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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更高程度的服从,久掌一方大权自然可以形成,沈永那种对辽东施行,“无为而治”的庸碌之才,在那位置上坐久了,也能网罗一帮党羽,以裴伊实特穆尔之彪悍,也不敢公开顶撞,何况张俊还算是一个敢于任事的人呢。
于是,在张俊和万世域的通力配合之下,将这场危机解决得干脆彻底,夏浔回到辽东时,该杀的已经杀了,该判的已经判了,尘埃定矣。
如今,万世域令司法署长莫可,正在继续调查,由于当时过于混乱,许多最初参与冲突者已经死亡,官方能得到的消息不全面。
而左丹等人奉夏浔之命,虽以锦衣卫的名义向莫可提供了一些情报,但是由于他们主要是跟踪监视,从对方的接触和之后的行动做出一些推断,也不能做为直接证据,所以万世域想要对蓄意挑起争端的居心叵测者进行公审宣判,还需要一个详尽的调查过程。
“桦古纳”族只有一百多人,人数不多,却是以归附的名义投奔大明的,在没有掌握确凿证据之前,对他们的任何不利处置,都会影响到所有的归附部落,这是夏浔不得不慎重处理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小樱”是个女人,而且是个好看的女人,所以对她怜香惜玉。
夏浔回到开原时,开原军政各界、地方名流,乃至地方上的各部落首领,纷纷赶来相迎,夏浔是和郑和一起来的,郑和来了,朝廷的旨意马上就能宣布,那些辽东幕府专署的“临时工”就能变成朝廷正式编制的官员了,当然开心:辽东都司可以脱离山东都司,整个衙门都升了一格,也是皆大欢喜。至于那些部落首领,其中不乏族中子弟被万世域整治的太狠的,委委曲曲的来了,还想向夏浔诉诉苦、告告状的。
谁知夏浔回了辽东,就像开原城里从来就不曾发生过那么一件连圣驾都受了惊动的大暴乱,他自始至终,压根就不提这个话题,等到众文武、士绅、部落长们把他迎回总督衙门,夏浔只是不咸不淡地宣布道:,“郑公公远来辛苦,今日且为公公接风洗尘,歇息一下,明日再宣圣旨。劳烦各位同僚、士绅、首领们前来接迎,杨某感激不尽!今日盛宴,不醉无归!”。
第625章 风萧萧兮
今日这接风宴虽是为了夏浔和郑和所设,但是谁也不敢多饮酒……因为宣读诏书等一应事物都在明日,明天才是重头戏,若是今日把杨国公和郑公公灌个酩酊大醉,岂不误了明日的大事?
因此这接风酒喝得还算轻松,应付了各方贺客,酒宴一个多时辰也就散了,大家纷纷告辞离去,夏浔便陪着郑和到了后宅。
内宅管事、下人、侍婢早已候在那儿,纷纷上前见礼,人群中一双明亮的目光落在夏浔身上,夏浔张眼望去时,那人已垂下头去,此人正是“小樱”,夏浔看着她,眼神有些复杂,当然,这复杂的情绪,也只是刹那一现,便被他完美地隐藏起来。
醒酒汤里有毒,这事他已经知道了。由此,他已猜出,这个小樱必是鞑靼一方,他现在还没有搞清楚的,只是这个小樱试图行刺他,是某个部落的人为了一己私仇,还是鞑靼执政者的意思。为了掩饰她的身份,她竟动用了一百多个族人,那么她除了行刺自已,还有没有别的计划,除了她和她的族人,还有没有更多的针对辽东的破坏者。
郑和目光一扫,首先就看到了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这两位姑娘金发碧眼,容貌本就突出,何况身材异常高挑,站在人堆里颇有鹤立J群之感,随即又看见她们身旁的小樱,郑和不禁呵呵一笑,扭头对夏浔道:“辽东风物,有些粗陋,偏这几个女子,容色无双,国公爷好福气!”
夏浔笑道:“公公说笑了她们只是归附诸部送来的几个苦命女子,在府里做些杂些,给她们一个安居之处罢了。”
说完问那管事道:“公公的寝居之处安徘好了么?”
管事毕恭毕敬地道:“回部堂大人,已经都安排好了。”
夏浔点点头对郑和道:“那么公公且去歇息吧,离开辽东这么久,我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郑和的职位比他低得太多,夏浔便不能直接把他送到寝居之处,上下之别,该有的规矩,你若逾越了,纵然是出自敬意,也会弄巧成拙。何况明初的太监们纵然任事,也不敢嚣张追随朱棣多年的几个内侍更是为人谨慎,行事瞅巨,他就是肯送,郑和也不肯答应的。
郑和方才由他陪着到后宅来时,就看见张俊、万世域、丁宇、蒙哥贴木儿等好多官员和部落首领没有告辞,而是候在了厅中,知道夏浔确实还有行多事情要忙,便向他拱拱手,由那管事引着径往自已寝居处行去。
夏浔转向恭敬侍立的几个家仆和侍婢笑道:“好啦,你们都忙自己的事去吧,本督刚刚回来,积压公事太多,还要见几个人、处理些机要公务无需人服侍!”
