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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放心,如果出了什么差迟,我马上抢你出来!”
夏浔把胸脯拍得咚咚直响:“知道那儿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吗?我早就安排了百十条壮汉在里边,一旦有事,马上抢亲!”
“嗯!”
徐茗儿重重一点头,掀开帘儿跳下车,长吸一口气,挺起酥胸,便雄纠纠气昂昂地朝前走去,”!~!
第380章 本姑娘不敢高攀
“今日小妹妙锦与方先生佳儿中宪文定佳期,承蒙各位亲朋好友光临道喜,徐辉祖真是感激不尽呀!”
眼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徐辉祖便走到堂前,向各位来宾抱拳道谢,他行了个罗圈揖,众人纷纷站起还礼。李景隆懒洋洋的,最后一个站起来,随随便便地向他一拱手。
方孝孺满面春风地道:“徐氏有佳女,知书达理,姿容秀丽,犬子中宪,正当适婚年龄,承蒙礼部尚书陈迪大人从中撮合,方某今日得与徐家结下百年之好,呵呵,今日文定,择日成亲。唯愿以后,小儿女们夫妻保守,嗣续繁昌,今日各位亲朋故旧、同僚好友到贺,也请为彼此做个见证!”
徐辉祖便笑道:“呵呵,我那妹子嫁到方家以后,便是方家的人了,孝敬公婆、和睦手足,那是份内之事,若有不当之处,希直先生就该教训,可不要宠惯着她。”
旁边便有人起哄道:“婚书一换,定了终身,便是真正的亲家了,魏国公对希直先生怎么还是这般客气?”
“是啊,是啊,应该换个称呼了。”
徐辉祖扭头一看,见那起哄的几个都是自己好友,不由笑道:“今日你们来,只做一个陪客,多喝几杯酒,便是与我的贺礼了,休得聒噪。”
转过头来,徐辉祖又对方孝孺道:“希直先生,你我这就交换婚书,做个真正亲家吧,呵呵,你看,大家都有些着急了。”
方孝孺神秘地一笑,摆手道:“国公莫急,再稍候片刻,还有贵客未到啊。”
徐辉祖奇道:“还有贵客?”
他想了想自己所请的客人,方孝孺未必是在乎的,这贵客一定是方孝孺请来的人,可是环顾席上,正谈笑晏晏的几个官儿,几乎已涵盖了六部九卿,要说还有贵客,那还能有谁?
徐辉祖想问,可是见方孝孺一脸神秘的样子,自己终究是女方家长,不好表现得比对方还要着急,只好挥挥手,让那捧着准备让双方签字画押的通婚书、应婚书上来的侍婢又退了下去。
李景隆是曹国公,地位不在徐辉祖之下,故而也坐在首位,看见方孝孺那副德性,不屑地撇了撇嘴,茹瑺捻着胡须,肩膀头儿向他这边一歪,低声道:“故弄玄虚!”
李景隆“嗤”地一声冷笑,说道:“一朵鲜花,C在狗屎上了!”
在他右首旁坐着的是促成这桩婚姻的大媒人礼部尚书陈迪,李景隆的声音虽小,却未着意在掩饰,被他听见了,不禁扭头看了一眼。
李景隆嘻皮笑脸地对他道:“天天朝堂上相见,时不时的还斗斗嘴皮子,陈大人还没看够么?”
他转而对兵部尚书茹瑺道:“茹大人,本国公真有如此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么?”
茹瑺拱手笑道:“曹国公风度翩跹、一表人才、谦谦君子,温良如玉啊。”
李景隆捏着下巴沉吟道:“哦?原来我还是个君子……”
这时徐增寿答对了几个客人,刚刚回到席前坐下,看出他好象在说怪话,便瞪了他一眼,说道:“九江,今儿是我妹子大喜之日,你给我消停着些,否则,我可不饶你!”
李景隆耸耸肩,哼道:“既是君子么,我就当一回哑巴得了。”
这句话刚说完,他突然“咦”了一声,本来懒洋洋地瘫在椅子上的身子攸地一下坐直了,两只眼睛也亮起来,坐在斜对面的徐增寿察觉他神情有异,顺着他的眼光扭头一看,不由也吃了一惊,失声道:“小妹!她来做什么?”
今日是方、徐两家文定之期,可这当事人却是不必露面的,尤其是女方,根本不需到场,特别是中山王府这样的人家,哪里需要小郡主抛头露面,这是极为失礼的行为,起码要被人说一声管教不严,陡见茗儿出现,徐增寿自然大惊。
今日贺客中认得徐茗儿的,都不禁目瞪口呆,有那不认得的,眼见别人神情诡异,低声问上两句,自己的神情也立即诡异起来,才片刻的功夫,整座胜棋楼上鸦雀无声,徐辉祖惊见自己小妹出现,急忙站起来迎上去,小声道:“茗儿,你……你怎么来了?”
