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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其退路!”
杨松又是一声令下,几枚火箭便向城门处S去,蓬地一声,烈火燃起,原来那地面凿了坑,里边早就注满了火油,火墙封住了城门,阻止燕王逃回,同时,城门D内瓮城处一声梆子响,闪出无数士兵,对着燕王的百余人马攒S不已。
朱棣圈马回转,手中一柄刀运转如轮,拼命拨打着疾S而来的箭矢,左右护卫取出马盾,不畏死地扑上前来,护在燕王左右。杨松眼见燕王入彀,不禁得意大笑,他早已打听到燕王喜欢身先士卒的作风,这一番精密部署,甚至主动放弃一座城门,就是为了燕王,只要燕王一死,后边就算还有十万大军又能如何?
朱高煦在断桥那边见了不禁大惊失色,马上命人与城头官军对S,燕王遇险,燕兵都急了,边军可穿重甲的特制箭矢,再佐以他们极其高超的骑S功夫,骤雨般的箭矢纷纷而下,一时压得城头兵将抬不起头来,杨松被两具大盾护在下边,只听头顶“砰砰砰”箭矢入木声如同冰雹般砸下来,也不禁被燕军的S术吓了一跳。
朱高煦趁此机会唤人抬来几具壕桥,搭在断桥之上,一马当先扑了过去。
“砰砰砰!”
十几具大盾一字儿排开砸在地上,盖住了油沟里的烈焰,朱高煦冲进城门D,只见燕王及其侍卫且战且退,正躲在城门D内以盾牌和马尸做遮蔽,抵挡着官兵自瓮城上不断S来的羽箭,朱高煦猫着腰扑过去,叫道:“父王,快快退回,盾牌撑不得多久,火势马上又要起来了。”
“杨松好手段,难怪被耿炳文委以重任。”
朱棣笑着说,他满不在乎地拔掉一枝斜C在护肩上的箭矢,对朱高煦道:“可惜了,杨松贪功心切,不该放俺进门。俺既不曾死于乱箭之下,他就休想如意了。既已破门,安能退却,我儿速速组织人马运土灭火,今日之战,有进无退!”
中秋夜,月明明。
夏浔骑在马上,率领一队扮得盔歪甲斜、脸涂血污的士兵赶向莫州潘忠驻地。
“今天是八月十五,本来今天是我答应迎娶谢谢的日子,奈何……”
夏浔仰起头,眺望着天边一轮明月,悄悄地叹了口气,谢谢对他一往情深,这份深情,只能容后报答了。好在,让苏颖去见燕王的时候,已经嘱咐过她,要送信回双屿,要不然谢谢和梓祺她们在岛上,真不知要为他如何担心了。
月光如水,静静地洒在他的身上,前边出现了一座高大的城池,在月色下,仿佛洒了一层冰霜。夏浔回头看了一眼自己所率的这队“残兵”,收敛了心情,双腿一磕马镫,猛地加快了脚步!
第289章 连环第一计
“报!燕王夜攻雄县,卑职奉杨将军所命前来,请将军马上发乓赴援!”
自雄县赶到顾成驻地的杨松亲兵气喘吁吁地禀报道,顾成一身戎装,似乎早就等在那儿,听了那亲兵的话,顾成森然道:“好!你回去
告诉杨将军,本将军马上出兵!”
那亲兵松了口气,抱拳道:“多谢顾都督,卑职马上回报杨将军。
“啊!”
刚刚转过身去的那名亲兵一声惨叫,头颅斜斜摔到地上,血哦了顾成一脸,他也不去擦拭一下,只是缓缓收回染血的钢刀,淡淡地吩咐
道:“出发!”
莫州”潘忠面前,一队显然是经过一番血战才突出重围的明军正向他禀报着消息,说话的是个大胡子,叫夏浔,这位夏校尉是杨松的心
腹亲兵,一脸的络腮胡子从鬓角直到下巴,衬得他那张本就英武的脸庞更加威风凛人。
“潘将军,燕逆夜袭雄州,杨松将军正率军苦战,拖住了燕王,将军派我来通知将军,请潘将军速速派兵相助,杨将军业已派人知会顾
成都督,咱们三路大军合兵一处,燕逆今日必能丧命于雄县城下,将军,事不迟宜,卑职知道一条近路,可直抵雄县城下。”
“好,你且稍候,本将军立即发兵,赴援雄县。
想到可以一战而败燕王,立下不世之功,潘忠心头一热,立即发出军令,号角声声,三军集合”明初军队的战斗力相当强大,被燕王
派来北伐的军队更是其中翘楚,素来训练有素,军纪严明,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三军便集合完毕,黑压压站满了校场,刀枪林立,杀气盈
宵。
潘忠顶盔挂甲,跨上战马,盛风凛凛地道:“夏浔,头前带路,直扑雄县!”
