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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门老少被砍头的时候,景清已被带到了锦衣卫诏狱,绑在那张血锈斑斑的铁床上,一个已经失业近十年的行刑师傅,又被锦衣卫请了回来。
他放下小匣子,看看赤身L体绑在床上的景清,脸上毫无表情,像看牲口似的试了试皮肤松驰度,这才不紧不慢地打开匣子,拿出一柄锋利的小刀,向景清淡淡地道:“景老爷,小人今儿送老爷上路,手艺荒废了十多年了,有什么差迟,请多担待!”
然后转向旁边的几个锦衣卫,问道:“活剥还是死剥?”
这个,皇帝倒未吩咐过,众锦衣卫也都是新丁,十多年前还是穿开裆裤的娃娃呢,也是头回看见当初常常听说的剥皮之刑,一时答不上来,一个小旗便瞪眼道:“这个大胆的逆贼,刺王杀驾,十恶不赦大罪,自然是活活剥了他的皮!”
行刑师傅笑笑,便走上前去。景清趴着绑在铁床上,口中塞着一团破布,怒目圆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行刑师傅走到他的背后,雪亮的小刀举了起来……
朱棣对景清的惩罚是剥皮揎草,悬挂于长安门示众!
古今中外,各国都有剥皮之刑,罗马、波斯、德国,还有藏人、印第安人……,中国从隋唐以前就有剥皮之刑,不过剥皮后揎草却是大明宰相胡惟庸的独家发明。
洪武朝的时候,许多贪官受的都是剥皮刑罚,新官上任,如果衙里有前任是贪污处死的,都有一间单独的房子摆放着揎了草的前任官员的人皮,继任官员要去拜拜,以为警示。还别说,洪武一朝三十年的清官数量,占了大明三百年清官数量的一多半。
其它各朝并不是贪官比洪武朝少,而是抓的没有洪武朝那么狠,所以才显得洪武朝贪官层出不穷似的。当然,受剥皮之刑的也不全是因为贪污受贿,政争落马的官员也大有人在。
剥皮有活剥和死剥,蓝玉大将军受的就是剥皮之刑,念及昔日战功,当时赐以死剥,就是先处死,再剥皮,一具臭皮囊,也就无所谓了。活剥却是惨绝人寰。从洪武末年起,朱元璋减轻了刑罚,可是今天,因为景清的金殿刺驾,这位行刑师傅又重新C起了剥皮刀。
他拈起刀来,刀尖从脊椎飞快地一划,景清背部皮肤一剖两半,鲜血迅速涌了出来,那具身体猛地绷紧了,虽然身子被绑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却仍剧烈地颤抖着,喉中也发出非人的嘶鸣。
剥皮师傅见惯不怪,手中刀飞快地活动着,一张血淋淋的人皮就像蝴蝶展翅一样慢慢地与人体分开来,鲜血淋漓于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朱棣从来就不惮于杀人,俗话说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朱棣身为一方藩王,却喜欢亲冒矢石,决战沙场。他的骨子里是好战的,也是不畏惧任何挑衅的。杀是为了征服,不杀也是为了征服,御下恩威并重,需要杀人时,他的眼皮都不会眨一下。
谨身殿里,陈瑛像一只畏畏缩缩的老鼠,跪在朱棣面前,五体投地,正承受着朱棣的雷霆之怒:“你们都察院是怎么做事的?自你任职以来,还未抓到一个叛逆,没有弹劾一个有罪的官员!回去,给朕查,凡有私相结党者、诽谤朝廷者、与叛逆有所勾连者,都给朕抓起来!”
陈瑛魂不附体地道:“是,是是,臣遵旨,臣马上就办!”
“滚出去!”
“是,是是!”
陈瑛倒退着爬到殿门口,又磕了个头,爬起来一溜烟儿地跑出去。
一离开谨身殿,陈瑛脸上的惶恐和惊惧便消失了,那双带些棱角的眼中,迅速闪过一抹得意和狂喜,脚步匆匆地向外奔去……
景清揎了草的人皮在长安门上随风飘荡着,京城里自朱棣进城之后,头一次掀起了腥风血雨。
景家满门在菜市口的血迹未干,都察御使陈瑛便全力开动,以最快的效率开始了对建文旧臣的弹劾。
陈瑛弹劾,纪纲抓人,两个人配合的亲密无间,一时间文武百官风声鹤唳,人人自危。朱棣入城前公布的是二十九名“J佞”,其中有的已经自尽,有的认罪被放,现在还关在狱里的只剩下十四人。
经过陈瑛日以继夜的严厉盘查,一份范围更大的J佞名单被他炮制出来了,这张名单上又罗列了J佞五十三人。这些人虽然不会统统杀掉,却难逃一个罪囚之身了。
一时间,陈瑛和纪纲名噪京师、百官侧目,颇有小儿止哭之凶名。
一辆车轿在三山门内左边巷子里一幢院落间停了下来,帘儿一掀,走出一个清丽少女。
茗儿已经搬到了侄儿定国公徐景昌的府邸,今天带了礼物回访王驸马夫妇,无意中听说,王驸马昨天把自己家的一处宅子借给了辅国公,杨旭现在有了住处,原来不知道也就罢了,一经知道他的所在,茗儿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
回程中,她无聊地逛了几家档次极高,时常接待使相千金、名门贵女的珠宝坊、胭脂店,转悠了半天,终于鼓足勇气,把她记得烂熟于心的那个地址报给了车夫。她本是临时起意,结果一旦到了夏浔门前,忽然有些情怯起来:“见了他,可怎么说呢?”
