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口,码头前,一名年轻的青衣男子执剑而立,身材瘦高而结实,就像一棵千年古藤,带着一种坚硬的柔韧。
他年约二十四五岁,皮肤惨白,目光冷淡而傲慢,他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握着一把长剑,剑鞘发白,青铜剑柄磨得铮亮,仿佛数十年的老剑,他负手而立,冷冷地眺望长江。
这时,一阵脚步声传来,数十名士兵簇拥着黄祖和他的长子黄射,青衫年轻人看了一眼黄氏父子,只微微点了点头。
“卫公子来了多久了?”黄祖满面笑容问道。
“刚到!”
青衫年轻人淡淡一笑,又对黄射道:“黄公子,我们可以出发了吗?”
黄射点点头,向黄祖抱拳,“父亲,孩儿走了。”
黄祖有些心事重重,他走上前吩咐儿子,“此去襄阳,一定要把消息打探清楚,如果属实,就要想法设法打击他,替为父争取时间。”
“父亲放心,孩儿心里明白。”
黄祖又向青衫年轻人抱拳施礼,“卫公子,一切就拜托了。”
“尽力而为!”
众人上了船,船帆拉起,杨帆,黄祖站在码头望着儿子的座船远去,自言自语道:“刘表,你为何要失信欺我?”
..........
襄阳北城外的官道上,刘璟骑马跟着一辆马车缓缓而行,陶湛坐在马车里,隔着车幔和车外骑马的刘璟轻轻软软地聊天。
“璟公子,我有点不明白,你怎么一定要去望江楼,依照我的性格,他们上次那般不给我面子,我就再也不会踏入那家酒馆一步。”
“我和你相反,望江楼越不给我面子,我就偏去,不给我赔礼道歉,他们以后就休想进樊城一步。”
“我有点懂了,公子是在假公济私么?”
刘璟爽朗地笑了起来,“应该叫公报私仇!”
车幔是由两层轻纱做成,半透明,车厢里稍暗,这样,陶湛可以看见刘璟的一举一动,但刘璟却看不见陶湛的神情,这使她颇为得意,觉得自己有一种心理上的优势。
她托着香腮,眼波流动,笑盈盈地注视着车外的刘璟,这家伙长得蛮英俊的,虽然文雅之气略缺一点,但英姿雄武,比起那刘琮不知好上多少倍。
她就不明白,为什么蔡小姐看不上刘璟,却看上了那个身材瘦小,其貌不扬的刘二公子。
这些世家之女也真是可怜?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要卷进荆州的权力争斗之中。
马车缓缓抵达了望江楼酒馆,昨天晚上刘璟特地派一名手下前来订了位子,他们刚到酒馆门口,掌柜和两名酒保就从酒馆里冲了出来,身材胖胖的王掌柜亲自牵住刘璟战马缰绳,点头哈腰,满面陪笑道:“我们早就安排好了,就等公子前来!”
望江酒馆是襄阳城名气最大的酒馆,坐在窗前可以眺望汉江美景,因此来这里就餐的权贵络绎不绝,刘璟虽是州牧之侄,在酒馆的客人中其实也不算什么。
但掌柜却怕他的军职,掌握樊城大门,若刻意刁难酒馆,不准进城,他们进不了樊城购买食材,酒馆就得完蛋。
这就叫县官不如现管,因此,掌柜对刘璟也就份外热情。
刘璟微微一笑,“多谢了!”
他翻身下马,上前开了车门,将胳膊伸了过去,陶湛戴了一顶帷帽,尖顶斗笠四周白纱放下,遮住了俏丽娇媚的容颜。
她纤纤玉指搭在刘璟手臂上,玉指如葱,十指上鲜红的豆蔻在阳光下格外鲜艳,她稳住身形,慢慢走下马车,一般是丫鬟上前扶她,但今天丫鬟不在身边,刘璟便上前效劳了。
帽檐纱幔内,陶湛轻轻抿嘴笑着,她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居然亲自用手臂给她扶着下来,虽然略显怪异,但陶湛并不觉得唐突,一切都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她更觉得刘璟细心体贴。
陶湛今天穿一身白衣绣花长裙,长裙系在腋下,飘逸地垂在地上,双臂挽着朱红色丝帛,显得她更加丰姿俏丽,其实陶湛不是那种高挑苗条型,她身材中等偏上,略略有些丰满,显得珠圆玉润,仪态优雅,有另一种动人的魅力。
掌柜亲自领他们上了二楼,还是上次的位子,只不过今天刘琮听说不会来,就算来了,掌柜也决定得罪他一番,谁让他不守樊城呢?