“是!”
众人纷纷应着,向夏浔行礼退下,小樱只是一个婢子,这时自然也不敢有甚么出格的表现。她还道自已的表现毫无破绽,夏浔尚未对她生起疑心,所以依旧完美地诠释着自己的角色,那一双眸子波光一闪,幽幽怨怨地瞟了夏浔一眼,瞧那眼神,恰如其分地表达了一个未得主人宠幸呵护的小女子模样衬得她那千娇百媚的脸蛋儿份外惹人怜惜。
“部堂大人直到今天才回来,那些部落长们怕是早就等不及了,要在部堂面前告那万大人的状了。”
“嘁!他们要是识相,最好别张口。万大人可是部堂一手提拔起来的官儿谁远谁近呐?没见万大人也等在外面么?”
“嗳!那个没胡子的就是皇上跟前的公公啊?不都说公公们长得模样、说话的声音都跟娘们似的吗?我瞧着也不像啊!”
“公公只是没胡子而已,谁说他们说话的声音、长得模样就像女人了?那是扯淡有位亦失哈公公,你见过么?与这位郑公公一样,也是身材高大,相貌威武的。”
“没见着,打到总督衙门,我就一直在后宅里做事。”
“我给亦失哈公公送过荼,见过他一面,要不是没长胡子,就给别的男人一样。”
“错了错了,公公们没有的,可不只是胡须……”
“哈哈哈……”
几个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快乐地说笑着,萨那波娃和日拉塔的汉语稍稍有了点进步,可是听他们说话,还是七八分不明白,三两分靠理解,忽闪着一双湛蓝的大眼睛只管听着,人家笑她也笑,总归不会错的。
乌兰图娅却在想着心事:“看他模样,对我并未起疑,可是前番阿木儿他们挑唆诸部暴乱一事,那姓万的虽然斩了诸多罪魁,如今却还在继续追查,难保不会追到他们身上,只要他们一露馅,我就必然引起怀疑,要动手,得及早才是。
方才他返回前宅,还特意地看过我一眼,这种男人都是些色狼送到嘴边儿上的鲜羊R,他舍得不吃?说不定今晚回来,他就会要我侍寝,那时……”瞧他样子并未喝多,若是下毒,恐怕一口下去,就会被他察觉味道有异,说不得只好用刀了。这个人为人警觉,武功又高,若想用刀杀他,为求万无一失,就得先取悦于他,等他心满意足、呼呼大睡的时候才好动手……“……”
乌兰图娅想到这些的时候,目中只泛着冷冷的冰芒,丝毫没有女儿家的娇羞。从她当初到辽东来,就是把她自己当成了一件报仇的武器,义父阿鲁台的“冷酷”,在她心里又狠根地戳了一刀,她现在已经完全封闭了自已的感情,只为报仇而生了。
几个下人还在说笑。
“明儿个才热闹呢,皇上封赏了好多官员,消息早就由丁都司和蒙哥大人他们带回来了,可是还等着部堂正式宣布呢。”
“还有郑公公带来的好消息,不是说辽东要设三司治理地方么?一下子要有好多人被提拔成大官儿呢,管事大人开始准备了,府里买回来四十只肥羊,特稀尔部落还送来两头大公牛,说是要做烤全牛呢!”
牛是农耕的牲畜,是不准随便宰杀的,但是在关外情形特殊,对于聚居于此、尚以游牧为主的部落来说,不存在这条禁令,牛不但是他们可以贩卖的商品,也是一种食物,所以在这里牛R也是时常可以吃到的。便有人吧嗒着嘴笑起来:“嘿嘿!明天咱们也能大饱口福了。”
乌兰图娅把他们的对答听在耳中,更是沉住了气:“万世域追索甚急,动手宜早!今晚他不找我,那么明日,我这大仇也就能报了!”
