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陆郡大雪纷飞,积雪厚达一尺,但江夏郡却只下了一场小雪,黛山碧水之间,俨如半老徐娘的发鬓,只略略染上霜色。
八万大军撤离了安陆郡,在夏口军营中休整,而刘璟并没有立即赶回成都,而是利用这个机会视察江夏,这天一早,刘璟的坐船缓缓靠拢了蕲春县码头。
蕲春郡太守陶政早已率领一群官员在码头上迎接州牧的到来,陶政原本出任蕲春郡长史,在三年前,蕲春郡正式归属荆州后,陶政便正式由长史升为太守,他在蕲春郡一呆便是四年。
他在蕲春郡口碑极好,去年准备调任南郡太守之时,蕲春郡父老不准他离去,硬将他留在了蕲春郡,他的政绩刘璟也看得很清楚,经过他三年治理,蕲春郡竟由一个人口稀少,城池破旧的落后小郡,逐渐成为荆州排名第五的产粮郡,仅次于襄阳、江夏和南郡和长沙,甚至超过了零陵郡。
为此,将军府特地派人去蕲春郡暗访,这才知道,蕲春郡的人口已由一万户增加到三万余户,近二十万人口,人口主要从庐江郡和豫章郡流入,在蕲春郡,扬州迁来的民众耕者有其田,每户皆有一百余亩上田,官府无偿提供耕牛,并且可免除劳役,孩童读书由官府提供食宿,这样便吸引了大量的扬州民众迁入,人口急剧增加。
与此同时,陶氏商行将全部仓库都转到了蕲春郡,船队也全部停靠在蕲春郡,官府每年可得到大量收入,普通民众也能很容易找到工作挣钱。
事实上,蕲春郡的崛起主要是依靠陶家的财力给了蕲春郡极大的支持,这是荆州官场心知肚明之事,陶政也由此得到了别人十年才能做成的业绩,不过只要刘璟默许,也没人对这种‘特殊业绩’说什么,毕竟蕲春郡是确确实实崛起了,并没有造假。
刘璟快步走下船板,陶政带领众官迎了上来,一起躬身施礼,“参见州牧!”
这时,刘璟身后的几名侍卫都‘噗!’地笑出声来,刘璟这才发现,十几名官员都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官袍,有的官袍上还打着补丁,显然经过了商议。
刘璟又好气又好笑,对众人道:“各位也不用太纠结怎么迎接我,我只是来探望一下我的大舅子,大家请随意一点。”
众人互相打量一下官袍,确实有点过分了,众人都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刘璟翻身上马,在众人簇拥下向县城里走去,他上一次进蕲春县城还是很多年前,和孙权在这里签订共同应对曹军的协议,随即爆发了赤壁大战,在刘璟记忆中,蕲春县内破旧而杂乱,地面泥泞不堪,而此时的蕲春县内却令他眼前一亮。
一排排房屋整齐有序,显然都是新造,两边长满了树木,地面铺上青石板,街道宽阔而干净,两边孩童也大多白胖,家家户户都开着门,在门口摆上香案,跪拜迎接自己进城。
陶政看出刘璟眼中的赞许之色,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大概是四年前,我将全体县民集中起来商议,大家定下了规矩,房舍都造成一样,屋前屋后都要种树种花,垃圾不准随意乱扔,更不准随地便溺,大街小巷的石板都是全县民众一起动手铺成,石料也花不了多少钱,经过几年的努力,蕲春县大变样,从扬州迁来的移民,进了县城就不想离去了。”
刘璟对眼前的街道景色确实很满意,尤其喜欢这种干净整洁,他又笑问道:“假如违反规矩怎么办?我是说,你是改掉一些民众的脏乱恶习?”
“很简单,规矩是大家决定的,每家每户都按了手印,假如不遵守就严惩,第一次当众责打五十棍作为警告,第二次再犯,就全家逐出蕲春县,赶到附近的乡里去住,不准再进城,不过到目前为止,只责打过十几人,没有一户人家被赶出城,大家都很喜欢这种干净清爽,所以就会自觉维护。”
刘璟点了点头,他还是得承认,陶政确实很有能力,不仅仅是因为是自己的大舅子。
其实刘璟一直很关心陶家在官场中的发展,现在陶家已不仅仅是商人了,在官场上也逐渐有了分量,除了陶政出任蕲春太守外,阴平郡太守杨亮也是陶胜的妹夫,另外还有四五名陶家子弟出任郡县官员,就连陶胜本人也因陶家对荆州军的卓越贡献而被封为乡侯。
不过最让刘璟满意的是,陶家子弟的低调务实,从无任何欺压民众的劣迹,反而倍受乡人尊重,在官场上也清廉自律,当然,这和陶家的豪富有关,他们只会向外贴钱,而不屑于向家中捞钱,陶政就是一个简朴务实的良官,年年考评都是上上。
刘璟走进了郡衙,和众人寒暄几句,众人都很知趣地退下,房间里只剩下刘璟和陶政两人,刘璟微微笑道:“这次我来蕲春郡,主要是和你商量一件事,确切说是想让你做一件事。”
陶政并没有因为他是刘璟的大舅子而忘记上下礼仪,他恭恭敬敬躬身道:“请州牧吩咐,微臣自当遵从。”
刘璟点点头,又沉吟一下道:“是这样,我打算调你去长安,出任京兆郡太守兼长安令,你能接受吗?”