不料茗儿一掀轿帘出来,却见那处院落门前跪了好多人,茗儿一怔,疑道:“这些是甚么人?”
随从的家将连忙上前打听一番,回来禀报道:“郡主,这些人是监察御使段幂的家人,因为被陈瑛列为J佞,锦衣卫把他们老爷抓进了大牢,不知他们从哪儿听说辅国公甚受皇上器重,而且与锦衣卫都指挥使纪纲关系密切,所以求上门来。”
“喔?”
小丫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蹙起秀气的眉毛,认真地想了想,瞿然抬头,对那家将道:“去敲门,就说本郡主求见辅国公。”
那家将道:“郡主,辅国公不在家,这些人跪在这儿,就是等辅国公回来呢,小人方才叫过门了,里边只有王驸马拨来侍候辅国公的两个门子、两个丫头。”
茗儿慧黠的大眼中一丝精明的神采一闪而过,她立即吩咐道:“把这些人给我轰走!”
家将头领一呆,愕然道:“郡主,他们……是等候辅国公的,咱们越俎代疱,似乎……”
茗儿俏眼一瞪,那家将头领忙不迭改口:“是是,小人从命!”
“等等!”
茗儿又想了想,缓缓说道:“徐盛,你带几个人留下,把人轰走之后,就暂且留在辅国公这里,对外只说是辅国公府的家将,切记,不管再有何人上门求托请见,一概轰走,莫留情面!”
第425章 明知不可为
那徐府家将虽然奇怪,却不敢违拗,连忙点了几个侍卫,跟着他跑去赶人了。
茗儿返回车厢刚刚坐定,外边便传来侍卫们叱喝驱赶的声音,茗儿越想越觉不安,不免有些心浮气燥起来。
她年纪小,不曾亲身经历过洪武年间胡惟庸、李善长那几次祸延满朝公卿的大案,可是身在公卿世家,这几桩大案她是耳熟能详,这个时候能往漩涡里跳么?国公又如何,仅胡惟庸一案,就连累了多少公侯世家、多少当朝一品?
杨旭向王驸马借宅子这样一件私事,王驸马不会说,杨旭也不可能对人说,而且这才一天的功夫,除非是有心人,否则怎么可能打听得到这个地方?指点段御使家人来求杨旭的,恐怕是不怀好意,朝堂上劝阻皇上少起杀心,和接受犯囚家属请托为之说项,那可是绝对不同的两码事。
茗儿是勋臣世家出身,政治嗅觉灵敏的很,她的政治素养不要说是梓祺、苏颖那样粗枝大叶的女子,就是谢雨霏那样生了一颗七巧玲珑心的女孩儿也不如她,这是身世和地位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知识。别人要摸爬滚打一辈子,侥幸不死的话,才能用无数教训总结出来的这些知识,她是从小就耳濡目染了。
“不成,得马上找到他,提醒他一下!那个臭家伙虽然蛮机灵的,可是官场上软刀子杀人的手段多着呢,他一个新丁,一不小心还不叫人给卖了?”
茗儿一个大家闺秀,总不能满大街的去找男人,离开王驸马借给夏浔的那处宅院后,她马上返回定国公府,要侄子徐景昌去寻找夏浔,此时夏浔刚刚离开皇宫,正向刑部赶去。
夏浔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不想沾惹改朝换代带来的必然的政坛清洗,一人有罪,株连全家乃至全族,甚至如景清一般,天子震怒之下,连他同村的人都受到了株连,应不应该?夏浔认为不应该,可他认为不应该不见得就得去纠正。
人贵自知,得拈量拈量自己有几两重,就像他在济南城中,满城饥民,惨死无数,他手里有粮,却只够保全自己,穷则独善其身,他还没有左右天子的能量,这一点,他对自己认识的非常清楚。
何况,他认为的不应该,是按照后世的价值观念来衡量的,他无法用这些来说服这个时代的人。就像某些夯货以现代教育形成的思维模式去抨击古代三妻四妾为种马一样,孰不知他的祖宗十八代除非一直都是贫民,否则也是这么过来的。不同的时代、不同的环境,有不同的文明,用你的一厢情愿地去评价另一个时代的价值观,岂非J同鸭讲。
夏浔做为一名执法者,在做事的时候,大多数情况下,他的理智是比情感占上风的,他很清楚,即便在现代,也做不到对政治犯的家属不予株连,虽然现代不至于闹到连坐杀头的地步,可是现代社会,政治犯本人又有几个不杀头的?