第二天,夏浔就在总督衙门,召集汇聚于此的辽东将领、幕府专署官员、地方士绅名流、部落酋长首领,宣布皇帝对辽东将士、军民的封赏,此前丁宇和蒙哥贴木儿、阿哈出等人回来的时候,已经把消息透露出去了,他们倒记不清那么多官员的名字和相应的封赏,随口提及几个,倒引得更多人心痒难搔。
如今夏浔终于正式宣布了,一千多人的封赏名单,由夏浔、万世域、张俊等人接力似的一个个念下去,其中有些人是没资格到场听讲的,自有其上司代表,但是能来到现场的,除了少部分观礼的士绅,大多数都有封赏,就是那少部分只是观礼的士绅,家中也多有子侄在军中,是以,几乎是宣布一个,便会引起一阵欢呼,声浪此起彼伏。
陈寿和唐杰站在人群中,眼见闻所未闯的盛大气势,陈寿对唐杰笑吟吟地道:“辅国公在辽东,还真是得人心呐,前些天开原闹出那么大的事件来,今日居然依旧是万众拥戴的场面!”
唐杰淡淡地道:“利之所至罢了……”
陈寿笑了笑,说道:“辅国公德再满,不久就要回京都了。”
言简意赅,陈寿只说了这一句,便不再多言了。
夏浔将回京都的消息是夏浔与皇帝沟通之后,自已有意放出的风声。为了把权力顺利交接到由他一手扶植的万世域和张俊手上,他正在逐步减小自已在辽东的影响,消息还没有传扬到民间,但是高级官员已经大多有所耳闻。
陈寿不是雒佥的私党,两个人关系很好,雒佥对夏浔的观感便也影响到了他,同时对于夏浔在辽东的诸般变革,他确实不以为然,所以才附和雒佥,对夏浔大唱反调,不过他与夏浔并没有不可融合的矛盾。此后,在朝鲜使节索要辽东领土的问题上,他和夏浔算是同一战壕的战友,对夏浔的观感便有些改变了。
他对唐杰说这句话,是告诉唐杰,人家用不了多久就要离开辽东的,而你以后却是辽东的官员,辽东治理的好不好、与辽东官僚们相处得好不好,与你的前程有莫大关系,却无损于人家辅国公分毫。而且就凭人家那身份,淇国公都奈何不了他,你最好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只不过他是文官,唐杰是武官,两人原本就交集不深,现在勉强能搭上线的,也只是一同北京而已,交浅言深的事,陈寿是不做的,点到为止,如何理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堂上欢声笑语一片,后宅中,乌兰图娅关紧房门,在桌上竖起亡父哈尔巴拉和情郎阿卜只阿的神主灵位,做着最后的告祭,双膝跪地,眼泪长流……。
第626章 限时死亡
古代蒙古人的葬仪和祭奠之礼部比较简单。多是风葬、空葬、树葬等,把死者置于林树之上,或者肢解喂以鸟兽。另外,他们的葬俗还有一个特点,就是秘葬。将死者或肢解后的尸体装在车上,载到人迹罕至之处,让车狂驰,尸体或碎块落在哪里,就留在哪里,并不埋葬,任由鸟兽啄食。
祭奠之礼也甚简单,像乌兰图娅这样,草草弄出两个神位,还是借鉴汉人之礼。默默祝祷良久,乌兰图娅擦干眼泪,将两个灵位藏起,在镜前看了看自己的模样,再稍稍敷些脂粉,确认没有异样,这才打开房门,悄悄闪了出去。
夏浔之后,就是郑和宣布在辽东设府开衙、以及辽东都司脱离山东都司,晋升行省级别的诏命。在他之后,是夏浔宣布承帝命,在辽东施行军屯改革和军户改革的诏命。夏浔说的比较简单,再加上前边几件大事,已经把大家的兴奋神经充份地调动了起来,一时并未引起太大的反响,之后,就是盛大的庆祝仪式了。酒不一定能让人开心,却一定能让人尽兴。今天这样一个好日子,在场官吏人人都是升官封赏的喜讯,自然要开怀畅饮,就连唐杰,虽是伤心人别有怀抱,这时也是借酒浇愁,喝了个酩酊大醉。
宣诏和庆祝仪式一大早就开始了,却是华灯初上方才结束。
夏浔回到后宅时,由两个侍卫扶着,脚下已是一脚深一脚浅的量不准道路了。一进后宅,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连忙上前,从侍卫手中接过夏浔。两个女子身量高挑,不在夏浔之下,别看腰条儿蛮细,力气也不小,一左一右,架了夏浔便往屋里走。
夏浔大着舌头道:“扶我……书房去,还有点事情要做!”
紧随其后的乌兰图娅听了,眼珠一转,便悄悄走开了去。
夏浔进了书房,打发萨那波娃和日拉塔自去歇息,刚刚坐定,乌兰图娅便托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醒酒汤进来。夏浔看着她,眼神有点发直:“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心肠忒地歹毒,到底有多大的仇恨,就这么急着毒死我么?”