“公子请坐,姑娘也请坐,上次多有得罪,今天小店请客,为上次招待不周赔罪。”
掌柜八面玲珑,极会为人处世,他知道该怎么讨好刘璟,挽回上次的得罪。
刘璟点点头,“你有这个态度就好,请客就不必了,上次之事,我不会放在心上。”
“多谢公子宽宏大量,我这就上酒菜。”
掌柜连忙吩咐酒保安排酒菜,他也不再打扰,知趣地退下了,陶湛摘下了帷帽,其实她不愿意来望江酒馆,根本原因是不想遇见刘琮,上次刘琮的一份请柬使她不得不返回柴桑,令她耿耿于怀,这一次她可不想再被扫兴。
就在这时,旁边一桌忽然有人喊道:“璟公子!”
刘璟一回头,眼睛一亮,原来是徐庶和崔州平,这倒是巧了,他们也在酒馆,刘璟连忙起身拱手笑道:“两位兄长几时回来的?”
徐庶上前施礼道:“州平回来几天了,我是昨天刚回来。”
虽然刘璟也有心思和陶湛单独在一起,不过.....这是徐庶,如果能和徐庶喝一杯,他更高兴。
他连忙先给陶湛介绍了两位文士,又对两人笑着介绍道:“这位女公子是柴桑陶氏之女,是我挚友。”
陶湛的美貌固然令两人惊叹,不过听说是柴桑陶氏之女,徐庶和崔州平心中都明白了,原来是陶家的女儿。
尽管陶家富甲天下,不过毕竟还是商人,地位并不高,尤其在荆州一带研究玄学的文士圈中更不受推崇。
只是徐庶和崔州平涵养极高,脸上绝不会表露半点不屑之意,两人皆深深施一礼,“原来是陶姑娘,失礼了。”
陶湛也向他们盈盈行一礼,“两位先生皆是才智之士,闻名于荆襄,小女子虽身在闺中,亦有耳闻,今日一见,小女子三生有幸。”
刘璟见他们也似乎是刚来,便笑道:“两位仁兄把酒桌搬过来,一起喝一杯。”
徐庶和崔州平对望一眼,人家二人郎才女貌,他们掺合进来算什么,两人连连回绝,但刘璟一定坚持,无奈,两人只得笑道:“璟公子盛情,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两人命酒保将桌案搬过来,四人围成一圈,谈笑风生,虽然陶湛并不希望他们坐过来,不过只要刘璟谈笑开心,她也不会抵触,她静静坐在一旁,笑而不语。
“上次璟公子说起孔明之事,咱们还要不要实施了?”
徐庶比较年轻,心中一直惦记着诸葛亮和黄月英之事,刚才他还和崔州平谈起此事,正好碰到了刘璟,徐庶便按耐不住心中的焦急,问了起来。
上次之事只是刘璟被黄月英的琴声所感,有心帮这个痴情女子,但已经三个月过去,他的这种见义勇为之心也淡了,如果徐庶不提,他也不会再说那件事。
既然徐庶问了,刘璟只得想了想,问他们二人,“我就担心乱点鸳鸯,最后不落好,不知他们两人是否有这个缘分?”
崔州平捋须笑道:“其实我们都知道,女的一方肯定是情义深重,相思成疾,两个月前还病了一场,只是男方有点犹豫。”
“他犹豫什么?”刘璟不解地问道。
“这还用问吗?”
徐庶苦笑一声,“孔明喜欢月英的才学,但又嫌人家容貌欠佳,所以心中拿不定主意,他想得月英为知己,但月英却希望他为夫婿。”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陶湛笑问道:“你们说的事情好像很有趣,能让我知道吗?”
“当然可以!”
刘璟便将黄月英痴情于诸葛亮,但诸葛亮却徘徊不决之事告诉了陶湛,一般来说,牵线做媒是女人的天性,陶湛也不例外,她的兴趣立刻被引了起来,好奇地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帮这位黄姑娘?”