不同者,只是古今刑律轻重的不同,至于罪不及家人乃至种种不公正待遇,古今皆然。现代尚且如此,你在六百年前以一个现代人的理解,傻啦吧唧叽的去跟人家讲人权?傻b有穿越权么?
可是理智是一回事,人总不可能永远由理智来左右他的行动,新的J榜名单已经扩张至五十三人了,看情形,还有愈演愈烈之势,夏浔真的有点沉不住气了,他进宫就是想劝皇帝适可而止,震慑是应该的,却不应该继续扩张下去,看这样子,只要皇帝不开口,陈瑛和纪纲就会一直抓下去,生命不息,整人不止。
朱棣虽然满腔怒火,却没有只顾着抓J佞的事,这件事吩咐下去,有人做就行了,站在他的高度,有太多的大事需要处理,没可能整天专注于此。搁现代来讲,就算一个处局级领导,要整几个根本没有反抗之力的普通职员,吩咐人力、计财、办公室这类的心腹部门一声就得了,他会自降身价亲自跑去看看那人现在有多倒霉或者过问具体如何整治么?何况是一国天子。
史书上那种皇帝兴致勃勃搬把椅子亲自观看行刑的离奇记载,不过是那些以为皇帝下地干活用的都是金锄头的傻子想象出来的,而皇帝在金銮殿上架起油锅炸人的离奇传说,更是直接把Y曹地府阎罗王炸小鬼的故事给嫁接过来的。
夏浔赶到宫里的时候,朱棣正忙着选人入阁,以及遣派使臣告示诸国自己登基的事情。
一般认为,内阁制度是朱棣的首创,实则不然,废宰相,设内阁,创立内阁制和分权制,是始于朱元璋。朱元璋对自己的创举非常得意,特意在《祖训条章》,即《皇明祖训》中敕谕子孙和臣民:“自古国家建立法制,皆在始受命之君。以后子孙不过遵守成法以安天下。
盖创世之君,起自侧微,备历世故艰难,周知人情善恶。恐后世守成之君,生长深宫,未谙世故。山林初出之士,自矜己长。至有J贼之臣,询权利,作聪明。上不能察而信任之,变更祖法以败乱国家,贻害天下,故日夜精思,立法垂后,永为不刊之典。”
他的意思是,开国之君出于民间,深知百姓疾苦,也知道官府的各种弊断,因此制定的制度比较完善,后世子孙生长于深宫,容易被人欺骗和蛊惑,所以对开国皇帝的制度,不得稍有更改。不过建文登基后,虽未立相实已立相,国事尽C于方孝孺和黄子澄之手,内阁制名存实亡。
现在朱棣打算重新建立内阁,他这几天又陆续选拔了一些官员参与对建文朝四年来的奏章进行整理,这实际上就是对他们的一个考察和培训过程,朱棣打算从中挑选五到七人,共同组成内阁,参与军机国事。现在他已经相中了两个人,解缙和杨荣,解缙是执笔写《登极诏》的人,才华横溢,杨荣是提醒他先谒祖陵,后继大位的人,心思缜密。
此外他还相中了胡靖、黄淮、杨士奇、胡俨、金幼孜等几个人,不过这几个人他打算继续考察考察,因为国务繁忙,他准备先让解缙和杨荣入内阁,其它几人陆续加入。
除此之外,就是把自己登极之事告谕四夷诸邦了,朝鲜、日本、琉球、安南……,除了沿海诸国,还有哈密等西域番国,包括更遥远的贴木儿帝国,那个在西方显赫一时的大帝国,他也是知道的。
此外,他还打算安排人调查鞑靼和瓦剌的情形,这两个北方国家,在他看来是大明最大的威胁,而这两国从分裂到成立的过程中,大明正忙于内战,对他们国家的大小、兵力的多寡、主掌政权的领袖……,各个方面都不了解,这件事他准备安排夏浔的飞龙和纪纲的锦衣分别去做。两者虽然都是锦衣卫,但一明一暗,各有首脑,这样安排也是他对这两个秘谍组织办事能力的一次考验。
夏浔见了正忙碌不休的朱棣,朱棣马上把这件事说给了他听,夏浔也不希望自己一手打造的飞龙秘谍把全部精力都耗费在寻找朱允炆那个废柴身上,虽说皇上最重视的就是这件事,夏浔马上一口答应下来,随即就向朱棣建议,威已经立了,破而后立的“破”力道也差不多了,如今百官惶惶,应该适可而止。
几天下来,朱棣的火气已经不像头两天那么大了,思忖了片刻,便点了点头。
夏浔一喜,连忙应了声是,又试探着问道:“黄子澄和齐泰都抓回来了,‘J佞榜’头一榜上所列J臣,俱已在押,皇上对他们打算怎么处理呢?”