“你议的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怎么就不能来?”
徐茗儿推开徐辉祖,双眼冷冷一扫,依着夏浔教她的话儿,明明看见了方孝孺,以前也曾在府中见过的,偏做出一副不认得的样儿,把小瑶鼻儿一翘,大声道:“哪个是方孝孺,请出来一见!”
方孝孺眉头大皱,他知道徐家这个女儿不大愿意做自己家的媳妇,当日听她吟出一首荒唐之极的诗来,他就知道这个小姑娘对方家有些成见了。不过为了大业,他勉强也能忍得。再说,她那三个姐姐嫁的虽然尊贵,如今却也不过是朝不保夕的王妃,其中代王妃更已做了蜀中一囚徒,自己当世大儒、当朝隐相,自己的儿子难道还娶不得他中山王府的姑娘?
所以在方孝孺料来,徐妙锦纵有不满,待到生米煮成熟饭,也会回心转意的,想不到她竟然如此不知礼仪,这可是方家的未来儿媳,抛头露面丢他方面家的脸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直呼自己名姓,就连她大哥都要称自己一声希直先生,她竟敢直呼自己这老公公的名姓,方孝孺大为不忿:“马上就要做我方家的媳妇,还敢对我端郡主的架子么?”
他把脸一沉,缓缓起身,端起公爹架子道:“方某在此,姑娘是什么人?”说着向徐辉祖不断地打眼色。
依着他的意思,皇上的钦使马上就要到了,甭管在座的宾朋认得她还是不认得她,只管佯做不识,叫徐辉祖见机把她拉走,面子上过得去就成了,先应付了今日的事,回头等她嫁到自己家里,到那时想怎么管教她,可就连徐家都不能C手了,何必当着满朝公卿的面丢人现眼。
可是徐茗儿被夏浔连哄带吓,已是牢牢记住了夏浔告诉她的话:“方孝孺这个人,好名重于性命,你非得羞辱他一番,让他主动放弃联姻才成。要不然,他为了得到你大哥的支持,你的些许不是他都隐忍下来,非要与你家结亲,那么你就算逃掉天涯海角去,也仍然是方家的媳妇,因为不管你愿不愿意,只要你大哥签了字,你可就是方家公认的儿媳了呀!”
所以一见方孝孺装佯儿,徐茗儿也不点破曾与他见过一面,只是一甩袖子挣开大哥的手臂,对他大声说道:“你就是方孝孺?好教你知道,本姑娘就是徐妙锦!”
四下里议论声像苍蝇般嗡嗡起来,众人纷纷交头接耳起来。
“不对劲儿呀,小郡主好象不同意这桩婚事呢,你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什么呀!怎么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了,这不挺好看的嘛,我还是头回看见徐家小郡主,啧啧啧,还真俊呐。”
“你废什么话呀,我说的是她的神气!”
茹瑺肩膀一歪,又凑到了李景隆身边,耳语道:“国公,有好戏看了。”
李景隆正襟危坐,精神奕奕,只回了他两个字:“看戏!”
议论声传到方孝孺耳朵里,弄得他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的,一时间那股子书生犟劲儿也上来了,眼见徐辉祖要把妹子拖走,反而被他拦住,沉声道:“原来是小郡主,不知郡主要见方某,有什么事?”
徐茗儿道:“方先生名满京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说大哥要把妙锦的终身许配与方家二公子,小女子特意赶来瞧瞧。”
方孝孺听了一怔,听这口气不大对劲儿,听她说的话却是在称赞他,一时间他也拿不定这小姑娘的心思了。
徐茗儿大声道:“我听说太祖皇帝三十年励精图治,使得大明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物阜人丰,四海升平,自建文皇帝继承大宝,请了你方博士人朝辅政,只三年功夫,便闹得皇室C弋、战乱频频、府库空虚、民不聊生,可有此事么?”
“你……你……”
方孝孺的面皮如同打了J血,赤红赤红的,一口气儿堵在喉咙里,指着徐茗儿竟然说不出话来。
徐辉祖大怒,拔腿就向徐茗儿冲来,徐增寿一见他那副穷凶极恶的样子,还道他要对小妹动手,连忙向他的好哥们大都督陈暄使个眼色,一左一右冲上去,架住了徐辉祖,拉起了偏架。
徐茗儿用清清脆脆的声音说道:“我听说,藩篱天下是太祖遗制,方博士甫一入朝,便鼓吹削藩,太祖尸骨未寒,皇子们便死的死、囚的囚,骨R相残,致有今日之乱;
我听说,方博士博学多才,当世大儒,最为推崇上古井田之制。自古锐意改革者,必有人受益、有人失意,有人拥戴,有人反对,唯有方博士井田古制一出,普天之下,无论士农工商,莫不群起反对,也算得是古今第一人了!