夏浔发直的眼神落在乌兰图娅眼中,自然另有一番解读,她心中暗暗冷笑:“若是你昨夜打我主意,或还要先让你占了本姑娘的便宜!今天么,这一碗汤,便叫你一命呜呼!”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皇上遍赏辽东将官,下诏辽东开府建衙,这都是老爷您的功劳,从此后,老爷在辽东的威望更是如日中天,再也没人敢跟老爷您作对了。”
夏浔乜着眼瞟了她一下,笑道:“你这丫头,倒会说话,不过嘛……辽东诸人如何看我,都不重要了,老爷我很快就要回金陵去了。”
乌兰图娅登时一怔,失声道:“老爷要离开辽东?”
夏浔嘿嘿一笑,伸手去拉她:“你若愿意,老爷自然带你一起走。”
乌兰图娅蛮腰一摆.,让过了夏浔的咸猪手,娇声道:“人家自然愿意跟着老爷走的,不跟老爷走,人家还能去哪儿呢?老爷先喝了这碗醒酒汤,免得酒力散开,伤了身子。”
夏浔笑眯眯地道:“好,好好!”
那汤碗送到面前,夏浔顺手端了起来,将汤碗递向唇边,乌兰图娅的瞳孔蓦地缩了一下,紧紧地盯着他,端在托盘两端的手指不由自主地用上了力道。
她的反应都被夏浔看在眼里,情知这碗醒酒汤必然加了料,汤碗递到嘴边,忽然一皱眉,又把汤碗放下了。乌兰图娅的一颗心悬得高高的,见此情形紧张之下不由靠近了一步,问道:“老爷,怎么了?”
夏浔道:“太烫了,且晾一晾。”
乌兰图娅不由吁了口气。
夏浔瞟她一眼,似笑非笑地道:“你既已答应随老爷我回金陵,今晚,就留在这儿,服侍老爷吧。”
乌兰图娅垂着头,手指卷着衣带,轻轻地晤了一声,夏浔皱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乌兰图娅赶紧抬起头,说道:“愿意!愿意!人家……人家……”
迎上夏浔的眼神,她便“羞涩”地垂下头去,轻轻地道:“人家只是有些害羞么,老爷好坏,非*人家说出来……”
那羞怯的神情,配上那娇柔的声音,还真是叫人听了心旌摇荡。
夏浔暗暗叹了口气,心道:“这丫头,几日不见,作戏的本领大见长进啊……”
这时,早已候在外面观望风色的左丹站到了厅外,高声道:“部堂大人,卑职有事禀奏。”
“嗳,一日不得清闲呐!”
夏浔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对乌兰图娅道:“小樱,你先回避一下,等这不识趣的恶客出去,再来服侍老爷。”
“是!”乌兰图娅下意识地瞟了眼那碗醒酒汤,又赶紧收回目光,轻轻退到了外间屋去,对候在门口的左丹道:“部堂唤你进见!”
左丹连忙整衣报进,到了书房里面,也不知与夏浔说了些什么,过了一阵儿才出来,走到厅中时,还对她点头笑了笑。
乌兰图娅候着左丹出去,赶紧快步走回去,及至将要绕过屏风时,才放缓了脚步。
转过屏风,乌兰图娅看见夏浔举着汤碗,正将最后一滴汤水都灌进嘴里,心中登时狂喜。
“呵呵,这汤有些辛辣的味道啊!”
乌兰图娅赶紧道:“人家倒没尝过,厨下的师傅调制的,想必加了清神醒酒的药材。”
夏浔唔了一声,放下喝得一干二净的汤碗,又喝一口清水漱口,乌兰图娅忙自墙角抄起痰盂服侍夏浔吐了。夏浔把身子往圈椅上一靠,说道:“时间尚早,老爷先醒醒酒,来,陪老爷说说话。”
乌兰图娅放于痰盂,回到夏浔身边,轻轻揉着他的肩,说道:“辽东刚刚见了起色,过上两年,士气高昂,民心拥戴,老爷就可以领大军杀人沙漠,那是何等的功勋?我听说,汉人将军,最仰慕的就是卫青、霍去病那样的武将,连声战鼓,封狼居胥。再说,老爷还要变革军屯、军户制度,怎么就要走了?”
