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捷C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我和苹果捂着肚子笑歪了:“哪有把整张脸都填到灶里去吹火的……哈哈……”
我抓了把麦秸秆子引火往灶里一填,拿把小摇扇一扇,火就着了。
“看看,你家这锅,十个人吃饭都够用的。”苹果围着铁锅直转圈,啧啧地撇嘴。
他俩人在唧唧喳喳,我无心掺和,现在想的是:今儿夜里,我要去后院会会那鬼……
心里默念,大吉普叫我的声音都没听到:“想什么呢,若惜?”
“啊?”回过神来,赶紧抓过油馍和炒面往大锅里汇,“锅热了,这火大,翻几下就可以出锅了。”
“香啊!”苹果伸手就要抓热了的油馍。
“烫!”我拍她的手背,“这么下锅,手不起泡才怪,去拿筷子。”
他俩嘿嘿笑着,拿了筷子和碗,并排站着等待开饭。
我倒挺像食堂的伙夫,拎着大铲子分配食物。
夜静时候,我一个人来到后院。鸦默雀静,似乎一如常态,但是真的风平浪静吗?我在那棵红枣树下站了很久,直到夜风把手脚酿得冰凉,仍未等到一个鬼魅。我对自己的判断失常有些懊恼,每次焦急时,我的预知能力似乎都枯竭了。真是一点用都没有!
我甩甩头,心无可丈量地寂寞起来。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大森林了,原来想念可以让人消沉且快意,就像连绵不断的山峦,只要有想念,生活就永远有盼头。
“原来你也知道思念的滋味……”
风中传来一句飘得很远的话,是个温柔的女声,中年声音,却很年轻。
我一时惊怔,什么人可以道出我的心事?
回头,身后没有人,只有风在呼啸。夜凉让人头脑清醒且哀伤,因为思念也有苦味。
“既然你也懂得思念的忧苦,为什么要夺走我的孩子?”又是一声看不见出处的悲声。
这声音凄凉得让人寒怵,似乎说话的人舌尖都是苦恹恹的。
可是……
“你在哪儿?”我对天呼唤。
“你听得见我?”声音似乎是从枣树后面传出来的。我定睛一看,那树干竟然流出泪来……
枣树落泪?闻所未闻。
可是不!那不是泪!从树干上潺潺流出的Y体渐渐变成了殷红……
第15节:不速之“客”(2)
我的牙齿咯咯作响,胆战心惊。我想跑,可脑子里的另一股意识命令我留下:“你是哪家的魂?”
“真奇怪了,我在这里盘踞了半年,还从没见过你这样的人。”
“我是个天生鬼眼的异人,与你搭识,也算是有缘吧!”我想极力地认清声音来自何处,可是风一动,就全散了。毫无头绪。
“你……是蓝家的人吗?”
“我是。”这是肯定的,我一身血R皆继承自蓝家,大概连灵异的能力也是天承。
“那你同样该死!”何处冲出一声男子的童声,锐利如剑戟。
我脑袋里嗡的一声炸了——这后院里究竟藏着几个鬼?
电光火石之间,那墙角的枣树便像生出利爪来一样,横面向我扑来。惊伏中躲过一场浩劫,谁知狂风席卷了黄沙扑向我的眼睛,眼看就要被风顶着撞向墙壁,我欲再躲,却是无论如何挪不开步子。
“住手!”妇人急喝,风瞬间停了下来。
我睁开眼睛惊魂未定地看着那棵扭曲的枣树。难道这鬼和这树成了一体?这么大的力量真令人惊奇。
妇人的声音继续响起,“我还有个女儿,需要有人去救……我看你,不像是个坏人。”
“娘!谁信她?”男童的声音响起,“蓝家没一个好东西!”
“可我们需要她,这世上总还有能明白事理的人吧!”妇人在和一个小孩争辩?
我有点糊涂:“既然想让我帮你们,至少该告诉我事情的原委吧!总这样没来由地胡乱发飙,怎么可能帮得了你们。”
“是你蓝家人无耻!”男声愤怒,“凭什么说我胡来!总有一天我要杀尽你们蓝家人!为我亲人报仇!”
什么意思?这冤鬼是被蓝家人害死的?
我一时怔住,说不出话来。
恍然间有一大一小两个白影从那棵枣树中走出,牵着手向我走过来,却是如气泡一样径直穿过我的身体。我大骇,回头,身后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
从后院出来,我仍在失魂落魄,回想那二鬼的话,心里像针扎着一样难受。我知道,家已不成家,祸事已不远。
“咣当”一声!