我听说,方博士崇尚礼教,倾慕周官法度,认为只要按照周礼命名官署治理天下,我大明就能繁荣昌盛,远迈太祖,所以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常常是各个衙门口儿的牌匾油漆未干而再做新匾?”
“你……你……”
方孝孺气得哆嗦起来,人群中却已有人吃吃偷笑起来。
同后世文人吹捧的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不同,民间对方黄之流的改革却有着不同的评价。
实际上也是如此,朱元璋是狠、是严,可他的狠与严是对谁呢?所谓四载宽政解严霜,是哪些人的感慨之言呢?会是平民百姓吗?朱允炆上台的这四年,战事不休,不断地征兵征役,会有平民百姓欢欣鼓舞地得出这么一个“四载宽政解严霜”的结论吗?
恰恰相反!民间对方孝孺等人的所谓建文新政、愚蠢改革,是持反对和讥笑态度的。
削藩不用说了,已经*反了燕王,百姓们便不敢妄议了,因为这时候再提反对,就可以给你扣上同情叛逆的罪名;恢复井田制也不用说了,连他最坚定的盟友都不支持他,这种天真到难以置信的想法,刚在朝堂上提出个设想,就被隶属于不同派系的官员们一齐扑灭了,连个火星都不给他留下,并不曾真个危害人间,无须议论。
对官员和百姓们来说,最烦不胜烦的就是方孝孺的复周官法度,合并几个州县,把官名换个古老的名称,改宫殿名、改城门名,而且还是改了一遍又一遍。
他改一遍,各个衙门口儿就得跟着动弹一遍,牌匾要换、官印要换,在大明严格的户籍制度下,涉及到的州县及其百姓,有无数的证件都要换。他动动嘴皮子,就得有无数的人忙得跟陀螺似的,做的却是些无用功,民间岂能不怨声载道?
方才徐茗儿所说的第三条中那段“今日省州,明日省县;今日并卫,明日并所;今日更官制,明日更官阶;宫门殿门名题日新,日不暇给而不曾休。”就来自于民间的一段歌谣,类似于现在的“你拍一,我拍一”,被小朋友们早就传唱开来的。
徐茗儿又道:“方博士能以三年之功,毁掉太祖皇帝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三十年奠基,这样的大本领,徐妙锦可不敢高攀方家,小女子担心蚁蛀栋梁,万一大厦倾覆,会连我徐家都受了牵累。方博士这等人才,虎父无犬子,令子方中宪定也是一等一的人中俊杰了,小女子自惭形秽,同样不敢高攀。所以,承蒙青睐,好意心领,徐妙锦言尽于此,告辞了!”
徐茗儿一副稚嫩的少女声音,可是字字句句如戟似刀,戳得都是方孝孺的痛处,把方孝孺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徐辉祖鼻孔冒烟,气极败坏地吼道:“徐妙锦,反了你了!来人呐,把她给我拿下!拿下!”
李景隆一看,“噌”地一下,跟兔子似的就蹿了出来,张开双臂挡在徐茗儿前边,眉开眼笑地道:“别动!谁也别动!哎呀,我说老徐呀,跟个小孩子呕什么气嘛,小孩子不懂事,说话没深没浅,你别往心里去,希直先生,你也别往心里去,来来来,咱们喝酒、喝酒!”
夏浔早已料定徐茗儿进去说这番话,可以从容出来的。自家小孩子当众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家主事人该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当然不是教训自家小孩子,他得先向被气疯了的那位赔不是。再说,且不提这胜棋楼上有多少他的人,就是徐家那些亲戚朋友,也得蹦出来劝和呀,徐茗儿只说退亲,没说逃走,还能马上把她捆起来不成。
果不其然,根本不用夏浔事先安排的人出面,怀庆驸马、尚书茹瑺、御使郁新、黄真,乃至所有自认为和徐家有交情的,或者正想攀交情的贺客全都蹦了出来,拉这个、劝那个,七嘴八舌,乱作一团。
趁这功夫,徐茗儿已大模大样地出了胜棋楼,上了候在门口的那辆马车,临时客串车夫的夏浔把毡帽往下一压,大鞭一挥,马车便扬长而去。
“罢了,罢了,我方家……我方家不敢高攀你中山王府,这样的好媳妇,我方家娶不起!”