夏浔淡淡笑道:“我想做的,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当年封狼居胥,狼居胥如今在谁手里呢?很久很久以前,它就重回了草原人手中,而那代价是把文景两朝积蓄的国力全部耗尽,国内哀鸿遍野,汉武也不得不下‘罪己诏’。
我觉得,经营好自己的,或许更重要。古人说:‘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赤忠者无夸夸之言,善医者无煌煌之名”或许,这就是我这种人的想法。”
乌兰图娅眨眨眼,表示没有听懂。
夏浔解释道:“从前,有三位将军,分别奉命保护一批百姓到另一个地方,途中有一批很强大的匪盗在活动。第一位将军抱着侥幸心理上路了,结果路上碰到强盗,全军覆没。第二位将军连护送的百姓都配发了武器,遇到强盗后奋勇拼杀,以伤亡近半的代价,抵达了将要去的地方。
而第三位将军先派人对沿途进行细致的访察,找到了一条几乎不为人知的小道,然后故布疑兵,趁着强盗还没摸清他的底细时,带着百姓从这条小道赶到了他要去的地点,毫发无伤。结果,那位负了重伤的将军被人奉为英雄,还写下许多可歌可泣的故事传颂他的英勇。那位没打仗,没死人的将军则默默无闻……”
乌兰图娅听了,似乎有所触动。夏浔忽道:“来,再给老爷捶捶腿,坐了一天,感觉身子都有些麻了。”
乌兰图娅心中冷笑,她当然清楚,夏浔为什么觉得身子麻了,那是药效开始发作的原因。她在醒酒汤里放得是乌头里面毒性最烈的草乌,只需指甲盖抹出来的那么一点,就可致命。热汤虽有一定的降解毒素的作用,但她放了十倍不止的药量,连解毒急救的一线可能部掐断了。
脸上,乌兰图娅却没有表现出一丝异样,原本那般忐忑紧张的一颗心,几乎都要跳出她的腔子,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却突然平静下来,平静得连她自己都感觉有点害怕。她很平静地走到夏浔身前,还是一副乖巧的样子,但是那故意取悦作出的娇羞和胆怯都悄悄消失了。
她搬过一个锦墩,将夏浔的双腿搬上去,为他轻轻捶打着,她要等着毒发,她要亲眼看着杨旭去死,那时,她才甘心合眼,一切……总算已经有了一个结局。
她最想要的结局!
夏浔接着刚才的话题道:“神医扁鹊,千古闻名。但是有一回魏文王问他,我听说你家兄弟三人俱都医术高明,你们三个谁的医术最高啊?扁鹊就回答说:我大哥医术最高,二哥次之,兄弟三人中,扁鹊的医术是最差的。”
乌兰图娅被吸引住了,忍不住问道:“扁鹊的神医之名,连我都听说过,我甚至不知道他还有两个哥哥,他那哥哥医术若比扁鹊还高,怎么一点名气都没有?”
夏浔笑道:“魏文王也是这么问的,扁鹊回答说:‘我大哥给人看病,总能防患于未然,一个人病情刚刚有点征兆,他就消除了疾患,防止疾病的发生,病人都以为他只能治些头疼脑热的小毛病,所以他没有名气;我二哥在病人的小病将要发展成大病前,就有办法把它治好。所以病人并不觉得自己患了多么严重的病:而我昵,经常要治到病人生命垂危的时候才起死回生,所以人人都觉得我医术如神,这么难治的病都能够治好!’”
夏浔道:“这就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善医者无煌煌之名。地震了,一所府学的教谕们拼命地从砖石瓦砾中往外抢救学子,另一所府学的教谕们早就注意房舍建筑的安全,毫发无伤。拼死救人的先生们出名了,没有死人的那家府学,名气就没他们大。
一家人失了火,别人帮着勉强抢救出一些财产,主人就很感激前来救火的街坊,却根本不记得失火前就很好心地再三劝他移走柴禾、注意防火的人”曲突徙薪无恩泽,焦头烂额为上客。’以惨重的代价,取得了一丁点的功绩,却获得了无上的荣光,是不是人们更在乎表面上的轰轰烈烈呢?”
乌兰图娅默默不语,夏浔喟然道:“孙子日:不战而屈人之兵,上之上者也。而那些名将,哪一个不是‘一将功威万骨枯?’我觉得,真正的成功者,恰恰是这些默默无闻的人。以最小的代价,取得最大的成绩……,我这么说,你理解了么?”
乌兰图娅定定地凝视着他,过了许久,才道:“所以,你两捷之后,没有趁胜追击;所以,你才舍易就难,不惜引起皇帝的忌惮、不惜得罪一些同僚,竭力促进辽东变革,是么?
尽管,你多打一场胜仗,就会更多一分荣耀,就有更多的人跟着你受封受赏,他们就会更加的敬慕你拥护你,后人也会对你的功绩大书特书,反反复复不断夸耀,直到把你吹捧得如同战神一般。
而你,却偏要选择这有褒有贬,风险重重,一旦失败就会身败名裂,可是成功呢?也很难有什么轰轰烈烈的事迹可以为后人传颂,百年之后,坐在大树下乘凉的人,甚至根本不会记起当年栽下这棵树的人,是么?”