饶是陶政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震住了,出任长安主官,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从前是蔡琰出任襄阳太守兼襄阳令,后来是董和出任蜀郡太守兼成都令,但董和现在五相之一,将来迁都长安,他就是京城的主官,陶政没有感到欣喜,而是感到了巨大的压力,他知道这个职务的份量。
半晌,他低声道:“我就担心能力不够,最后让州牧失望。”
刘璟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意味深长道:“你需要明白一点,若没有陶家的高位,未来的汉王妃,地位恐怕会不稳。”
陶政浑身一震,他忽然明白,刘璟这是要给妹妹建立外戚势力了,他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惶恐,“感谢州牧对陶家的重视,我就担心资历不足,出任长安令会让人非议。”
刘璟笑了起来,“你觉得会有人非议吗?”
“微臣明白了,我绝不会让州牧失望。”
刘璟点点头,“这就对了,伊籍明后天就来接任蕲春太守之职,你交接后直接去长安,贾诩会当众宣读我的任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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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璟在蕲春县只呆了两个时辰,吃罢午饭,他便乘船来到了长江对岸的江夏铜矿,绿铜山一直便是荆州乃至整个南方最大的铜矿和金矿产地,也是铸造荆州钱铜料的来源地,在整个荆蜀政权里具有举足轻重的左右。
目前,铜矿有驻兵六千人,约十万人在这里从事采矿和冶炼,除了一万余人是在当地招募的劳工外,其余八万余人都是荆、益两州的罪犯和战俘,利用战俘来挖矿已经是荆州多年的规矩,无论曹军还是江东军的战俘,若不愿加入汉军,那就需要在矿山服役三年,期满后则释放回乡。
不过随着汉军和曹军签署了和解停战协议,战俘大量激增的情况将被扭转,随着战俘不断被释放,从而会出现矿工人数减少的现象,刘璟这次来视察矿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和八年前相比,现在的绿铜山已经变化很大,原来是利用一条小河运出矿石,最多只能航行百石的拖船,但现在河道拓宽拓深,已经能航行五百石的货船,矿石的运出能力也大大增强,甚至不需要在西塞湖中转,直接运去夏口。
不过现在运出的并不是矿石,而是在矿山已经冶炼好的粗铜坯和金块,江夏郡早在五年前便在矿山里建造了冶炼场,有数十座高炉在这里昼夜不停地从矿石里炼出粗铜锭,再转送到夏口进行进一步的精炼并铸钱。
刘璟在矿监邓芝和校尉张翼的陪同下,走进了占地宽广的矿工营,邓芝是去年出任矿监,负责整个铜矿的开采和冶炼,也负责矿工的管理,而张翼则率领六千驻军,负责铜矿安全,并监视战俘。
矿工营占地数千亩,四周构筑了板墙包围,每隔百步就有一座哨塔,戒备森严,整个矿工营内有五千顶大帐,营帐排列整齐,道路宽敞干净,一共分为十个区进行管理,每个区之间都用一人高的围墙进行分隔。
邓芝一边走,一边给刘璟介绍道:“启禀州牧,目前每顶大帐内住二十人,设一个什长,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每旬休息一日,作息非常有规律,治安也良好,在微臣出任矿监期间,没有发生过暴动,只发生过两起逃跑事件,抓捕了三百余人,按照惩罚措施,将服役期延长为五年。”
刘璟点了点头,又问道:“伙食如何?”
“伙食和军队差不多,能吃饱,三天能吃到一顿肉,按照规矩,这些战俘也有月钱,每月一百钱,在释放时一并折算为金子支付,差不多每人能挣一斤黄金回家,罪犯也一样。”
这时,他们来到了东三区,这里是释放区,凡准备期满释放的战俘,在一个月前就会搬到这里居住,由一千顶营寨组成,每帐只住十人,大多数时候只住五六人,但这一次却全部住满了。
这是矿工营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释放,将一次性释放一万四千人,这是因为汉军在占领关陇后,将关陇籍战俘全部释放,真正满三年期的战俘只有不到三千人,其余全部是关中或者陇右籍贯的战俘,
刘璟刚走进东三区,便听见一片激烈的喧哗声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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