朱棣睨了他一眼,问道:“你又有什么话说?”
夏浔赶紧道:“皇上最希望的,不是杀几个愚腐的书生,而是天下士子的归心,所以臣以为,对于可以争取的,还是应该大力争取,即便他们不能为皇上效力,也大可不必一并杀了,经过景清刺驾这件事,如果皇上还能对他们宽宏大量,读书人也不是个个都读书读傻了,总有明事理的,会钦服于陛下的胸怀,甘为陛下所用。”
朱棣又睨了他一眼,夏浔赶紧叉手低头。
景清刺驾,牵连甚广,陈瑛和纪纲又抓了一大批人,建文旧臣现在都急着和他们撇清关系,避之唯恐不及,哪有一个肯为他们求情,早就大难临头各自飞了。而夏浔这么做,明显是出力不讨好的,一旦有人效仿景清,再来一个假投降真行刺,夏浔岂能不受牵连?他是从龙之臣,功勋卓著,现在已位极人臣,如果是为了甚么私心,明显不需要这么做。
“他是在为俺打算啊!”、
想到这里,朱棣心里有些暖意,他放下手中看了一半的奏章,神色缓和下来,对夏浔道:“好吧,那你去一趟,堂堂国公出面,朕算给足了他们面子,表足了朕的诚心吧?愿意认罪的,朕网开一面,官复原职。执迷不悟的,纵然罪不当斩,也要发配流放,绝不饶过!”
“臣遵旨。”
朱棣又看了他一眼,说道:“不过……有三个人,你是不用理会的。”
夏浔并没有问那三个人的名字,在朝,朱棣最恨的就是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其中尤以用离间计险些害他杀掉自己儿子的方孝孺为甚,在外,最恨的则是把他老子的灵位捧上城头当盾牌使的铁铉,要是为这几个人求情,那是铁定碰一鼻子灰,他赶紧应道:“臣明白!”
第426章 煞费苦心
刑部和大理寺在一起,北半部是刑部,南半部是大理寺。刑部大院坐西朝东,大院西南角和西北角各没有一所大狱,分别是官监和普通监,普通监是关押犯了重大案件的普通犯人,官监则是犯官及其家眷的关押之处了。
官监里的条件要比普通监好的多,官监里的狱卒对犯官也客气,这是自古传下来的经验,谁知道哪个朝廷大员今天说要杀头明天却又官复原职的?你把人家得罪的很了,人家出狱以后,随便一句话,就能把你像蚂蚁似的掐死。
所以官监的狱卒不但对犯人非常客气,在牢里依旧尊称老爷,而且只要你有钱,想得些甚么享受,打点到了,狱卒自会给你跑腿儿。
夏浔在刑部侍郎寥恩的陪同下走进了官监,里边洒扫的非常干净,天窗开的多,空气也还清新,只不过因为许多犯官的家眷也都关进来了,所以牢房里有点人满为患的感觉。
一路走去,老婆哭、孩子叫,还有人破口大骂,仔细一听,骂得却是他们自己亲人,比如方孝孺的亲族、齐泰的亲族,这时全然不记得他们做了官,一家老少J犬升天带来的实惠,只记得他们犯事把自己一家达累了,那话骂得极其恶毒,什么污秽之语都有。
夏浔微微皱了皱眉头,陪在一旁的廖侍郎见国公爷有些不悦,赶紧向狱头儿递了个眼色,狱头儿马上咆哮一声:“统统闭嘴,小心吃鞭子!”,骂声戛然而止狱卒可以对你客气,你敢蹬鼻子上脸,他也真敢收拾你,常年守大狱的人心理是有些Y暗的,整治人的恶毒手段多得很。
廖侍郎恭恭敬敬地陪着夏浔往里走,越往里去,关押的官儿也越大,每间牢房里关的人越来越少,牢房里也就空旷了许多。
这些牢房里的人又各不相同,有的人看刑部侍郎来了,似乎还是陪着一个更大的官儿,坐在牢房里不说话,那双眼睛却是一直紧紧跟着夏浔移动目光中透出渴望和希冀,只盼他是来传旨释放自己的。也有人猛地扑到栅栏边,双手抓着栅栏,向夏浔和廖恩破口大骂:“狗官、J贼,你们不得好死!”,哈着腰跟在夏浔身后的狱卒也不客气,冲着国公爷破口大骂,这不是作死么,他们抡鞭子就抽,别看那牢房是一道道竖栅,他们的鞭法早就练出来了,从那缝隙抽进去不管你躲到哪儿都能如影随形抽得他们惨呼连天。
