宴请谢家老爷的那处酒店,那酒店还在,掌柜的也还是当年那个人,肖管事说明来意,老掌柜的想了半天才想起他说的是谁,其实谢家老爷当初也不过是常来这处酒家喝酒,所以和店主比较熟悉,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据他说,谢家老爷在订亲宴后没几年就生病死了,这事儿还是他听别的酒客说的,再之后就没听说谢家什么消息了。线索断了,夏浔只好用了肖管事的办法,拿了一笔钱,雇了几个南京城里的泼皮闲汉,让他们帮着打听消息。

    这些泼皮闲汉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整天的走街串巷,偷J摸狗,打听消息正是他们的拿手本事。他们收了钱,倒也真的用心办事,四天之后,夏浔的主屋正在上大梁的时候,一个泼皮赶来送信儿了。他递给肖管事一个纸条儿,上边写了一个地址,一个人名:小驯象门,东街四巷,谢露蝉。

    谢露蝉是谢露缇的大哥,当年肖管事随老爷去谢家时,曾经见过他,那时谢露蝉好象刚刚十一岁,生得金童般俊俏,是聚宝门一带尽人皆知的小才子,谈吐气质、接待应答颇为老成,自家老爷回来的路上还曾对他赞不绝口,说谢家这个孩子有出息,将来的成就必然不凡。

    这一来总算是找到亲家了,肖管事大喜之下立即禀与夏浔,请少爷随他一同往小驯象门儿去寻人。

    小驯象湖在莫愁湖西边,路途不近,二人都乘了马,备了礼物离开秣陵镇。出镇子的时候,他们看到杨文武和杨羽正站在镇口一个老槐树下,树上张贴着一张榜文,杨文武咣咣地敲着锣,正在聚拢镇中百姓,杨羽则拢着嘴巴大声说着什么。

    夏浔和肖敬堂有意地放慢了速度,侧耳听了听,杨羽正在向杨氏族人讲什么祭祖、义田一类的东西,既然事不关己,夏浔懒得再予理会,扬马一鞭,与肖敬堂驰出了村子。二人所经之处,那些杨氏族人都以敬畏的目光看着他们,明明没有挡着他们的道路,还是下意识地又让了让。

    杨羽眼见二人走远,望着二人背影YY一笑,继续向族众大声宣讲起来……

    绕过莫愁湖,进小驯象门,到了东街四巷左近,二人下了马一路打听着向谢家走。两个绿衫女孩儿刚从一个小院儿里出来,一眼瞧见正牵着马问路的夏浔和肖管事,其中个头儿较高的女孩儿吃了一惊,急忙一拉另一个女孩儿,又飞快地闪进门去。

    “喂,你一惊一乍的干……唔”

    那女孩刚问了半句,就被她紧紧捂住了嘴巴,悄悄自门缝向外看着,那矮个子女孩察觉有异,也不再吱声,只是使劲儿掰开她的手,从她腋下钻出个脑袋,也瞪圆了眼睛往外瞅。

    “呀呀呀你男人真的找到这儿来了,好大的本事。”

    “谁说他是我男人,闭嘴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抽你。”

    高个子女孩见夏浔问清了路,奔着巷中去了,急忙掩了房门,快步奔向院中,院中建有花窖,地上架着梯子,花窖上面也植满了花草,旁边又有一棵枣树,枝繁叶茂,横干正搭在花窖上面。

    她提着裙摆爬上花窖,扶着枝干往远处看着,神情莫名地紧张起来。她正是夏浔在北平遇到的谢雨霏谢姑娘,如今看来,她也正是夏浔的那位未婚妻谢露缇谢姑娘了。

    紧接着另一个小姑娘也爬上来,她收拢着裙子,一偏腿坐到枣树干上去,悠荡着两条小腿,自枝叶缝隙间看着,一边对谢雨霏道:“嗳,人家可到了你家啦,你见也得见,不见也得见,丑媳妇难免见公婆嘛,还是赶快回去吧,躲着有个P用啊。”

    谢雨霏咬咬嘴唇,问道:“什么丑媳妇儿?”

    南飞飞嘻嘻笑道:“当然是江湖小骗子的身份啦。”

    谢雨霏脸色顿时一白,不见一丝血色,这正是她心中最大的痛,在别人面前她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在自己要相伴一生的郎君面前,让他知道自己如此不堪的行为,那还抬得起头来吗?他是秀才公,家世清白,肯要一个女贼做娘子?只怕一旦得知了真相,马上就会休了自己吧?那时大哥必定也要知道自己在外面做的丑事了,大哥受不得刺激,万一再次颠狂发疯……

    南飞飞见她不作声儿,扭头一看,只见她紧紧咬着下唇,咬得嘴唇发白,不由吃了一惊:“露缇,平时你自己也以骗子自嘲的,还得意自己骗术高明,青出于蓝,我……我才随便一说,你怎么就……,你其实很在意他,是不是?”

    “我干嘛要在意他?”

    谢雨霏冷笑,扮出不屑一顾地模样道:“我只是担心……担心他见了我,识破我的身份,会告诉我哥哥……”

    南飞飞瞟着她,同样冷笑起来:“露缇姐,口是心非可不是好孩子呀。”

    谢雨霏白了她一眼道:“这是你母亲教的好,谢谢。”

    南飞飞噗哧一笑:“谢谢不是你的小名儿吗?”

    她跳下树干,对谢雨霏很认真地道:“露缇,这么多年,你一个女孩儿家抛头露面,做下那许多危险的事,你为的是甚么,难道是为了你自己吗?不管你觉得对你大哥亏欠多少,你还他的已经够多够多了。你已经到了适嫁的年龄,如今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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