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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夜行(精校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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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 200 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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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浔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引着火烛,将那封密信当面烧毁,直到那信烧得只剩最后一片儿,他才轻轻松手,看着那纸片飘然落地,烧成灰烬。

    “你回去,告诉刘大人,他做得很好,要小心一些,盯紧一些!”

    “遵命!”

    夏浔点点头,老喷就引着那南镇抚司的锦衣卫离开了,夏浔的眉头马上紧紧地锁了起来。

    他已经收到了家书,知道梓祺带着孩子回山东奔丧去了,可他没想到这竟引起了纪纲的注意。八大金刚过去一半,带了不下百余人手,这么大的阵仗,一定是发现了什么。

    若是纪纲追踪的是谢谢、小荻甚至海盗出身的苏颖,夏浔都丝毫不会慌张,可是彭家彭家的那个秘密身份,可是皇帝的逆鳞啊!虽说在他有意诱导之下,这几年彭家已经渐渐疏淡了教务,着重经商发财可这层身份一旦曝光,仍就是塌天大祸。

    白莲教深入民间,普通的教民实在是太多了,朝廷围剿白莲教,从来没有对普通百姓赶尽杀绝过,曾经拜过弄堂、入过教坛的普通信众,只要没有跟着扛枪造反,捣毁教坛后轰回家去也就是了,可那些大小头目、核心人物……,就绝不会放过。

    谁会相信以彭家的势力如果是白莲中人的话,会是一个普通的教众?

    如果再知道彭老太公的真实身份……

    夏浔霍地站了起来,恨不得马上C翅飞到山东去。

    “不要慌,不要慌,越是遇到大事越是不能慌!”

    夏浔搓了搓,轻轻闭上了眼睛。

    自从他冒充杨旭成为青州秀才,也曾屡历惊险,可是近几年,他已经很少遇到这样生死悬于一线的危机了,而这一次不但危险甚至有可能变成一场全家人的生死危机。

    闭目瞑思半晌夏浔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他靠在椅上,双目微阖,一言不发。就这样整整坐了一个多时辰,才渐渐捋清了思路。

    “来人!”

    夏浔招呼一声,老喷立即走了进来。

    这一个时辰已经有好几拨人来找过夏浔了,只是老喷走到门前禀报了好几回,夏浔竟然充耳不闻,老喷放心不下,悄悄开了房门查看,见自家老爷好端端地在椅上坐着,胸膛微微起伏,似乎正在假寐,老喷也不敢打扰,便又出去,随便找个理由,把人都哄走了。

    此后他就一直守在门外,等着夏浔传唤,夏浔一叫,他立即走了进来,躬身听命。

    夏浔道:“叫高初来见我!”

    老喷一呆,吃吃地道:“国公,小人不知高初是谁啊?”夏浔道:“给我赶车那个。”

    老喷一拍后脑勺,恍然大悟:“哦,车夫小高啊,国公爷您找他干什……………,是是是,老喷马上就去!”

    老喷一溜烟儿地离开,片刻的功夫,高初就站到了夏浔面前。

    高初身子削瘦结实,皮肤白皙,总是笑笑的样子,就像个脾气很温柔的大姑娘。从马夫到司机,这个职业从古到今都是个很不错的,当然,这里指的是给达官贵人服务的司机。一个合格的司机,要有眼力见儿,做事要勤快,嘴巴要闭紧。

    基本上他就跟那拉车的马儿差不多,不管走到哪儿,人们注意的是车里的人,没人会注意到他。虽然他是负责给夏浔驾驶车子的,可是就连夏浔的亲信侍卫们也只称他小高,而没人记得他的名字。可是这样不起眼的人,通常也属于车主人的心腹之一。

    此刻,马夫小高就站在夏浔面前,气定神闲,态度从容,许多官儿到了夏浔身边或许都会有些局促,还未必有他显得镇定呢。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小高镇定地问:“国公,有大事了?”夏浔沉重地点点头:“不错,你马上去山东,到青州彭家庄,找到祺夫人,把我的这封亲笔信交给他。然后……”

    夏浔对他窃窃私语了一番,不管听到什么,小高脸上都没有露出惊讶或者慌张的神色,他就那么认真的听着,直到夏浔嘱咐完了,才点了点头,接过书信贴身藏好,向夏浔抱拳一拱手,转身走了出去。

    夏浔默立良久,喃喃地道:“老纪,要搞我的黑材料了吗,你这是*我翻脸呐!”