方孝孺气得嘴唇发木,这句话说完,气儿都喘不匀实了。
徐辉祖怒不可遏,可他被徐增寿和陈喧紧紧抓住双臂,面前又有茹瑺挡在那儿苦口婆心地解劝,也冲不出去抓人。
正忙碌间,楼梯口儿噔噔噔一阵响,一个穿着靛蓝太监袍儿的小太监手持拂尘,领着四个宫中侍卫走上楼来,后边那四个侍卫手里还托着漆盘,上边放着如意、玉佩等物。
那小太监正是御前行走的小内侍木恩,胜棋楼上热热闹闹的,他可不知道倒底发生了什么事,办喜事可不就是热热闹闹的么。
木恩跑到台阶上站定,把拂尘一扬,眼皮子一压,看也不看众人,便拉着长音唱起来:“皇上有旨~~~~”
“唰!”
胜棋楼上原本吵吵闹闹的人们立即肃静下来,许多人仍旧保持着拉扯、推拽的动作,一齐扭头向楼梯口看来。
木恩头不抬眼不睁地道:“皇上说了,欣闻中山王府妙锦郡主与希直先生次子中宪喜结佳缘,朕心甚慰,特赐玉如意一对,龙凤玉佩一双,银鎏金镶玉嵌宝鱼蓝观音桃心一枚,霞帔坠挂熏香绣囊一只,愿新人双双,举案齐眉、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木恩像唱喜歌儿似的说完,又把拂尘又一扬,这才睁开眼皮。一睁眼把他吓了一跳,只见满堂宾客都在看着他,一副呆若木J的模样。木恩也不觉奇怪起来,他左看看、右看看,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毛病,便把脖子一梗,拂尘一扬,又唱道:“徐辉祖、方孝孺,上前接旨、谢恩呐~~~”
第381章 和叔叔私奔
方孝孺大怒而去,两家婚事自然告吹。
夏浔已经笃定了这个结局,这在徐茗儿登上胜棋楼,对方孝孺一番冷嘲热讽之后—已是必然的结局,而且就连方徐两家其它形式的联盟之路也都一起堵死了。
方孝孺是个宁折不弯的性子,本来就不是为了大局能忍辱负重的角色,况且此人向来此负,他现在虽需要中山王府的支持,可是在他心中看来,一旦联盟的话,他给予中山王府的支持远比他能得到的更多,那他岂肯接受这样的羞辱。
更何况,在场的那些文武官员可是汇集了朝中各个派系的势力,不管他们在朝堂上争得多凶,在这种婚丧嫁娶的事情上却不能失礼的,没必要彻底撕破脸面嘛,所以今天他们全都来了。如今既然有机会利用小郡主的拒婚来破坏方孝孺和中山王府的联盟,他们又不是傻鸟,一个个在官场上远比夏浔这种人更老辣、更会捕捉机会,他们会放过吗?
不出所料,这些官场老油条见机不可失,马上用了种种表面上是解劝,实则是火上浇油的手段,成功地把方孝孺给激走了。
方孝孺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教了半辈子书的方级大学教授,教的还是古典文学,一直钻在故纸堆里做学问。
这些官儿们是什么人呐,他们在宦海里扑腾了半辈子—能从朱元璋那个眼里不揉沙子的倔老头儿手下混到现在,哪个不是人精,若说玩心眼、动权术,方孝孺哪比得了他们。所以他们不劝还则罢了,越劝方孝孺越怒,竞是一刻也呆不得了,当即拂袖便走。
木恩杵在那儿,这边听一句,那边咱一句,七拼八凑的,却也听明白了经过,眼见这礼是送不出去了,木恩忙不迭向那四个宫中侍卫打声招呼,又把东西捧回去了。
片刻的功夫,经由一哄而散的文武百官及其仆从下人乃至每一个车夫、轿夫之口,发生在胜棋楼的这桩事情就迅速在金陵城里传扬开了。
罗克敌听说这件事后只是微微一笑,对于破坏方徐联盟,他也是乐见其成的,这样的结果,他觉得很不错。但是紧接着监视徐增寿的人赶来汇报徐增寿举动时,顺带着梢来一个消息:小郡主没回中山王府,魏国公正在胜棋楼答对各方贺客,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负责监视徐增寿的主事人是叶安,消息就是他送回来的。罗克敌听了这个消息只是一怔,也并未深想,只是随口问道:“想必,她也知道回去后要受兄长责罚,去了亲友家中居住?”