“遵命!”
夏浔一拨战马,率先驰出辕门。
莫州距雄县五十里地,潘忠一路急行军”至三更时分便到了月漾桥。月漾桥在雄县之南十二里处,接近丘县,又名易阳桥,一桥飞架,
如同彩虹横跨河上。
大明刚刚立国三十年,将智兵勇,无一庸者。潘忠用兵,也是极有章法的人,虽是赴援救人,却也不是一味的盲目急行,他观察地形”
眼见月漾桥独悬水上,桥这边约两里地外一片山坡,桥对面月色之下目力也不及远,恐燕王没有埋伏,来个半渡而击”因此先命一路人马过
河”在对岸稳下阵脚,中军大队这才过河。
潘忠过了河便勒住了坐骑,候着后边的人马继续过来,潘忠麾下三万大军”留守莫州的约有一万人,其余两万俱都被他带了出来,大军
浩浩荡荡,眼看过去大半,派去探听消息的探马突然飞驰来报,雄县城外扎下营盘无数,俱是燕字大旗,远远望去,但见雄县城头隐隐有灯
火,并不见一点厮杀声。
潘忠大疑,唤过那报讯的雄县将官问道:“夏浔,你来见本将军时,城中情形如何?”
夏浔抱拳道:“回将军,当时燕王正在攻势,杀声激烈,沸反盈天。”
潘忠思索了一下,又问自己派出的探马:“尔等所观情形如何?”
那探马道:“将军,因那燕军营外有游哨巡兵,因此卑职不敢靠的太近,卑职下了马,悄悄潜近了去,只隐约听到营中有谈笑声起,又
见一些营帐前燃起堆堆篝火,似在煮食进餐,便急急赶回来禀报了。”
潘忠听了”伫马原地,以马鞭轻击马鞍,陷入沉思当中。
雄县城中,杨松熄了灯火,由两扇大盾护着,扶着碟墙悄悄打量城下动静,有些莫名其妙:“北城城门还在燕王手里,全靠瓮城的利箭
不要钱似的泼出去,才硬生生堵住了他的攻势,燕王怎么突然不攻了?他在城外安营扎寨,生火煮饭的”这是要干什么?”
听说战事稍歇,提心吊胆赶到城头探望杨松的魏知府和许县令看着城外动静也有些莫名其妙,两个人凑到一块儿嘀咕半晌,才向杨松进
言道:“将军,攻城不易,困城却不为难,莫非燕王是想把咱们雄县生生地困死?”
杨松哑然失笑:“怎么可能?燕逆既无援军、又无粮草,他想取我的雄县,唯有速战速决,在这里扎营困城?真是岂有此理!朝廷大军
倾刻便至,燕王就算傻了,难道他手下的将领统统都傻了?疯子也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魏知府紧张地道:“那么,燕逆必是有什么Y险的毒计了,将军千万要小心。”
杨松眉头一皱,又轻轻舒展,说道:“燕逆举止,有饽常理,本将军也觉得,其中必定有诈。只不过……,哼!不去理他,本将军以不
变应万变,待援兵一到,燕逆纵是智计百出,蛆蝉怎撼大树?传令下去,严密戒备,静候援军!”,
“潘将军,我家杨将军千叮咛万嘱咐,说燕王集中三万大军强攻雄县,城中仅不足万人,恐难支撑良久,将军怎么能驻足不前拥军不发
呢;救兵如救火啊将军!”,
因为潘忠伫马不前,夏浔单膝跪在潘忠面前,痛词陈情,一副心忧主帅、心急火燎的样子,潘忠目光炯然,沉声道:“雄县不必救了,
观此情形,雄县必已落入燕王手中,燕王新胜,士气如虹,且兵将众于本将,方今之计,唯有先行返回莫州,再做定议。”
夏浔“大惊失色”,连忙道:“将军,那我家杨将军怎么办?”
潘忠回望雄县方向,淡淡地道:“杨将军若不曾突围逃走,此刻怕已是以身殉国了,我们走!”,
“将军不能走哇!”
夏浔跳起来一把拉住他的马缰绳,苦苦哀求道:“将军,趁着燕军立足未稳”此刻突然杀将过去,说不定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救出我
家将军!”
“放P!”