    “圣上,四郡之民,遭受水患,今旧谷全无,新苗未成,老幼嗷嗷,饥馁无告。虽有朝廷赈粮、地方自救,暂可安顿灾民,然则赈济之举,不能延续至明秋,则卖儿男女之惨事,于我永乐盛世,势不可完。

    臣以为,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今京都大报恩寺,需用工役十余万,各地百姓需轮番进京服役,若能以浙东受灾百姓赴京都专任修筑大报恩寺一事,以工代赈,则灾民可得安顿,免生是非,四方百姓又免奔波之苦……”又经过几天的审查,常英林的一系列罪行陆续浮出水面,夏浔将整个奉旨赈灾过程中,各地的受灾情况、赈济情况、军民表现,尤其是湖州地方出现的一系列问题全部写在奏章里面,结尾部分单独拿出一块来,重点阐述了在赈灾之后对受灾百姓的安排。

    一封奏章在夏浔口授、夏原吉执笔的情况下,用了一个下午才写成,夏原吉又反复检查了几遍,确认没有错字和玷污的地方,这才交与夏浔署名封口,遣心腹立送京师。

    这件事处理完了之后,夏浔离开知府衙门住城外去,因为水势正缓慢回落,逃难至湖州城外的百姓们得知消息,牵挂家里的坛坛罐罐,急于返回故里。官府按照人口发放了一定的赈粮之后,这几天灾民们已经陆续返乡。

    湖州府的最高领导班子几乎被俞士吉一窝儿端了,幸好基层的官吏们都还在,他们大部分没有大问题,上行下效,或多或少也有些贪腐行为,但是罪行不显,危害不大,在俞士吉看来,但凡有一点问题,就该一窝儿抄了,但是把湖州地方上下官吏来个一网打尽,正在救灾的紧急时刻,抗灾的事儿谁去办?

    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你不行,我随便扯过一个小伙伴来,就能让他干的,朝廷官吏,岂能私相授与。你等着朝廷重新任命官员来,再等着他们熟悉地方,了解从属,准备开衙办事的时候,那些灾民早就饿死、或者啸聚山林打家劫舍去了。

    故而在夏浔和夏原吉的一致控制下,俞士吉的打击范同才没有进一步扩大。

    湖州士绅百姓被完个动员起来了,积压已久的愤怒一旦爆发出来,曾经像绵羊一样只能扮小受的百姓们变成了愤怒的雄狮,这些天来公开要求处死一众贪官,以报湖州百姓、以报屈死灾民的呼声越来越大,一开始是受灾民众请愿,接着是城中百姓请愿,现在士绅们也公推了德高望重的人物做代表,向俞青天递上了万民书。

    俞士吉一开始还能沉得住气,所有的请愿状子他都往夏浔跟前儿送,可夏浔比他还沉得住气,总是跑出湖州城,去各村各镇实地检查,看看有没有官员欺上瞒下,对救灾事宜是否含糊了事,至于俞士吉递上来的罪状和请愿状子,夏浔一样痛心疾首,一样表示愤慨、一样表示理解,可就是从他嘴里听不到一个“杀”字。

    俞士吉急了,一开始夏浔支持查常英林,他还以为辅国公铁面无私,毫无杂念,根本不给纪纲面子,现在这一看,敢情这辅国公比泥鳅还滑,常英林的案子自己和夏原吉都是当堂听说,辅国公若不查,一旦传到皇上耳朵里,对他必定不利,他不可能不查。

    可他查了,却躲在幕后,利用自己来查处这个大贪官,现在案情真相大白,他却上书朝廷,阐明经过,毫无在辽东时的杀伐决断,你可以把这理解成是等候圣裁,也可以理解成他是给纪纲面子,给纪纲留出翰旋的余地,一旦纪纲真能说服皇帝……

    俞士吉坐不住了,于是………

    当夏浔即将赶到东城时,无数的百姓簇拥着几位在湖州城里德高望重的老人向夏浔迎来。

    “国公爷,常英林作恶多端,天怒人冤,不杀不足以率民愤呐!”

    “国公爷,杀贪官!”“屈死的冤魂,在天上看着呐!”

    一见他们振臂高呼的这般架势,夏浔微微蹙起眉来:“这是怎么回来?”这时人群一分,俞士吉神情庄重地走了过来,人群中立即传出兴奋的叫声:“俞青天来啦!青天大老爷来啦!”俞士吉走到夏浔面前,双脚一分,不丁不八地稳稳站定,双手一拱,声音清朗,高声说道:“国公,湖州父老群情激忿,下官再三劝止,却仍安抚不下,因下官做不得主,父老们才来向国公请愿。国公爷,下官也以为,常英林及其一众J党,罪恶滔天,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下官愿代民执言,为民请命!”

    他把袍裾一撩,直挺挺跪下,肃然道:“请国公祭王命旗牌,杀常贼还天下公道!”

    湖州请愿父老一见,立即随之跪下,长街上黑压压一群人头,齐声高呼道:“请国公祭王命旗牌,杀常贼还天下公道!”。

    第680章 几根瘦骨撑天地

    夏浔面有难色地道:“俞大人,此案牵涉众、罪行重大啊,这里距京城并不远,本国公已上奏了天子,何如等我圣天天子旨意下来,再行处置呢?”