有人踢了院门口盛猫食的碗。
“谁?”我惊讶。
“我!你是谁?”那人问我。
月光下把人照了个明亮。我不用猜就认出,那人正是我在山上看见的瘦子。此人长相特殊,眉毛连心长成了一顺,眼睛小得叫人看不见,鼻梁扁塌,嘴唇宽阔,脸像块儿卤水豆腐。
“你是谁?”我反诘。
“哦!”瘦子一笑露出一口豁牙齿,像极了割麦的推土机,“你是蓝家叔的侄女吧?我是客,住西屋,过两天就走。”
我冷笑一声,没再理睬,径直走向谷场。
那人张开手臂拦住我,堵在门口。
风吹过我的衣袖,水色的绸子裹住身体的凹凸处,在风中若隐若现。瘦子的喉咙处咽了咽,嘴角发出啧啧的声音。
我讨厌这样的眼神,像狼,有诡谲Y沉的绿光。
“你让开!”我厉声道。
“去哪啊?走村串寨还没见过这么水灵的。”
看来晚上在西山遇见的时候他也没看清黑地里的我,现在月明星稀,倒看了个真切。我抬起左手对着弯曲的小拇指吹了一声口哨,大黑立刻像上弦的箭一样冲了出来。
“呀!怎么又是这狗?”他向后退去。
我昂然自若地走出门槛,大黑一路跟着我,寸步不离。
J打鸣的时候,东边还没有日出白肚。
大黑在土里蹭蹭,血口子上粘了土粑粑,伤口已经结痂。我从垛草上翻身下地,唤大黑:“轻点儿!跟我上山。”
没有叫醒苹果他们,我要一个人探究夜里那二鬼的话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此趟回家,只怕是要把亲人葬送了。
窑D口。
我看见一个矮个子的女人,穿了件明黄的衣衫,头发挽到脑后扎了个髻,看上去挺讲究,不像是村子里的人。她一双凤眼,眼角上吊,细眉浅淡,鹰钩鼻子,老婆嘴,下巴长得像个秤砣。她手里拿了个烟卷,坐在窑D口的石头上东张西望。
第16节:不速之“客”(3)
她似乎在等什么人来,心神不宁地左右翘望。
得把她支开才行。
那女人正把鞋子脱掉,盘腿而坐。我拍大黑脑袋一下,它马上会意,一蹿出去,咬住那女人的鞋子转身就跑。
“哎!哎!我的鞋!”她慌忙跳下石头,咯噔着一只脚追出去。
我从蒿草后面钻出来,一猫腰进了D。
这窑D似乎是新挖的,土质松软,D里没什么设施,不像是个住人的地方。还有几捆稻草,倒像个屯粮的仓库。有排整齐的稻草码放在墙角,看上去似乎和寻常的窑D没有分别。
忽然间,听见有呜咽声,原来内里有乾坤。翻倒稻草一看,乍惊,只见四个被捆住手脚、堵住嘴巴的活人,都是年轻的女孩子。
我赶忙取下其中一个嘴巴上堵的布,问她:“谁是梅雪?”
这个女孩儿大哭:“我是村东尚家的老三水秀,我认得你,你是蓝家的姐姐。”她急着叫我给解开绑着的手脚。
“这里面有没有梅雪?”我再问。
“呜——”边角处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孩儿费力地发出呜咽声,嘴上也被堵了东西。她侧卧在犄角旮旯里,大约十岁光景。
咦,这不就是我头天回来时在厨房里看见的那个抱着小弟弟放上灶台的女孩?她就是梅雪?她身上比别的孩子绑得还紧,脖子上有明显的勒痕,很虚弱。
“梅雪?”我叫她,“你还有两个弟弟,一个八岁,叫东子,一个三岁,叫良嫡,对吗?”
她惊讶地瞪大眼睛,用力地点头。
我明白了:“你们都是被拐的?”
水秀比我小,过了年才十三,是尚家的三丫头。我听说过尚家一心想要个男孩,但生了三胎都是闺女,老三一出生差点被按到水里溺死。
“我要被卖了,是被我亲爸亲妈卖的。我们是第二拨了。上个月我两个姐姐大秀和双秀已经被送走了,我也不知道送去了哪里,听说是当牲口一样卖了……”
我脑袋里轰雷闷响。
水秀小声抽搐:“我妈今年开春生了个男娃,我爸说等了这些年终于等到了香火,要我们几个赔钱货也没用,早就动了心思。年初这里来了几个外乡人,说是采购果品的,可是在你家一住就是小半年,没见运出去半个果子,倒见村子里的年轻闺女少了好多。后来我爸听到风声,说是一个闺女能卖几千,他就心痒了……”
我肚子里憋火:“卖人犯法的,你爸不知道?又不是卖羊羔子!你妈也不管?”