潘忠副将于之乐用马鞭一指夏浔,大喝道:“人家连营都扎下了,饭都煮上了”你还说立足未稳?”,
于副将转向潘忠,说道:“大人,雄县已失,我军不及敌众,还是回保莫州吧,不然失了根本,恐怕大人也要受耿夫将军处治。”,
潘忠颔首道:“于将军所言甚是,传令,速速退回莫州!”,
号令传下,潘忠大军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开始回师莫州。虽说这支军队训练有素,可是一路急行军赶到这儿,突然之间又往回走
,军队调动,前后转换,也不由得一阵混乱,尤其是兵士们听说雄县已失,将军不战而返,士气不免低落。
正乱做一团的当口儿,陡听一声号炮”来时岸边不远处那片山坡林中突然杀出无数人马,直向桥边截来,潘忠大惊失色:“不好!有埋
伏,过河,快过河!”
朱棣岂是易与之辈,他当初决心攻打雄县的时候,就已明白耿炳文数路兵马互成犄角,相互扶持、互为照应,欺他兵少,攻势之中所做
的防御可谓是滴水不漏,那时他就已决定派朱能、张玉两员心腹大将各路一路兵马,分别阻击顾成、潘忠的人马,而他自己则强攻雄县,不
管付出多大代价,这头一仗,必须赢!
不料紧急关头夏浔给他送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朱球大喜过望,立即对原订计划做了修改,他的目标已不仅仅在于雄县一城了,他要连
环施计,彻底瓦解耿炳文的攻势,打得朝廷大军抱头鼠窜。
这一来,朱棣把原本打算分与朱能阻击顾成的军队也集中到了雄县城下,以确保夺取雄县,而张玉的军队则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埋伏在月
漾桥畔,他的连环计,这只是第一环。
潘忠中伏,又正值军队转头,准备撤回莫州的关键时刻,士气低迷、阵形混乱,被张玉率军一冲,立时杀了个措手不及,三军大乱,潘
忠正苦苦支撑的时候,斜刺里又杀出一支大军”火把照耀下那旗号看得分明,竟然是本该守在觐州的顾成兵马。
“顾成也反了?”
潘忠大骇之下更加无心恋战,立即向莫州方向突围,主帅一逃,一时间兵败如山倒,整个潘忠的军队都落花流水一般奔向莫州,跑骑的
、马步的,就看谁跑的快罢了,旗鼓刀枪弃了一地。
潘忠伏在马上正自狂奔,忽地发觉身边有一匹马一直寸步不离,扭头一看,皎洁的月光下那一脸大胡子,可不正是雄县派来搬取救兵的
校尉夏浔么。
潘忠暗叹一声,正想说点什么,忽然瞪大了眼睛,惊奇地道:“境?夏校尉,你的胡子……”,……”
夏浔脸上的胡子想是胶水松了,马跑得又快,所以被风刮开了半边,在风中抖动着,夏浔摸了一把,大笑着将胡须扯去,说道:“胡子
没有粘好,倒叫潘将军见笑了。”
潘忠大惊,脱口道:“你是J细!”,
夏浔笑道:“将军真是慧眼如炬!”,
他手臂一扬,也不知从掌心飞出一团甚么东西,潘忠就象被捆仙绳绑住了似的,双臂登时被缠得结结实实,夏浔用力一扯,潘忠就离开
了马背,被夏浔摁在自己的马鞍桥上。夏浔走马擒将,潘都督就此糊里糊涂地被他生擒活捉了。
浑身浴血的张玉看着垂头丧气被带到面前的潘忠,对顾成大笑道:“顾将军”潘忠既已生擒活捉,咱们可以拿他去莫州,召降那里的守
军,搬取那里的粮草了。”
张玉又看向夏浔,情不自禁地向他抱起双拳,心悦诚服地道:“杨兄弟大智大勇,胸藏韬略,胜甲兵十万,张玉衷心佩服,这连环第二
计,还要有赖贤弟促成大功了!”
夏浔还礼笑道:“张大将军何必客气,在下这就去了!”
此时,雄县城下,已是杀声再起!
第290章 堡垒溃于内部
自雄县往真定的路上,难民络绎不绝。虽说燕王很重视民心的向背,军纪严明,不许与百姓有所侵犯,可谁都知道被燕王占据的城池,很快必有朝廷大军来攻,战事一起,天知道会不会遭了池鱼之灾,听说真定除了本地原有驻军,再加上长兴侯的兵马足有十万之众,料想是稳如泰山的,因此难民不约而同,直奔真定而去。
忽然,远处蹄声响起,正络绎于途的难民如惊弓之鸟,定睛看去,只见尘土飞扬,一队官兵落荒而来,那些兵马盔歪甲斜,身染血污,倒卷着旗帜,大约百十来人,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显见是朝廷的败兵了。
“停下,停下!”
路旁逃难的百姓中突然窜出两个人来,拦在那队骑兵前边拼命地挥舞着双手。
“吁……”
冲在前头的一位将官急急勒住马匹,怒目喝道:“大胆刁民,为何拦住本将的去路,雄县、莫州失陷,顾成叛附燕逆,本将要马上把这个消息禀报长兴侯,尔等刁民胆敢拦路,若是贻误了军机,你们吃罪得起吗?”