    俞士吉心道:“你不上奏章,我还不着急呢!”

    他重重一顿首,并不搭话。

    湖州百姓早就听了俞士吉的暗示,说那纪纲在金陵城里只手遮天,最受皇帝的宠信,一旦等到京里下旨的话,十有八九会宽赦常英林,到那时说不定来个无罪释放,他又要来祸害湖州百姓,而且还变本加厉,是以百姓们哪里肯依,纷纷哀求请愿。

    俞士杰一副顺应民意的模样,用掷地有声的声音道:“国公离京之日,皇上亲赐王命旗牌,许以机变之权,三品以下官员,触犯王法可先斩后奏。今常英林等一众败类,上欺天子,下害黎民,天怒人怨,罪大恶极,下官叩请国公顺应民意,请出王命旗牌,斩杀常贼!”

    下跪的湖州百姓纷纷响应,高声请命,这时又有许多并未参与请愿的路人闻听事情始末,也纷纷加入,甚至那些开店铺的也顾不得店里生意了,连老板带伙计都跑出来跪在街头,就连一些正在逛街的姑娘小姐带着她们的丫头使女也都加入了请愿的行列。

    夏浔立在十字街头,四面八方,人山人海,众口一词,都是要杀常英林。

    眼见如此请形,夏浔的神情才肃然起来,慨然道:“既然如此,老喷!”

    “标下在!”

    受到了现场的气氛感染,老喷也不由得庄重起来,一听夏浔召唤,立即跨前一步,以郑重的军礼参见。

    夏浔沉声道:“请,王命旗牌!”

    民间有所谓八府巡按的传说,实际上从来就没有过这个官职,所谓八府巡按的传说大多就是指那些游走各府,专门缉查地方案件的都察院巡查御使。民间又有所谓尚方宝剑的传说,赐尚方剑的事儿确实是有,但那只是天子特例,真正在大明朝廷制度中规定,赐予生杀大权的象征,却是王命旗牌。

    王命旗牌,有旗有牌,旗与牌各有四面,旗用蓝缯制作,牌用椴木制作涂以金漆,上面都有一个“令”字,夏浔一声令下,随行左右的八个旗牌官立即亮出了由他们保管的王命旗牌,捧到夏浔面前。

    夏浔举步上前,扶起俞士吉,郑重地道:“今日,本国公就应湖州父老所请,祭出王命旗牌,有请俞御使担任监斩官,处决一众罪大恶极之人犯!”

    “万岁!万岁!万万岁!”

    几位宿老带头向王命旗牌叩头,高呼起万岁来,万众随之欢呼,声浪直冲云宵!

    “俞青天请国公爷祭出了王命旗牌,要开刀杀人啦!”

    消息迅速向四面八方传开,无数的人都扶老携幼,匆匆赶往临时搭建的法场。

    湖州郊区村镇的民众也急三火四地往城里赶,好象那儿正在发赈粮,去晚了就赶不上趟似的。

    一个穿着短褐的汉子风风火火地走在路上,后边一个妇人抱着孩子直喊:“当家的,你慢着点儿,当家的,你等等我啊!当家的!张风凌!你要再只顾自己个儿,今晚别钻老娘的被窝儿!”

    那妇人火了,在后面大叫起来。

    那汉子一听驴性发作,蹦着高的就往回走:“不叫你来你非得来!你说你个妇道人家跟去干什么,你还带着孩子,就你那胆儿小的,杀只J你都害怕,那血流满地、人头乱滚的场面让你看了,还不吓得做恶梦?”

    那妇人倔强地道:“才不会!杀J我怕,杀常剥皮,我不怕,我心里痛快!”

    那汉子哼哼唧唧地唠叼,从他婆娘怀里一把抢过孩子,又一溜烟儿地跑到前面去了,那妇人无奈,只好一手叉腰,紧赶慢赶地追在后面。

    路边一幢民宅门口,一个老大娘拿簸箕正筛着发了霉的谷子,从里边挑着那还能食用的,已经霉变的就顺手拨到地上,脚跟着围了好几只J,正在那儿啄着。正忙得入神,忽地瞧见这一家子从自家门前匆匆而过,她眯缝着一双老花眼瞅瞅,扯开嗓门就喊:“小婧她娘,你这是干啥去啊?”

    那妇人追着丈夫,鞋都快跑掉了,只上气不接下气地回了一句:“大娘,城里头杀常剥皮啦,快着点,晚了就看不到了!”

    老大娘念叼道:“杀常剥皮?杀常剥皮……,杀常剥皮!”

    老大娘突然反应过来,当时就把簸箕丢在了地上,问身就喊:“老头子!老头子!快点出来!”