“她怕我爸,连吭都不敢。”
我心里惶恐:“你们知道自己现在在哪儿吗?”
“不知道。”被缚的女孩儿们一起摇头,“看守我们的人说现在已经到了外面的地界,离家乡十万八千里。”
扯淡!一群丧心病狂的贩子!
我得救她们!
D外的犬哮越来越近,我知道,那看守的女人快回来了。
我把原先拿掉的布重新塞进女孩儿们的嘴里,说:“先忍着,你们先装作老实服帖的样子,保护好自己千万别受伤。现在还在舍卜坡,哪都没去。我想办法叫人来。”
跑出D之前我又看了一眼梅雪,女孩儿懂事地看着我,那双明亮的眼睛叫人揪心。我如何忍心告诉她,她的母亲和弟弟已经化作了冤鬼。
天已大亮,我回到乃乃家。
小厨房的门开着,大伯正在把早饭往提篮里装。
“大伯,要出去啊?”我打招呼。
他像没听见,也不理我,提着篮子出去了。
我贴着墙走到西屋窗下,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说,我昨个起夜,瞧见你侄女了。”是那瘦子的声音。
“咋?”大妈的声音,“你又有啥想法?”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吐着皮。
“那闺女长得可是水灵,要是卖到外面去,值的钱老多啊!”
“你把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谁说的,又不是你生的!”
“我要是能生就好了,早知道丫头片子也能卖钱,生他十个八个的,做梦也能笑醒。”
“老东西,没正经的。”
“就你正经,你自己生去,生了你也卖!”
第17节:不速之“客”(4)
“说正经的,你家那个,你卖不卖?”
“你想得美,我家这个再是赔钱货,那也是个高级的。”
“呸!高级啥呀,别往自己的老驴脸上抹金子了。”
“那是,肚子里有货。”
“啥?这嫩的娃,都怀上种了?”
“P!你个阉驴臭嘴巴的货,你家闺女才怀上种了。”
“嘿嘿,我倒是想,没那命,我那娘儿们也不下崽。”
“我说肚子里有货,那是说蓝丫头肚子里有学问。这村子多少年了才出这么一个大学生。叫你那轻巧P愣能给熏臭了。”
“呀!这还是个肥货呢?”
“那是!”
“你卖不?”
“咋卖?”
“想卖了我给你寻个高级的买主,可不像卖那一般的花儿草儿的,可以卖上好价钱。”
“咋卖?你还想卖到窑子里去不成?”
“呸!看你土的,现在哪还有窑子啊?”
“咋没有?别以为我不出山不晓得外面的花花地界。那灯红酒绿的啥玩意儿夜……夜什么呀?”
“夜总会。”
“对!夜总会。那不就是窑子呗!还灌啥高级名词,还不是跟旧上海一样?我可听我舅家小儿子说过,他去城里给个老板开小车,白天都叫跟着,晚上进出娱乐场所,就得在车子里等着。有一次他没耐住性子,跑那什么?夜……?什么会上面去看了一眼。那可开了眼了,一屋子里坐着的女人,没一个穿衣服的……”
“你个瞎婆子,知道的还挺多。”
“那是,你咋说我不知道,现在的窑子比过去还高级呢!”
“我说卖可不能卖到那地界去,那就卖贱了。现在城里还有个新名词,叫‘包二奶’,你听过没有?”
“啥?咋说哩?”
“嘿嘿,那你就省心吧!你只管说你卖是不卖。你说卖,我就能找来买家,包给你个好价钱。”
“五千?”
“瞎老婆子,才这点儿见识?五万!”
“真哩?”
“你那侄女到底卖不卖啊?”
“那可不好说……她是蓝家的闺女。”
“瞧你稀罕的。那梅雪你都敢卖,多一个少一个有啥区别?反正都不是你生的。”
“那不一样!”
“啥不一样?”
“梅雪那是没爹没妈的孩子。”
“你侄女不是一样吗?”
“她爹妈还活着呢!”
“有啥区别,不是说九岁那年就不要她了吗?一人扔到乃乃家,这么些年也没人找她回去,不跟没爹没妈的孩子一样,有啥区别?”