这番话,已经不像一个只是在汉人区居住过的蒙族姑娘能说得出来的话了,可夏浔似乎并未察觉异样,只是颔首微笑:“不错,现在你都明白了吧?”
乌兰图娅忽然也微笑起来,缓缓说道:
“明白了!我现在只有一件事,还不明白?夏浔问道:“什么事?”
乌兰图娅道:“你怎么还不死?”
夏浔脸色一变,脱口问道:“什么意思?”
乌兰图娅缓缓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夏浔,脸色像冰一样冷下来,冷冷地道:“你刚才说话的时候,我注意到,你闭过两次眼睛,是不是有些头晕呀老爷?我还注意到,你一直在不停地抚着胸口,是不是有些喘不上气来呢,老爷!”
夏浔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他似乎想把腿从墩子上挪下来,身子却只动了一下,腿并没有挪下来,乌兰图娅看见了他的动作,唇边的冷笑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老爷,你的身子有些麻,并不是因为坐了一天坐乏了,如果你现在活动一下,你会发现你连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夏浔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有些震怒、似乎有些恐惧,又似乎还掺杂着一些别的什么,但是得意之中的乌兰图娅并没有发现这细微的蹊跷,夏浔惊怒地道:“你对我下毒?你……到底为什么?我收留你,还要带你去江南,小樱!你竟然害我?”
“因为我接近你,本就是为了复仇!”
乌兰图娅的胸挺得更高,两眼热泪却扑簌簌地流下来:“我,不叫小樱,我也不是桦吉纳族人。我是鞑靼枢密副院哈尔巴拉大人的女儿、我是阿鲁台太师之子的未婚妻子,杨旭!临死之前,你记住,我叫……乌兰图娅!”
第627章 收网!
“哈尔巴拉之女?原来如此……“夏浔轻轻点了点头,目中奇异的光芒攸地闪烁了一下:“所以,你甘心为阿鲁台所用,听他驱使,不惜措上自己的性命来行刺我?”
“你不用说的那么难听!”
乌兰巴娅笑了笑,笑容有些心酸:“如果……义父真的如你所说,我心里还好受些。
可惜,不是!我带着自己的百十个族人来到这里,只求能够杀了你,可是当他知道朝廷无意继续征讨,当他知道你在辽东所做的一切时,却叫人告诉我:放弃行刺!”
夏浔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奇道:“你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接近了我,他反而叫你放弃行刺?”
乌兰巴娅恨恨地道:“是!他担心我杀了你,使得本无意继续征讨鞑靼的明国皇帝再度发兵、他又担心你经略辽东的政策,会让辽东成为鞑靼的腹心之患!所以他叫我放弃复仇,而是煸动辽东各部与汉人之间发生冲突,从而迫使明国皇帝把你调走。我不甘心,我不想放弃,他就用我那些族人的家眷来威胁我们……”
乌兰巴娅痛苦地道:“阿爸死的时候,我只有仇恨!可是义父的行为,却让我从心底里难过!他可以放弃他的杀子之仇,但我……不能放弃我的杀父之仇!我做不到!”
“阿鲁台,倒是个雄才大略之人,拿得起、放得下……”
夏浔喃喃自语了两声,目光又投注在乌兰巴娅身上,沉声道:“你父亲的死、情郎的死,你应该难过。可是他们的死,不是我的错!你可曾想过,死在他们刀下的人,也有父母、也有子女、也有深爱着他们的女人?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无奈之举,不是杀人,就是被杀!”
乌兰巴娅凄然点头,幽幽地道:“我明白!以前,我总是觉得,我们是对的,你们是错的。在你身边这么久,我可以看、也可以听,我也曾经想过,我承认你说的是对的。但是……”
乌兰巴娅黑亮的双眉攸地一挑,振声道:
“我不是和你讲理来的!我只是为了复仇,无关于任何道理,仅仅是为我所爱的人报仇!
我,也是无奈之举!”
乌兰巴娅走过来,揭开茶碗的盖子,在桌沿一磕,茶碗盖子与沉重结实的梨木桌沿一碰,顿时敲掉一块,露出锋利的碴口。
乌兰巴娅缓缓*近夏浔,说道:“如果不是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我也不想杀你!你是个好官,依着你的法子,对我的族人,也未必是坏事。可是从我阿爸死在你手里的那一刻起,这就绝不可能。一会儿毒性发作起来,腹痛如绞,苦不堪言,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送你一程!”