    老头子没出来,出来一个虎头虎脑的小小子,笑嘻嘻地道:“乃乃,你糊涂了啊,爷爷和我爹娘不是下地去了么?”

    “哦哦,可说着呢……”

    老大娘念叼了一句,又喊起来:“丹丹!丹丹!腾腾啊,快把你妹妹叫出来,把门拴上,咱赶紧的去城里,杀常剥皮啦!”

    类似的场面在湖州城里城外到处上演着,而法场四周,早已人满为患。

    俞士吉坐在刚刚搭好的监斩棚里,一张青}的面孔,颌下不算太长的胡须,一根根地撅着,风吹不动。他异常严肃的神情直接影响了所有的行刑人员、看护刑场人员,乃至不断涌来的人群,没有人敢大声喧哗,但是千万人的窃窃私语声,足以汇聚成一股殷雷般的声浪,在空荡荡的刑场上滚来滚去。

    在他面前,供着一张香案,上边呈放着王命旗牌,八面旗牌官按刀侍立左右,枪一般挺拔。

    俞士吉心里很激动,这种万众瞩目、生杀大权集于一身的感觉,烧起了他浑身上下每一粒兴奋因子,激动得他的双腿微微发抖。如果说百姓们崇仰、敬慕的目光,带给他的只是一种心灵上的满足,此事之后的政治回报却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了。

    肖祖杰,都察院千辛万苦树立起来的榜样,被纪纲使人活活打死!兔死狐悲啊!都察院上下,不管是哪一派系的,哪怕是私下里斗得你死我活,在这件事上,却是同仇敌忾。肖祖杰被打死了,凶手却逍遥法外,照样活蹦乱跳的,整个都察院都抬不起头来,而今虽不能说是彻底地报了仇,却也算是狠狠抽了纪纲一记耳光。

    此事一了,他将取肖祖杰而代之,成为都察院新的冷面寒铁,成为俞青天,前程似锦!

    远远的,兵士们拖着一个个背C斩字令牌的贪官污吏、J商恶霸向刑场走来,百姓们自发地让开了道路,看着那些平日高高在下,渔R百姓的贪官,突然发出无法遏止的咆哮,咆哮唾骂声迅速统一起来,汇聚成排山倒海般的巨大声浪。

    声浪中心的那些贪官污吏们一个个脸色灰败,就像寒风摧残下的芦苇,瑟瑟地发着抖,要不是有兵士们架着,他们早就软瘫在地上了,也幸亏有兵士们架着,如果是使囚车押来,他们这一路过来,就得被百姓们丢的垃圾活活给埋了!

    俞士吉坐不住了,他缓缓站起,热血沸腾!

    今天,他是整个湖州的中心,是万众瞩目的主角!

    当俞青天风光无限,无数百姓向他顶礼膜拜的时候,可有人记得那个怀抱必死之志,为民仗义执言的那位青楼妓女呢?

    湖州城南十余里,群峰起伏,峰势盘旋宛同华盖,称金盖山。金盖多云气,四山缭绕如垣,日出后云气渐收,惟金盖独迟,故又名云巢。这里历来是湖州南郊的风景佳处,林木幽深,青山环抱,绿水长流,环境幽雅。

    这里,山南有古菰城之遗址,山腰有古梅花观,附近有道场山、碧浪湖,风景名胜极多,乃是清修佳地,南宋元嘉初年,道祖陆静修在此隐居,遍山植梅三百株,又建梅花馆,就是今日的梅花观了。

    紫薇,山茶、桂花……,最多的还是梅树,如今不是梅花盛开的季节,遍山绿叶,可是那梅干虬曲,苍劲有力,依旧有着寒冬时节大雪苍茫,百花皆败,唯我贲张的铮铮傲骨。

    习丝姑娘一袭白衣如雪,正在观中焚香跪拜,默默祝祷一番,习丝姗姗起身,旁边侍候的丫头连忙上前,习丝轻声道:“不用陪着我,我到观后看看风景,一个人散散心,你在外边候着吧!”

    “是,姑娘!”那小丫头答应一声,退到了殿外,与守在外边的一个‘环采阁’打手站到了一块儿。

    青楼里的姑娘如果成了红牌,还是有些特权的,比如比较令人生厌的客人,即怕付出千金,姑娘不愿接待,老鸨子一般也不会为此跟摇钱树翻脸,还要维护一下。一般的姑娘没资格出院子游玩,可红姑娘如果想出去散散心,院子里顶多叫人跟着,而不致于出面阻拦。