“我们不是百姓,不是百姓!”
那文文弱弱的汉子一把扯掉头顶的汗巾,从怀里摸出一方大印来向那马上将军一亮,喜极而泣地道:“本官涿州知府魏大人的兵,雄县失守,杨松将军战死,本官与雄县县令许下许大人扮做百姓,这才逃出生天,我们也正要去见耿大将军,不知将军是哪一路人马,还请带我们一程,我二人俱是文弱书生,实在走不得远路了。”
“啊呀,原来是涿州知府魏大人、雄县县尊许大人!”
那位将军慌忙下马,抱拳道:“末将是后军都督顾成麾下副将张保,顾成投奔燕逆,末将孤木难支无法抵抗,又不愿背弃朝廷附从燕逆,只得趁着混乱偷偷溜走,想不到竟在这里遇见两人大人,只是……,我这里可没有多余的马匹,只能委曲两位大人,暂与我的亲随合骑一马了。”
魏知府和许县令只求能离险地,哪里还计较许多,连连点头答应,旁边便有一匹马上的骑士弯下腰来,向魏知府笑道:“知府大人,还请收起你的大印,且与在下同乘一骑吧。”
魏知府抬头一看,马上这人年纪不算很大,颌下却有一部虬须,俊眼浓眉,英气勃,若在平时,魏知府哪把一位副将的亲兵放在眼里,这时候却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连忙收起大印,伸出手去,那马上的骑士绅猿臂只一提,便把魏知府提到了马上去,向他笑道:“大人请坐稳了。”
魏知府双手抓紧了马鞍桥,感激地道:“还未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身后那人握住缰绳一抖,在他耳边笑道:“标下乃是张将军的亲随校尉,姓夏名旭,大人叫我小夏就好!”
这两位大人怎么逃到这儿来了呢?原来守卫雄县的九千兵马乃是南兵中的精锐,杨松带兵的本领确也不是稀松平常,只是他的援兵已经绝了,燕王集中优势兵力,可以毫无顾忌地攻打雄县。同时,杨松为了引朱棣中伏主动放弃了一座城门,自始至终,朱棣都不曾放弃这座城门,一直把它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中,最终,也正是这道城门起了大作用,天亮时分,朱棣的大军攻进了雄县。
魏知府和许县令久久不见援兵赶到,就已察觉不妙了,等到天明时分北城门刚一失守,两人就赶紧溜之大吉。这两个人是不打无准备之仗的,半夜的时候还不见援兵赶来,两人就已悄悄回去换了一身便装,把紧要的东西都揣在了身上。
这时候官衣一脱就是百姓,混在百姓之中就往南逃,燕王的兵马进城,因为忙着控制全城,而且燕王下了严令,不许祸害百姓,所以也无人追赶,二人这才顺利逃出。半路上,陆续有些杨松麾下的游兵散勇赶来,从他们口中两位大人打听到,杨松将军于雄县失守之后,曾想率兵突围赶往莫州,可惜在城门下,便遇到了燕王麾下大将朱能,被他一枪挑于马下,以身殉国了。
张保则讲起顾成率军投奔燕王,又协助燕王大将张玉奔袭莫州,生擒潘忠都督的事,只这一夜功夫,燕王便得了雄县、莫州两处的粮草辎重,招纳降军两万余人,说起其中凄惨,魏知府、许县令和张保不禁相顾唏嘘。
耿炳文先是接到了杨松开战之初便派人送来的消息,知道杨松在雄县已与朱棣短兵相接,只过了两个时辰,又接到莫州潘忠出兵赴援雄县的消息,不觉松了口气,顾成那边虽然一直没有送来情报,依他预料,也只应该是信使在路上出了岔子,顾成此时业已应该出兵赴援了,三路大军若能成功牵制燕王,他就有机会毕全功于一役。
耿炳文的本部兵马本来是分别盘踞于滹沱河南北两岸的,他点起北岸兵马,便向雄县逶迤而来,结果刚刚走了两个时辰,就有潘忠的败兵仓惶逃来,带来了一连串的坏消息:雄县已经失守、潘忠遇伏生死不知、顾成叛变投降燕王。
耿炳文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被一连串的噩耗打懵了:“燕王竟然这般厉害?北军竟然这般厉害?”