语落,手扬!
乌兰巴娅将手中盖碗锋利的碴口对着夏浔的咽喉,狠狠地、决然地划了下去…….碧屋子里面很静,灯光透过纱罩,将光明均匀地洒满房间。
夏浔坐在圈椅上,双腿搁在一条绣墩上。
夏浔那个明眸皓齿、靥妍唇鲜的侍女小樱,侧身坐在他的大腿上,就像骑着驴儿回娘家的小媳妇,确实像,脸蛋儿都是一样红扑扑的。夏浔的双手环抱着她纤细的小蛮腰,抱得紧紧的,此情此景,异常暖昧。换作任何一个人进来,陡然看见这副模样,唯一的感觉都是:“老爷正在调戏他的小侍女。”
如果视线拉近一些,再换一个角度,你就会发现,夏浔一双钢铁般的手臂,正紧紧地箍着小樱的腰肢,而他的双手,则牢牢地嵌住小樱的双手,让她根本动弹不得。
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乌兰图娅很想反抗,可她的腰根本借不上力,双腿较劲的唯一结果,是臀部在他大腿上的压力更重了,这样的坐姿实在暧昧,挣扎半晌,乌兰图娅终于放弃。
她扭过头,一双星眸直欲喷火地瞪着夏浔,恨声道:“你没有中毒?”
夏浔笑了笑道:“如果你知道本国公以前是干什么的?如果你知道本国公以前都干过些什么?如果你知道本国公的一位爱妻,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千门高手,你就会知道,想在我面前玩花样,是多么的困难。很不幸,小樱姑娘,当你第一次扑到我身上时,我就看出破绽了!”
乌兰图娅没有问他是如何发现自己的破绽的,想起从她第一次含羞忍垢地主动色诱直到今天,又是扮侍女侍候他,又是利用一切机会卖弄风情意欲引他中计,结果所有自以为聪明的算计,根本部在对方的掌握之中,自己却像一个小丑似的还在沾沾自喜,她就羞愤欲死。
“你杀了我吧!”
乌兰图娅咬牙切齿地说,她实在想不出别的方法能泄愤了。
夏浔是她的杀父仇人,可斗心计,她输了。斗武力,她依旧不是对手。她现在本该俯视着夏浔渐渐冰冷僵硬的尸体,告慰父亲在天之灵,然后一束白绫结果自己的性命,心愿既了,追随已重归长生天怀抱的父亲和情郎而去,结果……她却坐在仇人的身上,受着他的羞辱和奚落。
既然杀不了仇人,那就只能杀自己了,乌兰图娅说罢,突然一张嘴,就向自己的舌尖咬去。
可她快,夏浔更快,夏浔把她往自己怀里一拉,用一条胳膊箍住她,另一只手迅速地伸出去,已然扣住了她的两腮,乌兰图娅两颊一阵酸麻,登时再也咬不下去。
夏浔吃吃地笑:“小樱姑娘,你是不是戏文儿看多了?你听谁说嚼舌就能自尽的?且不说嚼断自己的舌头,其难度比用自己的手把自己掐死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舌头断了,是不会死人的。”
“唔……,伊唔……乌兰图娅吱吱唔唔的根本说不出话来,夏浔稍稍松开手,乌兰图娅绝望地道:“你杀了我吧!”
突然之间,她泪如雨下,所有的坚强和伪装,都荡然无存。她的复仇,在夏浔面前,根本就是一场闹剧,一场夏浔在辽东闲极无聊,拿她打趣解闷的闹剧。无论是心机还是力量,两个人根本无法站到一起做对手。当她突然明白这一切时,她的坚强、执着、仇恨全都化成了倾盆的泪水。
此时的乌兰图娅只是一个哭泣的女孩,再也不复那副复仇女神的姿态了,夏浔已经由外及内,将她整个儿击垮了,包括她复仇的勇气和信心。她现在只想死掉,因为她发现自己活着根本一个笑话,她其实就只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子而已,离开了她的父亲、她的情郎、她的义父,她根本掌握不了任何一种力量!
乌兰图娅痛哭流涕地道:“求求你,杀了我吧!”
夏浔轻轻一叹,扬声吩咐道:“来人!”
左丹应声而入,后边还跟着几个秘谍。
夏浔道:“把她押下去!”
左丹一挥手,便有两名体魄强健的武士冲上来,抓过了乌兰图娅,乌兰图娅落到他们手里时,竞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只要能够远离那个魔鬼,就算地狱也是天堂了。
乌兰图娅被押出去了,左丹却没有走,仍然静静地肃立在那儿。
夏浔把双腿从墩上撇下来,站起身踱了两步,沉声吩咐道:“他们的来意已经摸清了!