    习丝是环采阁的红姑娘,有这个资格,因为她酒泼辅国公、怒斥常知府的壮举,更令她声名大炽,以致老鸨子和管事们都不太敢难为她。

    习丝姑娘缓缓地踱进了道观后进院落……

    又过了一会儿,道观左侧梅林旁的一扇角门儿开了,一个妙龄女冠悄悄探出头去,四下张望了一眼,便飞身闪了出去,匆匆没入梅林之中……

    第681章 一点寒香透古今

    习丝姑娘的义举,给她带来的好处是名声更大,身价更高了,有更多的男人想要与这样的奇女子作一夕缱绻,以吹嘘炫耀了,这就是习丝姑娘为民请命所得到的,她还是红牌,红到发紫而已。只是随着她的声名远扬,更加没人敢仗势强迫她什么,她若只愿陪你一杯酒,抚一曲琴,却不留你过夜,客人也不好用势压人。

    俞士吉成了大英雄,成了万民崇仰的俞青天,谁会惦记那个为民请命的青楼妓女么?没有,如果说有,就只有青楼寻芳客,习丝姑娘的壮举是叫她名声更响,身价更高,有更多的男人想要嫖她、想要上她,可笑亦或可悲?

    举告常英林的壮举,给她带来的还不只是这些“好处”,还给她带来了仇人。

    常英林被抓了,常英林的余党也被抓了,但是朝廷不可能株连九族,把贪官、J商们的三姑六舅全都抓起来,这些人依傍着那些贪官污吏,原本也可捞些好处,现在靠山倒了,这些人不敢找夏浔、俞士吉的麻烦,便都迁怒于习丝姑娘。

    近几天来,故意扮嫖客,跑到‘环采阁’点名要她接待,极尽羞辱的事很多。当她偶尔上街的时候,会有些人暗暗地跟着她,目泛凶光,一副要把她连皮带骨吃下肚去的狠劲儿。习丝估计,若不是这些人忌惮着辅国公、俞士吉等一干朝廷大员还在湖州,早就对她暗下毒手了。

    习丝姑娘激于义愤和仇恨,她可以抱着必死的决心,在贪官们面前尽情控诉,却不想在德圆满之后,莫名其妙地死在一条胡同里,葬身一条Y沟中。

    那个小丫环侍候她好几年了,同是天涯沦落人,习丝对那小姑娘很关照,时常贴补她一些钱,叫她拿去帮助家里,所以那小丫环对她很亲,小丫环建议她去向铁面俞青天求助,或者干脆找到那位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国公爷,但是习丝没有同意。

    那些朝廷的大员有那闲心管她的事么?杨国公正忙着下乡赈民,俞御使正忙着抓贪官污吏,自古妓女有所义举,朝廷官员开恩替她赎买自由,叫她从良的佳事也是有的,可她就算从了良,就能在湖州城里安居下去么?

    那些仇家忍得一时,忍不了一世,早晚还是要向她下手的。

    于是,习丝姑娘想到了逃。

    院子里对姑娘的看管是极严格的,她的私蓄虽厚,却都存放在老鸨子那里,只发给她一种院子里自行印制的凭证,需要用钱时,凭此到老鸨子那儿支用,她是不敢大量支取的,以免引起老鸨子的警觉,习丝只取了一点钱,说是到观里进香捐献的香油钱,先叫那小丫环藏了一套道服在观里。

    一切准备停当之后,她就开始了自己的逃脱大计。

    习丝假作浏览观中景致,偷偷换好事先准备好的道袍,扮作道里一个女冠,从那游人不多的侧门偷偷溜了出去。

    因为不是赏梅的季节,梅林十分冷清。习丝却像逃出了牢笼的小鸟,脚下轻快,心飞,她快步走进梅林,正要往山下逃去,前面梅树下突然闪出一人,挡在她的前面。习丝姑娘一看,脸色攸然一变,顿时止住脚步,刚刚飞起一抹红晕的脸颊刹那间苍白如纸。

    这是跟她出来的另一个打手,叫杜可信。跟着她出来的,共有一个丫环、两个打手、一个车夫,除了那贴身的小丫环,这三个男人,就足以守住道观的前门和左右门,至于后门,那已深在观中道士的寝居之处,除非是得到了道士们的帮助,否则哪有可能走到那儿去。

    她记得进入道观的时候,杜可信正陪着车夫在那儿拉呱家常的,他什么时候堵到了这里?

    “身上那点钱,够收买他么?”

    习丝姑娘犹豫着,下意识地把手探向腰间,那个打手盯着她,却突然向她作了个揖,好象根本不认识她似的,恭声问道:“仙姑是这梅花观中的道人么?”

    习丝姑娘心中猛地敞亮了一下,她有些激动地看着这个平时痞赖无行的凶恶打手,强抑激动地道:“贫道……正是观中一修行人。”

    杜可信又问:“弟子一生,作恶多端,现在想去观里多烧几柱香赎罪,仙姑觉得,这样可以吗?”