耿炳文本来就是老成之将,骤闻这般消息,哪里还敢前行,他在滹沱河两岸可是苦心经营良久,壕沟战墙如铜墙铁壁,这时既知燕王朱棣锐不可挡,耿炳文当机立断,马上下令退兵,重新退回滹沱河岸,在他原本的营地中扎下阵脚,严阵以待燕王的到来。
结果燕王未来,叛将顾成麾下副将张保带着百余亲兵,护着魏知府和许知县两个宝贝如丧家之犬般地逃来了,在张保口中,那燕王麾下将卒简直是个个如狼似虎,足以以一当百,雄县坚守不足一个时辰,北城门便即告破,潘忠领两万大军,只一招面便土崩瓦解,唬得长兴侯麾下的南将一愣一愣的。
魏知府和许县令做了逃兵,哪能说燕军软弱,他们恨不得把燕军都说成天兵天将,来为自己不战而逃的事实遮羞,自然是在旁边大声附和,添油加醋地进行补充,他们是文人,形容词比张保这个武将丰富多了,在他们的描述之下,燕王朱棣简直就是身高八尺腰围也是八尺的绝世猛将,吼一声雄县城墙就垮了,刀一挥潘忠的大军就败了,说燕王是万人敌那都算是侮辱了人家。
耿炳文当然是见过燕王朱棣的,他可不认为燕王再如何厉害,便能真有万夫不当之勇,不过眼前的事实明摆着,燕军的战斗力的确是高出朝廷兵马不止一个层次,这是不争的事实,听张保说,燕王南来,一路招兵买马,总兵力实际上已经达到五万之众,顾成归降后,燕王又召降的莫州守军,现在的总兵力足有七万,耿炳文不禁心中暗骇。
耿炳文分兵滹沱河两岸,本来是进可攻、退可守、遥相呼应,进退自如的,此时听说燕王军队如此了得,显然是分兵不如合兵了,耿炳文先对魏知府和许县令安抚一番,又对张保不肯附从主将叛附燕逆的忠义大大地表彰了一番,便马上下令,要驻扎在滹沱河南岸的军队立即北渡过河,合军一处防御燕军的进攻。
耿炳文为何不退,反而把南岸的军队都掉到了北岸?
因为他不是当地的驻军,而是朝廷派来围剿燕王叛逆的,他统领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到了真定,前军被人一口吞下,然后就龟缩真定城中,他如何向朝廷交待?如何向天下交待?这头一仗,对燕王来说是不能不打,对耿炳文来说,何尝不是不能不打?只不过,原本不想打的是燕王,现在却是主客易势,换成了长兴侯耿炳文。
探马络绎,如同穿梭。
燕王果然来了,燕王的大军驻扎在无极城,无极城距真定不过数十里之遥,距驻扎于滹沱河北岸的耿炳文大营更是倾刻便至,耿炳文不敢怠慢,巡营排布,殚精竭虑,在这位大明第一善守名将的精心打造之下,这座本来就无懈可击的军营又补充了本在滹沱河南岸的五万兵马,达到了十万之众。
十万大军,十里连营,浩浩荡荡,如铁壁铜墙,已六十六岁高龄的老将耿炳文全身铁甲,手按剑柄,威风凛凛地站在高高的望楼上面,肩上猩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猎猎抖。
老将军白飘飘,俯瞰在自己精心部署之下已固若金汤的营寨多时,豪迈之气油然而生:“燕王,来吧!老夫昔年奉太祖之命镇守长兴时,老夫守长兴城十年,张士诚便攻我十年,十年功夫,他始终寸步难进,今日老夫倒要看看,你燕王比那诚王如何!”