这两个人如此罪行昭著地“推心置腹”,真让人大开眼界。我相信天理昭彰,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世上从来作恶最多的都是人,不是鬼。
梅雪啊!看来你的父亲也已经遭遇毒手了。
大伯送饭回来,把篮子放在灶台上欲走。看见我和大黑坐在灶边等他,吓了一跳:“怎么不出声啊!吓鬼呢!”
我起身拉住他:“大伯,你说这世上是人可怕,还是鬼可怕?”
他怔怔地看着我,猛甩手:“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大伯。咱家后院的小佛堂关闭很久了吧?”我说,“那个清静的地方如今也染了污秽的血迹,再不清净太平了。”
他看着我,疑惑地张张嘴,终不肯承认什么。
“你跟我来。”我挽他的手,强行将他拽进后院。
“来这儿干啥?”
“你看!”我伸手指去,“你大概从未注意过,那棵枣树已经红得惊人吧!你看,看看它的枝干,看看它的果实,为什么那么鲜红,红得好像有生命在燃烧一般!那是因为它的根J吸取了血,人的血。这养料太肥沃,快要把它的生命烧尽了。你听,现在它就在呐喊,这人的血R之躯太炽热,它受不了,有个魂魄就快要冲出桎梏飞出来了……”
“够了!”大伯打断我,受了刺激一般摇头,“别说了!”
“你害怕?”
“你和你乃乃一样神经错乱!”
我叹息:“人们为什么不肯认识自己的错误,却要把诬栽之名归咎给旁人。”
第18节:不速之“客”(5)
“你……你都知道些什么?”他在发抖,胆怯地颤抖。
“大伯,难道你们从来没有看过佛堂背面的那面墙吗?”
他怔住:“墙?墙上有什么?”
“何不自己去看看。”
他几乎是踉跄着走到墙根,看见了梅雪的字迹。他指指前面的墙:“就这些?”
我微笑着对他说:“转过去看看吧!背面那墙上被人留了点东西。”
他半信半疑地绕过去,看见了这样的字:
大年二十八,快过年了,妈妈说要给我们做年糕吃。真高兴,虽然心疼妈妈的病,但是妈妈依然笑着去了厨房。这里下小雪了,是今年的第一场雪,天空明镜一般,清亮得像能照出人的影子。我带弟弟们去谷场的空地上打雪仗,我们玩得好开心。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出门之前是我们和妈妈的最后一次告别。妈妈死了。死于大年二十八晌午十一时。
开春了,大年刚过,蓝家来了几个凶神恶煞的人,恶狠狠地掳走了大弟东子。东子也死了,死于春上三月七日。
立夏过了,小弟良嫡仍然没有逃脱厄运,他也死了,死后被葬在此院的一棵枣树下……
后面的句子越来越短,我看见大伯在不停地颤抖,一双枯萎的大手拼命地擦眼睛。他还不敢相信自己所看见的,回头问我:“这些……是梅雪写的?”
我冷漠地质问他:“梅雪是谁?”
“这……”
“东子是谁?”
“你……”
“良嫡又是谁?”
大伯踉跄地向后栽去,险些栽倒在断裂的桩子上。
“这个家里一共出过几条人命,你还是不愿告诉我吗?”
他痛苦地捂着自己的脸,声音沙哑颤抖:“我不能说……不能说……”
“是你们把他们杀死的?”我问道,自己也感到后背阵阵发寒。
“不……不是……”
“那是什么?”
“娃儿啊!你到底想干什么?”大伯的眼睛里透出一丝绝望。
我叹气:“大伯,你应该知道,我是个天生鬼眼的孩子,与乃乃同是异人,我们能看得见这屋子里见不得人的事,连那鬼的哭泣哀号,我们也听得真切。我初回家时你很慌张,是吗?大妈更是恨不得将我推出门去。因为这个家里出了问题,藏了污垢。”我指指脑门,“精神的污垢更可怕。它会把你染黑熏臭,甚于鸷击狼噬。”
他呆滞地看向枣树下的一寸土地,傻了一般。
“要我提醒你吗?”我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表情,“西山上的窑D,山北边有一个孤茔,那儿有一具没能入殓的尸骨。你还想让我说下去吗?”
他颤抖着,瘫软无力地倒下去:“你……全都……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了。从大黑第一次叼着一根人的手指骨给我看的时候,我就起疑过。今天早晨从窑D出来后大黑又带我去西山北面找到了那根手指骨的主人,我就全明白了。这个家里经历过什么?”
真是骇人听闻!