    习丝姑娘偏激性儿又起,愤然反问:“烧香若能赎罪,天下恶人只要买足了香烛,还怕无无天么?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要消恶业,唯行善事,烧香?不过养肥了一班不修真性的出家人!自古道,地狱门前僧道多,你说因为什么!”

    杜可信向她双手合什,深深行了一礼,说道:“弟子明白了,多谢仙姑指点!”

    说罢这痞子竟然转身离去。

    痞子曾经也不是痞子,在妓院里做大茶壶、恶奴打手的人,又有几个人是心甘情愿做这一行的呢?习丝姑娘不计生死,在国公爷的接风宴上那一场大闹,感受最深的就是这些挣扎在社会最底层的小民。在杜可信的心中,这个以色娱人的弱女子,无异是一个大英雄,比他最向往的,那传说中仗剑江湖、路见不平的江湖豪杰,丝毫不让!

    这样一个英雄,不该葬送在他的手里,否则,他真的是作孽多多,子子孙孙都要受到恶报了!所以,这个人所不耻、为之轻贱的妓院打手,做了件他一辈子都不会后悔的事,他少了一笔赏钱,可是当他年迈苍苍的时候,对着抱在自己膝上的孙儿,他能自豪的讲述自己当年的义举!

    ……

    山映水中,行舟如叶,一个眸正神情、俊俏异常的青袍女冠立在船头,大有江湖载酒之意。

    眼看舟行如箭,两岸青山一一被抛在身后,习丝姑娘心潮澎湃。

    摆舵的老梢公笑眯眯地问道:“仙姑,您这是到哪儿呀?”

    习丝下意识地答道:“金陵!”

    “哎哟!那可不成,老汉这小船儿,可去不得那么远的地方,再者说,也不能一路都走水路啊!”

    习丝这才醒觉失言,不由回眸一笑:“老人家,我说要去金陵,可没说要您一路送我去啊,请送我到码头就是!”

    她这回眸一笑,百媚横生,饶是那老汉已年近古稀,还是看得心头一跳:“作孽啊!这么漂亮的女人,出甚么家呀,梅花观里供的可是纯阳道祖,听说纯阳真人最好美色,要是见了她,还不现了真身,再来一出‘三戏白牡丹’么……”

    夏浔近来劳神的事情实在是多,颇有点心力憔悴的感觉。

    赈灾赈灾,说着简单,具体C作起来,需要想到的事情太多了,有一个方面考虑不周,就要出乱子。而这一块正是他主抓的,夏原吉和俞士吉具体负责的事务,也要时不时的报到他面前,有些需要他来拍板决定,有些他得做到心中有数,这些事也要消耗相当大的精力。

    而山东那边,尤其让他牵挂。

    他正在湖州没日没夜的忙着救灾赈民,忙着诸般善后事,调济各种生活物资,协调湖州层层官属上下之间、平行之间的各种关系,仅是这些就累得他喘不过气来,纪纲还在那儿整他的黑材料,一旦叫纪纲抓到什么把柄,那可是要命的!

    虽然说刘玉珏已经送来消息,叫他有了防备,已派人赴山东紧急消除一切隐患,可是换了谁就能因此放心,高枕无忧了?他恨不得立刻回京交差,马上请假赴山东奔丧,籍此亲自动手,消弥一切漏D。

    别看纪纲官儿比他小,可这个官儿特殊,他是皇帝的看门狗,就是专门给皇帝监视所有官员的,甚至包括所有的王爷们。除了皇帝,他谁都能动,谁都能咬。只要他横下一条心,就算是国之储君的黑状他一样告、材料一样整。

    两个人一个明、一个暗,竞斗的规矩根本是不平等的,他根本不知道对方握有多少底牌,岂能不担心?

    可湖州这边的事还没有了,要善始善终,否则他如何走得脱?顾此失彼,更易被人牵着鼻子走,他只能加度,尽快解决湖州诸多繁琐的后事。

    好在,事情处理的越来越明朗,越来越顺利,已经渐渐接迫尾声。

    皇上的圣旨下了,不知纪纲的话儿没说到位,还是夏浔这边呈报的资料太详尽、太确凿,激怒了嫉贪如仇的永乐大帝,朱棣下旨,豁免湖州一年钱粮,没收的粮谷全部用于地方赈灾,常英林以及湖州同知、湖州通判等几个首恶,以及楚梦等几个无良爪牙全部处斩,家产抄没,家眷发卖为官奴……

    此外就是任命了新任的湖州知府、同知、通判等官员,即刻到任,接掌政事。那处置如雷霆暴雨一般,喜得俞士吉眉开眼笑,圣旨在握,他又狠狠地过了一把整人的瘾。

    至于夏浔特意提及的以工代赈,朱棣并没有马上下旨恩准,他在圣旨之外,单独给夏浔写了一封信,阐述了自己的担心,营造建筑是一件大事,并不是什么人都能干的,朝廷从各地调去服役的,都是各地的建筑匠、砖瓦匠,而夏浔所提及的那些农民,未必干过这些活儿,叫他们扔下锄头就去盖房子,万一盖垮了怎么办?万一盖好了看着好好的,只过三五年,被大风一吹,就塌窝了怎么办?