讨逆军兵营西南角,地字营中,安排着张保及其一众亲兵,魏知府和许县令本来想请长兴侯派兵护送他们去真定城,可是耿炳文忙于调兵遣将、部署防务,两人实在不好意思开口,所以也被暂时安排在了这里。
营帐前边,无所事事的魏知府和许县令正在懒洋洋地晒太阳,张保的亲兵夏旭夏校尉正对魏知府笑吟吟地道:“大人就这么离开雄县了?兵荒马乱的,大人把新纳的那位如夫人独自留在雄县,恐怕不大妥当呢。”
魏知府正色道:“国难当头,个人的荣辱得失又算得了甚么?昔日张巡守睢阳,能杀死爱妾,煮熟了分食于众将士,魏某之妾,受俘于燕逆?大不了……,剿灭燕逆之后,本官再买一妾也就是了。”
第291章 一败涂地
八月二十三日,雄县失落的第五天,燕王朱棣的大军向耿炳文的营地发动了第一次进攻。攻势并不猛烈,趁着早间大雾的时候,朱棣发动了一次偷袭,双方只做了短暂的交手,交兵不到一个时辰,就因突如其来的一场大雨,双方鸣金收兵了。
耿炳文沙场老将,作战经验丰富,深知这一战只是前戏,燕王朱棣这一次是试探性进攻,下一次就不会再这般稀松了,燕王的粮草不多,更没有足够的役夫护兵从北平往这里起运粮草,他的补给主要靠一路南下抢夺各地官府的库粮,所以他是不会在这里与朝廷大军久久对峙的,下一战,很可能石破天惊。
于是,耿老将军冒暴雨巡视全营,动员全部兵力,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暴雨如注,直下到傍晚时分方才停歇,河水暴涨,声如牛吼,咆哮着奔腾东去。
耿炳文的军营里,这一夜所有士卒枕弋待旦,根本未曾入眠,连普通的士卒都知道,这一场暴雨冲毁了不少防御工事、道路也泥泞不堪,虽然路况对双方都是不利的,但燕王兵少而朝廷兵多,这种不利因素显然对朝廷一方影响更大。
然而一夜的等待,并未等来燕王一兵一卒,直到东方破晓,耿炳文才解除了戒备。艳阳当空,燕王营中比耿炳文的军营中先一刻飘起了炊烟,耿炳文登上望楼仔细观察良久,这才缓阶而下,燕王既然不急着进攻,他是不会着急的,时间拖得越久,对燕王越不利,比起那些急于求成的年轻将领,这位老将沉稳的很。
然而,正午时分,燕王营中三声炮响,大军破营而入,呐喊着、咆哮着,就像汹涌的滹沱河水,向耿炳文的军营发动了全面进攻。
耿炳文登上望楼,居高远眺,指挥若定。在他的一道道命令下,令旗变幻,把一道道将令准确及时地传入诸军,各路兵马在耿炳文的指挥调度之下攻守井然有序,他的军营始终是磐石一块,任凭燕军如洪水一般一波波涌来,始终岿然不动。
忽然,一道箭矢般涌来的队伍引起了耿炳文的注意,那支队伍中两面大旗,一旗曰“燕”,一旗曰“棣”,耿炳文急急上前两步,双手紧紧扶住了望楼的板厢,喃喃自语道:“是燕王,燕王朱棣亲自出马了!”
久闻燕王朱棣每战必身先士卒,当初还以为是边军将领邀功于燕王,故意在奏捷战报中奉迎拍马,这时亲眼看见代表着燕王本人的“棣”字大旗,耿炳文才相信传言果然不虚。
耿炳文的心不由自主地跳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燕王朱棣亲自率领的那支队伍,目测看来,这支人马的兵力当在四千人左右,全是骑兵,燕王朱棣亲率精骑正扑向东南角的风字营,耿炳文马上举手下令:“风字营,箭矢迎敌,刀盾殿后,再布枪阵,三线阻截,勿让燕逆踏进半步,违令者,斩!”
“呼啦啦!”
大旗在望楼上飘动,风字营遵照主帅号令,匆匆调动兵马,然而燕王气势汹汹而来,却如蜻蜓点水一般,东南军营中的箭雨如乌云一般刚刚飞上半空,燕王急急涌向前方的骑卒就像是突然撞到了一堵R眼看不见的墙,齐刷刷地拨转马头,几乎没有一刻停滞,便划着一道弯刀般的弧线,锋利地切向西南角的地字形。
“好高明的骑术,如此整齐划一,当真训练有素,这一定是北军精锐,说不定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山三护卫中的铁骑!”
耿炳文站在望楼上看得分明,忍不住暗赞一声,但是对燕王佯攻风字营,再利用骑兵迅速的特点突袭地点营,他是不以为然的,他的防御阵线风雨不透,岂是这般简单的伎俩就能攻破的。尤其是……,燕王竟然选择地字营,地字营处于西南方向,今天刮的正是西南风,这不正利于守军的箭矢发挥威力么?
耿老将军一抛长须,冷峻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笑意:“传令地字营……”
地字营中,魏知府和许县令抄着手,站在后营高处,翘着脚儿向远处观望着,眼见燕王铁骑风驰电掣而来,虽然隔得还远,中间不知有多少层兵丁刀枪林立,映日生寒,魏知府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许知县看看自己的顶头上司,安慰道:“大人匆须担心,这里既不是涿州,也不是雄县,耿老将军征战一生,岂是好相与的?再说,这里有十万大军,整整十万大军呐,燕王怎么可能打得过来?”
魏知府咳嗽一声道:“咳,本官……本官自然是不怕的,只是敌军凶猛,本官……为前方的将士们担心罢了。”
魏知府摆出一副悲天悯人的嘴脸,唏嘘道:“谁无父母,谁无妻儿?面前的,可不是外虏啊,都是我大明子民,却闹得兵戎相见、自相残杀,本官……为之痛心呐!”
刚说到这儿,就见一个大胡子领着十几个兵丁正朝这边走来,魏知府一见他便招手笑道:“小夏,这是要往哪里去啊?”