除了这些所谓的桦古纳部族众,没有其他的帮手,可以动手抓人了。”
左丹沉声应道:“是!”
夏浔摆手道:“马上动手!阿木儿刚刚睡下。
房子是木板夹壁黄泥土的,堡子里的人说,这样墙壁够厚,冬天可以防风御寒。他睡的是堡里百姓帮他盘起的火炕,为了去潮气,炕盘好就起火烧了烧,炕铺又平又阔,上边铺上老羊皮的褥子,舒坦。侍弄的那几亩地,已经错过了今年种粮的好时节,不过种了许多菜,把菜担去卖给城里的饭馆客栈和居民,收入也挺不错。
阿木儿觉得现在这样安闲的日子挺好的,侍弄那几亩土地,比他骑在马背上,赶着羊群奔波在草原上,还要不时与狼和马匪拼命,为了找到一块水源和草地有时要奔波一个多月,到了秋天,就得天天割草,累得直不起腰来,到了寒冬腊月,又怕风雪太大,不是走失了羊群就是冻毙牲畜要强上一百倍。
家里养的那几只J也不错,那几只母J现在每天都能下个蛋,那热乎乎的J蛋握在手里,心里都觉得暖和,他盘算着明天再去集上买只公J回来,这样再下的J卵就能用来孵小J,家里就能养更多的J,J舍得扩建一下了,这倒容易,院子里的地方大着呢。
阿木儿开始向往这种生活了,要不是自己的家人都在阿鲁台太师手里,阿木儿真想留在这儿,就用桦古纳族人的身份,一辈子留在这儿,他喜欢这种安定的生活……想着想着,阿木儿睡意渐起,两只眼睛合拢起来。他做了个梦,梦见他的家人都搬到了青羊堡,一家人定居于此,再也不用到处奔波。不久,在旁边又盖了一排房子,他的儿子娶了媳妇,娶的就是村头老石家的闺女,那闺女P股大,一看就是好生养的。果然,结婚没几天,他正午睡呢,儿子轰隆一下撞开房门就闯进来,兴冲冲地告诉他,说媳妇给他生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大孙子。
阿木儿笑醒了,他笑着睁开眼睛,就看见房间里已经亮了灯,几个官兵捉着刀站在面前,一脸肃杀…..
第628章 善后
由于“桦古纳……部的族人被分散安置在各处堡寨,所以第二天一早,消息便在整个开原地面上传开了,一些在上一次的开原暴乱中受到镇压办的人或其家属正对官府不满呢,他们趁机散播谣言,说什么朝廷要秋后算帐啊、官府要整治所有的归附部落啊,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
夏浔对此早有防备,在他得知左丹验过的醒酒汤中确实含有毒药成份的时候,他能隐忍不动、继续侦察,而非立即逮捕乌兰图娅及其族人,就是担心会出现这样一幕说不清、辩不明的状况,如今既已摸清了对方的底细,开始动手抓人了,他自然不容许这些人的被捕被别人利用来生事。
各部落首领们头一天刚刚参加总督府宴会回来,回去只睡了一觉便风云突变,一个个都有些惴惴不安起来,他们正互相探听着风声,琢磨要不要去探探杨总督的口风时,夏浔竟已派人来,邀请他们赴开原城,全程参与对“桦古纳”部众罪行的审讯。
一开始还有些人担心这是杨总督要骗他们去开原城,以便一网打尽,不过当阿哈出、蒙哥贴木儿、玛固尔浑、阿拉坦仓、乌日更达赖等一些部落首领纷纷赶到开原城时,其他部落首领便想通了,部堂大人抓的都是桦古纳部众,这说明不是要对他们下手。
再说,抓住一个部族首领是控制不了一族的,部堂大人昨夜喝的虽然不少,却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醉得神志不清,想用这样的拙劣之计在整个辽东挑起战火,于是其他各部首领便也纷纷起程赶往开原。
哈达城的皮货商人蒲喇都这一整天都心神不宁的,“桦古纳”的人全部被抓,而下令抓人的却是总督杨旭,别人不知道原因蒲喇都却马上就猜到,必定是乌兰图娅行刺总督失败。他担心的是,与乌兰图娅有关的“桦古纳”族人全部被抓,一经拷打审问,会不会把他供出来?
在他得知与他有过联系的阿木儿也确实被抓起来之后,蒲喇都终于沉不住气了。他是女真特穆尔部落族人,但是很久以前,他就被鞑靼太师阿鲁台重金收买,充当了阿鲁台的耳目,为阿鲁台传递辽东消息。这些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