    朱棣的担心自有他的道理,上百万贯的投入岂能儿戏?夏浔却觉得没有大问题,技术活儿还是要由专业匠人来做的,那些繁重而简单的体力劳动,比如运送土石、巨木这些需要的人力多,又没啥技术含量的活儿足以叫普通农民来干。

    不过这回他没忙着上奏章辩解,皇上对湖州一事已经做了终结裁定,这些事儿还是留着见到皇帝之后当面更好,夏浔立即打点行装,拉上杀得意犹未尽的俞士吉,打道回京,向皇帝交差去了!

    第682章 我自行我道

    “坐吧!这趟浙东之行,你很辛苦啊!”

    下了朝,朱棣照例把夏浔带到了谨身殿,进了大殿,随意往一指,木恩已然搬过了椅子。夏浔欠身谢恩,等皇上在龙书案后坐下,便也顺势坐下来。

    皇上最关心的当然还是湖州贪腐一案,奏章上说的毕竟不够详细,此时坐下,君臣二人又详细说了一遍,朱棣愤然道:“这个狗官!当真该杀!杀得好,若等朕的旨意下了,百姓们积怨已深,恐怕就要有人生事了,这等处决,算是便宜了他……这等祸国殃民的J贼,纵然剥皮攘萆,也难消朕心头之恨!”

    朱棣余怒未息地喝骂了几张,夏浔候着他的心气儿稍平,便又提起了以工代赈的好处。

    朱棣蹙眉道:“文轩所言朕也知道,古时赈灾,就有以工代赈的,宋朝时候,一遇大灾,就广招兵卒,其实目的也在于此。然则大报恩寺不比寻常粗陋建筑,随便招些农夫来,做得了这些事么?”

    夏浔将他的想又仔细阐述了一遍,朱棣沉吟良久,难以决断。他虽然爱民,可他毕竟仍旧是个封建时代的君主,不能拿现代统治者的标准去要求他,在他眼中,父母高堂同样是不可触犯的存在。

    这大报恩寺是他打着为父皇所建,实则供奉他生母的地方,他无给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个实实在在的名份,心中已是愧疚万分,可不想在供养母亲神主灵位的庄严神圣之地再出什么纰漏。

    眼下朝廷没有太多的大工程,朝廷倒是正在赶造巨舰,准备派一支庞大舰队巡视南洋,宣扬天朝国威,可那种地方的技术要求更高,普通人根本干不了。受灾地区灾后重建和修复河道又用不了那么多人。

    夏浔反复讲如此做的好处,又说只叫这些人做些寻常的气力活儿不教他们接触建筑施工的核心部分朱棣才点头答应下来

    这事儿议罢,朱棣说道:“总说叫你歇着,结果总是有事要你去忙,是朕食言。好啦,这次回来应该无甚大事了,你去好生休息一下吧。”

    夏浔苦笑道:“皇上今朝不要臣忙,可臣还是闲不着。”

    朱棣一怔,奇道:“怎么?”

    夏浔这才离席向他一揖,正容说道:“皇上,臣妻彭氏家祖辞世因为臣正奉圣旨在浙东赈灾,忠孝难以两全,故而只着臣妻携小女先回山东奔丧去了。如今臣已复了圣旨,缴了差使,正要向皇上请假,往山东一行。”

    朱棣“哦”了一声,动容道:“竟有此事?好吧,大报恩寺,本就是由你负责的,那你就把刚才所议之事尽快分付有司,然后去山东吧。”

    “谢皇上!”

    朱棣“嗯”了一声道:“朕听茗儿对皇后说过一些你的家事听说彭氏娘家是经商的,主要跑海船,是么?”

    夏浔正琢磨着怎么对他说呢,还真是一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夏浔连忙顺杆儿爬,他苦笑一声道:“经商么,那是臣受皇上恩泽,做了国公之后,有意的帮衬,也算是引导吧,之前彭家的营生可不是这些。”

    朱棣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彭家原本是做甚么的?”