有的牢房里,那身穿囚衣的官儿对夏浔和廖恩一行人却是看都不看,自顾拿着枚石子,在墙上涂涂抹抹写着诗句。
墙上新的旧的早有不少诗句,刻满了整面墙就仿佛厕所里的涂鸦,这人还想吟诗,只能在其中找些缝隙,字还不能太大。
又有人端然而坐,眼看着夏浔和廖恩过去,神态从容,面带微笑,仿佛大彻大悟的得道高僧,难以分辨是不是真的已淡漠了生死。
那时候临刑高呼“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的江洋大盗夏浔没见过,但是现代社会死刑犯上刑场,也有满不在乎、嘻皮笑脸的,是真的不怕还是故作从容,夏浔也难以确定他们明心理,对这些读书人就更难揣测了。
人说监狱里最能体现人生百态,看来还当真不假。
“国公,再往前,都是单人牢房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练子宁、卓敬,还有……”
夏浔站住了,向他略作示意,廖恩马上挺起胸膛,四下一看,高声说道:“辅国公爷奉皇上口谕,来这儿看望各位大人,各位大人昔日对皇上固然有所不恭、不敬,不过皇上宽宏大量,只要各位大人肯俯首认罪,皇上就会赦免你们……”,夏浔一抬手,制止了廖恩,说道:“皇上说: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篡改祖制、离间宗室,乃罪魁祸首,当为四年来国家损耗、百姓流离、宗室残戮、将士伤亡负责,绝不可赦!除此三人,肯幡然悔悟者,皇上皆会宽待包容!”
夏浔直接说明,这三个人是必死的,求饶也没用,这就是分化的第一步。他想劝解众臣,却又怕他们被方孝孺等人拿住大义挤兑,有些可以争取的官员也就迈不出示弱投降这一步了,先把他们的生死说个明白,他们再提什么慷慨捐躯,那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为了说服这些官员免作无谓牺牲,夏浔着实地动过一番脑筋。
他向左右两边牢房里的官员们拱了拱手,朗声道:“各位大人,昔日各为其主,各位食朝廷俸禄,效忠于皇帝,忠心可嘉,当今皇上并不怪罪。皇上曾说,你们都是太祖皇帝留下来的臣子,自然该忠于太祖皇帝传位的天子,这是为臣之道,并没甚么不妥。
不过,建文帝长于深宫,不谙世事,被几个J佞之臣把持了朝政,盅惑君上,各位大人也被迫做了些破坏祖宗遣制、伤害皇室宗亲的错事,罪无可恕,情有可原。当今天子靖难,起兵杀至金陵城下,本是依从祖制,清君侧,诛J邪,奈何建文帝自惭罪过,无颜面对皇叔,竟尔自尽。为了江山社稷,当今皇上才继承大统,只要各位大人………………”
夏浔这台阶还没给他们铺完,便听一声冷笑道:“巧言令色,难改叛臣篡逆之事实,我等胸怀磊落,如光风兼月,纵然一死,也可名垂青史,虽死尤荣!尔等J佞,却将受万世唾骂!”,夏浔一看,说话的正是黄子澄,夏浔微微一笑,说道:“原来是太常寺卿黄大人,失敬失敬。一个人,出一次馊主意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出馊主意,这么高难度的事,黄大人都做到了,杨某对黄大人实在是钦佩之至。”,黄子澄脸色胀红如血”扑到栅栏边,戟指夏浔,怒声道:“你……敢侮辱老夫……”
夏浔掸掸衣袍,不屑地道:“光风霁月?你也配!曹国公兵败北平城下,是哪一个替他矫饰遮掩,蒙蔽建文,以致他有罪不罚,反受重赏的?就是你这位帝师,你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建文的江山还是天下大义?还不是为了一己前程!恐怕你是明知必死,为了身后之名,才如此矫揉造作吧!”