大伯的眼窝里流出混浊的眼泪,他叹自己,老了老了,反倒一失足,千古恨矣。
“去年冬天里,村子里来了五个外乡人,一对儿年轻的夫妇,带了三个孩子,正是梅雪、东子、良嫡。孩子聪明可爱,只可惜母亲患了严重的肾病,久病医不好,她被N毒症折磨得虚弱不堪。孩子的父亲说求了许久才找到蓝家,听说蓝家婆婆可以断神明都不敢断的事,求一卦,若是蓝家婆婆说这病再也治不好了,他们就死了这条求医治病的心。若是说可以治得好,他便把祖上传的宝贝送上,当做医费。”
我明白大妈要干什么了,她怎么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好处:“什么宝贝?”
“一件汉代的御制青铜镜,的确是个稀罕物件,通体明亮,青中泛黑,雕纹清晰,镜子背面还镶嵌了十八颗大小不等的红色宝石。”
“我大妈是不是骗人家住下来,说自己就能治好那妇人的病?”
他摇摇头:“我劝过她,不义之财不能要。可她说煮熟的鸭子怎么能让飞了?”
“你们骗人了?”我的十指血Y似乎在倒流,冷得失去了知觉,“我大妈不知道吗,肾病患者度日如年,那痛苦甚至胜过切肤。”
第19节:不速之“客”(6)
他无力地垂下头,点一下,又点一下:“快过年了,那天下雪,天冷得很。孩子的母亲已经虚弱得像纸一样薄,可她还想再为孩子亲手做回年糕。她进厨房之后痛得昏死过去……等我们发现时已经没气了,有两个农药瓶子空了……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她身子都凉了……”
“这女人……不是你们害死的?”
“真的不是!”他摆摆手急切地否认,“为了不再拖累她的丈夫,这个弱不禁风的女人选择了干脆壮烈的方式以求解脱。这事儿……你大妈也动容过,可是……”
贪欲这个东西,一旦染指了,那些个疯狂的念头就像燎原之势吞噬一切。
“孩子的父亲心灰意冷,准备把他妻子入殓安葬在西山之后,带着三个孩子回老家。你大妈劝他,一个男人拉扯三个孩子多不容易,干脆把最大的女孩儿带走,两个小点的男孩留下。等到经济富裕了,再来领走他们。她说一定会把他的孩子视如己出,要那件祖传的宝贝留下做个信物,以后来领取孩子就凭这个东西。他被说动了,只带了女儿离去……”
“可是……你们却残忍地杀死了这两个男孩儿?”我义愤填膺。
“不!不!不是这样的……你知道我膝下无子,喜欢孩子,我怎么会杀他们?”
可两个男孩儿都已死,作何解释?
“良嫡乖巧,东子难驯,他时时刻刻提醒他弟弟,总有一天他们会离开舍卜坡,回自己的家去。你大妈劝我,真要喜欢孩子就收养个年龄小的,大的养他没用,他已经能记得东西,以后还是会认祖归宗,抛下你这孤老头。我那时真有点心动……我听她的劝把东子送了人……”
他停顿下来。
我质疑:“把东子送走?真的是送人吗?”
他抬起昏黄的眼珠看看我,又是一声长叹:“过了年之后,村子里来了几个神秘人,他们不停地往山外送人出去,又不停地拿钱回来。你大妈觉得财神来了,请他们到咱们家来住。天地良心,我那时候真的不知道你大妈把东子给卖了。”他咽喉处咽了咽,有些话难以启齿,“可是东子还没被卖走就死了,那帮贩子手里头有枪,东子逃跑抵死不从,还鼓动其他的R票和他一起跑。贩子们杀J吓猴,从此被卖的孩子再也没有想逃的。”
我惊异:当年海哥哥被枪杀,整个村子的人都去围堵杀人的二匣子,怎么这帮贩子在村子里杀一个孩子,却没有人站出来伸张正义?
大伯那双鼓着大大眼袋的苍老的眼睛告诉我:人都有弱点,一个利字可以买凶杀人,更何况让人们闭嘴。这村子里参与倒卖人勾当里的人越来越多,谁愿意自己家的事儿被揪出来。这也是贩子们在舍卜坡活动半年来成了气候也没有半个人说话的原因。
“那东子没了,你们怎么向良嫡交代的?”
“他还小,虽然闹过一段时间,但是忘得也快。我以为从此他再不会离开我了……”他抹了抹眼泪,喉头哽咽,“谁知五月的一天早上,他吞了一根梗硬的鱼刺。我拿醋来给他喝,想既然能吞下去,也就没事了。没想到啊!半个时辰就咽了气……我真不是有意害死他的……”
他呜呜咽咽地哭,我能看见风卷树动,枝条抽打在院墙上,是冤灵来了吗?