    夏浔说道:“想必茗儿也是有意维护微臣,所以与娘娘谈及家事的时候,不曾言及其他。彭家现在是经商做买卖的,以前的营生么,比这还要粗俗一些,彭家是开武馆、开客栈、开车马行的。

    结交的尽是些三教九流的人物,彭家在青州地方也算一方大豪,这大豪与士绅的区别,差就差在文教底蕴上了。彭家那班兄弟,都是些好勇斗狠的人物,大恶虽不敢做,打架斗殴、仗着武力寻衅滋事的行为却也不少,在青州地方的声望并不是很好。

    当年,因为彭氏与微臣私订终身,离家出走,彭家派人来金陵将她带了回去,那时臣还是一名御前侍卫,便把此事禀告了先帝。先帝怜臣一片痴心,特意委了臣一个采访使的职务……着臣陪同今都察院佥都御使黄真黄大人赴济南公开,督察剿灭白莲教的事,顺道儿让臣向彭家求亲,三媒六证,明媒正娶……免得失了礼数。”

    夏浔一说起先帝,朱棣便站起来,肃然而立,以示恭敬。他在金殿上提到父亲的什么遗旨,那是以君的身份说话,无需站起,而今是和夏浔私下言谈,就要执行人子的礼仪了。

    夏浔见皇帝站起来了,也只好随之站起,等先帝这段儿说过去了,朱棣重新坐下,夏浔便也随之坐下,两人的动作看来颇为引人发笑。不过这在当时是很正常的行为,并没什么好笑,如果不起身来,那才是失礼。

    两个人坐下,夏浔很是感慨地道:“先帝爱臣至厚啊……”

    他这一说先帝,朱棣又站起来,于是夏浔也……

    夏浔有点囧,坐下之后顿了一顿才道:“臣深感宏恩,未敢忘了国事,先在济南府设计擒杀白莲教匪的大头目牛不野,将他的教坛完全捣毁,又一路跟踪陕西白莲教匪王金刚奴到了青州,在云门山将他杀死。国事既了,随后才敢去彭家,结果……”

    夏浔尴尬地一笑道:“那时臣也算是一个六品的朝廷大员了,到了彭家,却被彭家那班兄弟暴打了一通!”

    朱棣正听的有趣,奇怪地问道:“打你作甚?这彭家这般嚣张,连朝廷命官都敢打么?”

    夏浔讪讪地道:“臣是秘密追踪王金刚奴到青州的,所以……并没穿官服。,彭家男多女少,这一辈儿就这么一个女娃儿,甚得家中爱护,因为彭家兄弟气愤微臣拐走了彭家女儿,所以微臣很是吃了一番苦头……”

    夏浔绘声绘色,把那挨揍的经历仔细说了一遍,又说到自己用“木九”的假名,冒充云南土司之子骗婚,待到木已成舟,彭家才无奈接受现实的经过说出来逗得朱棣哈哈大笑。

    朱棣指着他道:“你呀你呀,朕就知道你杨文轩狡狯如狐,想不到连你的这个老婆也是骗回来的,哈哈哈,难怪人家要揍你,这般诱拐人家女儿,坏了人家清白的身子不当众打杀了你算是便宜你了!”

    夏浔道:“是!所以臣虽是一个读书人,而彭家只是草莽出身,臣发达之后,并不敢轻视于彭家。臣怜爱妻子,固然是因为她对微臣一往情深当年不离不弃,随我历尽辛苦,也是因为……算是先帝宏恩,御旨赐婚一般啊!”

    朱棣又站起来了,夏浔当然也要站起来,不过这次他的身形没有方才那般局促脸上神情满满一片,全是对朱元璋的追思怀念,朱棣看了不禁心生感动。

    夏浔道:“臣觉得彭家的营生虽然也是靠力气吃饭,并没啥丢人的可是开武馆、开客栈、开车马行……”民间不是有句话么,“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他们做的是这一行的买卖,结交的人什么路数都有,黑白两道、良莠不齐,其中难免有些不之徒。

    臣做了朝廷大臣之后,想着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所以就有意引导彭家走正途,做正事,海运呐、经商啊,做了正儿八经的经商人,和气生财嘛,彭家靠好勇斗狠来撑场子的劲头就下去了。这两年,我大明国泰民安,他们的生意做得也好,家里有了富余,也能效仿地方士绅,做些修桥补路、捐学助残的善事了。”

    朱棣听得容颜大霁,频频点头道:“好!文轩思虑周全,这样想很好!唉!到底是读过书的人,朕从北平来的那些武将就不同啦,一个个都是大老粗,一下子封公封侯的,尾巴都翘上天了,只知道J犬升天,哪知道导人向善呐!”

    夏浔发现朱棣年纪一长,也变成碎嘴子了,向他很是感慨地大诉了一番当皇帝的苦恼,苦水倒完了,夏浔的P股也坐疼了,这才放他离开。

    夏浔离开皇宫,回到自己的府邸,茗儿、谢谢等几位爱妻早已从慈姥山回来了。不过一家人没顾上团聚,夏浔就赶到书房去了,因为刘玉珏已经在他府上静候半天了。

    刘玉珏听说夏浔回京后,马上到他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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