叶安道:“郡主从胜棋楼出来,便上了一辆马车,观其形样,不似中山王府车驾,左右也没有随行的下人,卓职觉得蹊跷,因见徐大都督仍在胜棋楼上,一时半晌不见得便会离开—所以就让两个人跟了上去。”
罗克敌唔了一声:“结果如何?”
叶安吸了口气,说道:“结果车子走街穿巷,一路下去,似乎早有许多人接应,用了狼多摇脱追踪的方法,咱们的人……居然跟丢了。”
罗克敌的眉尖轻轻挑了起来:“哦!居然跟丢了?”
一辆车子要摆脱跟踪方法多的是,比如故意走一条只容一辆车子通过的窄巷,事先做好准备,这边车子刚一出去,立即从对面再驶进一辆车子,故意堵寨住巷子,叫辍在后边的人无法跟上,那么只需片刻的功夫跟踪目标也就失去踪影了。
类似的法子有很多,罗克敌也没有询问,问题是他派去的人绝非易与之辈,跟踪与反跟踪的手段都相当高明,竟也会跟丢了,那么对方所做的准备、所动用的力量可就不容忽视了,不但要有庞大的力量,这个人对这一行还得绝不外行才行。
叶安道:“是,跟丢了。等他们再追上去时,竟然看见七八辆一模一样的车子,分别驶向不同的方向,二人情急之下,分别拦住了一辆,结果一番盘问,都是平安车行的容车。”
“那这平安车行……”
“卑职去查过了,有人用假身份租了整整十辆车子,线索断了,查不下去。”
罗克敌沉默一下—徐茗儿翘家,这无所谓!只不过是贵胄人家的小儿女与家里人闹别扭罢了,可是徐茗儿还有个大姐夫,那可是是叱咤风云的燕王殿下,如今一联系,恐怕他在胜棋楼上的举动,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她在胜棋楼上当众拒婚,破坏了中山王府和方孝孺两家的联盟之后,居然有人动用这么多人手帮助她逃走,连锦衣卫的探子都可以摆脱……
罗克敌起身踱了一阵,目光渐渐锐利起来,他站住身子,缓缓地说道:“燕王秘谍!一定是燕王秘谍从中作祟—马上集中人手查她的下落,说不定咱们可以从她身上找到我们一直想抓而抓不到的那个人!”
刚说到这儿,陈东便气喘吁吁地赶来禀报:”大人,山后国使节马上就要离开京城了,孟侍郎正安排车辆,准备护送他们离城。”
“嗯?”
罗克敌的心中急急翻腾起来:“徐妙锦破坏徐家与方家联姻,紧接着就被人接应,巧妙脱身逃走。然后是山后国使节离京,而此前不久,徐妙锦曾往鸿胪寺见过山后国王子,以此看来……”
罗克敌的眼睛亮了,脱口说道:“快,马上截住山后国使团!”
上坊门—一行车驾缓缓出了城门。
孟浮生坐在车上,对一旁的何天阳笑道:“几个月来,孟某与王子相处甚欢,今日王子归国,孟某可是有些依依不舍了。”
何天阳道:“小王也是一样啊,承蒙何大人一直以来的关照,过上几年,天阳定然再度来朝谒上国,到时与大人还是有相见之期的。”
说着,一方玉佩已经顺着他的袖子顺了过去。
“番邦小国,海外孤地,实在没有甚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小王此番回国—特意在城中父金玉坊荡采买了许多礼物,准备回去后敬献与父王、母后,以及亲朋好友,见这方玉佩极是华美,便也买了下来,今日把它赠予这件大人,小小礼物聊表小王对大人的谢意……”
“哎呀呀!王子,这可使不得,款待王子,乃是本官的责任,哪能收受王子的谢礼。”
何天阳正色道:“这点东西,别无所图,只是希望孟大人睹物思人,记得你我今朝友谊,记得海外异域还有小王这位朋友。大人若是拒绝,那可就是拒绝了小王一番情意了,还请大人千万收下!”
“这……”这……”既然王子这么说,那下官可是不便推辞了—多谢王子惠赐,本官愧受了。”
玉佩在递到他手里时,微微闪出一线来,只见洁白莹莹的,果然是一方美玉,而且那质地别透澄澈,堪称极品。等那沉甸甸的美玉这一入手,更觉触感温润滑腻,孟浮生在袖中用大拇指狠狠地蹭了两下玉佩,感觉着它的细腻质感,心中暗道:“果真是一方极品好玉,这质地,想必是一方和阗羊脂玉了,黄金有价玉无价,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贝啊!”
心里想着,他的袖子往下一垂,那方羊脂玉的玉佩便滑到了袋子里去,孟浮生又捏了捏,这才踏实下来。再与何天阳叙谈时,可就真的有些依依不舍起来。
“站住!站住!停车检查!”