黄子澄气得肺腑欲炸,可这件事恰是他无法反驳到污点,一时噎得他面红耳赤,对面牢房里的方孝孺沉声解围道:“小过无碍大节!大统自古常有长嫡之分,国家伦理纲常”岂能无序?我等所为,为国为民,问心无愧!在这一点上把持得住,些许瑕疵,又算得甚么?”,夏浔扭过头来,看了看方孝孺”问道:“那么请问方学士”什么伦理纲常关乎国运民生”这般重要?”,方孝孺振声道:“皇室正统!”,夏浔淡淡一笑:“不过是先娶先生、头一胎罢了!”
方孝孺厉声道:“这就是天意,这就是天道!”
夏浔道:“天意?说到天意,天意让燕王殿下做了皇帝!你方学士不是崇尚上古礼制么,上贤还有选贤任能,禅让天下呢,是不是一个好皇帝,要看他对国家、对黎民百姓能做些什么!建文偌大江山,敌不过北平一隅,他有何德何能?”,方孝孺晒然拱了拱手,不屑地道:,“皇上至仁至孝,岂是燕贼可以比得?”,夏浔叹了口气道:“至仁至孝,这句话听得我的耳朵都快生出茧子来了,可我想破了头,也没想出建文御极四年来种种,到底仁在哪里!孝在哪里?难道甫登大位,禁皇子奔丧就是孝?难道无罪而诛,囚齐王、周王、代王,*死湘王,就是仁?
至仁至孝就是好皇帝了?照你方大人这么说,一个孝廉就能当皇帝了,可他能管理好一个国家吗?如果你眼中的明君,仅仅是道德高尚,那最应该做皇帝的应该是和尚,扫地不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岂不美哉?”
方孝孺怒不可遏e 地咆哮道:“燕贼以叔残侄……”
“得了得了,你方大学士讲讲道理成不成?凡事总有个因果吧!哦,对了,方学士抑佛,不信因果,可道理你总要讲吧?一家之主刚刚过世,尸骨未寒,你这继承家业的长孙,便排挤各房叔父,千方百计要把你祖父分给他们的财产以种种名义夺过来。
这还不算,还要把叔父们全都*死,这侄儿是大仁大义?叔叔只能束手待毙,一旦反抗就是以叔残侄。大明律里有哪一条规定是以侄残叔是大仁大义,叔父反抗是以叔残侄、大逆不得么?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一至于斯!”,齐泰一直盘膝坐在牢房里,听着他们理论,听到这里,只是微微叹息一声,轻轻闭上了眼睛。
黄子澄接口道:“这是国事,岂能与家事相提并论,藩王权重,与国无益,为天下太平,必须……”
夏浔也了他一眼,摊手道:“你看,我跟你们讲国事吧,你们跟我讲以叔残侄,我跟你们讲家事吧,你们又跟我谈国事。好,你要谈国事,咱便谈国事。”,夏浔身形后拔,朗声道:《皇明祖训》:天下之大,必建藩屏,上卫国家,下安生民。今诸子既长。宜各有爵封,分镇诸国。朕非私其亲,乃遵古先哲王之制,为久安长治之计。诸位大人,这藩是太祖皇帝立的,你们口口声声说燕王殿下违犯祖制,到底是谁违犯祖制?”,黄子澄刚要说话,夏浔又道:“好,你这自掌嘴巴的一点我且不与你理论,就按你说的,藩王权重,于国无益,为天下长治久安计,理当削藩。那我问你,何谓削藩?”,夏浔猛地提高了声音,沉声道:“藩者,篱也,有其封国、自拥其兵,称其为藩。
你要兵权,诸王交了,你要三护卫兵马,诸王也交了”这亲王仅仅是亲王,已经称不上是藩王,为何还要苦苦相*,不死不饶?”,方孝孺厉声道:“分封势重”万一不幸,则有厉长、吴潞濞之祸,燕王坐镇一方,久成边防,一旦野心滋长,势必国家大乱!交出兵权,也不代表他就不能为祸一方!”,“万一?一旦?你方大学士辅政佐君,不是要效仿周公么,周公只要看到个有本事有威望的皇子、若有什么文臣武将得人望、拥重兵,一旦、万一、可能造反”以他的本事会让天下大乱的,那就不管他有没有罪、有没有反心,立即动手干掉?
难怪你方学士是大儒,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学问,真叫我佩服得五体投地!难怪你受地方举荐入朝”太祖皇帝不肯用你,依着你的理论,若想天下太平,那么除了太子,其它的皇子就应该全部豢养起来,既不教其武功,又不授其识字”或者一生来就全都掐死以绝后患,是么?”,黄子澄白眼一翻,冷冷地笑道:“我们冤枉了他了么?他确实反了,不是么?”
夏浔也笑了:“黄学士,你还要不要脸?燕王殿下应该俯首就戮”才趁你的心意吧?可燕王殿下若是真的俯首就戮了,你就肯承认冤枉了他么?我看不会吧”燕王若是忠臣,那建文帝不就成了昏君,你们不就坐实了是J臣?