“良嫡死了,你大妈害怕失去那面宝镜,我们没敢声张,就在后院的枣树下面埋了他……和东子的尸体埋在一起……我真的没想过要害人命啊!”
他撕心裂肺地哭。可是哭有何用?死者枉然。
哭着哭着忽然停了,大伯揉揉眼睛问我:“这墙上的字真是梅雪写的吗?她根本不知道她两个弟弟的下落,怎么会写这些?”
人怕鬼,可人更怕自己心里的鬼。
那些字是我模仿梅雪的笔迹写的,梅雪人还被关在窑D中,当然不会抽身回来在这墙上留下证据。可是我已经得到了证实,证实这个院子里盘踞的冤灵所说属实。
我问大伯:“你相信吗,天上有只眼在看着,地上的黄土再厚,也掩盖不住贪婪的罪孽。”
他点点头。
第20节:不速之“客”(7)
我再问:“乃乃屋里停的那口棺材是谁的?既然梅雪已经和她父亲离开了舍卜坡,那她如今又怎么会出现在西山的窑D里?”
大伯红着眼睛说:“那是因为……”
“咣当”一声!
瓦罐落地,碎片四溅,一声怒喝打断了他的话……
大妈!
她定定地站在院门口,身后还跟着那个瘦子。
“你都听到什么?”她问我。
“你都做了什么?”我反唇相讥。
她抬起手掌掴过来,我后退一步躲开了。她和那瘦子扑上来一起抓住我的胳膊,扭成一团。大妈对那瘦子说:“先把这丫头关到佛堂里去。”
瘦子的劲儿不小,箍住我的胳膊扭得生疼。大妈摸摸裤兜拿出钥匙打开房门,一把把我推了进去。木门“咣当”一声落了锁。我拍打着,大声叫喊:“大妈!你已经错过一次了!可不能再错了!快放我出去啊!”
大妈扭头冲大伯嗔骂:“真没用!这么个小丫头都能把你唬住。你给我看好她,她要是跑了,我剥你的皮!”
大伯战战兢兢地点着头,看着他们走出去。
我冲大伯喊:“快想办法放我出去啊!”
“钥匙在她身上。”他摊开两只手,示意无奈。
“大伯!你怎么那么怕她,她是你老婆啊!她做了不对的事情,你应该制止她,怎么能屈于Y威,为虎作伥呢?”
他冲我摆摆手,眼睛里有晦涩难懂的东西:“那些贩子手里都有枪的。闺女,你安生点吧!别和他们做对了!等你大妈气消了,我让她把你放了。”
气消?她还想卖我啊!
大伯!大伯!
我再叫喊,已是无用,院子里空无一人。
无力地软在门下,视线里一片幽暗,有种无力的虚脱,是否我太依赖大森林了?每次危难困惑,我都希望他能出现救我。可是我自己呢?我摊开双掌在黑暗中审视自己。我不能永远都指望大森林啊!如果这一生都成为另一个人的负担,那我蓝若惜太无用了。
我——必须救我自己。
佛堂里面靠墙的位置供奉着菩萨像,是六观音中的七俱胝佛母准提菩萨。虽然一片漆黑,但我心里看得见她,看得见那绮罗绫縠如十波罗蜜菩萨衣。一切都没有改变,改变的只是人的心。我在菩萨面前跪拜叩首,求她庇佑蒙难的可怜人,解救这个曾经善良的村子。
这时,菩萨像出现了变化,她的周身通体弥散出一圈微弱的浅金色的光,并不刺眼,但很温暖,一瞬间把这一间陋室里的Y冷全数驱赶。我有想流泪的冲动,这是怎么了?一种极其温柔的像气流一样的东西涌向我的身体。
“乃乃……”我在将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噙着眼泪呼喊她。
渐渐地,我看见供奉着菩萨像的那面墙动了,整个墙在动……太神奇了!这面墙像有中间轴一样一百八十度旋转,后面露出了层层的光,强烈的炽热的光芒……
有什么人走出来了吗?