车子刚出上坊门,还未到十里长亭,就有几个差官按刀迎了上来。
鸿胪寺护送的官兵勒马怒道:“瞎了你的狗眼—没看到这是鸿胪寺的车驾吗?”
那巡检官不卑不亢地道:“不好意思,卑职也是奉命行事,还诸鸿胪寺的同仁多多体谅。”
孟浮生眉头一皱,起身走出车轿,往那一站,威严地喝道:“什么事?”
“就是他们,就是他们,拐带了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呀……”
一个白胡子老头儿踉踉跄跄地跑上来,捶胸顿足,号啕大哭。
四下里忽啦啦围上一群持刀枪的公人,看服色,应该是应天府的差役,其中还拥着一个身着推官服的官儿,在这些人中品秩最高,应该就是他们的头儿了。
看这推官只三旬上下,虽只是个五品官儿,可他是在天子脚下负责地方治安、侦辑问案,麾下的公差捕快们比别的地方一省按察使司衙门里的人数还多,所以威权极重,见了孟侍郎这三品大员也不显得局促慌张,只是拱了拱手,对孟浮生道:“大人请了,这个百姓向本官举报,这一行车驾中,有人拐带了他的女儿—本官职责所在,不得不察—还请大人行个方便,让下官派人搜查一番。”
“简直是胡闹!”
孟侍郎拂袖大怒道:“这是山后国使节,来朝觐我国天子的,今日归国,本官奉天子旨意护送离去,你们应天府也敢来查,这怠慢外使之罪,你们承担得起吗?”
不想那推官倒是颇有点“强项令”的架势,夷然不惧—高声道:“下官掌一府刑名,维护京城治安,无论王侯公卿、文武百官,但为不法事,下官就管能得!今有苦主在此,只因他们是外国使节,下官就查不得吗?下官职责所在,还请侍郎大人莫要为难下官,且容下官搜上一搜,若车中果真藏匿了民女,那下官就要把他们都带回去交由府尹大人发落。若是所控不实,下官自向大人您叩头谢罪便是了。”
“你大胆!”
孟侍郎职责所在,岂肯让他搜查外国使节车辆—再说,拿人手短,刚刚收了人家一方上好的玉佩,哪能不管事呢,他正要再度斥骂,何天阳从车中走了出来,笑吟吟地道:“行为坦荡,自然心中磊落,大人维护之心,小王心领了,他要查,就由他查去吧。
孟浮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迟疑道:“王子…………”
何天阳笑道:“大人放心,小王虽是番邦小国中人,也习天朝上国文化,哪能干出这等作J犯科的事来呢。”
孟浮生这才一摆手,让鸿胪寺的护送官兵闪到一旁,那位推官便按着刀,领着那告状的白胡子老头儿逐辆车子仔细地查起来,这一通查,他们车上车下、车里车外都查遍了,不肯漏过一处可以藏人的所在,就连厢壁和踏扳也要叩上一叩、敲上一敲,看看有无夹层。
十几辆大车全都查遍了,所有的仆从使女也都在地上排成队,一个一个地由那老头儿仔细看过,始终找不到那老头的女儿,老头眨巴眨巴眼,有些茫然地道:“没错呀,邻居二愣子说,老汉的女儿就是被这样一行车驾给带走的呀,怎么不见人呢?”
“混帐!你污告外国使节,本官回去一定要严厉治你的罪!”
那个推官勃然大怒,狠狠斥骂了那老头儿几句,才转向孟浮生,陪笑道:“侍郎大人,下官莽撞,回头人……”
孟浮生冷冷一笑,接口道“回头儿,本官自会去应天府,见见你们的府尹王洪睿王大人,问问他王大人是怎么管教手下的!哼!我们走!”说完一挥手车队扬长而去。
看着那车队远去,白胡子老头儿把胡子一撕,赫然正是陈东乔扮他又看看那个扮推官的叶安,苦笑道:“现在怎么办?”
叶安摇摇头,垂头丧气地道:“回去如实回禀大人便是了……”。
与此同时金陵城朝阳门门口,百姓们正排队等候出城。
“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道人……”
街头小儿拍掌唱着儿歌,欢乐无忧。
准备进城的百姓在左侧通道,接受检查,缴纳进城税,出城的百姓在右侧通道,检查比进城的要松宽多了。
“干什么的?”