所以,如果燕王殿下当初真的俯首就戮,你们还是会给他安一个蓄谋造反的罪名。史书上就会写,各位大人英明神武,一俟发现反迹,立即诛灭了J臣。
人死了,还得留个千载骂名!引颈就戮的湘王不就得到一个这样的处置吗?那位至仁至孝的建文帝,给他亲手*死的叔父赐了一个什么谥号!戾!”
夏浔声色俱厉,到后来声震屋瓦,一字字一句句传进每一个官员的心里,在他们心底激起阵阵波澜,有些人不禁反思起四年以来种种,自己一直理直气壮的东西,真的是对的么?
方孝孺亢声道:“任你舌灿莲花,方孝孺只忠心中的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方某死而无憾!”
夏浔平静下来,向他微微一欠身道:“方学士,忠于自己心中的道,求仁得仁,确乎值得尊敬!不过,难道只有你忠于自己的道?这四年来,追随永乐皇帝出生入死、不离不弃的那些将士们,难道不是忠于他们的道?
你死,是卫道!张玉将军百战而死,难道不是卫他心中的道?只有你的道才是道?只有你才是死得其所?天地大道,只是为你而设吗?凭什么你的道就是大义?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你配吗!此事关乎国家、民族与百姓吗?你只是为建文立心、为正统请命,为你的信仰而死!殉道之心可敬,其道实在不值!”,方孝孺如遭雷击,蓦地退了两步,一时再也说不出话来。
夏浔不屑地转过身去,冷冷地道:“方学士,城破之日,有大臣死节,建文帝自焚时,亦有大臣死节,其中都没有你,没为建文帝倚重的你,你是在家中束手就擒的!
黄学士、齐尚书,当今圣上御极之后,未及赴京的募兵大臣如王叔英、黄观等,皆自尽明志,其中也没有你们,你们是解散了兵马,更换了袍服,潜逃路上被抓回来的。
他们若是不想死,大可不必死,向永乐皇帝称罪臣服者,都得到了赦免,平安、盛庸这样曾经大败北军的将领都能不死,何况是他们。而你们,是最该殉节自尽的,可你们都没有死,何必还在这里与我妄论大义呢?”,夏浔这番话就有点挑拨的意思了,听在其他大臣耳中,神色果然有了异样,夏浔趁热打铁,唤道:“廖侍郎!”,一旁听的入神的廖恩赶紧上前道:“下官在,国公有何吩咐?”,夏浔道:“除了方孝孺、黄子澄、齐泰,其他各位官员一一请出来,咱们好好谈谈!”,夏浔静观各牢官员神色,显然有人因为他这一番话,态度已经松动,只是碍于颜面,在众人面前难以启齿。他趁热打铁,把这些官员们一个个带出去询问,旁边没有其他犯官,那时让他们承认有罪,请求赦免就容易了。
救得一个便是一家乃至一族,功行无量。至于仍旧不肯放下执念的,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改朝换代一个不死,那不是扯淡么!
夏浔举步往外走,这时候,离得近些的犯官家眷牢房里已经传出了疯狂的吼叫,有犯官近亲宗族长辈努力拿出长辈派头,声嘶力竭的呐喊,有妻儿父母号啕大哭的哀求。
有人想一死报建文,他的家人或许也有抱着同一态度的,但这毕竟是少数,大部分宗族亲人却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那呼喊声震耳欲聋,好象监狱里发生了暴动似的,每一声都在撼动着一些本来还意志坚定的人的心。
紧接着,更远处牢房的犯官家眷也明白了,立即也加入了哀求、解劝自家老爷的行列,而被明确宣布必受制裁的方孝孺、黄子澄、齐泰这三人的一些家族成员,则像疯了似的大骂起来,看他们拼命撼动着栅栏的疯狂模样,如果现在把他们放出来,他们能扑过去把连累他全家那个罪魁活生生咬死。
方孝孺和黄子澄还想表明心志、号召众官,可是那声音无论喊得多大,都被这些情绪陷入激狂的犯官家眷们山呼海啸一般的呐喊声给淹没了。
夏浔走出牢房的时候,对廖恩悄悄地吩咐了一声:“不用急,等上半个时辰,再提人!”