走来这人正是与他同骑逃到耿炳文营中的夏旭,夏旭站定身子,向他拱手笑道:“啊哈,原来是魏大人、许大人啊,在下见燕军汹涌而来,有心上前助战,奈何洪指挥大人怕我们兄弟乱了他的本阵,故而没有答应,只叫我们一旁观战……”
夏旭说话的当口儿,他带来的十几个人已经分头走向了附近的几处帐蓬,这里是地字营的后营,储放粮草的所在,周围几座帐蓬不是储放的军粮食油,便是为全营将士造饭烧菜的伙房。
许县令笑道:“夏校尉有心杀敌,为国效力,忠诚可嘉呀。”
夏浔仰脸看着站在台上的两个官儿,叉着腰笑道:“是啊,洪指挥既然不允,在下只好自己想法子助他一臂之力了。”
魏知府奇道:“夏校尉打算如何攘助于洪将军?”
夏旭笑道:“就是这样!”
魏知府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不由惊跳起来:“糟啦,起火啦!”
只见旁边一顶帐蓬上面,已经窜起了突突的火苗,一个夏旭带来的士兵提着两桶油从帐蓬里边跑出来,走到一旁,便向堆积如山的马草堆上泼去。与此同时,几处帐蓬纷纷燃起烈火,冒起浓烟,魏知府两眼发直地看着夏旭,惊骇地道:“你……你你……你疯啦,为何纵火烧帐?”
一旁许知县却已反应过来,他一拉魏知府的袖子,恐惧地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颤声道:“你们……你们是燕王的人!”
这时正刮西南风,事实上这几天一直都是西南风,今天的风势尤其强烈,那些柴草虽然盖着雨布,可是昨日一场豪雨,让柴草都变得十分潮湿,泼了油点火一烧,浓烟滚滚,迅速向前飘去,把个地字营顷刻间弥漫得如同扯天幕地的一场大雾,五步之外几乎便难见人影。
地字营洪指挥使正专注地指挥全军与燕军铁骑做战,忽见滚滚浓烟扑来,不觉惊诧不已,他回首奇道:“出了甚么事?”
一直跟在洪指挥使旁边,假意观敌了阵的张保冷不防抽出佩刀,手起刀落,随即往烟雾中一闪,纵声高呼起来:“洪羽反啦,洪羽反啦,洪羽投奔燕王啦!”
地字营明军闻讯大惊,奈何目不能视物,又听不到洪将军的反驳,登时军心大乱,早已鬼影般散布开来的张保亲兵却像一只只幽灵,借着惊乱和烟雾专挑各级将官下手,一时间群龙无首,处处混乱,浓烟之中谁也不知道燕王到底混进来多少人马,地字营的防御不攻自溃。
这里的变故也被站在望楼上的耿炳文看在眼中,他立即意识到,张保早已投靠了燕王,他根本就是诈进自己的军营,给自己来了一招黑虎掏心。耿炳文急急下令各营赴援、戒备,但是各营本来是一致对外的,仓促之间哪里来得及调整过来?再说外面燕军大将张玉、朱能、谭渊、马云、顾成等人各自率众猛攻,岂能容你抽兵回援?而耿炳文的部署再如何严密,那也是对外的,各营之间岂能障碍重重?
所以,耿炳文只能眼睁睁看着燕王的铁骑突破地字营的防线,杀进重重浓雾之中,片刻之后便踹营而过,从侧翼一阵风似的扑进了木字营,两座营垒须臾告破,混乱和恐惧像多米诺骨牌一样,迅速在耿炳文原本坚不可摧的阵营中引起了连锁反应,攻防战已向着不可避免的R搏战发展了。
耿炳文一咬牙,转身便向望楼下走去……
朱棣此番仍是一马当先,冲垮地字营,突破木字营之后,他片刻不停,带领铁骑横穿整个敌阵,搞得耿炳文的大营人仰马翻一片狼籍,年过六旬的耿炳文怒不可遏,亲自上马,抬枪迎敌,此刻因为内部糜烂不堪,张玉朱能等人已先后突进耿炳文营中,张玉跨马提枪突进敌营,正好迎上老将耿炳文。
老不以筋骨为能,耿炳文纵然英雄了得,此刻又怎么与人力战?更何况张玉一身功夫,在燕王麾下那也是数一数二的骁勇之将。自古以来,七老八十还挂帅出征的名将倒是有的,可你要让他冲锋陷阵疆场杀敌,那就只能在评书里边yy一番了,战不数合,耿炳文被张玉一枪挑飞了盔缨,大惊之下一拨马头,便伏鞍败下阵去。
“败了!老夫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长兴侯痛心疾首,且退且拒,眼见帅旗南向,整个明军队伍都撼动起来,奈何,他们身后就是滹沱河,滹沱河洪水滔滔,许多木桥浮桥都被洪水冲垮了,他们又能退到哪儿去?