喊话的老兵是金陵本地人,叫崔拽拽,四十出头了还没说上个媳妇儿,所以他倒不是守城极严,而是一见带着大姑娘小媳妇出城的人,才非常热情地凑上来,其实不过找机会搭讪几句。
面前正有一个汉子,一脸胡子,约摸有三十出头,一身粗布衣裳,挑着两个空竹筐,重要的是他还带着一个小村姑,头梳双丫髻,荆钗布裙,眉请目秀,虽然像是得了黄痘病,挺漂亮的的一张小脸蛋儿居然是姜黄色的,却丝毫不影响她那五官的俊美。
见那守城的大兵粗声大气的,一双目光像刀子似的在自己身上剜来剜去,那小村姑怯怯地拉住汉子的衣襟,轻声唤道:“叔教……”完全就是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乡下小姑娘模样。
那汉子点头哈腰的陪笑道:“军爷,小人进城卖几只鸭子,这正要回去呢。”
把门的士兵上下看看他们,又看看那空空的竹筐,里边还有几根鸭毛,实在寻不着什么由头留人,这才把枪一顿,摆手道:“去去去……”
两人赶紧往外走。
“叔叔,那位军爷好凶呀……”
小村姑怯生生地叫,可是那双慧黠灵动的大眼靖里,却漾动着一抹顽皮的笑意,好象觉得很有趣的样子。
担着竹筐的汉子就像任何一个老实本份、不愿惹事的乡下人,只顾埋头往前走,随口训斥道:“别瞎说,再淘气,下回叔叔不带你进城玩了。”
后边崔拽拽贪婪地盯着那小姑娘款款扭动,如风拂杨柳的诱人小蛮腰,舔舔嘴唇,嘿嘿Y笑着,用当地土话道:“这个小娘兮,长得还蛮摆的……”
出了城门,那挑筐的汉子便加快了脚步,小村姑在后面连跑带跳,才能跟得上他的步伐,小姑娘一手叉着腰,呼呼地喘气道:“杨旭,你慢点儿,累死我了,人家跟不上!”
“叫叔叔!”
夏浔机警地四下一扫,看左右无人,这才狠狠瞪了她一眼。
这小村姑自然就是徐茗儿了,夏浔没有叫她扮成男孩子,她没有经验,如果强扮作男人,反而容易露馅,所以只是把她打扮成了土里土气的小村姑,把她的肤色、发型换了一下。
徐茗儿撇撇嘴,拉着长音儿吟哦道:“叔叔……你慢点走成不成,人家跟不上你。”
“要不要我背你呀?”
“好啊好啊!”
“想得美!”
“嘁!”
“快点走,前边有车接应—上了车,我便送你去江边,马上登船出海。”
“去那个什么岛么,你去不去?”
“我不去,我在金陵还有大事要做,还要回来的。”
“那我不走,你跟你走。”
“岂有此理!”
夏浔恼了:“我答应救你出来时,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又要变卦!”
徐茗儿理直气壮地道:“我当时不知道你不跟我一起走啊,上一次你把我丢在谢家,一个熟人都没有,我在那儿跟坐牢似的。要不,你把我送去北平见我姐姐,我到了那儿,大不了不再露面,不露名姓,想必消息也传不出来不会影响我们徐家……”
“别胡闹了成不成,我安排你出海,都费尽了周折,现在北方在打仗,这一路下去哪有太平的地方,把你一路送到北平太困难了,如果走海路,眼下又到了冬天,刮的可是东北风,不说海路难行吧,你这身子骨儿怕也吃不消一路的困苦。”
“那我就跟着你呗,你不出事,我就安全。你如果出了事,我照样安全,大哥还能把我怎么样么,嘻嘻,到时候说不定还要我来救你呢。”
“你……”我告诉你,你要跟着我,那可是只能扮村姑,一直扮村姑,没有好衣裳穿、没有好东西吃,睡大土炕,住草坯房,而且……””
“好呀好呀,我就喜欢这样,从来没试过呢,真的很好玩……”
夏浔恐吓无效,只好埋头赶路。
徐茗儿又叉着小腰,一溜小跑起来:“杨旭,你慢点走。不!叔~叔~~,叔啊”……”!~!