第427章 示警俏佳人
香柏木的浴桶,水气氤氲,水面上满是红色的花瓣。微波荡漾下,若隐若现的,是一具洁白动人的女孩儿家身体。
她放松地躺在浴桶里,头枕着松软的毛巾,整个身子都浸在水里,脸上微微泛着潮红。似乎睡着了,偶尔却会抬起小手,轻轻抚过削肩、擦过那精致性感的锁骨,因为水波的荡漾,花瓣分开的刹那,一对堪可盈握的水滴状柔美双峰便会春光乍泄。
她轻轻闭着眼睛,脸上的神情却不像她的动作一般悠闲,似乎正想着什么,谁知道呢,在她这个年纪,本就是最爱幻想的时候。
“郡主,辅国公到了,正由定国公陪着。
巧云悄悄地出现,向她轻声禀报。
“喔?”茗儿忽然睁开了那双喜黠动人的眼睛。
于是,一双光洁白暂丶曲线动人的小腿从水波里悠然踏出,散发着腾腾的热气,纤美的玉足轻盈地踏在浴凳上,一袭轻柔如云的浴袍便将那至美的胴体裹住。
徐景昌正陪夏浔喝茶聊天,徐景昌知道父亲与夏浔的渊源,对他很是亲热,两个人是年龄相仿的青年,徐景昌将虎门子,其实也是一个性情极开朗的年轻人,两个人很能说到一块去。
夏浔的心情比较舒畅,对方孝孺、黄子澄等人的严辞抨击,动摇了其他官员心中的正义感,点明了方黄等人是永乐皇帝必定要杀的人,也起到了分化的效果,他们再说些慷慨激昂的话儿不免有种绑人陪死的感觉,随后把其他官员逐一提出牢房各个击破,果然有几个官员“犹抱琵琶半遮面地表示了归降。
一番努力没有白费,保住了几个人,影响的却是几个家族几百上千号人呐功德无量!夏浔回宫向皇上复了旨,刚一出来,就碰上定国公徐景昌派出来寻找他的人了。夏浔虽然马上就赶来了定国公府不过一听是茗儿相请,他可没寻思能有什么大事,到了定国公府,听说郡主还在沐浴,心情就更轻松了。
他正跟徐景昌轻松地聊着,花厅门口巧云禀报一声:“郡主到!”
翠色的裙角微扬,茗儿已亭亭玉立地站在那里刚刚沐浴过的茗儿,乌黑觎丽的秀发还是湿亮亮的,娇嫩的脸蛋上那抹潮红也尚未褪去,那种美丽的气质……很家居,看得夏浔怦然心动。
美人如酒,最易醉人。
夏浔突然想家了,而且想喝酒。
“姑姑!”
定国公连忙起身,向茗儿行礼。小时候,他觉得自己岁数大,对一个比自己要小得多的女娃娃很丢人,为这没少挨他老子揍,现在长大了,自然知道长幼之序,这是自己的亲姑姑实打实的长辈,那恭敬可不是装出来的。
“景昌,你先出去,姑姑跟辅国公有些事情要谈。,“是,侄儿告退。,徐景昌退了两步,又向夏浔拱拱手,举步退了出去。
巧云上来撤了他的茶又给郡主端上一杯,便退到厅外往门口一站。
茗儿在主位上坐下,妙目一绨眼波一横,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俏巧动人。
夏浔已收拾了躁动的心情,微微一笑:“怎么了,找我来,有什么事?”
茗儿白了他一眼,道:“没有事,就不能找你了?”
夏浔苦笑:“我就知道,你没有事。,茗儿端起茶来,好整以暇地吃茶,尾指轻轻翘着,如兰花状,那叫一个仪态万千:“辅国公大人,还没回府吧?”
夏浔先是一怔,随即恍然大悟,笑道:“你知道我有住处了?哦!是怀庆公主告诉你的吧?”
茗儿又瞟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问:“你搬家的事,还告诉过什么人?”
夏浔失笑道:“不过是借栋宅子,临时有个住处,这还要满大街的宣扬,嚷嚷得尽人皆知么?,茗儿黛眉一颦,说道:“那就怪了,今天我从驸马府回来,想去看看你,到了你家门前,却发现有很多犯官家眷,跪在你家门前,使家将问了,说是来求你为他们向皇上求情的,还说案子马上就要移交锦衣卫,你辅国公与锦衣卫关系匪浅,想请你关照关照,免得自家老爷到了那边吃苦头。,夏浔并没马上意识到这个消息背后蕴藏的含意,他虽然机警,却并没有混过官场,官场上那些尔虞我诈、借刀杀人的把戏他完全没有经历过,听了茗儿的话,他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景清行刺,害了他的亲族乡邻,也害了满朝文武啊,现在琢磨琢磨,我觉着景清这么干倒未必真想过他能杀得了皇上,他这么干,就是想闹个玉石俱焚,宁可把这天下都毁了,也不能太太平平地交给他眼中的乱臣贼子。唉!皇上的刀本来都要入鞘了,这一来……,今儿个,我去见皇上了,总算皇上也不想事情闹得越来越大…………”,茗儿吃惊地道:“你去劝阻皇上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