第292章 阵前换帅
“大将军,大将军,这里来!“
耿炳文军中左副将军李坚眼见耿老将军伏鞍狂奔,张玉挥舞一杆大枪紧追不舍,急忙拍马迎了上去,让过耿炳文,率本部亲军与张玉的追兵战在一起,夏浔此时骑着一匹马也晃到了左近,他的穿着此刻与明军无异,这要是被燕军胡乱撞上一刀杀了岂不冤枉?所以一直混在明军队伍中追着燕王的大旗,只有到了这熟人面前,燕军才能识得他的身份。
奈何燕王朱棣亲率四千铁骑,马踏明军连营,万马千军连环大营之中,冲势只要一停,骑兵的优势就消失了,因此燕王的四千铁骑是一刻不停,仿佛一阵风儿早冲得不见人影了,只留下身后一锅粥似的混乱局面,夏浔正自寻找,忽见耿字大旗招摇而来,后边一杆大旗就在不远处,却是一个张字,晓得是张玉追到了,便向他这边挤过来。
夏浔到了近前,正见一员猛将手舞长槊,悍不可当,一连将几名燕军猛士挑落马下,燕军虽然骁勇,一时竟无人能冲进他身前五步之内,张玉使一杆长枪,急急地想要上前与他决战,却被十几名明军的刀盾手缠住,一时无法脱身。
夏浔一见,脱手将手中钢刀掷去。那刀呜地一声,幻化成一团光轮,呼啸着直奔李坚的后心,只是夏浔并不曾练过飞刀,更不曾练过这么大的一柄飞刀,刀掷得很准,却是刀柄先到。“铿”地一声李坚的后心被刀柄重重地砸了一下,亏得他身穿皮甲,要不然后脊梁就得被砸得乌青一块。
后边竟是自己人,怎么会遇袭?
李坚微微一怔,只这一分心,坏了正面有一名燕军骑卒,姓薛名六,眼见自己许多袍泽兄弟被对面这名使槊的明将杀死,心中激忿不已,他大叫一声血贯瞳仁,豁出了一死,挺矛向李坚笔直地冲来,正值李坚一怔的当口儿说时迟那时快,李坚既来不及刺杀薛六与槊下,也来不及提马避开了,李坚大叫一声便被薛六一矛刺中胸口,仰面跌下马来。
“不好,驸马受伤了大名驸马受伤了!”
李坚一倒左右明军登时哗然,薛六恶狠狠提马上前,正要再加一矛把这员明将活活刺死,忽地听见明军叫喊忙又硬生生止住了长矛,在他左右有几名燕军的刀盾手早已知机扑上前去,毫不犹豫地拖起李坚的脚,把他拽进了自己的阵营。
原来,这李坚不只是讨逆军左副将军,同时还是一位驸马,他是朱元璋第七女大名公主的丈夫,当今皇帝的姑夫,燕王朱棣的妹夫。
薛六也未想到自己一名小小骑卒竟能拿下一位驸马,这可是大功一件,燕王向来赏罚分明的,断不会少了他的好处,一呆之后不由惊喜若狂。
李坚胸口中矛,伤了肺腑,口中溢出血沫儿,他仍凶悍不已,暴怒咆哮着吼道:“是谁暗箭伤人?是谁暗箭伤人!出来!出来!与某大战三百回合!”
“来人,把大名驸马扶下去,让军医好生照料!”
张玉一生令下,就有几名燕军抬着怒骂不已的李坚向后跑去,张玉横枪抬头,就见夏浔站在不远处,正向他招着手,肋下空空,只有一具刀鞘,张玉不由微微一笑……”
滹沱河一战,明军防线先被张保、夏浔自内部打开一道缺口,然后燕王朱棣亲自率领燕山三护卫中精选的四千铁骑马踏连营,搅得一团糟,紧接着张玉朱能等人挥军猛攻,明军彻底大乱,完全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局面,耿炳文精心打造的防御阵线变成了一团散沙,尤其这一团散沙还是处在且战且退之中,更是上下不知闻,兵将无所从,一败涂地、一战涂地。
靠着仅存的几座坚固的大桥,明军陆陆续续逃回南岸,驸马都尉李坚重伤被俘、右副将军宁忠、都指挥使刘遂等高级将领也陆续被燕军生擒活捉,践踏至死者不计其数,弃甲归降者逾两万人。要知道这场战争与异族人做战不同,与异族为敌,战士们除了本能的抵触,以及以往积累的深仇大恨,还要考虑到投降之后身陷异族,永远低人一等,为奴为婢的后果。
可是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