我含着泪的眼睛已经闭上,太疲惫了,我想睡去。不!我不能睡!我还有好多事要做,我还想救人!我必须站起来……
合上眼皮仍能感觉到那强烈的光在动,我还听得见“咝咝咝”的声音,是沉重的墙移动的声音。有人从里面走出来了……走出来……
我听见了脚步声……一声、两声、三声……
靠近了,越来越近。
我听见自己的心在说话,喉咙没有发出声音,但是我听到了。
乃乃,是你吗?我好想你。
你想念的人在你心里。
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得令我激动得想跳跃,可我动不了,我的身子好像千斤巨石一样沉重。但我发誓,我没有睡着,我的思维从未有过如此活跃清晰。
乃乃。我知道你没走,你一直在我身边。
我能像小家雀一样偎在你身边,一辈子都幸福。
傻孩子。人哪有不死的?我说了,你想念的人在你心里。
是吗,在我心里?那我还没有长大呢!离不开你。
你已经长大了。瞧,你不都学会顶撞长辈了吗?你的伯伯婶婶们做了错事,你能不畏邪恶,正确地认识亲情理法,你已经在逐渐长大了。
第21节:不速之“客”(8)
我的眼睛湿了,是眼泪太多了吗?哈!我自嘲地笑,看来我还是那样的软弱。
这不是软弱。乃乃的手指永远都是那么温柔、舒缓地梳理我的长发。孩子你太善良了,这是你的优点,也是你的缺点。你要记住,帮助需要你帮助的人,更不能让坏人利用了你的善良,记住啊!
可是……乃乃!我现在要怎么办?我被他们关在这小屋子里了,一片黑暗,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也没有通讯工具。我该如何逃出去?那窑D里被困的女孩儿们还等着人们去救……
你忘了吗?你的灵异能力?你可以做到的。
什么?
冤灵可以控制干扰人的脑电波,你也可以呀!你是个天生鬼眼的孩子,接收信息比旁人要敏锐很多,所以鬼魅容易缠上你,你能感受到异次空间的灵动讯号。你试试,把你需要传递出去的信息发给你的朋友。
苹果吗?
嗯。常人的接收能力都很弱,在催眠意识下或在睡眠状态时,至亲至近的人甚至是常人,也能感受得到你传出的讯号。这也是我们常说的,托梦给对方。不是神游太虚,而是精神和R体的剥离,就像那冤灵能潜入你的梦?里……?冤灵的怨气越大,灵力就越强,你是个异人,以后你的灵异能力还会增强……要小心,不要伤了你自己……
声音越来越弱了。
怎么了?
您离开我了吗?乃乃!我嘶哑地叫喊,用心去叫喊,可那声音在胸腔里徘徊,无论如何也冲不出去。乃乃!别走!我需要你!乃乃!
我的双手突然用力地抬起向上去抓……
眼睛倏地睁开了,可是四周一片黑暗,我什么也没有抓到。仰头看墙面的菩萨像,并无异样,再看那面墙,纹丝不动。
我……又出现幻觉了吗?
不!是乃乃在向我传递什么。对!她提醒了我,为什么不利用异能向苹果传递脑电波讯号呢?在催眠意识下或在睡眠状态时,至亲至近的人即便是常人,也能感受得到微弱的电波。
催眠?
乃乃!我急得想哭,你是不是知道我为什么会有断断续续的记忆是空白?是不是被人施了催眠术?我还有问题需要解答啊!
四壁空寂,再无回音。
我在暗处摸到一个蒲草垫子,把灰尘抖一抖,像乃乃当年一样盘腿而坐。我要集中注意力,把意念信息传递出去。我亲爱的苹果啊,你是不是在午睡?我希望你是的。千万不要跑动了,人在运动时思维跳跃兴奋,就像个温度计的红色记号,蹿升到最高点,只有睡眠时才会降至最低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院子里十分安静,我估摸着现在应该是下午两三点左右了。
门上有锁在动的声音。我一阵欣喜,以为是苹果和大吉普找来了,冲到门缝去看,只有那个瘦子。
“你上这儿来干什么?”我铁着脸转身,继续回到垫子上打坐。
“嘿嘿,蓝丫头,”瘦子假惺惺地说,“你要是对我说几句贴心的软话,来求求我,说不定我还把你放出来呢!”
“放我?谢谢你哦!”我反诘,“把我放出这间屋子,再关进那个窑D,等着被人卖掉?”
“哼!”虚假的嘴脸被撕破,随即凶相毕露,“死丫头!嘴还挺硬!看我打到你骨头软了还有劲顶嘴不?”
木门被用力地踢踹,发出岌岌可危的“吱呀”声。我忽然发现原来自己远没有想要表现的那么坚强,我在浑身发抖,甚至牙齿快要咬碎舌根了。原来我惧怕人真的比惧怕鬼要多,人穷凶极恶的时候比鬼更噬骨吞血凶残可恨!
我心里的那根弦已经脆弱得濒临绷断,随着瘦子快要冲进门来的剧烈震荡,真有命悬一线的感觉。
“你干啥呢?”