徐庶心中有了秘密,向来是藏不住,不等刘璟开口,他抢先笑道:“我们打算替孔明向黄家求亲,让黄姑娘达成心愿,用璟公子的话来说,就是生米做成熟饭。”
陶湛白了刘璟一眼,‘生米做成熟饭’,这叫什么话?
“我觉得你们想法虽好,但有点冒失了,这可是终身大事啊!”
在陶湛那如白玉般纯洁的心中,金钱、地位,什么都可以没有,但如果没有爱情,那婚姻一定会不幸。
她见这三个男子自以为是,想用瞒天过海的办法撮合一对他们自认为是情义深重的情侣。
她心中着实为他们感到担忧,“可你们想过没有,万一诸葛先生不喜欢黄姑娘,就算他碍于面子娶了她,那以后呢?黄姑娘的日子会不会幸福,诸葛先生又怎么看待你们。”
“姑娘多虑了。”
崔州平笑着解释道:“我们很了解孔明,他亲口说过,很倾慕黄姑娘的才学琴艺,只是碍于世俗偏见而迟迟下不了决心,所以我们作为他最好的朋友,有责任替他达成心愿,相信他们成婚后,一定会夫唱妇随,相敬如宾。”
徐庶也笑道:“我们当然不会乱点鸳鸯,孔明不是凡夫俗子,能娶月英是他的幸运,他会感激我们。”
陶湛见他们一意孤行,心中只得向好的方面想,或许这确实是一桩美事,她又问刘璟,“璟公子打算用什么办法求婚?”
“很简单,石兄会模仿孔明的笔迹,就让石兄模仿笔迹写一份求婚书,我们找一媒妁替孔明交给黄府,或者让石兄亲自上门送求婚书。”
陶湛秀眉微蹙,“可是长辈怎么办?两家最后决定婚事时,是需要长辈出面。”
刘璟想到了蒯越,笑道:“这个容易,我来找一个长辈,保证给足黄家面子。”
陶湛心中暗暗叹口气,简直就是胡闹,璟公子一向理智,怎么也变得像小孩子一样胡作非为。
她却不知道,刘璟有后知五百年的特殊本事,虽然有时候这种先知先觉也不太靠谱。
徐庶凝神思索片刻,又提出了新的建议,“其实最好让孔明自己送求婚书,黄承彦会更感于他的诚意,这门婚事就十拿九稳了。”
“你这是说笑话呢!”
崔州平对他的建议不屑一顾,“孔明怎么可能自己送信,他若肯痛快地娶月英,还要我们这里想办法做什么?”
刘璟心中却一动,迅速看了一眼陶湛,若有所思,他笑嘻嘻道:“其实只要考虑得巧妙,倒是可以让孔明自己送信。”
陶湛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刘璟了,他贼头贼脑一笑,她就知道刘璟在打自己的主意了,一转念,她忽然明白了刘璟的用意,大为娇嗔,“你们要乱点鸳鸯我不管,但这件事休想把我扯进去!”
........
襄阳藏文馆,这里是荆州最大的藏书之地,占地百亩,由十幢巨大的建筑组成,收藏有各种竹简书籍数十万卷,每天从早到晚,来这里修学研读的士子文人络绎不绝。
次日清晨,诸葛亮和平时一样骑马飞奔而至,他几乎每隔三四天,就要来这里借换书卷,早已是藏文馆的常客,诸葛亮刚到大门口,便听见后面有人叫他,“孔明兄!”
诸葛亮一回头,原来是徐庶,他翻身下马,拱手笑道:“元直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刚到,正准备这两天去拜见仁兄,没想到真是巧,在这里遇到了。”
“确实是巧,我是来找几本书,元直也是来看书吧!”
“正是,不如我们找个地方聊聊。”
诸葛亮欣然笑道:“先去找书,中午我请你喝酒。”
“那就打打孔明的秋风了。”
两人大笑,一起走进了藏文馆。
就在距离大门约二十几步外,停着一辆马车,车幔半开,陶湛坐在马车里仔细地观察诸葛亮,她心中已经记住了诸葛亮的容貌举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