第382章 两只害虫
时间进入建文四年,北方的战局叫人更加琢磨不透了。
三年来,南北两军的交战主要集中在河山和山东两省,总结战绩的话,燕军胜多败少;越战越强。可是以战果来说,燕军整整三年靖难大战,几乎没有什么进展,他们的铁骑始终在山东、河北一带,朝廷兵多势胜,哪怕败的再惨烈,都能随时补充兵员、补充给养,以致于北军攻不胜攻。
由于北军的地盘有限,一大半给养来自于战争缴获,他们养不起太多的兵,总兵力始终保持在十五六万左右,这就使得他们有野战能力,却没有足够的兵力去分散守护被他们攻克的各处城池。因此这三年来,虽然被他们打下顺德、广平、大名等许多城池,却是旋得旋失,要么主动放弃,要么被朝廷兵马反扑夺回,能始终牢牢把持在燕军手中的,不过是北平、保定、永平三府。
表面上看,燕军没有占到任何便宜,但是朝廷方面自家事自己知,他们却知道这三年苦战,朝廷方面耗损有多大,府库空了,役夫征召已超过数百万次,可以调动的兵力已经全部投入北方战场,他们已经拿不出钱来养兵、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再去补充北方战场的需要了。
就连本来固定守候着金陵城,雷打不动不能外调的四十万京城卫成部队,业已被他们悄悄调出了十万,投放到了北方战场。现在齐泰、王叔英在广德募兵募粮,黄子澄、姚善在苏州募兵募粮练子宁、黄观以及驸马梅殷等分赴杭州等地筹集粮草和征调兵员;百姓们被搜刮得怨声载道。
在这种情况下,多少军囯大事需要处理,可是天才皇帝朱允炆不知怎么的,却想起了被他流放到云南去当人猿泰山的五叔朱橚su来湘王一家自焚了,齐王被关到凤阳大狱了,代王被异地关押到四川了,宁王跟着燕王造反了,这几位王爷里边只有周王还是自由之身,虽然他过的是餐风宿露的野人生活。
这可太不安全了,万一燕王派人去云南把他救走,三个王爷一同号召天下靖难,那不更是声势大振了么?于是,朱允炆赶紧下了一道诏书,把他五叔朱橚十万火急地从云南弄回了京师,在金陵城里找了个地方关押起来,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他才放心。
朱允炆“算无遗策”未雨绸缪地把他五叔从流放劳改成拘押坐牢的时候,他的“卧龙”希直先生在干什么呢?希直先生引经据典、认真考证、夙兴夜寐地辛苦工作,也终于完成了一件大事,他更定了大明王朝的品官勋阶。
他对洪武朝时的官阶制度进行了改革和细化,制定了文勋多少级、武勋多少级、文官多少品、武官多少品、文官每品多少等、武官每品多少等等,并进呈于皇帝,诏告天下,立即实施。
这两个不着调儿的……
在他们两个忙不到点子上的瞎忙的时候,北方还在打仗。
燕军过了年就再度出兵了连陷东阿、东平、汶上、充州、济阳等地,山东布政使铁铉束手无策,只好继续做他的“城神”紧闭城门,守住他的济南府了事。讨逆大将军盛庸也是步步后退,朝廷在兵员和钱粮上的匿乏已经开始在战场上得以体现了。
在这种情况下,请兵、请粮的奏章像雪片一般向京城飞来不着调儿的皇帝朱允炆和他不着调儿的宰相方孝孺这才紧张起来,派谁去解山东之围呢?两个人计议来计议去,实在找不出一个可用的帅才终于想到了魏国公徐辉祖头上。
徐辉祖和方孝孺虽未结成儿女亲家,但是在双方接触的那段日子里总算是彼此有了些交情,比起以前双方互相并不熟悉要强上许多,在这种紧要关头,只得让徐辉祖挂帅赶赴山东解围。
由于各地已经抽调不出兵马;时间上也不容许再从地方抽调兵马。方孝孺又献计,从卫成京师的军队里再抽十万大军;由徐辉祖带去山东。当然,随军是要派有监军,拥有最终的统兵权的。
这是一等一的绝密消息,从京营里抽调兵马,南京就空虚了。由于前番沛县粮草被焚,他们也知道京师里有燕王耳目,因此这个消息属于绝密,除了他们两人,竟是谁也不曾告诉。
徐辉祖还没赶到山东,朱棣已然扔下那座济南城不管,大摇大摆地从济南城下过去,一路攻城拔寨,很快就杀到了沛县,再往前去就是徐州,过了黄河就是中都凤阳了。
一时间,盛庸、平安、何福、陈辉等将领都慌张起来,纷纷抢去,前堵后追,务必要让燕王止步于黄河岸边。眼见各路南军纷纷赶来,迎面又有他的大舅哥徐辉祖领兵来迎,朱棣便来了个战略迂回,一路转移到了滤河、灵璧一带。
何福在灵璧深壕高垒,想跟燕王打持久战,重施故伎,把燕王耗回北平去。朱棣见状,就去截他的粮道;阻止粮草运达灵璧,这一来何福可是作茧自缚了,出战他又不敢,不出战又没有饭吃,只得派人向平安求援。
平安领兵去为何福解围,结果被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