院子里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我听出来了,是大伯。
有人来了,瘦子的气焰一下子矮了下去,在门口啐了一口,灰溜溜地走了。
大伯过来趴在门缝上往里看:“娃儿啊!你没事吧?”
若是以往,我会嘤嘤地哭,可是现在,我一滴泪也掉不出来。我曾经软弱过,曾经一度期待别人来救助,可我不想永远都没用。
“大伯!你若真心疼我,就放我出去吧!”
“可是……让你大妈知道,会扒了我的皮。”他揉揉发红的眼睛,“我这辈子活得窝囊,没站直腰板说过话……我……唉!”他把一碗水放在门缝下面,从缝里塞进来一个馒头,“快吃吧!我再去跟你大妈说说,叫她别跟你个小孩子怄气了……”
他身后那个长长的影子渐渐从门缝里消失了,院子里又空无一人。
我长叹:他们要把我也卖掉啊!大伯你好糊涂!
我捧起碗喝水,眼睛停留在门框上那个生锈的螺丝钉上。刚才那瘦子用力过猛,门已经活动了很多,现在连着门框的就是那边角的几个螺丝钉。我把手中的碗砸碎,用裂口尖锐的瓷去别那几个螺丝钉。我对自己说:你一定行!
几个大螺丝钉拧下来的时候,发现十指已经全部裂开了,大大小小的口子,但是门一撞就开了,人要冲出桎梏,为此可以拿任何代价来换。
我撑开门站在院子里时忽然一阵眩晕,原来光线太明亮了也会刺痛眼睛。我适应了好大一会儿再睁开眼睛,看到苹果和大吉普正急匆匆地跑进院子:“若惜!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被关在一个黑屋子里,可是大吉普非说我是大惊小怪,梦只是梦,跟现实没关系。你……没事吧?”
她看见我垂下的手指滴出鲜红的血,惊讶得要尖叫,被我急喝:“别叫!我需要你们!”
他俩面面相觑,疑惑地看着我。
我望着天边,夕阳影里碎残红。
我知道,今故里已非故里,我要做个决定了。
“你带手机了吗?”我问大吉普。
“带了。”他回答。
“报警吧!”我感到无力的虚脱,可是逃避无济于事……lm
第22节:搁浅的记忆(1)
搁浅的记忆
在海哥哥死后的第三年,警察又一次造访了舍卜坡。有几个人贩子同伙还在邻近的山区搜集“货物”,有人漏网。大伯也被抓了。他不是主犯,但是犯有窝藏罪和包庇罪,法律无情。
我去看守所看望大伯,带了他喜欢吃的山核桃。他和我同样眼圈红红的。我九岁那年被送回乃乃家,大伯骑单车带我去看皮影戏,那一路上他都在问我渴不渴累不累。过年的时候家里太冷清,大伯特意扎了一个纸鸢送给我。他是个粗枝大叶的人,为了扎那些精巧玩意儿,手指被竹签戳破了也不吱一声。没过春分我就兴高采烈地跑到坡顶去放风筝,他就站在老槐树下,把两只手C在袖筒里张着嘴乐。他教我骑单车,生怕我摔着,两只手拖着车尾,跟着轮子跑多远都不肯撒手。冬至的时候包饺子,他总是把藏着银币的那个偷偷放到我碗里……
这些我都记得,历历在目。
可是现在一张铁网隔开我们。我解救了蒙难的人,也把自己的亲人送进了牢狱。
我对大伯说:“伯,你别恨我。”
他点点头,问我:“你去过西山了?”
“去了。”我答他,“窑D里关的姑娘们已经回家了,还有些被卖到山外的,警察在追寻下落。梅雪家没有别的亲戚了,那孩子怕是要被送去孤儿院了……”
他沉默着,把头垂得很低。
我继续说:“梅雪家传的那面镜子,有专家给验过,是民国时仿造的赝品,并不是真正的汉代孤品……”
“我是问……”他忽然把头抬起,“你去西山北面看过那座孤茔了?”
我注视着这道目光很久:“看过了,那坟茔很惨,雨水冲刷过,尸骨没有入殓,白骨都暴露出来了……”所以大黑能捡到那样的人骨。
他看上去十分难过地用两只手捂住半张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哭泣,他手背上的层叠皱纹像极了黄土地的沟壑。
“大伯,你该告诉我,乃乃屋里的那副棺材是怎么回事,棺材终要入土的,如今那人已过世七日,它不能永远摆放在那里。还有西山北边那座孤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